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她与陆镇没有牵手。沈沅槿假装自己是根无知无觉的木头,然而加速跳动的心脏和沁出的细汗却做不得假,无一不在昭示着她的紧张和担忧。
时间流逝得格外慢,饶是陆镇同陆昭不过寒暄两句,随后便陆昭牵着不怎么爱说话的魏瑜离开,但在沈沅槿的感知中,远不止那一会子,倒像是有一刻钟那样长。
沈沅槿跟着人流去别处逛了会儿,买来几样有意思的小物件,皆被陆镇主动拿了去。
“大郎不必替我拿的,我的力气何以就这样小了?”沈沅槿看着在陆镇手里显得更小了的黄纸,忍不住张唇嗔他一句。
陆镇认真点头,好声好气地哄她:“是,沅娘的力气自然不会这般小,原是我心疼你,不顾你的意愿强行抢了来,沅娘回去怎么罚我都好。”
沈沅槿偏过头去瞧一眼他自鸣得意的面孔,毫不吝啬地给出两个字的评价:“贫嘴。”
陆镇面上笑意更深,得闲的那只手牵起沈沅槿的手握在掌心里,化身话口袋子长篇大论道:“沅娘早上用得不多,出来走动这好些时候,想来肚腹里早已克化了,与其过会儿在车上饿着,不若这会子先寻个地方用过午膳再去城南的坊市。”
他的话不无道理,沈沅槿凝神思量一番,颔首应下。
陆镇自十五岁起便久在燕云之地,素日里又鲜少在外用膳,京中的樊楼他去得不多,不过凭着模糊的记忆走入附近一座生意还算不错的古朴樊楼。
茶博士送来菜单子,用心介绍起店里受欢迎的招牌菜色和现烹的经典茗茶来。
陆镇耐心听那茶博士介绍完,先问过沈沅槿的意思,按照她的口味和习惯点了三菜一汤和两样点心一壶茉莉花茶,余下两道方是他常吃的菜色。
五菜一汤,只比沈沅槿在府上吩咐厨房做给两个人用的量多上一道菜,陆镇记得她不爱浪费的习性,是以克制着点菜,总算没有惹得她皱眉说菜太多了。
樊楼的菜色大多都是精致量少,加之陆镇饭量大,除那汤剩得较多外,旁的菜没剩什么,点心则是剩了一半在碟子里。
沈沅槿用茶水漱了口,擦净嘴角,看陆镇也已吃饱喝足,想起陆昭独自带着魏瑜去成衣铺,身后虽有婢女仆妇跟随,终究是缺了一个拥有夫郎和阿耶身份的人;转瞬又想起今日是休沐,就连陆镇都可匀出时间来陪她,陆昭的夫郎为何不可,果真忙到陪陪妻女这一两个时辰的时间都没有吗?
思及此,不禁微蹙起眉,问对面的陆镇:“不知魏家大郎如今在何处任职,近来竟是比你还要忙碌?”
陆镇很快便读懂了她真正想问的,“沅娘是想说,那魏大郎如何就忙到匀不出功夫陪妻女外出?”
沈沅槿没想到他会反问得如此直白,倒显得她说话太过于遮遮掩掩,便也抿抿嘴往直白了问:“大郎快些告诉我,他果真比你还忙?若不然,那便是觉得妻女事小,无需他陪着;从前求娶时说得千好万好,过门后便换了副面孔?”
“时下离元日尚远,各州案卷还未送至京中。刑部平日虽也忙碌,却还不至十日里都不得半日闲。”陆镇话到此处,拐弯抹角地自夸起来,顺便踩一脚令他看不上眼的魏凛,“若是有心,百忙中也能匀出一时片刻来;若无心,便是得闲,怕也不肯用在妻女身上。”
有心人,他倒是会自卖自夸,倘若去集市上卖瓜,生意断不会差。沈沅槿暗暗揶揄两句,回想起在成衣铺外遇见陆昭的情状,不由垂下长睫,目光沉沉。
陆镇陪她静坐半晌,抬眸瞥了瞥窗外明媚的暖阳,“沅娘可歇够了?”
沈沅槿心不在焉地嗯一声,由着陆镇牵她起身,脚步缓缓。
陆镇观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知她还未从刚才的问题里走出来,关切问道:“在想陆昭的事?”
沈沅槿被陆镇说中心事,脚步一顿,偏头望向他,眼底浮上一抹诧异之色,“大郎以为,阿昭的这位夫郎如何?”
魏凛此人小有才干,自视甚高,满口仁义道德,实则沽名钓誉,趋炎附势,道一句此人是伪君子也不为过。
若陆昭是他的阿妹,他定不会放任她嫁给魏凛,花言巧语是最无用的东西,既填不饱肚子,也御不了寒;更遑论,他现下就连陪伴妻女这样的小事都无法做到。
陆镇知她是个热心肠,恐她听了要多心,没得扰了她出府游玩的好心情;何况天下间如魏凛这般虚伪的男郎大有人在,委实不算稀奇。
“称不上好与不好,这世上的男郎大抵都是如此,似我这般对新妇悉心呵护、无有不从的,古往今来,打着灯笼也寻不见几个。”
沈沅槿被他口中那些犹如卖瓜王婆的话语逗笑,暂且不去深想此事,以手为扇驱散步行带来的薄汗和热气。
陆镇见状,很想伸手替她将那帷帽解了去,偏她这会子还不是他的太子妃,且又是一些人眼中的原“临淄郡王妃”,不得不戴着这劳什子遮住面容……
他需得尽快安排好一切,让她早日风风光光地嫁她,不必再像今日这样遮遮掩掩。
“姜川。”陆镇将人喊到跟前,低声交代两句,愈发迁就沈沅槿的脚步和速度。
二人一路徐行返回停放马车的酒家处,正要登车,就见姜川那厢气息未平地奉了一柄折扇和团扇进前。
沈沅槿夏日里用惯了团扇,无需对比那两把扇子的做工和图案,右手提裙,左手取来团扇握在手里,由陆镇的搀扶着踩上脚踏。
“这扇子是大郎让人买来的?”沈沅槿将团扇搁在腿上,一面不疾不徐地去解下巴处的帷帽系绳,一面语气平平地问陆镇道。
帷帽落下的瞬间,女郎那张白里透红的芙蓉面便显于人前。
明明午膳时才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仅仅小半个时辰过去,倒像是许久不曾见过似的,怎么也看不够。陆镇内心鄙夷这样贪恋美色的自己,眼睛和手却很实诚,不待沈沅槿给手中的帷帽寻个去处便已揽住她的双腿,稍稍用些力道将她往自己腿上带。
“大郎这是...”做何二字还未出口,唇瓣便被陆镇吻住,帷帽随着手指张开推搡的动作骤然落地,一溜烟地滚到后方去了。
陆镇轻咬她的舌尖,情到深处时只觉她的呼吸都是香甜的,长舌不断往里探。
身上的衣袍被怀中女郎揉捏得不成样子,掌心生出的细汗微微洇湿衣物,陆镇隔着那布料感受到她手掌的温度,浑身的血液越发燥动起来,贲张鼓起的肌肉散出阵阵烫人的热气。
“沅娘。”陆镇忽地离开她的唇,满是欲.念的双眸注视着她,嗓音低哑地道出心中压抑已久的妄念:“帮帮我。”
前日夜里不是才...沈沅槿实在不明白陆镇缘何如此沉迷此道,况这会子又是在外面的马车上,真要帮他,岂不成了白日宣银...当即严词拒绝道:“大郎今日并未吃酒,怎的满口胡话,快别说了。”
陆镇观她神情紧张,约莫的确很难接受在马车内如此,顿时又羞又悔,懊恼自己怎就这般把持不住。
且再忍一忍,回府后还有很长的时间。陆镇放她坐回原处,主动挪到离她远些的位置,调动所有的自制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沈沅槿才刚见识过他跟雄兽发禽时的样子,饶是他主动纠正了,亦很难再让她信任,是以这一路上,她都不敢合眼睡觉。
一路未睡,沈沅槿无精打采地下了马车,强撑着看完此间的成衣铺后,再无半点力气去别处。
困意铺天盖地地袭来,大脑意识趋于混沌,沈沅槿迟钝地张了张唇,声音还未成调,陆镇打断她的话,“我抱你。”说完,动作温柔地解下她的帷帽递给身后的婢女,两条结实的手臂打横抱起她,将她拢成一团。
沈沅槿疲惫至极,面对陆镇宽厚温暖的怀抱根本毫无招架的能力,睡意盖过惊讶和对他抗拒,眼皮率先向他投降,而后整个脑袋也埋进了他的怀里。
待她从睡梦中醒来后,这才发觉自己早不在热闹的集市上,而是褪去了外衣睡在贵妃榻的锦被里。
“醒了?”才刚补过觉的陆镇清楚地听见她那处发出的轻微响动,不疾不徐地睁开眼,支起下巴看向她。
沈沅槿抱着被子点头,“是大郎抱我回来的?”
这次是她明知故问,怎么不算是他二人心有灵犀呢。陆镇抬手抚上沈沅槿的脸颊,自满道:“这世上除沅娘的夫婿外,谁能那样抱你?凡我在沅娘身边时,更衣、沐浴、抹药这类的琐碎事,又何曾假手于人过。”
不独这些事,端茶送水,擦发穿鞋他也曾做过的,就连诃子的穿解,他也轻车熟路了。
沈沅槿闻言,整个人警惕地往后躲,伸手抵住他的肩,“热,你离我远些。”
陆镇见状,冲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在沈沅槿探究他在笑什么的目光中收回手,趁势握住她的手,拇指指腹在她的手背上细细摩挲,问出引人遐想的话:“沅娘想起你我之间的什么事了?”
孟浪无礼的登徒子。沈沅槿忙矢口否认:“你胡说什么?!分明是你心思龌龊。”
沈沅槿不知,她在说这话时,脸颊气鼓鼓的,映入陆镇的眼帘里,甚是可爱。
陆镇忍不住低头亲吻她的额头,捉来她的手砸在自己的胸膛上,好声好气地安抚她的情绪,“是我不好,是我龌龊,沅娘打我骂我都好,只别气着自己。”
沈沅槿一觉睡下来本就起了层薄薄的汗,偏陆镇身上的热气太足,湿热黏腻的感觉更甚,拧眉催促他起开身。
“娇气。”陆镇挪动至床尾处,笑呵呵地打趣她是雪做的,这般怕热,成婚后每日睡在一个被窝里,岂不是要化成水了。
有道是水火不相容,他用雪和水来形容她,那他就是火无疑了。
沈沅槿暗想一通,起身去屏风后穿衣。
这日在沈沅槿屋里用了晚膳,入夜后伺候沈沅槿沐浴,缠着她侍奉两回讨了赏,心满意足地宿在此间,至五更天起身上朝。
转眼数日过去,一日午后,通事舍人递了消息进前,当天傍晚,陆镇打马离宫,快马加鞭,去的不是别院,而是沈府。
陆镇将要与人商议的事情甚是隐密,是以沈府内,独有家主沈阗前来迎接。
沈阗引着陆镇往正房后的暖阁里进,在陆镇的眼神示意下挥手摈退左右后,毕恭毕敬地朝人行了跪拜礼,这才敢照着他的命令在圈椅上落座。
陆镇无心与他攀扯太多,张口直切正题,不到半刻钟便将事情定下。
婢女叩了门,欲要奉茶进来。
沈阗不敢越过陆镇让人进来,小心翼翼地询问陆镇的意思。
陆镇长腿一蹬,连个眼神都懒怠给他,“不必吃茶,四娘还在等着孤过去。”
他的话音方落,沈阗立时便膝盖一软跪到地砖上,极自然地改了对沈沅槿的称呼,“卑下恭送殿下,还请殿下代卑下同四娘问句安。”
陆镇瞥他一眼,转过身冷声道:“收起你这副刻意逢迎讨好的样子,四娘见了,不会喜欢。”
沈阗像是没听懂他的话,抬起头茫然地望向陆镇,满脸的不敢置信,颤巍巍地问:“殿下的意思是,让卑下起身?”
没气性的蠢材。陆镇多在他面前停一瞬都嫌长,沉默着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于府门外骑上马直奔别院而去。
檐下,琼芳推开隔扇,发出一道低沉的吱呀声。
沈沅槿被那响声打断思绪,本能地循声看去,陆镇高大的身影赫然出现在门框处,跨步正往里进,活像一堵会走路的墙。
“大郎明日不要早朝吗?”沈沅槿疑惑问道。
“要早朝也无妨,明日早些起身即可。”陆镇挨着她坐下,“今晚过来,不单是因着想沅娘了,还有一件极重要的事要说与你听。”
“大郎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沈沅槿毫不避讳陆镇投来的目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她也很想知道,他究竟要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陆镇牵起她的手放在掌心,“明日姜川会送你去沈府,明日过后,沅娘暂时是出家做女道士替离世的耶娘祈福数年后还俗的沈家四娘,年方十八。如此一来,既保留了沅娘沈家女的身份,又不会招致口舌是非;将来我继承大统,沅娘便是皇后,我们的孩子是皇子公主,届时我会将沅娘的身份恢复,只说沅娘当初是为顾全大局,委屈自个儿暂且用了旁的身份嫁与我为太子妃,届时沅娘贵为国母,倘若有人胆敢非议沅娘,两殿司也不是吃白饭的,我会让他们乖乖闭上嘴,史书工笔上定不会有半句沅娘歪曲品行之语。”
原身的耶娘凭空多出一个做女道士的四娘来,且还小原身三岁,这般事前无中生有、事后更正震慑的法子,亏他倒能想得出来。
此时提出不满和质疑只会引起陆镇的怀疑,疑心她是否真的愿意嫁给他,是否真的已经“认命”,毕竟他所谓的办法的的确确既保留了她为沈氏夫妇之女的身份,又可让她少受诸多非议;除少数几位对她印象深些的宗室,不会有人怀疑她的身份,因她是那位“沈三娘”的胞妹,两者会有相似之处再寻常不过。
沈沅槿不得不暂且隐藏自己的真情实感,佯装出一副认同陆镇的姿态,温声细语地道:“大郎思量得如此周全,我听大郎的安排就是。”
耳听她亲口答应,陆镇稍稍悬起的一颗心方落了地,揽上她的肩低头去吻她的侧脸,再是她的耳。
“沅娘与我心意相通,互为体谅,我这一辈子是断然离不得你了。”陆镇说完,张唇吻住沈沅槿的耳垂,大掌也跟着游走在她的肩劲间。
外衣不知何时被陆镇褪到小臂上松松散散地挂着,沈沅槿整个人晕晕乎乎地坐在了他的煺上。
陆镇吻过她的下颌和脖颈,沉眸的瞬间,诃子从他的手中坠落,显现出来的大片雪肤白得晃眼。
“沅娘。”陆镇忘情地唤她一声,呼出的热气扑在洁白柔嫩的肌肤上,惹得怀中女郎的身躯轻轻一颤。
她的这一轻微反应引起陆镇的注意,将她的煺纷得更开,“沅娘也是喜欢我这样待你的对不对?”
久未经事的沈沅槿大惊失色,顷刻间失去思考的能力,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神经紧绷地想要从起开身,离他远远的。
陆镇岂肯轻易放她走,一把按住她的邀将她禁锢在原处,“沅娘总不肯正视自己的玉望,想是还不习惯与我做这样的事,如此看来,往后我该多多用功陪沅娘一起修习。”
不能真的与她行房,陆镇只管用唇和手服侍她,再用她的手,拘着她从外间闹到里间,直至沈沅槿再无力招架,他方肯撒手放人,清理安置。
翌日,晨风微凉,岚翠在风口里打了个寒噤,折返回去添了衣物,这才进到主屋里服侍沈沅槿起身。
岚翠替沈沅槿梳完发,引着她往外间来,“晨间有些冷,娘子莫要将窗子开得太大。”一面与人说话,一面拿撑杆支起小半块窗透气。
姜川算好时间过来,因见冬雪在美人靠处坐着晒太阳,先挥手招呼人进前询问沈娘子是否用过早膳和汤药。
“沈娘子,沈府的人约莫午时来接娘子过府,娘子有什么要带的细软,这会子便可命人拾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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