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的膳食是竹筒饭,食材都是好克化的,又经过蒸煮,柔和得很,您尝尝。”赵溪音把竹筒饭上的粽叶取下来,露出五彩缤纷的饭,绿色的豌豆、橘色的菠萝丁、黄色的玉米粒、莹白的香米、金黄的黄米,还有腊肠和腊肉丁……光是看这卖相就十分勾人馋虫。
李国相是个无辣不欢的,正是多年食辣,才把胃辣坏了,往后吃不了辣的诊断让他十分惋惜,还以为要从此告别美食了。
直到看到赵溪音这“碗”独特的竹筒饭,才知道,世上美食千千万,不只有辣菜才好吃。
李国相瞬间被吸引了,刚才就闻见香,现在看了这卖相更是忍住不住,迫不及待拿起勺子,沿着竹筒挖下去。
刚出锅的饭还冒着热气,尚未吃到口中,就闻到竹筒和粽叶的清香,还有各种五谷的稻香,腊肠腊肉的油浸润在饭中,给整碗饭增香不少,饭中添加的佐料不多,尽量保存了食材的原汁原味,吃的就是一个纯真。
李国相刚吃一口,就瞪大了眼睛:“这,这也太美味了。”
凉依颇为自豪地说:“我做的饭好吃,我师父做的更好吃,外祖父,你就说这能不好吃吗?”
李国相顾不上搭理凉依,捧起竹筒,接二连三地吃起来,香米和黄米蒸得软乎,他这胃也好克化。
不一会儿,竹筒见了底,李国相意犹未尽地舔舔嘴,没吃够。
赵溪音笑说:“您的胃还很弱,应少食多餐,我一会儿就把这道食方写下来,交给府上的厨子。”
李国相吃得胃中十分熨帖,心满意足道:“哎呀,我要有你这么个晚辈就好了。”
凉依愤愤:“把我接来还不算,还想让我师父当您的晚辈,孙女肯定当不了,因为这样就差辈分了,那就只能认干女儿了呗。”
李国相算是怕了凉依这张嘴,连忙举手止战:“好好好,算我多嘴,我也不耽误你们年轻人玩,这样,你下午带赵丫头在京城好好逛逛,女孩子家的衣裳啊首饰啊,看上什么就多买些。”
凉依对衣裳首饰没兴趣,她的心都扑在做饭上,但她因为身份的事瞒了赵溪音,挺想找个机会解释一下的,便同意了。
午后,赵溪音被凉依带着来到京城最好的首饰铺,十分阔气道:“师父,随便挑。”
赵溪音笑道:“那我可只看成色,不看价格了。”
她其实也不是真要买,女孩子一起逛街,乐趣当然在于“逛”,瞧瞧京城最好的珠宝铺子里,能有什么成色上佳的货。
在铺子里看了一圈,赵溪音看中一串珍珠项链,硕大的珍珠颗颗饱满,每一颗都足足有佛珠那么大。
她指着那串项链:“掌柜的,这串项链拿出来看一下。”
掌柜的是个女子,十分讲究地带上丝绸手套,也给赵溪音拿了一对,又取出一张绒布打底的托盘,才小心翼翼把项链取出来,放在上面。
“小姐好眼力,这是我们铺子中最贵的首饰之一,这些珍珠都是在东海中打捞出来的……”
赵溪音细细端详一番,的确很不错,即便她原先没打算买,此刻都有些心动了。
凉依也凑近了看,眼中俱是惊艳。
果不其然,女子对珠宝天生没有抵抗力。
正看着,突然听到一声刻薄的话语:“呦,这不是赵家寡妇那女儿吗?叫什么来着,赵溪音?”
赵溪音皱着眉抬起头,说话的人脸生,在脑子里搜寻半天也没想起来是谁。
还是跟着她们的相府丫鬟低声说:“是工部侍郎薛大人的千金。”
赵溪音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她那赔钱爹,入赘的不就是薛家的门?
第53章 竹筒饭(二)
薛侍郎的千金薛静, 今年也三十有加了,人不如其名,天生一副尖利的嗓音, 说起话来尖酸刻薄。
她前面有过一任丈夫,是户部侍郎家的嫡子,按说也是门当户对,婚后夫家受不了她的不安分, 和离了。
薛家知道她的性子, 不指望能再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 只求能顺利嫁人,也算祖上烧高香了。
恰巧这时, 杨志维“壮志难酬”,在酒楼偶遇薛静,得知薛静是高官家的小姐,立刻变着花样地恭维起来,好言好语把人哄得晕头转向。
薛侍郎膝下就这一个独女,想着招个入赘的夫婿也好。
杨志维见“嫁”入高门有苗头,立刻要跟赵氏和离。
赵氏无疑是晴天霹雳,她那丈夫虽然懒散, 整日做梦当大官,可她也从未嫌弃过,仍家里家外一把操持,相夫教女, 没有半点不妥当。
她哭问杨志维缘由, 杨志维却张口说不出话, 一条错处都挑不出,最后被逼问地紧了, 才承认是已经爱上一门高官家的千金,傻子才不和离。
赵氏心都要被揉碎捏烂了,无奈,还是认命般在和离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那一手娟秀小楷,写的比杨志维好得多。
也是从那时,赵溪音改了姓,随母姓赵,还在官府过了明路,从此和杨志维再无半点瓜葛。
这些往事赵溪音都知道,只是她从没见过薛家的人,从前她和阿娘都是穷苦百姓,根本够不着和侍郎家的人有交集。
不想今日竟在这珠宝铺见到了杨志维的现役夫人,对方还一眼认出了自己,可见对丈夫的前妻女没少了解。
赵溪音的目光正面迎上去,似笑非笑:“薛小姐原来目不识丁啊,所谓‘寡妇’是指死了丈夫的人,而不是和离的人,难道说杨志维在薛家已然去世?那薛小姐岂不是也成了寡妇?”
薛静不料赵溪音如此伶牙俐齿,当即被气红了脸,伸着手指道:“你、你竟然敢咒本小姐成寡妇!”
赵溪音反说:“我只是在跟小姐解释何为‘寡妇’,你这回知道了,下次就不会再闹笑话了嘛。”
薛静差点撅过去。
凉依解气地笑了笑,从前还真当师父是个无害的小白兔,现在看来,只是没触碰到她的底线,,一旦过了线,这口齿伶俐起来,还真没几个人是对手。
赵溪音本不欲和薛静为敌,错是人是攀慕权贵的杨志维,可这位薛小姐一见面就跟眼红的兔子似的乱掐,让她不得不咄咄逼人。
阿娘,就是她的底线,谁敢伤害阿娘,势必要扑回去。
薛静已经缓过气来,见赵溪音面前放着一串珍珠项链,一股莫名的优越感油然而生:“你也配看这么好的珍珠项链?买得起吗你?掌柜的,你们这儿可真不讲究,看珠宝首饰也没个门槛,我告诉你,这位客人就是个农家女,你再费心,她也买不起。”
掌柜的笑说:“小姐说笑了,来着都是客,咱们铺子一向一视同仁。”
薛静被噎了下,这狗屁不是的首饰铺,好心帮他们涨身价,还不领情。
她今日算是被赵溪音惹毛了,势必要和人作对:“这项链,本小姐买了。”
农家乡巴佬买不起的项链,她便要一口价拿下,让乡巴佬瞧瞧,什么叫天堑般的差距。
掌柜的有些犹豫,刚想去拿那托盘,却被赵溪音一手按住。
“掌柜的,这项链是我先看的。”
“你先看的又能怎么养?你买得起吗?”
赵溪音怎么可能买不起,她这几个月可没少赚,皇上、文才人、丽美人、鲁婕妤的赏赐,加起来有小千两,光是鲁婕妤给的那条御赐翡翠镯子,还不够换这一条项链?
赵溪音反问:“你买得起吗?”
薛静问:“掌柜的,多少钱?”
两位客人突然扛上了,抢着要买同一件珠宝,掌柜的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这条项链是上好的东海珍珠,卖价七百五十两。”
七百多两银子,普通农户可能几辈子都见不了这么多钱,即便对于京城富家来说,也不个小数目了,周围人听到这个价格也都颇为诧异,这大概是铺子里最贵的珠宝了吧?
薛静结巴了一下;“七、七百五十两?”
这,这她一下子也没那么多钱啊。
虽说挪动家中的钱父亲也不会生气,可七百两买一件首饰,对薛家来说负担还是太重了。
这农户女真是不知者无畏,这么贵的项链也敢拿出来看?
赵溪音见薛静脸色有变,低头再次打量项链,越看越漂亮,真的蛮喜欢呢,而后果断道:“我买了。”
薛静诧异地看向赵溪音,她买了?她在开玩笑,对,她一定是在开玩笑。
直到赵溪音从怀里掏出银票,薛静才确认,赵溪音是真的要买,也是真的有那么多钱。
这怎么可能?赵溪头不是农户女吗?母女俩还被亲爹抛弃,应该连吃穿都成问题,怎么可能买得起七百多两的项链?
这无疑是在打她的脸,堂堂工部侍郎家的小姐买不起的珠宝,却被一个农家女买走。
薛静咬了咬牙:“我也要买!”
掌柜的为难地左看看、又看看:“两位贵客,你们究竟谁买啊?”
薛静说:“我买。”
赵溪音说:“我买。”
薛静补充说:“我可是工部侍郎家的千金小姐,你不卖我,难道要卖这个农户女?”
掌柜的犹豫着,把托盘往薛静那边推,侍郎家的千金,还是别得罪了。
“啪!”
托盘被一掌摁住,凉依不客气道:“我还是头一次见,开门做生意还要看身份,有钱都不行,既然是这样,我也告诉你,我是国相府的千金,你看着办吧。”
凉依本没有亮出身份的打算,但也不能看赵溪音任人欺负,只好拿着相府外孙女的名头在外面狐假虎威了。
她看向赵溪音,两人对视各自眨了下眼,别说,狐假虎威的感觉还挺爽。
薛静睁大眼睛,相府千金?她怎的从未见过?在看她们身边跟着的丫鬟,似乎确实是相府丫鬟的打扮。
连丫鬟都穿丝绸衫,其他府里哪有这实力?
掌柜的又把木盘往赵溪音这边推,跟摇摆不定的墙头草似的。
薛静不服,大声道:“相府千金又怎么样?又不是你要买,她赵溪音也是相府千金吗?”
凉依说:“赵溪音是我师父!”
徒弟给师父撑腰,不是应该的吗?
薛静彻底惊呆了,赵溪音,农家女,相府千金的师父!
这就是杨志维口中不入流的女儿?为什么和他的描述天差地别,和她的想象也天差地别?
赵溪音豪放地把银票拍在柜台上:“掌柜的,包起来。”
凉依的手按在银票上:“出门时外祖父叮嘱过的,师父的花销一律由相府来出。”
赵溪音摇摇头:“若是些衣裳吃食也就算了,这可是七百多两的珠宝,我才不会让李国相觉得我贪得无厌。”
凉依还是不同意:“那我用我的私房钱,先前向师父隐藏身份,是我不好,这个项链就当道歉。”
“那你这道歉礼物也太贵了些。”赵溪音笑道,“你的身份背景想不想说出来,本就是你的自由,无需道歉,我收的徒弟是凉御厨,不是凉小姐。”
说完,她把银票抽出来,交给掌柜。
项链到手,两个姑娘头挨着头,一起拿在手中细细观赏,光洁的珍珠表面几乎能映出人影,在手上抚摸时冰凉如玉、手感绝佳。
赵溪音爱不释手,这还是她给自己买的第一件首饰,十分满意,见凉依也喜欢得紧,她苦笑道:“我可没有银子再送你一条了,这样,咱俩轮着戴?”
“行,我想戴时找师父借!”凉依脸颊红扑扑的,指了指前面的成衣铺,“咱们再去瞧瞧衣裳。”
赵溪音点点头,笑说:“得好好挑两身衣裳,这回得让国相出些银子了。”
-
薛静气鼓鼓地回到府中,杨志维不在,府中丫鬟说姑爷去郊外巡查钻井工事去了。
她受了杨志维女儿一肚子的气,结果这个男人还不在家,真是越来越把自己当根葱了。
“你去派人告诉姑爷一声,我不高兴了,让他赶紧回来。”她靠在椅子上,对家中仆人说道。
仆人立刻套了马,立刻往城外去了。
杨志维如今遂愿当上官,是得了工部侍郎的剂,如今是工部员外郎,时常在外视察工程,是个辛苦活。
这和他预想中的当官不一样,官场是个关系勾结之处,他出身不好,没有朋党,万事只能靠着老丈人,因此越发讨好薛家一家,有时候真的跟条狗似的。
见到家中仆人来找,他不得不在一众视察官员中,独独抽身出来,急急忙忙往府中赶。
入赘薛府这几年就是这么过的,薛静只要有一点心情不好,他就得立刻舔着、哄着。
下了马,他用袖子抹了把一脑门的汗,没有先进正厅,而是先去了厨房,叮嘱下人备好热水、花瓣,而后他亲自打了盆洗脚水,亲手端过去。
“听下人说,夫人逛了一下午首饰铺,定是累了,快来洗洗脚,我给你按摩。”杨志维已经知道薛静生气的来龙去脉,他也不知道,溪音怎么会有钱买那么贵的首饰,怎么会和国相家的小姐成了朋友,自从和赵氏和离,他就再也没理会过赵家的事。
薛静任凭杨志维拿着她的脚,放进盆中,水温有些高,她“哗”的抬起脚,怒道:“你想烫死我!”
杨志维被热水泼了满头满脸,也不敢吱声,抹了把脸,默默去加凉水。
府中的下人很会看局势,知道这位姑爷没地位,连个帮他打水的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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