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得到与失去,引起他天崩地裂的欲望瓦解。
情绪平息后,他笑了起来,“小孩子才谈喜欢。”
陈颂宜:“我不是小孩。”
但她的情感经历一片空白,对于爱情的看法与见解,过于单薄。
“成年人谈什么?”
“谈欲望。”陈疆册眸间情绪澄澈透明,这份欲望无关肉。体的爱欲,是——“你想得到什么,我便给你什么。”
她想要自由,他便给她自由。
就像现在,她想要的不过是与酒店签约商业拍摄。一般酒店都会趁机多要几个点的签约费,陈疆册不介意坐中间人,把差价补给酒店。他时常觉得自己亏欠了阮雾,和她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她没向他讨要过任何昂贵的东西。
真没有吗?
对他而言,昂贵的是金钱吗?
是时间,是关心,是陪伴,是愿意亲自车接车送她,是愿意每天通勤一个小时,都要回家陪她。
他其实没有什么家的概念,可是遇到她之后,他把有她在的地方,叫做家。
他对阮雾的感情始终如一,她想要什么,他便给她什么。
至于追不追回她——
陈疆册僻重就轻地说:“你倒是一口一个绵绵姐叫的顺口。”
陈颂宜轻哼了声:“我都不敢当着她的面这么叫她,生怕她知道,我和你有关系。”
陈疆册勾了勾唇角。
陈颂宜知道关于他俩的事,问不出究竟,于是换了个问题:“你手机是故意落在酒店的吗?”
“不是,”陈疆册摇头,“我没想到手机会正好落在你们拍摄的酒店。”
那份命运在暗中作祟的感觉,一直以来,都在遇到她时才降临。
“你说,绵绵姐会联系你把手机还给你,还是叫闪送送到你银行?”
“后者。”陈疆册说。
“你还挺确定的。”
“嗯,毕竟她一贯冷血。”
“你才冷血——!”陈颂宜站在阮雾那边,她与阮雾共事两年,对阮雾的个人能力很是崇拜,几乎将她视为偶像。她见不得阮雾被人说,即便说阮雾的人是整个陈家对她最好的哥哥,也不行。
“绵绵姐人很好的。”
“因为她喜欢你。”
陈疆册早就领略过。
她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能为他摘星捧月;一旦不喜欢了,便将其视为草芥。
“那她不能爱屋及乌,顺便喜欢一下我的哥哥吗?”陈颂宜可怜兮兮地说。
陈疆册受不了她同情的眼神,失笑:“差不多得了,我也没多想要她的喜欢。”
陈颂宜低啧了声:“装。”
“死装。”
“装男。”
“……”
“……”
陈颂宜在车里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陈疆册照搬全收,任她如何说也不反驳,不知是懒得反驳,还是无法反驳。
车子往前驶,驶往陈颂宜住的小区,车辆闸机口检测出陈疆册的车后,升降杆缓缓往上抬起,无阻拦的路面,车子往地下车库驶去。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角,昏暗的地下车库里。
阮雾的车停在车位上不知多久,她坐在车里,毫无动静。
安全带紧勒住她锁骨与胸腔,心跳和呼吸好似也被扼住。
她神情总是平静的,无风无雨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捡起中控台的手机,手机屏幕被她指腹点亮,甚至不需要输指纹,面容解锁将手机自动解锁了。
心脏在这个时候好像也有了个缺口,情绪由此排山倒海地灌入。
和陈疆册在一起的时候,阮雾从来没有翻看过他的手机。
这和信任无关,她只是单纯地觉得,翻找他手机和旁人有无私聊是件很没意义的事。倘若他在外面真有情人,多的是方法把她藏起来。感情能长远地走下去,势必得装无知。
其实这只手机,已经不是三年前的那只手机了,但手机更迭,数据同步传输,能够解锁上部手机的面容,依然能解锁新手机。
阮雾知道自己这么做,像个偷窥狂,可她点开微信的时候,勉力说服自己。
她就是看看他微信的联络人,不看任何消息。
她就是看看而已,不回复任何消息。
然后她便看到,置顶联络人,是她自己。
备注依然是他曾给她看过的——绵绵。
除此以外,她还发现,除了她以外,所有联系人的消息,都是免打扰。
阮雾攥紧手机的手心都在抖,心里的缺口好像越来越大,有很多东西灌进去,也有很多喷涌而出,怎么灌也灌不满。
-
阮雾其实有过几天平静的日子。
但家里的手机像是个庞然大物,始终提醒着她,她的生活不应该如死水般平静。山陵渡夏,这汪冰封的死潭也应当被夏意融化。
直到那天,她开车回家,恰逢下班高峰期,马路被堵得水泄不通。
她视线无意识往外扫,瞥见一家银行。
记忆里,曾有人指着这家银行,说,陈疆册他爸是这家银行的董事长。
其实这三年,阮雾有听过陈疆册的。
他父亲卸任,他取代了他的父亲,成为了银行最年轻的董事长。
她点进评论区,评论区早已沦陷,充斥着不看好他的声音。说他过于年轻,资历履历都不够格,恐怕无法胜任这个职位。
那是他们分开的第一年。
阮雾那样一个温和淡然的人,失态得不像话,抓起键盘就和网友互喷。
即便现在想起来,阮雾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她当时是魔怔了吧。
或许和他有关的一切事物,都是无法清醒思考的。
阮雾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万里无云的天,忽然沉沉叹了口气,找到银行总部的电话,拨了过去。
接电话的是前台,前台小姐得知她没有预约后,回以一贯的客套话术:“女士,麻烦留下你的名字,我们方便做登记,汇报给陈总。”
“他的手机落在我这儿了。”阮雾说清来意。
前台愣了愣:“陈总的手机吗?”
阮雾嗯了声。
前台:“抱歉,这个我们得和陈总确认一下。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阮雾。”她淡声道。
不消五分钟,阮雾接到了前台打来的电话,前台小姐声线甜美,悠悠道:“阮雾女士,陈总出差结束刚回南城,身体不太舒服,最近没时间回公司,他问你能不能把手机送到他家?”
“他家地址是哪个?”
前台小姐被问住了,呆呆傻傻地说:“……他没说,他只说麻烦你把手机送去他家,但没有说他家庭地址。”
言毕,阮雾似乎听到她茫然和身边人求助的声音,捂着听筒,声音细碎,但她还是听清了。
“陈总住哪儿啊?”
“不知道啊,要不问问何助理?”
“何助理请婚假了呀,这个时候去打扰他,不太好吧。”
“……那怎么办?”
“不是,你刚刚没问陈总吗?”
“没来得及,而且陈总嗓子很哑,说话的时候一直在咳,我都不敢让他再多说一句。”
“行吧。”
很快,前台的声音回来:“那个……”
阮雾打断她:“没事,你不用问他了。”
前台茫然:“啊?”
她说:“我知道他家地址。”
前台更茫然了:“啊?”
阮雾在前台的茫然声里,慢慢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之后,她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又坐了很久。
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倏地感慨,时光究竟饶过了谁?爱又放过了谁呢?
她慢条斯理地把工作做完,然后才下楼,坐进自己的车里。
甫一进车,手机便发出一声轻响,车内自带导航,提醒着她回家的路途遥远,需要三十五分钟的时间。她漠然地将这条通知删除,打开导航软件,输入了一个地址。
陌生又熟悉的地址。
过去的路还是那样的漫长,郁郁葱葱的树林跻身路两岸,夕阳碎光璀璨,身边偶尔有一辆公交车驶过。阮雾由来喜欢这座城市,有着人情味的浪漫,去往天竺寺的公交车,是1314号车,人们在祈求爱情的路上,窥见的都是与爱有关的事物。
可她对爱早已没了奢望。
她只是……不想欠陈疆册。
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天边浓烈的火烧云被黑夜吞噬。
阮雾抵达小区大门时,夜色昏昧,小区的保安将她拦之门外。
“我来找24栋的业主。”阮雾解释,“陈疆册陈先生,能麻烦您和他说一声吗?”
空洞无力的话语,保安微微笑着,多年如一日的墨守成规:“你得让陈先生和我们说,我们才能让你进去。”
阮雾实在没办法,她压根没有陈疆册用于工作联系的电话号码。
或许就这样吧,就到此为止吧。
或许来找他,就是一个错。
她转头欲走,下一秒,眼前出现两注刺眼的灯光,车灯越来越近,车主嚣张的开着大灯,全然不顾路人的感受。
车子经过她时,停了下来。
车窗半降,露出旁羡略微震惊的脸:“阮雾?你怎么在这儿?”
阮雾嗓子眼有些发凉,干巴巴地说:“我过来……送点东西。”
“送什么东西?”旁羡嘀咕了会儿,忽然从副驾驶拿出一大袋东西,下车,将白色购物袋塞进阮雾手里,“你既然进去送东西,能麻烦你帮我送点东西吗?熟人,你认得的,疆册哥,他家你应该也记得,24栋。”
阮雾:“哎你——”
旁羡:“我要去喝酒!”
他转头,和保安说:“她找陈疆册的,麻烦让她进去。”
保安显然认得旁羡,笑着说:“好的。”
旁羡交代完,风风火火地离开。他那股目中无人,爱使唤人的性子,还是没有变。好像全世界能使唤的动他的,只有陈疆册了。
徒留阮雾在原地,进退两难。
保安却还在一边微笑着,说:“我把升降杆升上去。”
催促着阮雾向前。
阮雾的四肢像是没有情感的机械支架,按照程序一步步运行,上车,系好安全带,踩油门,按照早已设定好的路线,驱车前行。
然后,到了陈疆册的家门口。
下意识地,她目光寻找楸树的存在,葳蕤树叶挺立在暗夜里,乳白色的地灯照出一片静谧。
越过楸树,便是落地窗。
她看见陈疆册坐在落地窗那侧的沙发上,面前的茶几堆满了密密麻麻的纸张,他双腿交迭着,姿态优雅,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正低头看手里的文件。
远远看去,衣冠楚楚,清冷贵气。
阮雾悲哀地发现,不管是第一次还是最后一次见面,她都无法从他身上挪开视线。
怅然间,她抬眼,视线撞入一道似笑非笑的深眸里。
隔着一层镜片和落地窗玻璃,他眼里的笑没有减淡,甚至更浓郁,促狭的,别有深意的。
阮雾没说话,静静地站在那里,等他出来。
很快,陈疆册起身,打开大门。
阮雾率先开口,她先递过旁羡让她带来的东西,一大袋的咳嗽药:“我在小区门口遇到的旁羡,他急着去喝酒,让我把药带给你。”
接着,另一只手拿出他的手机,说:“你的手机落在酒店了。我和银行前台通过电话,我想前台的人应该告诉过你。”
陈疆册虚阖着眼,低笑了声,他笑的时候,咳嗽声断断续续,嗓音粗嘎低哑:“进来坐坐?”
阮雾其实是犹豫过的,但那份犹豫很快被屋子里的女声给打碎。
像是镜花水月,一朝梦碎。
——“陈疆册!你是不是把我的衣服扔了!”
女声很远,听起来,像是从二楼传出来的。
阮雾为自己那份犹豫而感到可悲,她双眼映着清凌凌的笑,将手里的东西不由分说地塞进陈疆册手里,语速很快,吐字清晰道:“东西都送到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转身时,手肘猛地被人拽住。
陈疆册语调轻慢,甚至在笑,“走什么?那是我亲妹。这套房子只有过一个女主人。你不进屋坐坐,至少看看这棵树,花期都过了,你怎么才来?”
第37章
陈颂宜半弓着腰,俯身,探头探脑地往楼下张望。
她隐约听见熟悉的女声,好像是阮雾。定睛一看,发现就是阮雾。
她怕引起误会,更怕自己身份暴露,掐着嗓子,嗲声嗲气地说:“陈疆册,你再把我衣服扔了,我就和爷爷告状,让爷爷揍你。”
阮雾愣了一下。
陈疆册笑:“我二叔的女儿。”
阮雾不自在地点点头,视线落在他拽着自己的手上。
陈疆册连忙松开手,他咳了几声,哑声道:“进屋坐坐?”
阮雾:“……不了吧。”
陈疆册复又拽住她的胳膊,“坐会儿吧。”
半推半就间,阮雾还是进了屋里。
其实她也说不清,这到底算什么呢?她怎么就进来了呢?
人心果然是难以揣测的,就连她自己的心思,她也说不清楚。
屋内的陈设和三年前没什么变化。
陈疆册不喜欢住家保姆,家里虽保持整洁,但没有一丝烟火气。客厅茶几堆满了文件,餐厅中岛台只有烧水壶和一个水杯。
他把东西都放在中岛台上,旁羡拿来的药盒上,有医嘱注明,用药方法,他拆了两盒,吃了几片药。
复又倒了杯水,拿到阮雾面前。
阮雾生硬地说了声谢谢。
她敛眸盯着面前的一杯水,澄澈透明的液体,在灯光的照耀下,水波动荡,她眼里的情绪晦暗难辨。
陈疆册在另一条沙发椅坐下,哑了的嗓含着微末的笑:“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这是一份迟来的叙旧。
莫名让阮雾产生种导师询问学生,你的论文进展如何,是好是坏,是顺利还是卡顿。
“还好。”她说,“你呢?”
“就那样。”
他说话的时候,咳嗽声时断时续,语气轻松得像是老朋友叙旧,没有任何的憎恨,也没有耿耿于怀的质问。问她当初为什么要走,问她有没有想过回头。
但他没有问,是释怀还是不重要,她也不知道。他只是顶着肺部的强烈震动,压下喉咙眼里的不适,问她:“晚饭吃了吗?”
阮雾说,还没有。
“吃了晚饭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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