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心惊肉跳, 中途换了台, 等心神不宁想要换回来时,那档节目不知为何撤掉了,变成了暂时没有节目播报的条纹图案。
显示当前频道此刻属于停播状态。
耳边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方霓回头,发现玻璃上一片蜿蜒狼藉的雨痕。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雨。
室内暖气充足,因晦暗的天色仍给人一种阴湿冰冷的错觉。
好似有什么无形中侵入皮肤组织,顺着血液在四肢百骸逆流,让人遍体生寒。
她想起了那日宗智明跟她说过的话,关于她母亲的死因。
真相到底如何,犹未可知,也许如埋入地底的尘埃,永远也不见天日。
也许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也许她挡了别人的路,也许是被人当做弃子抛出去牺牲掉了……她不敢往下细想。
在巨大的齿轮碰撞碾压下,她、周念都是微不足道的。
那天快到晚上7点了,谈稷还没回来。
她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连忙打电话给他。
那边“嘟嘟嘟”的忙音没有回应,她又急急忙忙打给他的秘书陈泰。
结果一样杳无音讯。
方霓从未感觉自己有这么惶恐过,也意识到自己有时候真的一点也忙不到他,只能成为负累。
在他遇到事情、需要人搭一把手时,自己连打听消息都做不到。
方霓冒着雨打车去了他公司。
因为没有预约,不能进去。
她只得回去。
这样焦虑了三天,她终于接到了陈秘书的电话。
电话里语焉不详的,只说谈稷无大碍,等这边的事儿处理完了就会给她回电。
“他在哪?”方霓扑在座机旁,心急如焚,只觉得心力交瘁,再也忍耐不下去了。
陈泰停顿了一下,似是回头请示。
过一会儿他才开口,让她这日下午三点到公司来。
方霓连忙打了车,2点不到就赶了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毫厘都是煎熬。
她时不时看一下表,结果发现时间只比刚才转过去几秒。
她心灰意冷、六神无主地在台阶上走来走去时,皮鞋落地的声音从大堂拐角传来。
方霓循声望去,一眼就看到了被几个高管模样簇拥着的谈稷,身边还跟着个律师模样的人。
三天没见却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
谈稷清瘦了一些,下颌有一圈淡青色的胡渣,气度仍风雅自持,不见落魄。
方霓忍着没有哭着跑过去抱住他,等他打发完身边几人,她才冲上去扑入他怀里。
因为情绪太激动,她甚至说不出什么话,只能抽抽噎噎的。
公司门口不方便说话,谈稷捞着她去了车里,吩咐司机回玉渊潭。
司机应一声,车辆启动。
四周的景物不断往后撤退,方霓颤动惊惧的心却安稳了不
少。
她仍攥着谈稷的手,生怕自己松了他就放手了。
“我……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谈稷刮一下她鼻子,失笑:“我能出什么事儿?”
方霓望着他,低头趴在了他膝盖上。
谈稷一下一下轻抚她的脑袋,目光冷沉地凝视窗外混沌的夜景。
这一场风波似乎暂时落下了帷幕。
但方霓很快就发现,是自己一厢情愿。
三天后,当从钟眉嘴里得知宗秉贤和周念的事扯上关系时,她脑海里一些杂乱的、没有办法串连起来的线索,似乎都串连了起来。
在这场无声的硝烟里,原本摘得桂冠的宗家猝不及防被惹上了一身腥。作为宗家的顶梁柱,宗秉贤的地位何其重要?
如树倒猢狲散,原本和宗家有往来的几家都避之唯恐不及,生怕被牵扯进去,一些重要部门也趁机洗牌……不过短短半月,方霓已经窥到了大厦将倾的景象。
唯有宗智明,前些日子申请外放的调令早就下来,不日就要调去南京,一早就将自己撇得干净。
他非宗家嫡系不过一个养子,无人在意他的去留。
且此番他也是脱了一层皮,几乎将旧班底抛了个干净,前路犹未可知。
年前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方霓早上起来,视野里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
街道上交通严重堵塞,泥泞难行,门口有一些人自发在铲雪。
快递到了,她将拆过的包装盒扔到了门口,五颜六色的雪夹子凌乱地摆放在台阶上,都是爱心型的。
下单时心心念念,期盼赶上下雪日派上用场,真到了这种时候,又索然无味了。
她拢着大衣坐在冰冷的台阶上,不时搓一下冰凉的小手,眼神放空。
“怎么一个人坐在外面?也不怕着凉?”谈稷从后面将她抱起来。
这动作来得猝不及防,她吓了一跳,本能地要挣扎,却被他收得更紧,钢铁般的胳膊牢牢禁锢着她。
她小小的身子被他抱在怀里,轻轻一提就落地到了最上面的台阶。
他身上穿的还是薄款的毛衣,从室内出来,身上携着烈酒蒸腾般的热气,精壮的胸膛严丝合缝地贴着她。
方霓感觉压迫很强,呼吸微滞,像一瓶沸腾的液体被堵住了出口。
她迟疑回头,情不自禁抬手抚摸他刚毅冷淡的眉眼,眼神里带着质疑、不解、探究。
不过她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
“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谈稷失笑一声撂下她的手,转而攥在手里。
那样不轻不重捏着,已经能源源不断传递给她力量。
方霓回头凝视他,他背脊宽阔,巍峨如高山,眉眼平和坦荡,气度依然风华翩翩,手很自然地垂在身侧。
云淡风轻到似乎只是主导了一场戏。
方霓始知自己太天真,在那样的家庭成长起来的人,怎能随意任人拿捏?
谈稷从来都不是弱者,他此前的种种步步退让都是为了麻痹对方,寻觅机会给对手致命一击。
她以为他要对付的是宗政,其实他要的是从宗家的顶梁柱下手,釜底抽薪,真正半点儿退路不留给自己和对方。
以后再见,恐怕就是不死不休的仇人了。
方霓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没办法指摘什么,只是有些怅然若失。
三人一起去滑雪,宗政手把手在雪场里教她、谈稷在上方闲散观看的情形似乎还在昨天。
“这是你买的?”谈稷似乎也觉得气氛凝滞,弯腰主动拿起一个粉色的雪夹子,在掌心翻看了会儿,问她,“怎么用?”
方霓也拿了一个柠檬黄的,夹了雪后打开给他看。
夹子里的雪已经被积压成爱心的形状。
谈稷接过,抬手将它挂在了门口的腊梅树上。
腊梅树树梢较软,立刻被挂得弯了腰。
微风拂过,硕大的爱心摇摇欲坠。
方霓忍不住伸出双手在底下虚空垫托着。
可摇晃了很久,雪爱心都没有掉下。
“这雪夹子压得还挺结实。”谈稷笑道,又帮她压了好几个。
有大有小,尺寸不一,都挂上了枝头,远远望去像悬挂着的一盏盏小灯笼。
他站在树下,平抬的手掌倏忽滑过爱心尖。
那颗爱心掉了下来,似是不堪重负,摔在台阶上,成了四分五裂的齑粉。
他眼神微变,悬在半空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方霓尴尬地打圆场:“可能是我没压结实。”
-
大年夜,方霓没什么事,结束课业后就待在别墅里烘暖气。
窗外风雪弥漫,风刮在玻璃窗上发出簌簌声响。
吃完早饭,她看向阿姨:“他还在忙吗?”
阿姨道:“书房呢。”
她坐在座位上一会儿,起身上了楼。
书房的门半阖着,门缝里透出淡淡昏黄的光芒。
她走到门口,这个视角望去,正好看到棕色的实木办公桌一角,桌面上幽幽亮着一盏复古台灯。
谈稷翻看着手边的报纸,和手机里收到的一核对,并没有明确关于宗政的消息。
沉默中,他点燃了一根香烟,垂眼将报纸合上。
灰白色的烟雾朦胧了他的轮廓,面孔变得逐渐模糊。
这时,电话响了起来。
他瞥一眼,揿了烟接起,那边是虚无的沉默。
“哪位?”
没有人回答。
谈稷轻舒一口气,剑眉微挑,徐徐合上了手边的文件,老朋友问候的口吻:“阿政,是你吗?”
“你说呢?”那边终于开口。
宗政的声音冰冷死寂,是一腔平和如死水般的音调,只是,尾调微妙地带着嘲讽。
谈稷眼帘微垂,微微后抵着椅背,面容陷入一团昏寐的幽暗中,笑了声:“最近还好吗?”
“托你的福。”
谈稷:“这非我本意。”
宗政笑了。
谈稷没有应。
听见他说:“阿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虚伪了?”
谈稷漫不经心:“到底是朋友一场。”
宗政笑:“朋友你这么害我?”
“彼此彼此。”谈稷也笑,面不改色地回敬他,“方璞和的事和你没有关系吗?我入驻中源董事局,那么多反对我的声音,背后没有你的手笔?推波助澜了多少次,没跟你算而已。”
“那么现在恭喜你,江山在手,得偿所愿。只是,拿那么多无辜的人当垫脚石,你良心安吗?你不惜拉整个宗家下水,就因为我爸挡了你的道?”
“阿政,只要入局,没有谁是无辜的。”
宗政只是冷笑。
“躲躲藏藏的日子不好过吧?想不想回来看看?”
那边沉默,游子被说中心事。
流浪漂泊的人,无处可依,在这样漫长寒冷的冬季是最难熬的,也是心理防线最脆弱的时候。
但他也只是一瞬恍惚便清醒了,宗政冷笑:“怎么,想赶尽杀绝?”
谈稷含笑,似乎没有被拆穿后的尴尬: “我只是关心你。”
那边是一阵冗长的忙音。
谈稷阴着脸将电话挂回座机。
几分钟后另一个电话接踵而至,是陈泰,遗憾地跟他汇报:“那边说,时间太短了,定位不到他的踪迹。”
“我知道了。”谈稷不露声色地挂了电话。
-
谈稷下楼时方霓坐在沙发里发呆。
壁炉里映出的彤彤火光映照着她清丽的面颊,不知为何仍有些苍白,仿佛哈一口气就能化去的雪。
“怎么坐这儿啊?”谈稷从阿姨手里接过毛毯,过去帮她披盖上。
他的手指有些冰凉,无意触碰她的皮肤,方霓打了个寒噤,往后缩了一下。
谈稷低头凝视她,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拥她入怀:“我下午没什么事,我们去逛街吧。”
方霓点点头。
“有心事?”谈稷看出她的反常,握住她皙白的手指。
方霓摇摇头:“没什么。可能是天气不好吧,心情也好不起来。”
谈稷的视线投到窗外,天空铅云低垂,大雪纷飞,城市被笼罩在一
片阴霾中,能见度很低。
好似蒙上了一层颗粒质感浓郁的滤镜,更远的地方就看不清了。
“算了吧,路况也不好。”方霓后来说,有些意兴阑珊。
谈稷能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大抵也知道她在想什么,虽然她没说。
他默了会儿,眉眼舒展地笑道:“那包饺子吧。”
“你不是说,今年过年要给我包饺子吃吗?”
方霓迟钝思索的时候,他弯下腰来,捧起她的脸颊亲吻她。
方霓心尖震颤,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衣襟。
他吻得用力,她只能被迫往后弯折,被他压到沙发里。
第46章 000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
谈稷的吻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将她紧紧裹在其中。
她感觉快不能呼吸了,手攥住他的衣襟,挣扎着, 他才稍稍放开她。
宽大的手掌仍托着她纤薄的脊背。
方霓清瘦,蝴蝶骨和脊椎骨都很明显,后腰有明显的曲线。
毛衣被他往上推,他呼吸紧促地探入衣摆, 贴合着纤弱的肌理往上摸索, 一点一点点火, 被她红着脸抓出来:“不行。”
“为什么不行?”他撩开她额前垂落的发丝。
方霓脸蛋更红,缩在他怀里小声道:“生理期。”
“真的假的?”他剑眉微挑, 黑眸含笑盯着她,似有浮沉的情绪。
分明说的是真话, 方霓那一瞬却有种莫名心虚的感觉, 她抿着唇:“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说谎的?”
“不信的话, 你……”
“不信怎么样?”他俯身欺近,修长的手臂牢牢撑在她身侧,将她禁锢在沙发和他的怀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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