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揉完惺忪的眼,方绒的消息跳出,是一条链接。
那边似乎克制了下情绪,待呼吸平稳了些,才再问:
方绒还在卖关子:【你知道这视频我怎么看到的吗】
夏云端愣了下,点开支付宝看了眼,果然看见一串同来电相同的号转来的五千块。
“我来找你就是为了问清楚这件事,”梁京云盯着她,声音隐隐能听出咬牙切齿,“我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谁闲着无聊传播你那点破事?”夏云端忍着脾气,“我不嫌丢人?”
……
妈妈不再是妈妈,爸爸不再是爸爸,美满的一家三口一夜破碎,她忽然就成了多余的那个,不再属于任何一个家庭。
据苏女士说,当初自己刚怀她时格外爱吃酸,老一辈都说酸儿辣女,夫妻俩便先入为主,当她是个男孩,随手一翻字典,就给取了个小名,宣宣。
她收掉吹风机,缓缓打字回复:
夏云端终于想起来这个点是方绒的上班时间,回了句你摸鱼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片刻。
确认了那头是本人,夏云端这才仔细看了眼链接,通过网址的前几个字母认出了是自己平台的视频。
夏云端也不在意,手指贴上指纹锁,“是个好主意。”
梁京云垂睫看她,微微挑眉,“不是给我的?”
方绒回了她两个再见的emoji:
夏云端一顿,像是听错了似得,语调提起:
方绒:【图片jpg.】
把睡衣拿进浴室,没几秒,她又出了房间,走向厨房。
尽管他并不知道这个“气泡音”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点事,”夏云端安慰那头,“哭什么呀。”
没有任何不该出现在某处的东西,也没有本该在某处却消失了的物件。
一通是十分钟前,一通是一分钟前。
她都想招她给自己剪后期了。
“前一句,没错。”
夏云端点点头,转瞬又记起那边看不见,于是她应:
那会她是以为他有女朋友,这才忍了他那点自以为是。
再睡一夏:【爱你宝宝】
而后便将手机倒扣在桌上,没再看消息。
把一句话就能讲清的事,加一些描写进行加工,是她的本能。
两人相视一眼,又默契地移开视线。
要真让人知道她谈过一个渣男,她之后让熟人撞见,还不知道怎么被嘲笑眼光差。
“有的,他给我买了蛋糕。”
那人走到她跟前,也蹲下身,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屈,替她把掉在一边的流苏捡起,放进红盒。
“你可以挂客厅,这样别人一来就能看见。”
“妈妈。”
以前陪她去抓娃娃,他总嫌弃她选一堆粉嫩的团子抓,因为最后回家都得是他抱着,他觉得让人看笑话。
退一万步说。
“正好,”那人也在此刻抬起头来,“我也还有事。”
再睡一夏:【[亲亲][亲亲][亲亲]】
梁京云似乎缓和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随后五指缓攥,便将红盒拿在了手里。
-
“我知道的,熙熙现在这个年龄喜欢缠着妈妈很正常。”
终于意识过来自己大概误会了什么,夏云端神色古怪,“那你车里的玲娜贝儿是哪来的?”
他们很少起争执。
夏云端动作一顿,狐疑地看着他。
她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差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夏云端:【怎么不直接转给我】
而且在那种情况,她会多想,也不是她的错吧?
【不是!】
他不喜欢粉色。
这些都是她的真心话。
“宣宣,妈妈不是故意记错的,”她的话显然没让苏女士放下心,那头着急地解释,“妈妈一直记着的,最近两天熙熙一直缠着我带他出门,我是真的忙昏了头,现在把熙熙哄睡了才空下来,还以为今天才是21号——”
【明天还要忙,妈妈晚安】
“而且,”夏云端又想起下午的记忆,“今天电梯里那会,你还一副要守身如玉的样子,好像被我碰到就是被玷污——”
“至于最后那个问题,”
梁京云还能趁她喝醉来她家给她当一晚田螺姑娘又全部收拾干净,再在第二天她问时骗她没来过不成?
夏云端记起来什么:“是‘凌记水饺’吗?”
夏先生声音依旧温文尔雅,让苏女士别着急,想想到底放哪了。
下一秒,那人修长的手指就搭在了她的盒子上。
没上初中前,她以为每个家庭都是这样,直到后来她每每和朋友谈起这些日常小事,都会被人艳羡,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家庭是超越了大部分人的。
“你不该向我道歉吗?”
那段时间,她连自己的小名都抗拒。
夏云端的手机亮了亮。
现在跟她说,他根本没女朋友。
“我那会不也是吗?”
夏云端还没想清他指得是哪一句。
印象里,父母的感情是邻居见了都会感慨恩爱温馨的。譬如父亲出门前,领结总是母亲打的,而他回家时,就算再晚,也会记得给母亲带一束花。
她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化作了尖刺,茫然地进门,拿着离婚证的手发麻,颤抖着举起证问,是在找这个吗?
浴室里热气缭绕又闷热,夏云端从浴室出来时,甚至感觉自己头顶都在冒热气,她擦了擦头发,边吹边拿起手机。
夏云端抿抿唇,转移开话题:
夏云端算是高知家庭。
可时间总能让人接受那些曾经接受不了的。
她至今记得自己仅隔一扇房门听见的父母的对话。
“是那家,老伯孙子跟你差不多大,他说他孙子现在也在沂宁呢。”
苏燕回复的是中文,语气轻柔:“怎么醒了?爸爸呢?”
【看了】
何况,谁要摸他了?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下午才对我说那番话?”
事实也是如此。
没等张口。
“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吗,妈妈也没在你身边,只能给你转点零花钱——”
话题的走势越来越偏门,梁京云盯着她,一动不动,夏云端也不甘示弱,挺直了身回视他。
似是没想到她会说得这么露骨,梁京云还真愣了下。
方绒回了个害羞的表情,又说要先去洗澡。
【?被盗号了】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梁京云像是又找回了自己的主场,气定神闲,缓缓开口:
“我现在心情还行,不想跟你继续吵架。”
“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你口中就成了个‘有女朋友还跟前任拉扯’的渣男,我也不知道你跟多少人传播过这件事,这难道不算侵犯了我的名誉权吗?”
苏燕道:
苏女士说要是真的找不到了,会不会影响他再领证。
苏燕说去看一眼,随后,夏云端就听见一声挺稚嫩的孩童声,听上去有些惺忪的困意,又带了丝被惯纵出来的理所当然,一腔流利的英文:
于是,夏云端从出生起便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对我这么了解,”梁京云冷笑,“你问了吗?”
她到底在疑神疑鬼什么。
那头蓦地静下来,她似乎能从那边忽然沉寂的几秒里觉出空气里无措乱撞的慌乱因子,夏云端无声笑了下,声音盖过那头着慌喊着她的小名的叫唤。
母亲是舞蹈老师,知性贤淑,父亲是律师,温润儒雅,在这样环境下成长的她,几乎享受着百依百顺有求必应的待遇。
“宣宣,”从听筒里传来的女声温和,“妈妈转给你的红包你看见了吗?”
以前她确实在意过。
“你没有,”
本来还有些混沌的脑袋,在视频过半时已然清醒。她又看了眼视频发布者的ID,暗暗记下这个名字,不自觉感慨,她的粉丝也太全能了。
他手指微微用力,整个红盒便到了他手里,他没正面回答,只说:
场景说不上来的古怪,情绪也在意识到这点后发觉割裂,夏云端顿了顿,将这些念头甩至脑后,主动开口:
她想了想,接着打:【你也觉得这个粉丝适合给我剪后期吗】
刚点开屏幕,就两通未接来电。
“不小心碰到了又能怎么样?”夏云端面无表情说完。
不料怀了三四个月,去检查时却发现是个女孩,喊了数个月的宣宣一时又改不过来,两人一琢磨,便决定同外要解释,就说是同音的“瑄”,寓意她如美好的瑄玉,珍贵出尘。
夏云端盯着那串转账下的四个字,沉默地听着,直到听见第三句,她终于轻唤:
苏燕像是松了口气:
还真觉得自己是什么摸一下就少几百万的古董宝贝了?
“没关系,”相比起来,她的语调就要冷静许多,也听不出什么特别大的起伏,似乎真的没有在意,“我收到祝福了不是吗。”
那他有什么好躲的?
本来也是买给他的,既然他收了,她也懒得再处理,夏云端就没跟他再争执,点点头,语气诚挚地给他提意见:
进门前,她还不忘回头看着他,补一句,语气正经:
梁京云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唇:
她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幸福下去的。
“你们已经在荔州安置好了吗?还习惯吗?”
“你不是嫌弃?我打算退了。”
她问完,点进链接一看,才发现是自己上次忘伪声的切片视频,被人后期配上了字幕,还有些专业的花字和bgm,笑点十足。
夏云端故作镇定地反驳:
夏瑄看上去实在太像男孩,夫妻俩并不满意,苦于她的大名许久,迟迟未做决定。
方绒:【你有没有想吃的,下次来你家我给你带】
可笑的是她从前很喜欢这个小名,因为觉得这个名字象征着自己是苏女士和夏先生爱情的结晶。
夏云端问:“不是说不是没地方放吗?”
翌日是个阴天。
方绒:【?】
方绒初次见她时就说,她这名字一听就是从小会被父母捧在手心被爱着长大的。
再睡一夏:【不是刷到的?】
“你爸爸那边,有没有联系过你?”
夏云端转头开门。
“行,最好你再给我录一段感谢语,我贴个NFC在锦旗上,来个人就放给他们听。”
夏云端越想越无语。
夏云端撒谎:
这个天气都不用开热水器,哪怕把混水阀推到最右边,水都是温热的。
-
方绒冷哼,装都不装了,给她发来一条语音:“我就要让这些老板知道,便宜没好货。这个价位的月薪,只能招到我这样的员工。”
夏云端偏头。
但是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很正常。
那边滴了两声,很快被接通。
“是贺斐女朋友送他的。”
说得有条有理,她差点就上当了。
“……”
“什么?”
梁京云抬起黑眸看着她,重复得缓慢而清晰:
再睁眼时,已经是下午。
她说,孩子就叫云端。
【我在公司,用的电脑】
这种污点,谁会去宣传?
“……”
“……”
每一声宣宣,都像按着她的脑袋看她破碎的家庭。
“……能不添油加醋说你的那些主观描述吗?”
抬头才见面前的这人不知何时也垂下了睫在看自己的手机。
夏云端作为主播,经常要跟直播间的观众聊天,从某方面说,她确实是一个故事能手。
夏云端被他的厚颜无耻震惊,旋即被气笑。
“我的生日已经过了。”
她顿了顿,又笑:
视线从灶台扫到水槽,又落在旁边空荡的垃圾桶。下午丢垃圾时也没注意看,现下是毫无记忆。
“绣了我的名字,是送给我的,就是我的。”
夏云端记忆里,那天他分明是一副生怕被她碰着似得把玩偶抢走的模样。
梁京云追问:
“我记得他妻子挺介意的,还以为不会让他和你联系。”
夏云端上午醒过一次,见外面是黑的,还当是晚上,就又睡了回去。
她早该知道,对梁京云,只能用比他更厚的脸皮对抗。
“……”
夏云端回了句去吧,放下手机。
方绒;【是洪睿达发我的】
夏云端眨了下眼,“你没有吗?”
梁京云:“……”
直到临近上户口的最后期限,苏燕突然梦到自己站在天梯上,轻盈梦幻的天际深处浮现一只似同大掌的云。
“你又不喜欢玩偶,车里突然出现一个跟你风格毫不相干的娃娃,误会不是很正常吗?你也没说是你朋友的啊。”
再睡一夏:【哈特软软jpg.】
夏云端蹲下身收拾地上乱七八糟的锦旗。
看完视频,她重新返回两人的聊天框。
方绒:【当然不是!】
方绒:【你快看!】
“都挺好的,你记得当初我们家附近那家饺子店吗?前两天我去吃了,那个老伯还记得你呢,问我你的近况。”
没有人能接受一直幸福的家庭忽然破裂。
她才刚听完,方绒又发来一条:“哎呀!不聊这件破事,你看没看我刚发你的视频?”
她对丈夫说,这个孩子是上天亲手赐予她的珍宝。
夏云端彻底被自己说服,扶了扶额,转身回房间洗澡。
走廊尽头是无边夜色,幢幢高楼阑珊的灯火渐稀,外面似乎起了风,吹得窗户微晃。
“你要的话,我随时能给你录。”
方绒:【我刚到家,顺便去超市买了点零食】
那头苏女士的声音随后响起:
刚才还起伏的情绪瞬间被方绒的消息抚平,也顾不上再跟梁京云争个高低,夏云端拿起手机给她回消息。
“Why are you still up?”
她偏眸,视线微垂,扫了眼屏幕上显示的消息。
夏云端眨眨眼,下意识回了个问号:
一本红色的离婚证打碎了她二十年的童话梦。
夏云端合紧红盒,梁京云捡起旁边的快递盒,对折了两番,顺势投进不远处的公共垃圾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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