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领导整顿公司,把这事作为了典型,抓了一批内部贪腐份子,周文慧和刘健也受到了牵连。
方霓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周文慧和周诚疑似还有亲属关系。
之前项目的事情扑朔迷离,到了这里似乎已经有了清晰的脉络,这实打实的就是一起仙人跳,只有她和瞿秋还乖乖往里跳。
没两天周文慧调走了,方霓的新上司换了人,叫曹华。
就这个项目的事情她找方霓和瞿秋谈过很多次了,了解了情况后,这日把她单独叫了出去。
车上,曹华对方霓笑,说清自己的用意:“要请人帮忙,自然要投其所好。”
说着将一个丝绸包裹的盒子塞到她手里,让她捧着带去给那边领导。
方霓不意外她这样做,他们这类人,做这些事都是惯了的。
而且这种东西不可能领导自己捧着,她自然当了这个马前卒。
可一想到她要找的是谈稷,方霓就觉得脸上烧,此情此景,自己像个小丑。
当你想要慢一点的时候,时间往往变得很快。
没一会儿地方就到了,不是去的中源,而是二环某老胡同深处的一家日式茶室。
移门推开时,谈稷和另一个中年人已经到了,正低声交谈着什么。
那中年人话语不断,对他满是奉承,谈稷始终低眉敛目,心不在焉地烹煮着一壶清茶。
茶香袅袅,他的眉眼被模糊得看不真切,如山水画中云雾笼罩中的青山,疏淡、平和,墨香浓郁。
方霓深吸一口气,仍觉得滞塞。
心里也有个声音在叫嚣,她怎么就过来了?
还是在这样的场景里。
“不好意思,来迟了。”曹华非常热情,一阵寒暄不至于让气氛冷场。
可对面两人始终不冷不热,应话也是滴水不漏。
他们都入座了,方霓还站着,僵硬地捧着那个礼盒。
曹华自然不说是礼盒,说是朋友送她的一青瓷古董,想请人品鉴一下,二位都是行家,这就带过来了。
说着回头递个眼神。
方霓暗暗叫苦,半屈着将盒子拆开。
是一只冬青釉暗刻梅花纹细颈瓶,品相不错,色泽也很均匀。
方霓不懂,但应该是明清以前的物件。
曹华有求于他,自然是滔滔不绝极尽夸张,可介绍半天他眼也未抬,卯不对榫地问了句:“不是喜欢粉瓷吗,现在迷上这了?这么多年品味没见长,反倒返璞归真了。”
曹华愣半天,回头看向方霓。
方霓闷了会儿才抬头,看的谈稷,可他一眼都没有看她,眼底再无曾经的怜惜。
曾经,她只要掉一滴泪,他都会心疼好久。
第67章 000 你除了以势压人还会干什么?!……
曹华也意识过来气氛的不对劲, 不明就里,只得打了个哈哈。
心里懊恼自己不
该带方霓,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人。
方霓却无所谓她心里在想什么了, 借着去洗手间的由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里布满水痕的狼狈的脸,她头一次生出退缩之感。
所谓剪不断理还乱,不过如此。
要走了,有人从外面进来, 方霓甫一抬头就愣住了, 人僵在那边, 连水龙头都忘了关。
直到“哗哗”的水声越来越明显,她如梦初醒, 回过神要去拧。
谈稷已经慢条斯理地将之拧上了。
杂音消失,世界里一片安静。
方霓定定杵在那边, 呼吸声均匀而笨重, 似乎将安静的室内填满了。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 谈稷的目光平缓而又执着地在她面上流淌着、焦灼着。
方霓努力平复着呼吸:“让一让。”
她语气是平和的,眼神却不能抬起来看他。
谈稷也捕捉到了她这一丝迟疑,目光冷漠地落在她脸上, 人没动。
方霓停了许久,不知道是不是被刺激到了:“我说你能不能让一下?!”
谈稷却毫无预兆地笑了一下,似乎觉得宁可她生气也比她漠视自己要好:“茶还没喝, 你怎么就要走?”
方霓被逼急了:“我是打工又不是卖身了, 我想走就走?!而且你又不是我领导!”
谈稷笑道:“你说的对。不过, 你们领导有让你走吗?”
他的意思是, 曹华有求于他,所以他不让她走,曹华也不会允许她私自离开的。
方霓气愤地望着他:“你除了以势压人还会干什么?!”
可对视久了, 她又败下阵来,因为他也不辩解,就那么望着她。
方霓好似被他的执着感染,情绪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本意也不是为了吵架,她移开目光,躲开他的注视。
那一阵意气过后,不免又势弱下来。
谈稷淡漠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她面上,好似要将她看透。
看得她垂下头,几乎弯下腰。
她说:“别这么看着我了!”
谈稷的脚步声在她耳边远去,好一会儿,方霓才敢抬头。
那道身影果然消失在转角,她还直愣愣杵在原地,仓皇到无所适从。
后知后觉的捏了下掌心,她才发现掌心有一层细密的汗,像是黏住了似的,怎么擦都擦不去。
方霓在原地平复了很久才回过神,攥紧的掌心慢慢松开,回到了包厢。
曹华还在跟谈稷、另一个严姓领导交谈,方霓兀自寻了个角落坐下。
他们不怎么聊工作,聊北京的风土人情,聊各自的所见所闻……但话匣子打开后,多少也涉及交际、利益往来。
只是个中曲直需要自己辨别。
方霓垂眸喝着一盏清茶,不发一言。
回到公司,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几乎一下午。
年前最后那几天是最忙碌的,事儿特别多。
蔺静秋打了电话来,说要跟她一起过,方霓笑着应承下来。谁知前一天她忽然又打电话说不能来了,方霓又笑着应下,心里却松一口气。
若是她知道自己还和谈稷有牵扯,不知道又要牵扯出怎样的风波来。
反倒是钟眉的到来给她沉寂的生活打来了不少改变。
“怎么想到来看我了?”方霓给她泡茶,觉得不可思议。
“不欢迎?”钟眉跟她开玩笑。
“怎么会?”方霓替她的茶水中加了几颗冰糖。
她有段时间特别喜欢这样喝,且用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跟她说,生活太苦了,她要多吃一点糖。
“不了,我现在不加糖了。”钟眉抬手阻止了她。
方霓诧异望她,发现她精气神很好,跟两年前大不一样了。
“最近有喜事?”方霓欠身将微微倒凉的茶水搁到她面前的茶几上。
轻微的一声响,钟眉低垂着眉眼静静望着茶面上漂浮舒展的叶片,心境也一片祥和。
她眉眼间真正有淡然的平和,随遇而安,不再困顿于过去。
“喜事也算不上,家里的房子拆迁了,后半辈子算是衣食无忧了吧。最近运气也不错,有了不少机会,大红与我无缘,但混口饭吃不成问题。有机会就拍点戏挣点钱,有钱了就去旅游。”她诉说着自己的规划,说自己也运营一个自媒体账号,倒不是为了挣钱,记录点日常,生活挺顺遂。
方霓由衷感到羡慕,感觉她真的从过去走出来了。
只有她,依然没有办法走出过去。
那像一个茧,将她紧紧缠绕。
就算她不说,钟眉也看出了她异于寻常的沉默,关切道:“你呢?还不能忘记过去的事情吗?”
“忘不了。”她倒也坦诚。
笑过后,紧绷的神色渐渐趋于缓和,只是眼底仍有复杂。
宗政的事情是隔在她和谈稷之中的一道天堑,却也是一个莫名的纽带。
她此生再也不会有这样的经历了,虽然遍体鳞伤,但刻骨铭心。
钟眉定定望着她,半晌拍了拍她的手背:“总会过去的。”
“谢谢。”方霓抬眸对她一笑。
“不过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钟眉问她。
方霓先是沉默思索,尔后抬眉一笑:“不想再继续了,可他总是出现在我面前。”
“那你呢?你真的一点也不想吗?”
方霓看向她。
钟眉正色道:“别这么看着我,我们情况不一样,至少谈公子心里只有你一个,没搞什么‘红白玫瑰’吧?”
说到最后,她讥诮地提了下唇角。
往事不堪回首,想不到自己也会陷入这种纷乱的三角关系里。
归根究底,原生家庭的伤害对一个人的影响太大。
外表刚强自立的她,其实内心非常缺爱。以前都不太愿意承认这件事,经过这一遭,到是彻底认识了自己,愿意接受,才能和过去告别。
曾经她以为自己对陈兴贤来说是特别的,哪怕是分手之前、自己主动提出分手的时候,还在极力给他找借口,粉饰这件事。
如今已经想明白,如果一个男人真的爱你,怎么会如此左右为难呢?
所谓红白玫瑰,只是不够爱。
这种爱,她也不需要了。
方霓无言地望着她,将她眉宇间细微的一些变化和挣扎都收入眼底,仿佛投射中看到自己,心里一阵发麻。
那段时间,她一直处于这样的挣扎中。
对前路的迷茫,踯躅不前。
钟眉走了,约了明日中午聚餐和下午逛街,屋子里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北京深冬的夜晚严寒刺骨,窗外,天空是墨蓝色,而非纯粹的黑。
六点不到,街道两旁纷纷亮起灯火,将夜晚照得如同白昼。
方霓倚着玻璃墙站着,后知后觉才觉得手心传来凉意。
她撤回手,下意识摸了一下冰凉的手心。
-
翌日再次确认见面的地方,她比约定的早到。
这是仿明制的皇家园林,规格宏伟,入内布局却又穷极技巧,一路走来,一步一景,虽是在冬日,入目仍是绿意葱茏,能让人感觉到勃勃生气。
方霓入内才发现半开放的厅堂内有不少人。
她认出了赵庭越、陈锐志、刘骏和周晋鹏,还有见过一两面的余星瑶,其余几人不太熟悉。
“坐啊。”钟眉招呼她坐下,给她介绍身边一青年,“这是我搭档,陈家树。”
陈家树显得兴致缺缺,扫了她一眼就不再看她。
钟眉只介绍两人是合作关系,不过她把自己吃了一半的南瓜条扔给他了,他也没说什么,方霓觉得他俩关系不简单。
这桌上几人,有跟她熟悉的,也有关系微妙的……她低头喝着一碗杏仁酪,觉得少说话比较好。
期间都是他们在聊,她低头佯装工作。
她给钟眉发消息:[怎么这么多人?]
钟眉:[半路碰上的,就凑一桌了。]
赵庭越和陈锐志的关系是最铁的,跟其余人倒像是一个圈子里的点头之交。
陈家树和赵庭越倒是偶尔说两句话,只是方霓看不出他俩的具体关系。
这一锅乱粥。
“听说你在国外发展得挺好的,怎么又回国了?”菜一盘盘
端上来时,余星瑶忽然感兴趣似的问她。
方霓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自己,先笑一下,道:“国外再好哪有国内好?”
余星瑶又说:“你还跟谈稷在一起吗?”
此言一出,席间都默了会儿。
方霓原本低头拿手指饼干的手也停了下来,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余星瑶还看着她,目光像灼灼烈日。
这样的场合,分明是给她难堪。
方霓掸去手上的碎屑,不卑不亢地抬起头回望过去:“这是我的私事。我们好像不是很熟吧?问这样的问题不会觉得冒昧吗余小姐?”
余星瑶眉梢一挑,眼底一闪而过的戾气。
若不是碍着还有旁人在,她估计就要发作。
出了这种事,赵庭越也只是冷眼旁观。他这个席间蛮有分量的人,也只是任由事态发展,想看看能发展到什么地步。
方霓估摸着他想探探她和谈稷的底。
也不知道这一出戏他主导了几成。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方霓起身离开。
“霓霓——”钟眉追了出去。
人走后,赵庭越垂着眸子没有动,眉目倦冷,没什么表情地捻着手里的一根烟。
“要么还有联系,拿你当大冤种。要么就是和谈二那段刻骨铭心,没把你放心上。就这样的女人,你还要试着谈?”余星瑶劈手夺过他手里的烟,咬自己嘴里,回头跟陈锐志要打火机。
赵庭越缓缓抬眸,漆黑冷然的眸子,刀锋似的划刻到她脸上。
就这么一动不动盯着她。
余星瑶下意识从嘴里拿下烟,后怕地捻了下,磕磕绊绊的:“……我没别的意思。”
第68章 000 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走廊里很安静, 地毯踩在脚下绵软轻柔,好似踩在云朵上。
方霓实一脚虚一脚,始终无法踩实。
心里充释着一股难以泄出的气流, 闷闷地堵在胸口。
“我不知道你跟她有过节,我也不认识她的。”钟眉很是歉疚,亦步亦趋跟着她解释。
方霓摇摇头:“跟你没有关系。”
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余星瑶。
初见时她就不怎么喜欢自己,当时以为是身份门第之见, 但应该也没什么过节, 不知道为什么她要这么针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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