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之幸拖着疲惫的身子出了警局的门。
外面在下雨,天色昏昏沉沉的,她没有带伞,踩着积水淋着雨,找了处方便打车还能挡雨的地方,等着出租车来接。
手机打开,群里在传这次贪腐人员调查事件,大家都在兴奋的看热闹,平常和她说话的同事也不敢联系她,生怕她牵扯到自己。只有几个关系比较近的同事给她发消息,问她情况。
她又看了看未接来电,好几个都是张择锐的。她把电话打过去,张择锐很快就接了,他着急的问:“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我已经出来了,你呢,金圆的事你知道吗?”
“我并不知情,商务对接部分是另一个合伙人李总负责的,李总已经进去了,连带着他手下的几个高层也进去了,金圆手上带的团队也全部解散了……”
付之幸笑了,张择锐也是清白的,如果张择锐真的知晓这件事,并且用卑劣的方式给她打钱,他现在应该和贺吉一样的下场。
回到家,煤球没有在门口接她,她对着客厅叫了几声煤球的名字,就是不见煤球出来。她看向墙边,猫粮还剩一半,水也剩下半碗。
这两天半,煤球吃这么少吗?
她拿出罐头用手指敲击铁皮,咚咚的声音依旧没有把煤球吸引出来。煤球不会不理她的,它是个粘人的猫,今天太异常了。
她衣服鞋子都没换,将房子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就是不见煤球的身影。她急了,打开摄像头的后台软件,快速看了这几天的监控。
这一看,她被吓的不轻。
在警察上门搜电脑的那一天,煤球快速匍匐着,跑出了门外,警察在卧室搜东西,并没有看到这一幕。
一直到警察离开,煤球都没有回来过。
付之幸的心一颤,拿着雨伞就冲了出去。
煤球跑出去了,它胆子小,一定会找个隐蔽的地方躲着,它会好好的躲在一个地方等着她去找,一定会的……
她跑到顶楼,跑到楼下垃圾点、车棚、花园、便利店门口……她四处问着过往的人:“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只黑猫……”
风斜刮着,雨水窜进雨伞打湿她的衣服,鞋子也彻底湿透了,凉意遍布全身。她想,煤球一定比她更冷,这几天它应该都没好好吃过饭,或许淋了雨,也有可能被哪个好心人捡了去。
付之幸找到深夜,第二天也没去上班。她在各种群聊中发寻猫启事,打印彩色照片张贴在小区附近,可就是找不到煤球。
深夜回到家看到煤球的碗和玩具,她的心空落落的,她觉得煤球永远不会回来了……
煤球才刚满一岁,想到煤球用软软热热的脑袋蹭她的样子,又想到煤球可能已经不在了,整个人如被抽干身体的气球,软塌塌的,十分无力。
最后的爱也离她而去。
在这个偌大的花城,她真的孤身一人了。
第三天上班时,她的状态很不好。
黑眼圈很重,没有精神,浑身乏力。
贪污风波的热度还没消退,同事见她回来了全都吃瓜般问她情况,她却没心思讲那些事儿。她很累,煤球也找不到,再发生点事儿,她就要垮了。
她呆坐在电脑面前,看着dudu上的工作信息,手怎么都抬不起来。
道长给她买了一杯热咖啡提神,然后给她念群里发的新公告,说贺吉、策划徐浩等一群人都被辞退,永不录用,还面临牢狱之灾。贺吉没了,二级部门经理商陆兼任三级部门经理,商陆成了百川组的直属上级。
她垂着头听道长念完了公告。
煤球没了,商陆不信任她,她被撤掉了好几个项目,3A游戏首当其冲。冠创停止和悟空文化的一切合作,连带着她手上的其他几个项目也暂停了。
她还失去了未来一年的晋升资格,以及收到了公司的一次行政警告。
如果当初听商陆的话,用他的暗箱操作抹去她的名字,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可她的良心和道德不允许她那么做,她想要清白和公正,想要商陆看看她没有和金圆同流合污,张择锐也没有给她打钱。
只是她没想到后面煤球走丢的这件事。
她低声问:“道长,我这是人生低谷期吗?”
道长看着她憔悴的脸,说:“结合你的生辰八字来看,阿辛,你要换大运了,大运之前必会脱一层皮。”
付之幸听不懂,只是问:“还有什么事比现在更糟糕吗?”
“有。”道长从抽屉中拿出几张叠好的符,放在她桌子上,“随身带着吧,能给你回点小血。”
她收起了符,“你别吓我,还能有什么事儿。”
还真的马上就出事儿了。
道德委员会里的人的道德水平,并不如她想象的那么高。商陆给她金条的事,警察同步给了道德委员会,有人将这件事泄露了出去。
消息传到她这里时,道长给她的那杯咖啡都没喝完。
内部群、外部群铺天盖地的讨论着“大厂女员工被领导包养,一个月6根金条”,虽然没说名字,但大家从泄密者的暗示中知道了说的是谁。
舆论发酵的特别快,这种事是成千上万号打工人的精神娱乐,比什么贪污风波有趣多了。
只要一个带头的人,一个引爆的点,无数组员手里的抓拍碎片、各种猜测,跨越时间限制,零零散散的拼凑起来,在恶意的润色之下,放大了她和商陆的点点滴滴。
各种八卦群里,不同人发了不同的照片,都是她和商陆。
有的是两人走路的照片,有的是她坐在商陆的车里的照片,有的开会时两人的对视……时间之长,跨度之大,付之幸甚至看到了2019年她还没转正时,她给商陆送伞的照片。
有人说:【我草我就说她和商老大之间的眼神不对吧,她也太会装了!】
还有人说:【商老大长得那么帅,包养费都给金条了她还去贪污,这么贪心她怎么不去坐牢!】
……
没人在意当事人的感受,更多的人是“吃瓜”、“蹲后续”、“求照片”。
她不敢继续翻了。
赵越安慰她别管那么多,过不了几个月大家就忘了。
刘灵灵在微信问老师这是真的吗?付之幸没有回复。听到身后有人在小声议论她和商陆,声音虽小却似有若无的飘向她。
付之幸起身离开了办公区。
她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下了楼,来到了公司外面的一家咖啡厅,她找了个舒服的沙发坐下,点了一杯热咖啡,然后给商陆发消息:【我在外面的咖啡厅等你,你能来吗?】
商陆:【直接打字吧,今天忙。】
付之幸:【好,你看到dudu新闻了吗?】
商陆;【看了,公关会解决。】
她忽然有点期待,编辑:【让公关公开澄清我们的夫妻关系吗?】
商陆:【没必要,发个官方公告就行。】
付之幸的心沉了下来。这种舆论,在他眼里就是闲言碎语,没多久就会散去,远比不上贪污的风波大。但他不知道的是,付之幸很在意这件事,她也在意商陆的态度。
她没商陆那么强的心理素质,又刚经历了被污蔑贪污的事件,心中的波澜还未抚平,另一颗石子就砸了进来,连给她缓和的时间都没有。
她看着商陆的回复,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问题有点可笑,虽然她和商陆之间有一个结婚证,可商陆连和她的关系都不敢承认,怎么能期待他对着公司全体员工,表明他们法律上的夫妻关系呢?
她感觉有些呼吸不过来,身体也有点冷。服务员把热咖啡端给她,她问有没有毯子,她很冷。
服务员调高了空调温度,拿了一条毯子给她,她直接买了那条毯子。她披着毯子,缩着身子,两只手端着热咖啡,还是觉得好冷。
她在咖啡店坐到下班,除了咖啡,这一天她没有吃任何东西。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道长也离开了园区,他发给付之幸一条消息,她打开一看,上面写着:
“九字真言「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多念几遍,会过去的,加油!”
咖啡店的灯一盏盏灭掉,保洁阿姨经过她旁边吓了一跳,说怎么还有个人,赶紧走吧要关门了。
付之幸带着毯子起身,她抓着道长给她的符,嘴里念着九字真言。往常她根本不信这些,可当下除了这些玄学,她不知道还能从哪里获取力量。
出了咖啡店,阵雨刚停,地面有积水。
花城七月末,夜晚温度35度,她裹着毯子,如坠冰窟。
她本该回家的,可却来到了办公楼下,抬头看五楼商陆的办公室,没有亮灯。
她觉得她和商陆之间,是时候结束了。
她对商陆的失望不是忽然的,而是一点点累积的。
商陆算不上有多坏,但他一次次让她难过,让她煎熬、折磨。
这两年,她开始在这段关系中挣扎了,但她每次想跳出去,都被他又按了回来。她意志不坚定,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外力助推,迫使她走到这一步,她感觉这一天终于来了。
她仰着头,看五楼的那一间办公室窗户,恍惚间她回到了2019年、2020年、2021年……每一年,她都在站在楼下看他的窗口。
从冠创CBD的八十多层大楼,到绿水青山的新园区,2023年了,她一直在仰望他。
仰望他这么多年,陪他演了这么多场戏,睡了那多次觉,他却连两人的关系都不敢承认。
她不明白这些年她算什么,是一个好控制的、不懂反抗的乖乖女?是一个没有攻击性的、好说话的下属?还是一个简单的形婚夫妻?
她确实是个好说话的人,不那么聪明,学的慢消化的慢。她的成长环境简单,所有的路都是她自己一步步走出来、试出来的。
她做过很多错事,大的小的都有,没人帮她买单。很多别人从小就知道的道理,一眼就看出来的坑,她要亲自吃到苦头、掉进坑里才懂。
她现在明白的是,朋友不会陪她一辈子,当所有的朋友都离开,她只能靠自己走下去,用那笨拙的方法,解决困扰她的问题。
目前困扰她最大的问题,就是和商陆的关系。
就到这里吧。
她看着那扇漆黑的窗口。
就到这里了。
隔天,她请了一个十天的年假。之前,每一年的年假因为忙她都请不了几天,到年尾年假就被清零了。这一年,她一次性都给请了。
付之幸找到了律师,咨询了她的困扰。咨询完律师,她整理好文件,打车去冠创。
那天,花城出了太阳,阳光透过出租车的窗户洒在她的身上,照的她的胳膊好像在发光。
她化了最漂亮的妆,穿着罗珠送给她的那身紧身开叉红裙,卷了头发,口红厚涂,喷了点香水,整个人异常明艳。
出租车上,付之幸平静的给商陆发了一条消息:【商陆,我们谈一谈吧,我很快到你办公室。】
第96章 “我们是自由的。”
那是两人为数不多的正式谈话。
去商陆办公室的路上,周围同事打量着她,低头议论着什么。坐上电梯,偶遇了隔壁组的一个男同事,对方看起来很有礼貌的对她笑,付之幸却感受到他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的身体,不怀好意。
她挺直了背脊,回给对方一个笑。
出了电梯,刚在五楼走了几步,一群目光便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大家都好奇发生了这种事后,她怎么还敢明目张胆的来五楼,还站在商陆的办公室门口,又有瓜可以吃了。
付之幸没有理会那些人的目光,她敲敲门,开门的是助理小方,小方见到是她,礼貌的说:“付小姐,请进。”
商陆正在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见到她来了,眼睛微微一亮。他向她勾勾手,示意她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
付之幸没有坐在他身边,她坐在一张小茶桌旁边。助理问她喝点什么,要不要咖啡,付之幸看了一眼旁边的柜子,说:“我自己泡吧。”
助理识相的离开了,留给两人单独的空间。
商陆还在打电话。
付之幸觉得自己冷静的可怕,来的路上她以为自己会和商陆吵架,会被他气哭、吓哭,可这一刻真的到来,她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和商陆吵架的欲望。
她只想平静的、快速的、顺利的解决这件事。
她熟练的从柜子里拿出泡茶的工具,拿出了一些曾经她放在这里的花茶包,用镊子捏取适量的陈皮、玫瑰、茉莉,加一点点金银花,用养生壶煮沸。
滚水烫过一遍杯子,她关了养生壶的火,将茶水倒在小杯子晾着。等茶微微发凉,商陆正好挂了电话,她将晶透的茶水递过去,他自然的接过,一饮而尽。
喝完,他坐在办工桌前,打量着她。
付之幸是美的,从他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平时他看不出她化没化妆,全都当没化妆,今日付之幸的妆很明显,她化了眼影,涂了口红,戴了银色的耳坠。
她穿着正红色的衣裙,身材凹凸有致,看久了她清纯的样子,突然看到如此艳丽的她,他觉得很新鲜。
商陆问:“什么事?”
“之前您说如果我执意要离开,就来办公室找您,和您说一声,您不会留我。现在我想明白了,商经理。”
“长话短说,你要做什么?”
付之幸淡淡一笑,带点释怀,“商经理,我们结束这段关系吧,彻底结束。”
她拿起旁边的包,从包里拿出一叠文件放在他的面前,“我问过律师了,您签了字后,三十天后,我们就彻底自由了。我不要您一分钱,也不要您任何财产。”
商陆拿过那份文件,有点可笑的看着那几个大字:《离婚协议书》。他翻都没翻,眯着眼看她,表情不喜不悲,问:“你在怪我?怪我解决的方法不合你心意?”
金圆的事查清楚后,他对付之幸确实有了一点改观,但他不会低头认错。
舆论事件他正在解决,封锁各种媒体的传播,删掉那些恶意的言论,再发个官方公告威慑那群嚼舌根的人,用不了几个月,这件事就会被所有人淡忘,甚至网络上都查不到一丝蛛丝马迹。
他这么做,付之幸还不满意吗?
付之幸摇摇头,“没有,和任何事都没关系,我只是不想继续了。”
“你想清楚了?不后悔?”
“想清楚了,不后悔。”
商陆教了她那么多年的洞察人心,那些学到的内容在此刻溶于她的身体,她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商陆签字,激怒他不是一个好主意。
“当初形婚时,您说,这只是一个角色扮演游戏……”
“你可以把这次婚姻想象成一个角色扮演游戏,我们只帮助彼此应付父母,不同居、无感情,也不会培养感情,必要时刻可以随时终止这段婚姻。我们是自由的,你认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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