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的人大都被魔气所累,不同等阶的魔物,魔气浓度也不同,之前她们遇到的那种来自魔神,中之必死无疑,普通魔物的魔气则可以靠药物延缓,受伤较轻的可以治愈。
所以这里煮的药,全是同一种。
有几炉药好了,在钟书玉行动之前,南宫问雪先一步把药倒出来,问:“要放哪些药?”
钟书玉不太想说话,可人家是来帮忙的,她不可能死守着嘴巴一言不发,于是道:“我抓给你看吧。”
她按药方,一一讲解给南宫问雪看,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问:“都记住了吗?有什么不明白的再问我。”
南宫问雪回答:“你恨我吗?”
这四个字,成功让钟书玉沉默。
南宫问雪又问:“几个月前,我差点害死你。”
她是说,一开始换身的事。
钟书玉几番张口,又几番闭嘴,最后道:“都过去了。”
不是恨,也不是原谅,是都过去了。
她不可能永远活在过去,在脑海里反复回忆如何被背叛,如何被欺骗来折磨自己,她又不能原谅,原谅伤害自己的人,如同给敌人递刀子,让对方再捅自己一刀。
她只能说,都过去了。
南宫问雪没说话,她把新的草药放进药罐里,架在火上煮着,她看着炉中跳跃的火苗,幽幽道:“我也不想害你,但那是系统为我选的最优解。”
南宫问雪是胎穿到这个世界的,她从有意识起,便知晓了自己的命运。
一开始,她特别自傲,觉得她穿越而来,又有系统,绝对能把那群原住民耍得团团转,直到八岁时,她的养父母去世,她才明白,多了一世记忆,不是让她多了一个脑子。
自以为大人的她甚至不如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她靠着两个实际年龄比她小的人,继续稳坐在南宫小姐的位置。
自那以后,南宫问雪低调了许多。
十六岁时,她按系统的指示救下钟书玉,并与之成为朋友。一开始她有些抗拒,她自以为与众不同,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为何要利用炮灰配角的身体攻略别人。
系统说,这是算法计算出的最优解。她妥协了,并且照做,直到几个月前钟书玉逃走,她重生在另一个人身上,她才明白,她和系统没自己想象的那般厉害,一切,都有改变的可能。
这也是她头一回,有了自己的主见,她决定靠自己攻略男主们。
但这份主见只存在了一瞬,很快,她又听从系统的安排,陷害长姐,在南宫慕羽面前展现自己。
更让她惊讶的是,没过多久钟书玉带了个陌生男人来,把她们换了回来,后来她才得知,男人是几百年未出世的上神。
南宫问雪当时满脑子: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是怎么不依靠任何外界的东西,靠自己活下来的?她抓着系统翻来覆去问了许多遍,也没找到答案。
在琥珀里的日子孤独又无聊,她把过往十八年的记忆走马观灯似的过了一遍,然后,她发现,自己似乎一直在依赖别人。
小时候依赖养父母,长大后依赖哥哥,背地里依赖系统,心理上依赖自己穿越而来的身份,未来,甚至打算依赖攻略对象。
她的傲慢如同她房中的云母屏风,漂亮华贵一触即溃。她所谓的高贵,竟需男人的宠爱来保持。
完全像一场笑话。
她开始羡慕钟书玉,她的人生,永远在她的掌控之下,若说南宫问雪必须获得一个人的满好感值才能成功,她选钟书玉。
“对不起。”南宫问雪突然道歉,“那日我醒来后,对你那么凶,是因为我害怕。”
第48章
话题回到最初。
与钟书玉换身,用她的身体攻略书中男主们,确实是系统给她的最优解。
在系统的规划中,魔神至少一年后才出世,这一年里,她攻略成三个男主就行,然后依靠三个男主的力量重生,再在他们的帮助下封印魔神。
献祭法阵献祭的是灵力,三个灵力相当的人,献祭的灵力也差不多,南宫慕羽不会死,顶多失去半条命。
可计划被打乱了,原本定好的太子、曦沐、南宫慕羽换成了几乎没有灵力的钟书玉,其他两人献祭出的灵力必然比计划中多。
南宫问雪才考虑清楚,她完全没有靠自己的经验,见唯一可以依靠的哥哥半死不活,她下意识迁怒于钟书玉。
“对不起。”她又说了一句,“我自诩比你们高贵,是来自另一世界的功略者,到头来,甚至不如你那般冷静。”
仔细想想,她由衷佩服钟书玉,在那样的情境之下,竟能立刻判断出危险,找到解决办法。若她有这般本事,哥哥就不必死。
沉默良久,钟书玉问:“他为何选我?若选韩云州,他或许死不了。”
“献祭法阵需要一个阵眼。”南宫问雪道,“三昧真火需以贪嗔痴为引,阵法中人得关系匪浅。”
也就是说,得不清不楚。
南宫问雪瞥了她一眼,又飞快收回目光,“若我攻略成功,我便是阵眼。”
少了那一段故事,阵眼,便成了钟书玉。
南宫问雪犹豫良久,终于决定把那句话说出口:“上神的事……你别怪他,新神出世,旧神注定湮灭,一千年后新神降生,我也会死,这是注定,他只是择了最佳的人选。”
钟书玉苦笑,表情又像在哭。
他都知道了吧,所以才在婚宴上给韩云州下毒,逼她签下命契。间灵族那夜他或许是良心发现,又或者想到了新的办法,决定放弃她。
总之,他动了恻隐之心。
是钟书玉不肯放手,她太贪心了,这也想要,那也想要,最后才落得这样的结果,她怪得了谁呢?
见她又哭又笑,南宫问雪吓了一跳,生怕她突然疯了:“你先冷静!发生这种事谁也不想,你要实在接受不了可以去睡会儿,休息休息,这儿有我。”
钟书玉更想笑了。
等笑够了,她在南宫问雪担忧的眼神中,问:“你都是神了,不应该一掌把魔神打进无界之地吗?怎么还来这儿熬药?”
南宫问雪垂首:“我自小身体不好,没学过多少法术,也不会武功,让我去和魔神对打,跟送死没区别。”
按计划,她只需在几位男主的帮助下,照系统指示去做就行,何需亲自动手。所以,她此前从未想过靠自己。
钟书玉揉了揉眉心,什么都没说,继续熬药。
多了一个帮手后,时间自由了许多,钟书玉也有了时间去做别的事。医馆的药材没了,周荪带着她一起去采买药材。
边境之地的药材空了,这批是盛京来的商人,两人看过后没问题,准备付钱,却被掌柜挡住,对方说:“周夫子,最近行情长了,每份药贵两成,你这些钱可不够。”
“什么?”周荪气愤道,“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这个节骨眼儿涨价,你良心何安!”
这不是发灾难财吗?
掌柜捋了捋胡子,道:“您也知道情况特殊,这些药材能抵御魔气,京中贵人们超出五成收药,我放着家门口的买卖不做,大老远运过来只收两成,够意思了吧。”
比起边境之地过了今天没明天的百姓,盛京的贵人们命更之前,哪怕魔神刚刚出世,尚未打到盛京,他们照样“未雨绸缪”大量采买药材。
即使这些药材一辈子都用不到,放在库房里发霉落灰,他们也不愿意拿出来分给灾民。
就像几乎每年都有的水灾旱灾,他们一个个吃得脑满肠肥,宁愿把钱花在数千里外运来的石砖上,也不愿分一粒粮食给灾民。
本就如此,花自家的银子,何需旁人置喙。
他们如是说着,理所应当踩着他人尸骨存活。
上天的神罚只降在五大家族身上,实在太亏了。
周荪不擅长吵架,她也不敢吵,掌柜说得很明确,她不买,自有人出五成高价去买,只要放出消息,这批药材不出天阙就会被买空。
周荪掂量着手中的银子,面露难色。她没钱,不止她,太子也没太多钱。
皇帝不允许太子来边境之地,这儿危险,而他是皇储,将来要继承大统,怎么能时时刻刻待在危险之地。
所以他不给钱。
其他人也不给钱,九五至尊的位置只有一个,太子死了,其他人才有兵不血刃坐上的机会,比起帮忙,他们更想太子死在魔族手里。
是的,如此危急时刻,他们想的不是击退魔族,而是为自己筹谋。
钟书玉道:“掌柜,可以给我两个时辰。”
掌柜摸了摸胡子,他不是自私歹毒之人,不然不会大老远把药材运到此处,但他是个商人,他不能做赔本的买卖,两成,已经是他能给出的最低价了。
“一个时辰。”掌柜道,“若你们买不起,我还得找新买家。这样,看在你们为民的份上,我多给你半个时辰,一个半时辰后还见不到你,别怪我狠心。”
“好。”钟书玉应下,又问了周荪差多少,朝外走去。
她去了秦府。
自上次在秦府找到记录秘术的册子后,她再没来过,这一回,是她时隔数月后的首次来访。
秦夫人在书房,因为她是钟文宣的妹妹,这条路走得还算顺畅。
钟书玉进去时,秦夫人正在作画。
有钱人就是好,无论外界多么纷扰,这里依旧如世外桃源般安宁。
秦夫人估计早猜到了她的目的,直言道:“借钱可以,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能在家族争斗中活下来的女人,又怎会是善茬。
钟书玉道:“为救人。”
“不够,”她笔都未抬,拒绝道,“我从不救无用之人。”
在她眼中,灾民是毫无价值的,只要她想,尘埃落定后她可以买很多,而不是花钱去救那些不知道能不能活的命。
钟书玉想了想,又道:“百姓会记得您的恩情,将来……”
“太虚幻,”秦夫人打断她,“再想。”
“太子会记得您的付出……”
“太遥远。”
“为了我哥哥……”
“他不配。”
钟书玉一连说了好几个,全部被秦夫人否定,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时间一点点过去,秦夫人很有耐心道:“你可以慢慢想,在我这幅画画完之前,我都有耐心。”
换言之,画完还没想到让她满意的理由,这场对话也不必继续了。
凉爽的秋日,钟书玉愣是出了一身的汗。
她思前想后,实在找不出新的理由。秦夫人不在乎灾民的死活,更不在乎她哥的死活,用道德来压她,只是得到相反的效果。
可她能给什么?钱她没有,权她更没有,名声又太遥远。
她能给什么?她本就一无所有。
突然,抬起手擦汗的钟书玉注意到手腕上的红镯。
为何不利用一回他呢?
钟书玉道:“如果我承诺,可以让你在魔族之中安然无恙呢?”
秦夫人笔尖停滞,抬头道:“我让你找理由,不是编理由。”
钟书玉抬起手,拔下红玉镯子狠狠摔在地上。意料之中的脆响并没有出现,秦夫人重新看向她的手腕,本该出现在地上四分五裂的镯子,完好地戴在她的腕间。
“怎么做到的?”秦夫人问,“障眼法。”
“时不时障眼法,你亲自试试不就知道了。”钟书玉走过去,摘下镯子,递给秦夫人。
秦夫人疑惑接过,试探似的丢向地面,与刚才一样,镯子松手的瞬间重新出现在钟书玉的手腕上。
“这是魔神亲自给我戴的,以我们的关系,保一个人族不成问题。”钟书玉道。
“哦?”秦夫人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找他借钱?”
“底牌,自然要留在关键的时候。”
秦夫人拽下腰间的玉佩递给她,道:“拿着这个去找管家,让他给你拿钱。”
钟书玉欣喜接过:“多谢。”
“先别谢,”她道,“别忘了你的承诺。”
钟书玉拿着钱回去,心里忐忑不安。镯子不会碎这件事她清楚,与灵榕解决了命契之后,她试了很多遍,无论摔碎,还是藏在衣柜里,一眨眼的功夫又会重新出现在她手腕上。
因此,她才敢和秦夫人承诺。
可如何兑现呢?她总不能真的举着镯子去找魔神吧。
不兑现,岂不是骗了人,以后找秦夫人借钱借不到另说,秦夫人那般有权有势,不会暗杀她吧。
钟书玉思前想后,走路没看清,不小心撞到一个人。
那人结实的像块墙壁一样,纹丝不动,钟书玉立刻道歉,接着,鼻尖嗅到一股熏香味。不是熏衣料的那种香,是庙宇里燃得那种香。
钟书玉抬头,男人穿着斗篷,整张脸埋在宽大的帽檐之中,看不真切,唯有一缕红色的发丝,在刚才的碰撞下显现出来。
是魔神!
手臂被抓住,如铁钳一般挣脱不开,钟书玉下意识道:“等一下!让我把钱送去!”
话音刚落,魔神松开了桎梏。
钟书玉松了口气,不敢停顿,立刻跑了。
赶在一个时辰之前,钟书玉回到了药材铺。掌柜信守承诺,交了钱,让他们把药材带走。
临走时,他道:“周夫子,有些话我不得不说,药材长成需要时间,制成也要时间,魔族不除,这些药材总有一天会用完,与其盲目滥用,不如仔细想想给谁用的好。”
周荪陷入沉思,出于礼貌,她还是道了谢。
钟书玉担心魔神找上来,四处查看,幸好,没有那个熟悉的黑斗篷,刚才的一切,好似一场幻觉。
第49章
回去之后,医馆发生了动乱。
不知谁说了药材涨价的事,医馆内人心惶惶,都担心这份药材用不到他们身上。
一个抱孩子的女人说:“我烂命一条不值钱,我只希望他们能救救我的孩子。”
一个老人说:“我活了这么多年,早活够了,把药留给年轻人吧。”
一个小孩说:“我不喝,我要把药留给巡防的叔叔姨姨,他们辛苦,他们喝。”
有人大方,也有人不大方。
一个年轻男人在同伴的议论声中越来越焦急,他大喊一声,站到临时搭建的床板上,道:“诸位听我说,这帮当官的每年收我们这么多税,就该为我们着想,这药,应该先紧着我们用!”
“就是!”立刻有人响应他,“没我们,他们算个屁!我们死了他们去给谁当爷!”
“绝不能让那帮狗官占了便宜!”
“信他们,连什么时候死都不知道!”
“眼下最要紧的是把药抢回来,等他们反应过来,能有我们什么事!”
34/45 首页 上一页 32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