东烟:“……你瞎说什么?”
徐成安顺势拉上门,用身体挡住房门:“别看了。”
“不是……”东烟急道,“我家公子还病着,他一人不行……”
他的手刚触及房门,里面传来陆敬祯轻弱声音:“谁也不许进来。”
东烟:“公子?”
徐成安挑眉:“我说什么来着?”
院子里落雪纷纷,东厢房门口两个门神一动不动站着。
东烟简直坐立不安。
徐成安倒是淡定,他低头细心擦着自己的爱刀。
东烟突然想到什么,拉着徐成安问:“对了,我家夫人呢?”两人一起去豫北调兵,怎么就回来了他一个人?
徐成安擦拭刀刃的动作微顿,没抬头:“那什么,她说没见过豫北风光,打算留在豫北一阵子。”
东烟梗了脖子:“怎么可能?”她一个朝廷钦犯哪有这等闲情逸致?
徐成安哼笑:“怎么不可能?”那必然是他不想陆夫人回来破坏将军和祝云意才把人诓骗留在营地的!
他们豫北那么多大好男儿,若那位陆夫人能移情别恋……啧啧,那他自是大功一件!
陆敬祯出来时,外面天都亮了。
东烟被他煞白的脸色吓得不轻,忙伸手欲扶他入内坐。
他却道:“你随我去见一见萧指挥使。”
东烟吃惊:“现在?”
“嗯。”有些事需尽早解决,他看向徐成安,认真嘱咐,“好生守着,将军若身上起热,马上去找江神医。”
徐成安应声,又忍不住道:“你……你要不先歇一歇,这都熬了半宿了。”
陆敬祯轻笑:“无事,我在马车上能眯一会。走吧,东烟。”
徐成安张了张口,只能目送他们出了院子。
他回房将门窗关严实,这才行至床前。
祝云意连中衣都给将军换好了,他给她擦洗得尤其细心,连指甲缝里的污渍都洗得干干净净,将军身上是一点血腥气都闻不到,只剩下药膏清香。
徐成安叹了口气,想必从前他们私下相处祝云意便是这样待她细心温柔,也难怪将军总对他不忍下手。
萧恕此刻早已被收监在凉州大牢里。
陆敬祯到时,陈亭正在审萧恕。
“陆大人?”陈亭看见陆敬祯很是惊讶,不明白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
陆敬祯点头:“陈将军辛苦。我有些话想同萧指挥使说。”
陈亭一时不知该不该应,整个豫北军所有将领对这位陆首辅难免都有复杂的仇恨,毕竟就是这人不知廉耻参骂了沈将军多年,但眼下这人却又突然和沈将军联手抗敌……这事将军都没说什么,他们底下的人更不敢贸然给这位首辅大人甩脸子。
陆敬祯不等陈亭开口,径直走上前。
东烟忙搬了椅子扶他坐下。
萧恕上了枷锁跪在地上,看见陆敬祯后,他的眼珠子撑大,似是不敢相信巡察御史竟真的还活着!
陆敬祯蹙眉轻咳了声,叫他:“萧指挥使。”
萧恕顿感不妙,忙辩解道:“是世子同末将说大人遭奸人陷害,末将这才上当!请大人看在末将也是被骗的份上网开一面,帮末将向陛下说说情啊!”
陆敬祯抿唇不语。
萧恕更慌了:“末将若知晓大人是被世子迫害,必然会誓死护卫大人周全啊!虽然末将差点铸成大错,但好在凉州城有沈将军守着……”
“萧指挥使。”陆敬祯轻声打断他的话。
萧恕被他叫得头皮发麻,一时不敢轻易接话。
陆敬祯浅睨着他,略微倾身,一字一句道:“沈将军是今日凌晨才到的凉州。”
萧恕完全没回过神来。
陆敬祯又看向陈亭:“陈将军不是随沈将军一同来凉州平反的吗?”
陈亭恍然大悟,忙道:“是,陆大人手书一到豫北,沈将军就点兵带我等前来了!”
陆敬祯轻笑:“萧指挥使若知晓在御前怎么说,我自然也知道呈给陛下的折子里该如何上禀萧指挥使的事。”
愣跪在地上萧恕脊背忽地抖动了下,直到陆敬祯又叫了他一声“萧指挥使”,他才骤然回神。
“是,沈将军是今日到的凉州。”萧恕低头不敢去看陆敬祯的眼睛,这位首辅大人说话的声音甚至都没他的呼吸声重,可萧恕却没来由惊出了满身的汗。
那话里的未尽之言已不言而喻,他已错过一次,绝不能再踏错一步了!
从大牢出去,马车上的积雪又厚了一寸。
东烟拂去车前驭位上的雪,这才扶陆敬祯上车。
风雪卷着冰寒,陆敬祯微拢氅衣蹙眉咳嗽两声。
东烟忙落了车帘,忍不住道:“公子为何不直接杀了萧恕?”
车内之人倦声道:“李恒带兵攻城,死于阵前,尚且能说刀剑无眼。眼下我便是能杀萧恕,也不好杀肃王府的人。宗亲谋逆,需押送郢京受天子亲审,李聿泽知道沈将军先于豫北大军到太原,只要萧恕咬死,便是肃王府对豫北的欲加之罪。何况,豫北还有我亲笔写的求救信。”
公子谋划没有一件不是为了沈将军,东烟咬着牙,只希望沈将军不要再辜负公子才好!
沈嘉禾这一觉睡了三天三夜,醒来时身上的伤口全都已经结痂,自然也觉不出什么痛了。
她盘腿坐在床上,看着徐成安给她布菜,一面听他汇报情况。
去往晋州的杨定当晚就拿下了肃王府一干人等,陈亭已派人押送萧恕前往晋州,连同搜集到的谋逆证据一起,此刻应该已经去郢京路上了。
此次凉州守军伤亡惨重,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三十二人,眼下凉州的空缺暂时有豫北军的人补着。
“将军放心,陈将军已经好好安抚了。”徐成安摆好碗筷,“先吃饭吧。”
沈嘉禾过去扒拉两口,便问:“祝云意呢?”
徐成安坐下来:“梁大人另外给他收拾了间屋子……”
沈嘉禾蹙眉:“不在我这院子里?”
徐成安愣了下,忙道:“那间屋子早年前府尹在时挖了地垄,屋子里暖得很,最适合养病。”
沈嘉禾闻言终于放下心来,失笑喃喃:“这回他倒是听话。”
徐成安“嗯”了声,要不是身子实在受不住,怕是无人能将祝云意从将军屋里带出去。
那日他从大牢回来就晕在了将军屋内,东烟当场就给吓哭了。
徐成安后来听江枫临说,这回若再不好好养着,怕祝云意真不能长寿。
他略一失神,见将军已吃完饭放下碗筷往外走。
他忙问:“去哪?”
沈嘉禾已推开房门:“去看他。”
“您这……哎呀!”徐成安只要取了风氅追出去给她披上,“外头冷的很!”
在屋内待得久了,乍一出来是挺冷的。
积雪一化,气温仍然很低,屋檐上挂着一排排晶莹剔透的冰锥。
沈嘉禾还没出院子,就见乌洛侯律含笑朝她走来。
“将军可算醒了。”
沈嘉禾微怔,这才想起那晚的事,她忙问:“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乌洛侯律抬手轻柔着肩胛,眯着眼睛笑:“有将军垂问,自然一点也不疼了。”
沈嘉禾松了口气,她张了张口,迟疑着:“你……”
她支吾半天不知改如何开口问,面前之人近前挑眉:“是,我都知道。”
沈嘉禾的指尖轻勾。
乌洛侯律又靠近了些:“所以我打算等你回豫北后就上门提亲。”
沈嘉禾:“??”
她这回想起来那天在城门他是那句联姻是什么意思了。
徐成安听到这话,惊得一把抽出佩刀指着他:“乌洛侯律,你发什么疯!”
那天他其实怀疑过乌洛侯律是不是都知道了,但这些天他也没表现出任何异常,徐成安也就没放在心上,如今看来,那晚李恒扯下将军的假喉结的事真被乌洛侯律看了个真真切切!
“你急什么?”乌洛侯律淡淡一笑,“这事我在漳州就知道了,我若想说,早就天下皆知了。”
徐成安一个猝不及防:“!”
沈嘉禾眼底闪过一丝惊愕,她反应极快:“你找到那个丫鬟了?”
要说破绽,她只有这一处。
乌洛侯律轻笑:“你怎么不猜我认识你哥哥?”
沈嘉禾微噎,怪不得他能一眼认出她的功夫,原来是他们见的第一面她就把破绽露给他了。
乌洛侯律觉得她瞪大眼睛的模样可爱,还想再逗一逗她,却见她忽而收了收神色,快步朝前小跑过去。
他蹙眉转身,看见了远处的陆首辅。
这阴魂不散的祝云意!
“你怎么出来了?”沈嘉禾跑上前,细细打量着来人,她睡了三日觉得浑身力气都回来了,这人的脸色却比那晚并没好多少。
陆敬祯含笑看她:“我听闻将军醒了。”
“我都好了!”沈嘉禾上前欲扶他,又想起这是在府衙,只好缩回手,“东烟,扶你家公子回去。”
“陆大人这身子骨哪能受得住这般天寒地冻?”乌洛侯律大步走来,“还是快快回去,免得又要浪费药材。”
“你!”东烟刚上前一小步便听身侧之人蹙眉咳嗽起来,他忙替他抚着背,“公子。”
沈嘉禾急得上前替他挡风,看他咳得唇色发白,忙道:“要不,先去我屋里避避风。”
陆敬祯喘息道:“好。”
徐成安见自家将军不好上手,便上前帮东烟一起将人扶进院子。
乌洛侯律:“?”这是在他眼前演苦肉计?
沈嘉禾正要走,忽而听身侧的人闷哼了声,接着她见乌洛侯律捂着肩胛踉跄退了两步。
她蹙眉驻足:“你怎么了?”
乌洛侯律拧着五官:“那晚替将军挡下一枪的伤口突然好疼。”
沈嘉禾:“……”
“塞北王,大家都是习武之人,在我面前演什么聊斋?”说完,她转身快步跟上,言语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忧,“成安,去把江神医请来,陆大人身子弱,可别咳出毛病。”
乌洛侯律:“……”
祝云意在演聊斋,她是看不出来??
第66章 愿再得
廊下盈透冰锥映着人影,沈嘉禾刚穿门入内便见陆敬祯回身,他上前一步伸手将她环住。
徐成安早已熟练得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东烟还是第一次见公子这么毫不避讳,他的脚步微顿,见徐成安转身就走,东烟也只好低头跟出去,还不忘顺带上房门。
沈嘉禾稍一愣,便听他长长舒了一口气:“醒来便好。”
他身上沾着冬日寒气,沈嘉禾下意识回抱住他,掌心贴着他后背磨了磨,小声问他:“冷吗?”
陆敬祯低头将脸埋入她的颈项,轻笑道:“郡主身上很暖和。”
沈嘉禾笑:“那我抱紧一些。”
他应道:“好。”
沈嘉禾心神微荡,他同从前并无不同,还是这么听话,不管她说什么他都说好。便是这样一个对她无所不应的人,差点就让她害死了。
她的手指微颤,心有余悸。
抱了会儿,陆敬祯身上的寒意终于散了,他轻拢了下怀中之人:“屋里炭火烧得旺,我先把氅衣脱了,手上都出汗了。”
沈嘉禾摸了摸他的手心才答应。
去了氅衣发觉他又清减不少,他倒是心情甚好,拉沈嘉禾坐下,亲自给她倒了杯茶:“城中百姓们已陆陆续续回来了,东烟说外头也都收拾干净了,过两天我们一起去外头逛逛,来了凉州两次都没好好看看这座城。”
“嗯。”沈嘉禾转着茶杯没急着喝,就这样定定看着他。
陆敬祯被她看得忍不住笑:“在看什么?”
沈嘉禾眼眶微红:“在看祝云意。”
陆敬祯失笑:“嗯,我一直都是郡主的祝云意。”
沈嘉禾略哽:“你叫祝忱。”
他点头,又笑:“云意是父亲给我准备的表字。”
沈嘉禾的鼻子有点酸,那次她问他表字是什么,他说他没有表字,后来得知他叫祝忱时,她其实猜到了。阆县相见他说他叫祝云意,他其实从来没有骗过她,陆敬祯才是他的化名。
“我去晋州就是为了找你。”沈嘉禾吸了吸鼻子,认真望着他,“在这之前,我和成安还去了岭南相州,因为听说你被带去了相州。”
陆敬祯眼底溢出诧异:“你……找我做什么?”
他不止一次问过她去晋州做什么,郡主都不肯告诉他。
沈嘉禾认真睨着他:“我知道定乾坤早就不在皇宫了,当年先太子将它托付给了你父亲,是不是?”
陆敬祯错愕问:“谁同你这样说的?”
沈嘉禾神色微敛:“先太子为何自戕我都已经知晓了,那种情况下,除了祝大人,他没有可托付之人了。定乾坤如今在你手里?”
陆敬祯不明白她为何好端端提当年先太子的事,却还是摇头:“没有。”
沈嘉禾到底吃惊了,她下意识停下转茶杯的动作:“怎么可能?”
陆敬祯却问:“你找我是为了……定乾坤?”
最初找祝忱的确是因为这个原因,但她那时不知道祝忱就是祝云意。
“那日晋州城外的破庙,郡主跪在佛前求菩萨保佑我平安,我心里其实很高兴。”他言语里难掩委屈,“原来你不是为了我。”
沈嘉禾微噎。
他轻声道:“那年冬日初见,我一直记得郡主。家族倾覆,唯有郡主对我伸出了援手。”
寒夜里的一口花雕,让他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
沈嘉禾从小因为家里环境所致,总是幻想自己长大成为父王那样的大英雄,所以她对无数人伸出过援手,她救过许多受人欺凌的弱小,自然也没有将那次施以援手的偶遇看得格外重要。
她没想到对祝云意而言会是这么重要。
她急着解释:“我那时……那时年纪尚小。后来阆县再见,我早就对你动了心,我现在很喜欢你。”
他先前昏迷时也恍惚听得郡主在身边说过喜欢他的话,眼下又听她认认真真说一遍,他心口暖得不行。
“嗯。”他俯身拉住她的手,又问她:“你找定乾坤做什么?”
说到正事,沈嘉禾的目光又严肃了些:“想用它和陛下做交易,我想让阿音和澜儿回家。”
陆敬祯微蹙眉宇:“此事你便是成了,在陛下看来也是豫北有不臣之心。”
沈嘉禾失笑:“我父兄精忠卫国那些年,天家可曾对豫北放下戒心,哪怕是一时一刻?”
陆敬祯不语。
“我不想再这样了!”沈嘉禾重重放下杯盏,起身道,“豫北便是要反他又能如何?眼下对外局势紧张,难道他要调集所有兵力来打豫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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