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霓倒无所谓她的针对, 只是再次被迫想起了不太想回忆的往事,心情受了影响。
其实刚才一番她已经摸清了大概原委, 只是觉得荒诞和不可思议。
赵庭越没有出来,陈家树到是追了上来, 一直和钟眉解释, 钟眉没给他好脸, 两人说着说着还吵了起来。
方霓在旁边听着,一开始还觉得烦,听着听着反而失笑。
乍一听是拌嘴, 再听倒像是打情骂俏。
她的心境逐渐平和下来。
转回走廊拐角时,另一行人正好从拐角另一侧过来。
路不宽,狭路相逢, 没法儿一道过去了。
方霓停下来, 甫一抬头就看到了人群里的谈稷。
谁也不先让步, 气氛更加尴尬。
方霓到底还是退到一边, 微微抬手,示意他们先过。
“我有话跟你说。”擦肩而过的时候,谈稷拍了下她的肩膀。
方霓停下脚步和他对了一眼, 察觉到其余人都用各异的目光望着自己,不想在这儿多停一秒,说了句“好”。
钟眉担忧地看向她:“可以吗?”
方霓递给她一个宽慰的眼神,转身和谈稷拐入另一侧半开放的廊道。
方霓离开时又回了一下头,正好看到赵庭越出来。
他人站在阴影里,但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脸上,像是磁铁,也像盛夏里的灼灼烈日。
她本能地想要摆脱这种不适感。
“还不走?”一只大手不轻不重地落在她的肩上,一瞬将她从僵硬中解脱。
方霓神思回到现实,点点头,跟他一道离开。
赵庭越远远的冷笑了一声,折返厢房。
-
冷风拂面,带来微微的麻痒,吹久了倒没有那种挣扎般的刺痛感。
很多东西只要习惯,似乎就没有那么不适应了。
就像她现在也能平和地和谈稷站在一起聊天谈事了。
“就这么跟我出来,没问题?”他斜倚在栏杆上,双肘微微屈着,很是疏懒,俄而回头问了她这么一句。
不咸不淡的,观他眉眼间神色,不似关切,倒像是调侃。
方霓心里着恼,装没听懂,硬邦邦道:“有什么问题?”
他略挨近些,循循善诱:“当着未婚夫的面儿跟老情人出来。”
方霓无语了,他还真说呢。
她别开头不去看他,觉得跟他这样的人没办法沟通。
谈稷眼底的笑意如春风化开,渐渐的有浅浅的低沉的声音萦绕在她耳边。
是动人的,可可恶得很,方霓懒得回头搭理他。
吹好久的冷风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她说她想回去了,转身准备离开,冷不防他正侧目望她,薄凉的唇擦着她的脸颊划过,如蜻蜓点水。
她心里也泛起丝丝涟漪。
一切好像静止,方霓直愣愣地望着他。
近距离的,谈稷的眼神像一汪清泉,冷澈见底,能映照出她此刻所有的喜怒哀乐。
把她那点儿彷徨退缩,以及微妙的挣扎和不甘都映照出来。
方霓眼里好似起了雾,仓皇地避开了。
她以为他又要指责她什么,谁知他什么都没说。
她心里反而有一种不确定的失落。
“你的脾气好像比以前好了。”她像是喃喃。
“我以前的脾气很差吗?”谈稷好笑地复又望向她,莞尔。
看着她抿着唇迟钝地摇头,说:“我的意思是,你比以前更懂得隐忍和隐藏了。”
谈稷似模似样地点点头,“哦”一声:“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我的脾气一直不怎么样,只是会装。”
方霓为他的直白尴尬不已,嗔怪地瞥他一眼,纠正:“人与人打交道,都要控制自己的。我是说,你比以前更加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可见这些年过得也并不是非常如意,结果是正向的,但个中艰辛估计只有本人知道。
他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把自己失意艰难的一面展示于人前的。
当年闹成那样,跟家里几乎都闹翻了,谁还会给他提供便利?家族同辈里看笑话的都不在少数。
人都看结果。
那些编排他的、排挤他的,如今又有几个要仰仗他?
个个变脸如同变色龙。
“我当你夸我了。”他宽大的掌心托起她小巧的脸,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方霓被他眼底涤荡的笑意感染,赧颜地躲开。
谈稷很低很低地笑了一声,松开她。
冰凉的手指滑过她脸颊时,她微微地战栗了一下。
风过无痕,四周又安静下来。
-
过了几天,这一年的工作已经进入收尾阶段。
曹华倒是对她格外关照,因为有两个主管离职、调到大区,一些杂事、交接的工作都是她在做,她现在倒是派了两个人将这部分工作接手了。
快1月底的时候,她终于放假了,原本打算和钟眉去逛街,置办点儿年货,搭伙过这个年。
出门前意外接到一个电话。
她看第一眼的时候不太想接,装作没有听见地塞回兜里。
抬头见钟眉直愣愣盯着她,脸上微赧:“骚扰电话。”
她若是脸不红心不跳,钟眉肯定不会多问,但她表情如此尴尬,钟眉出于礼貌又多问了一句:“谈公子?”
“不是。”她抿着唇,又添了一句,“他秘书。”
钟眉“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还是接吧。”她目光落她兜里。
还在震。
方霓有点无奈地接起来,声音闷闷的,带点儿埋怨:“喂——陈秘书,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明知故问,陈泰找她,必然是因为谈稷的事儿。
果然听得陈泰苦笑一声,
却不在电话里说:“可以见面聊吗?”
他语气郑重。
方霓沉默了会儿,点头应允下来。
“对不起,我有点事情要离开一下,我……”方霓内疚地望向钟眉。
她却是一副了然模样:“去吧。”
方霓真切地从她眼底看到了尽在不言中的笑意,脸上更无言的烧。
和谈稷就像一条绳子上的蚱蜢,怎么都分不开,主观上想分开,客观上也根本做不到。
钟眉曾对她说过,旁观者清,她瞧着并不像是放得下。
方霓沉默不语。
路上她乘的快车,因为路途难行还是花了不少时间,赶到中源楼下,已经是上午11点。
一路上想着陈泰跟她说的事,心里跟火油煎似的,脚下像踩了风火轮。
走廊里一片安静。
办公室的门就在这样的安静中被她撞开,火急火燎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谈稷——”
靠南一面的落地窗帘尽数放着,屋子里光线暗淡。
一身正装的谈稷坐在办公桌后,眉眼疏淡,肩上披着件同色的长外套,手里正翻一沓资料。几个下属侯在一旁汇报公事,气氛蛮严肃的,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地方,乍然被她打断,几人都朝她望来。
方霓如芒刺背,别说后退,连动弹一下的力气似乎都失去了。
她就那么无措地杵在那边,心里骂死陈泰了。
谈稷握拳抵在唇下咳嗽了一声,敛了眼皮继续书写,话却是对其余人说的:“今天就到这里吧。”
待他签完,陈泰上前把合上的文件接过来,准备拿去下面的部门。
人鱼贯出去,从方霓身边穿过。
她觉得他们像鱼群,自己是沉没在深海里的礁石,岿然不能动,脸皮上密密麻麻的。
也不知道这些人里有几个认识自己?
“在想什么?”谈稷沉声问她。
从她的角度望去,只能看到他低头书写的剪影,看不清他眼帘遮挡下的情绪。
方霓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看自己笑话:“陈泰跟我说,你病得很严重。”
“所以你专程过来看我?”他笑,悠闲地合上文件后抬头,目光停留在她不满的小脸上。
方霓觉得自己中计了,脸僵得很。
她转身要走,身后传来咳嗽声。
她的脚步又生生停下,回头半信半疑地盯着他:“别又唬我!”
“没唬你。”他放下手,脸上还有剧烈咳嗽后未曾褪去的红潮,倒显得脸色不太正常的病态。
眼底的戏谑淡去,才能窥见几分愁绪。
不过转瞬即逝,方霓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以前总觉得他心思多,但总有情绪外放的时候,如今反而更难揣测了。
从前意气风发、恣意恣睢的时刻,反倒少了。
那时候不需要他去计较,因为翻遍整个四九城都没几个人敢惹他,现在才是情势所迫,面向更残酷的人情往来和斗兽场,不能再做只需凭借心意来去的世家公子了。
“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抱病喊痛的。”谈稷伸手,将另一侧已经签完的文件和刚才的叠放到一起。
方霓眉梢微动,欲言又止。
“霓霓。”谈稷一瞬不瞬地望着她,语气和缓,“我有求过你什么吗?”
他离座缓步朝她走来。
方霓杵在原地,无处可去,直到手落入他宽厚的掌心,谈稷修长挺拔,如山岳一般,方霓需要勉力抬头才能跟他平视,手抽了一下也没抽开。
她不喜欢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脸色僵硬:“松开!”
谈稷没有松开,仍平直望着她:“前日领导喊我,谈了三个多小时。”
方霓微怔,意气一下子散了,惊疑不定:“没事吧?”
“周诚的事儿,有点儿麻烦。”他倒也没夸大其词。
方霓看他肃穆的神情,觉得更可信,一般的事儿陈泰也不会特地喊她过来。
余光里看到桌角还有一份冷透的快餐,她说:“你先吃饭吧,有什么一会儿再说。”
她语气挺别扭的,“不是胃不好吗?”
“好,一会儿再说。霓霓,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谈稷笑了笑。
方霓本能地避开了他的目光,耳尖发烫。
谈稷拿了快餐盒去往内置厨房热。
第69章 000 踮起脚尖吻了吻他干涸的唇
内置厨房的门没有关, 有微波炉的声音传来。
安静中,格外分明。
方霓略有些不自在地侧过身,软软地协议着桌台, 头也没回问了句:“微波炉会破坏食物营养,谈先生这么讲究的人,不至于吧?蒸箱热一下,多几分钟而已。”
“公务繁忙, 没那个美国时间。”他淡声低头, 悠闲地将时间又调回两分钟。
两分钟后, “叮”一声好了。
方霓这时终于忍不住回头,看着他将食盒从里面拿出来, 随便拔了双筷子就开始吃。
以前他怎么可能这么不讲究?可见真的忙到脚不沾地。
心里泛起莫名的酸意,更有一种难言的怅惘。
有时候觉得自己过得不顺心, 可跟他一比, 似乎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从高处往下适应低处的生活, 比由俭入奢难多了。
“这两年过得不好?”方霓问他。
语气挺平和的,倒像是老朋友之间的谈心。
谈稷讶异地侧眸望她,舀一口玉米粒吃:“这么关心我啊?”
“说正经点的。”
他面上笑意不改, 半开玩笑:“还行吧。我要说过得惨,你肯定以为我在卖惨。”
方霓翻他一眼:“给你机会,你自己不说的, 算了。”
“我真说了, 你会心疼我吗?”他端着食盒从里面出来, 身姿修长, 步履沉缓,就那么一步一步优容走向她。
方霓好似被点了穴,不能动弹。
岁月似乎只是在他身上滑翔而过, 剥去那份因地制宜的更沉溺的气质,骨子里还是自信又舒朗的一个人。和他待在一起,心境也会变得开阔。
方霓仔细想来,也许这就是她最喜欢谈稷的地步。
她是一个有些忧郁内耗、很容易困囿于一方天地的人,但她向往更广阔的天空。
但她其实不是很明白,谈稷为什么会喜欢她。
“一直都想问你一个问题。”她真的问了。
谈稷坐下来,低头舀饭吃:“问。”
“你为什么喜欢我?”
他放下手里的餐具,抬头朝她望来。
方霓被他看得不太自在,垂眸撩了一下发丝,往后倚靠在桌台边。
似乎借此就有能倚仗的力量和胆色。
谈稷的目光无声无息地在她面上流连,似乎要看清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他喝了口茶:“原来我一直让你这么没有安全感吗?”
77/83 首页 上一页 75 76 77 78 79 8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