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稷停下来,将她轻轻抱到床上。
方霓逐渐地平静下来,只是漠然地躺在那边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她也不说话,就那么衣衫不整地躺在那边,也不在意自己领口都被他扯变形了,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
谈稷十指交握,弓着身坐在距离她不远的椅子里。
“没什么想问我的吗?”她深吸一口气,觉得胸腔里都有一种冷冰冰的味道,像是灌进了一股充满铁锈味的冷空气。
为自己没有在他面前伪装好,为自己的真实意图而感到羞耻……总之很复杂,有些恼羞成怒的味道。
也许是黑暗模糊了人与人之间的界限,也许是她实在太累了太难过了,那天她没像往常一样跟他虚与委蛇,甚至就想要说实话:“你不是想睡我吗,谈公子?给你这个机会。”
“别说你不想,又送我香水,又安排奖学金的事……你以为我傻吗?”
谈稷做事情不会太直白,往往都会给自己留三分余地。
比如奖学金的事,但她不是傻子。
之后回想起来,谈稷并非不知道她的真实意图,只是他无所谓,也不在意。区别是别的女人想从他那儿弄资源要好处,所以使尽浑身解数讨好,而她,想利用他疗伤,忘记过去。
只要不突破他的底线,他给得起,很多事情他都是睁一只眼闭只一眼。
所以当时谈稷也没生气,摇摇头,神色淡淡地转了下戒指:“不两情相悦的做.爱,跟野兽有什么区别?霓霓,你把我想的太坏。至于你说的那些,对我来说确实也不算什么,举手之劳罢了。倒是你,其实你一直都记恨着我吧?不,或者说,你恨着我们这样的人?”
他很突兀地朝她投来一眼,平静中带着审视,让人无所遁形。
方霓此刻就像个被抓住了痛脚的小孩子一样,愤怒的外表下是难言的委屈和怯弱:“难道不是吗?你早就知道宗政和骆晓辰的事,你们全都知道,只有我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之后你又扮好人,假装关照我、关心我……对于你来说,我这样的人到底算什么?!”
说出来了,她终于说出来了。
方霓感到如释重负。
她不讨厌谈稷,甚至对他很有好感,但是,她清楚地知道一些东西。自己和周念之流,对他来说本质上其实是差不多的。
他打心底里看不起她。
这种感觉甚至并非出于他的本意,而是一种潜移默化的习惯。
方霓觉得无力又悲哀,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
看到她委屈的样子,谈稷严肃的表情又有些许缓和:“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关心你、关照你确实出于我的本心,一开始并没有别的意思。至于阿政的事情,我很抱歉,但当时的你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有点交集的‘陌生人’,我确实不太喜欢管别人的闲事。你觉得我冷血也好,伪善也罢,我无话可说。”
“退一步说,就算告诉了你,除了徒增烦恼又能改变什么呢?”他站起来,“说句不中听的话,极端的自尊来源于极度的自卑,你不觉得你有时候太过钻牛角尖了吗?
谈稷撂下这句话就走了。
他的话无情戳破了她粉饰太平的外壳,在她脆弱的心上插了一刀。
不是报复也不是惩罚,他只是单纯地看不惯她某些性格。
比如懦弱、比如自卑。
谈稷不想照顾一个人的面子时,也可以非常直接。
而实话往往最伤人。
方霓忽然想起来,有一次她好奇地询问他会议内容时,他笑着从窗边回头,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你不会想知道的霓霓,我开会的样子,可能不太好看。”
像是告诫,告诫她不要试图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方霓一直都有些怵他,因为看不透。他私底下待人似乎很绅士,说话也很客气,但方霓可不认为他是一个软性子的人。
-
睡得不太好的一晚。
方霓甚至想过半夜就离开,但考虑到自身安全还是作罢了。
而且她没有电梯卡,出门大概率也下不去。
房间很大,床也很舒服,但她怎么都没法入睡,尤其后半夜还开始下雪,雪粒子砰砰砰砰地敲打着房檐,她更辗转反侧。
翌日醒来,她去洗手间时一个佣人已经帮她挤好了牙膏、准备好了毛巾搁在那边。
在过道里狭路相逢,刘梦还很好奇地多看了她几眼,似乎是想看看让男主人心仪的女人是怎样的绝代佳人。
方霓的年纪和她相差无几,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
刘梦见她似乎还蛮好说话的,松了口气,主动朝她露出一个笑容,给她介绍屋子,等她洗漱完后带她去了餐厅。
方霓起得比较晚,还以为谈稷已经离开了。
结果他就坐在餐桌另一头,叠着腿慢条斯理看着一份报纸。
看到她,他将报纸合上,指了指对面的空位:“坐。”
方霓只好过去坐下。
小姑娘垂着头,看上去精神有些恹恹的,明显昨晚没有睡好,脸色还有些苍白。
谈稷用餐刀涂抹黄油,涂好后将切片递给她。
方霓怔了下,忙接过道了谢。
不过没接好,手指上沾上了黄油,她下意识把手指含住舔了一下。
舔完脸上飞红,不确定地看了他一眼。
谈稷果然轻笑一声,虽没评价什么,方霓觉得他心里肯定在笑话自己。
方霓那天心情一直蛮抑郁的,可架不住早饭太好吃,水晶饺子是张姨一早起来现做的,都是用最新鲜的食材,皮薄馅Q弹,吃起来非常有嚼劲。
一共十二只水晶饺子,她一口气吃了九只,觉得不能再吃了,连带着蒸笼推到他面前:“您吃。”
“剩三只,我吃?”谈稷很不给面子地敲了下桌面,
带点笑。
方霓的脸上跟过电似的,一阵阵麻,火辣辣的。
差不多了,谈稷道:“逗你的,你吃吧,我不好这个。”
他唇畔含笑,语气意外的很柔和,方霓错开了他望过来的目光,有点儿别扭。
事后回想起来,这个小小的插曲可能给了她缓冲,以至于真的到了宗政结婚那天,她反而没有之前那样难过了。
可她还是喝了点酒,和几个同学一道去学校后门撸烤串。
步行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南来的夜风吹在脸上,微微发凉。
头顶是一轮孤寂的月亮。
每个月都有阴晴圆缺,就如人的心情一样。
“心情不好啊,霓霓?”虞荞分给她一串烤玉米,“多吃点儿。”
方霓对她笑笑,托着腮若有所思地转着手里的签棒。
烧烤架就架门口,映出的彤彤火光映照着她白皙柔美的脸颊,雪白的颈子弧度优美,让人屏息。可她眉宇间似乎毫无自醒,对自己的美丽一无所知。
她不知道,自己对男人来说是多大的诱惑。
陈清一直一直望着她,忘了手边还有酒,耳边听到虞荞的惊呼:“翻了?!”
男生仓皇回神,狼狈地抽了纸巾帮她擦拭,结果自己的衣袖也弄湿了,还将烤串扫翻在地,桌上一片狼藉。
“行了行了,你别添乱了。”虞荞气急败坏。
方霓仍托着腮,此时也忍不住露齿一笑。
若说方才她是一尊清冷不堕凡尘的玉观音,漠离疏离,此刻,那神像好似从庙堂中步入人间,更觉惊心动魄。
有一些女人的美丽只在皮囊,有些女人的美就好像是从娘胎里自带的风情,浑然天成,不管是青涩的还是成熟的,安静的还是生动的,都无与伦比。
陈清唯唯垂着头,根本不敢看她。
余光里却看到她拿着手机出神,有些落寞的样子,好几次想要开口,她已经微醺着起身,到一旁拨电话。
“嗯,跟同学在喝酒……”
“没有没有,就在学校后门,我没有去酒吧。”她有些无措地答。
四周很安静,他约莫可以听到,那是一个沉稳有度的男声。
应该,是个比较成熟的男人?
陈清紧了紧手里的酒杯,忽然想起了邹演的话:“这种女孩你追到手也守不住的。而且,我听说她早就有男朋友了。你没听说吗?老有人看见校外有豪车来接她。”[1]
夜风吹在身上有些凉。
他灌了一口酒,喉咙里辛辣一片。
他知道方霓在校外有个大有来头的男朋友。
虽然方霓从来不在外面提,似乎有所顾忌,但大家又不傻,那男的有时候派司机来接她,开的那车车牌都是京A8开头的,她大一开始就住外面了,很少回宿舍。
这种事本来是不符合规矩的,也不被学校允许,但不知道为什么上面竟然给批了,领导P都没放一个。
其实他想跟方霓说跟那种男人没结果,他也不觉得方霓是那种追名逐利的女孩,不过朋友间还有界限,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想想还是算了,他也没这个勇气。
而且她这样的姿色若没有人护着,恐怕后果更不堪设想。就像邹演说的那样,他根本护不住她。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到时候恐怕他自己都会被牵累。
大一时方霓刚入校就被盯上了,好多人追她,有个纨绔追了她好久又送车又送房她不肯,扬言要撞死她,后来她就找了校外那个男朋友。估计是男方来头不小,那纨绔歇了。
这通电话持续了很久,久到后来方霓都觉得不好意思了,怕打扰到了对方:“我是不是太麻烦您?”
“不麻烦。”他闷笑。
仔细咂摸,似乎还挺受用。
方霓红了耳朵。
第18章 000 羞耻地蜷缩着
新的一周, 冷空气来袭,气温一下子降到了零下十几度。
方霓早上去上课时差点冷成狗,好在虞荞将自己的备用外套借给了她。
学校后街新开了一家奶茶店, 物美价廉,方霓排了半个多小时买到了几杯,一杯给虞荞,一杯给自己, 多出的一杯不知道要给谁了。
“给你心里想给的那个人咯。”虞荞挤眉弄眼打趣她。
本来是随口一句, 却说得方霓脸颊微红。
但有时候, 人的脑袋装不下太多,思维非常短平有限。
她很难说清自己是受了虞荞的影响还是就想打给谈稷, 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拨出去了。
拨通的那一刻, 混沌的脑子忽然想起来, 他好像不喝奶茶的。
但其实奶茶也就是个借口。
所以, 他的声音沿着话筒传递到这边时,她一时静默。
好在他这时咳嗽了两声。
方霓很诧异他怎么又感冒了,印象里似乎总是感冒, 问他严不严重。
“呼吸道感染。”谈稷说起来也很无奈,淡笑,“不碍事。”
“喝点儿蜂蜜吧。”小姑娘语气很认真。
谈稷这次没有笑话她声音娇嗲, 而是重复了一遍:“蜂蜜?”
“嗯。”她真是解惑的口吻, 分外郑重, “我外公是养蜂的, 小时候感冒了都喝那个,几天就好,对嗓子特别有用。当然, 不是超市里卖的那种加工蜂蜜,你这样的人,弄点儿原蜜应该很简单吧。”
“我这样的人?我怎样的人啊?”他语气里带上点儿戏谑,似乎没打算这么放过她。
方霓抿了下唇,意识到自己造次。
不过她这会儿不害怕他的。
为什么不害怕他呢?是不是也意识过来他对自己不一样。
她当时心里就像小鹿在撞,又忐忑又焦虑,又夹杂着一丝不确定的甜蜜。
“您这样的富贵的人——”她拖长调子说。
谈稷笑声沉闷,接着忍不住似的咳嗽了两声。
“别说了,你病严重了我可是罪人。”她说,“你如果信得过我,我有空回家一趟,给你带一瓶?保管喝了就好。”
谈稷在电话里道了谢。
那天下午方霓买了回家的车票,回程时,包里揣着两罐蜂蜜。
窗外是不断倒退的风景,车厢里的气味沉闷浑浊,似乎还混杂着泡面和辣条的味道。
她坐在靠里的位置,外面的男人低头啃着一包辣条,不经意一抬头,愣住了。
各种平台上美人一堆,但很多都是特效和PS,现实里的大美人其实不多,更多的还是身材不错加装扮,像这样第一眼就给人视觉冲击感的凤毛麟角。
真正的美人不需要其他加成,一张精致到脱尘的清丽面孔已是极为吸睛,就算穿着最朴素的衣服。
方霓被他晃神看着,心里毛毛的,把背包抱到胸口又往里缩了缩。
好不容易到了站,手机恢复通讯。
她发现谈稷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她连忙抱着包包走到外面,回拨了过去。
得知她在车站的时候,那边默了会儿,有点哭笑不得,笑过后,语气却有点沉:“所以,你为了给我拿罐蜂蜜还回一趟老家?”
“没有。”她难为情得很,觉得有种小心思被戳穿的窘迫。
“我自己也要吃的,给你带是顺便。”
“方霓,你咬过那种硬核桃吗?”他忽而问她。
“啊?”她还没反应过来呢。
“嘴巴比核桃还硬。”
方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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