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妖,与人一样贪心不足,想要借机一统天下。不然仅凭一些人族,从哪儿找愿意与人生子的妖,和九个与妖同族的妖丹。
他们需要韩云州这样的人,又或者说,这样的妖,身上既流淌着人族的血,也流淌着妖族的血,无需修炼便能化作人形,一出生就传承了父母留下来的妖力。
直到上神发现,才停止这场残忍的闹剧。
钟书玉沉默良久,问:“这就是你要说的事?”
五大家族的秘辛?
南宫慕羽摇摇头,道:“不止,我活不长了。简单点说,上天降下神罚,五大家族的人,注定活不长久。”
第45章
秦夫人的夫君活不长,成婚没几年就死了,享年不到二十。
秦芸十六嫁入南宫家,十七生的孩子,死时年仅二十九,她的夫君比她大半岁,被害死时,还未到三十岁生辰。
这是一个诅咒,只流传在他们之间的诅咒,五大家族之人,无人能活到三十岁。
钟书玉一阵头疼,上次成婚,第二日新婚夫君高烧不醒,差点死了,这一次,刚过了一个月,府中红绸还未全部撤完,她的新婚夫君又快死了。
她比韩云州还厉害,嫁给谁克谁。
南宫慕羽道:“自作孽,不可活,可这与我爹娘有什么关系?他们害过谁的命?凭什么先祖犯下的错,要由他们来承担?!”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都有些大。
可他说错了吗?老国师夫妇做错过什么吗?
他们选择不了出生,至少在拥有特权时,他们选择了一心为民。京中那么多酒囊饭袋,鱼肉百姓,平日只想着如何搜刮民脂民膏。
只有他们,担负起国师之责,不畏辛苦,四处游走教人们抵御魔族。
丞相任由女儿横行霸道,死在她手底下的婢女不计其数。国师与夫人收留灾民,以自身为担保,力挺平民入学,让穷苦百姓也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可前者长命百岁,子嗣众多,后者年纪轻轻死于非命,唯一的儿子,也摆脱不了家族宿命。
这是什么道理?这可有道理?
钟书玉突然发现,上天好像没有针对她,它是针对所有人。
“那你呢?”她问,“也一样吗?”
她的水杯空了,南宫慕羽又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密室有点冷,听着故事,冷意更甚,钟书玉端起杯子,借由那一点温度取暖。
南宫慕羽道,“阿雪,是破局之法。”
他说的应该是南宫问雪凤凰的血脉。
“是因为她是上古真神的后裔?”钟书玉恍然大悟,“也对,她是神,等她涅槃重生,神力回归,一定有办法帮你破除诅咒。”
“没用的。”南宫慕羽盯着阵法,道,“上天降下的惩罚,哪怕是神,也无能为力。”
神是上天的使者,不是上天本身,祂们力量有限,所以才需一代一代更迭,从不知姓名的上古真神,到灵榕,再到南宫问雪。
钟书玉问:“那要怎么办。”
南宫慕羽道:“凤凰重生之际的业火可燃尽一切,或许有用。”
“那你,”钟书玉问,“要我做什么吗?”
她当然不会天真的认为,南宫慕羽喊她来,只为给她讲个故事。
说来有趣,她一个配角,竟在书中担任如此重要的角色,要她把身体换给主角就罢了,怎么主角重生还得用到她。
南宫慕羽轻笑:“你会答应吗?”
“那是自然。”钟书玉可算体会到了不被信任的感觉。她心中是有怨,这份怨让她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这场婚事,可不代表,她希望南宫慕羽死。
南宫慕羽摇头:“话别说得太早。”
“什么意思?”
很快,钟书玉明白了他的意思。
手指突然失去力气,杯子落地,发出清脆一声咚响,钟书玉浑身瘫软,趴在桌子上,道:“你要做什么?”
南宫慕羽从柜中拿出朱砂,补齐剩下的法阵,边补边道:“我不想你恨我,只是世事无常,许多事不是我想如何,就能如何的。”
画完后,他又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黄色琥珀放在阵法中央,经阵法催化,琥珀浮在半空中逐渐变大,形成一个包裹人形的金黄色蛹。
钟书玉认得出,那是南宫问雪。
“你恨我吧。”南宫慕羽走来,抱起钟书玉,轻轻把她放在阵法一角,自己去了另一处,默念咒语,瞬间,满地朱砂同燃起来般发出耀眼的光。
透过火光,南宫慕羽看向心心念念的人。
小时候他爹说过,人生在世最该学的是放手二字,偏巧他忘了,一而再,再而三追寻不属于自己的感情,落得被痛恨的下场,是他活该。
他太孤独了,父母早逝,他不得不背负起新神诞生的使命,与千年来的家族诅咒缓慢行走,太多太多事身不由已。
他需要一道光,它不需要多温暖,多炙热,它只要站在那儿,灿烂地燃烧着,让他知晓,这世上尚有光明,他不是在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就行。
钟书玉便是这道光,她出生贫苦,却像根野草一样,永远追寻光明,落在她身上的石头无论多大,她都能寻到一丝缝隙,茁壮成长。
他怎么舍得自己的光死,早在决定换身之时,他就备好了足量的长生丹,只要再找到一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子,他的光就能以另一种形势再生。
可他忘了,这件事一开始便错了。
钟书玉被他说得头疼,她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吗?南宫问雪是骗过她的感情,但那已经过去了,她不至于因此不顾天下苍生。
还是说,他有别的意思?
钟书玉想了又想,终于想到一种可能:他要对韩云州下手!
这个法阵需要三个人才能完成,正好对应了南宫问雪所说的三个攻略对象,而他们只有两人,第三个,多半是韩云州。
他会死吗?所以南宫慕羽才说,恨他吧?
“住手!”钟书玉拼命想要爬起身,可她中了软骨散,根本动不了,“不要伤害云州,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命也可以,求你,求你不要……”
一道泪从她脸颊落下,打湿了地板。她很少哭,十年前被赌坊的人压着,要卖进青楼她没哭,三年前被阿苑的人压着,要将她乱棍打死她也没哭。
可苦难,没有因她坚韧对她网开一面,直到尝到无能为力的滋味,她才发现,她好像没有想象中那样无所不能。
她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族女子。
她需得接受自己的不足。
南宫慕羽闭着眼,好似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不知过去多久,只听“咔哒”一声,琥珀裂了一条缝。朱砂法阵的光芒逐渐散去,直至彻底消散。
“噗”,南宫慕羽呕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他苍白的唇。
钟书玉没什么感觉,反而软骨散的药效因此消失。她顾不上其他,忙爬起身,往密室外跑去,想要看看韩云州。
短暂的轰隆声后,密室门打开,从外透入一缕光,一个熟悉的人影猛扑进来,扶住她的胳膊,关心道:“你有没有事。”
韩云州像往常一样,在房间等着,他心中酸涩极了。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无法接受娘子在别的男人房里“走过场”。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名义上,他们已经成婚,是与他一样的夫妻关系,另外,又有命契在其中威胁,不得不如此。
他只能像个鸵鸟一样,把头埋进被子里,疯狂嗅着钟书玉的气息,以此慰藉心中不安,直到,他嗅到了阵法的味道。
很难形容那种感觉,灵力流转间散发出的焦糊味,说明府中有人动用了法阵。国师府的地盘,谁敢放肆?唯一的可能,是这座府邸的主人——南宫慕羽。
他立刻冲进了南宫慕羽书房,他记得,博古架上有一个不起眼的摆件,扭动它,就可以打开密室的大门。
他扭了,无事发生。
他试了博古架上所有的摆件,无事发生。
他把所有东西丢在地上,唯有一个不起眼的小装饰牢固地嵌在里面,动弹不得,他又扭了一次,无事发生。
这意味着,法阵一旦开启,除非结束,外力无论如何都无法进入。
他在外边等待了许久,直到天空出现异像,血红的火光染尽天空,将所有云彩染成霞色,法阵的气味才逐渐消失。
他第一时间扭动摆件,门开了,他冲了进去,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她没事就好。
钟书玉仔细打量着韩云州,面色红润,身上也没有血腥味,除了神色焦急,没受到任何伤。
奇怪,那南宫慕羽的话什么意思?
她不信邪,扒开韩云州的衣服左看右看,见他真的没受伤,才稍稍放下一点心。
她回过头,见南宫慕羽脸色苍白,几次强撑着想要站起,又因无力摔倒在地,问:“你怎么了?会死吗?”
站不起来,南宫慕羽索性坐在地上。
高高在上的国师大人,何曾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他向来一丝不苟,每日沐浴焚香,每一道褶皱,都要仔细抚平才会出门。
此刻,他坐在朱砂法阵上,任由衣摆被弄脏,鲜血沾在衣领,袖口,他来不及清理干净,抬头问:“你希望呢。”
“南宫慕羽,”钟书玉无奈道,“我不是恶毒的人,无论过去如何,我都希望你活着。”
“话别说的太早。”又是那句话,“我现在脆弱的很,一点点伤都会要了我的命,你要是骗我,我就死给你看。”
“幼稚。”
他笑了笑,扯动伤口,用力的咳,直到气息缓和,他才道:“这是一个献祭阵法,献祭阵法中所有人的灵力,才能让凤凰重新孵化。”
钟书玉看向自己,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反倒南宫慕羽一副快死的模样。
南宫慕羽问:“你有灵力吗?”
钟书玉:“……”
南宫慕羽又道:“此阵法按灵力高低不同,献祭的灵力不同,越强者,献祭的越多。”
越离死不远。
韩云州皱眉:“你的灵力不够,还有一个人,是谁?”
南宫慕羽笑了笑:“自然是比我厉害的存在。”
他是国师,这世上很难找到第二个与之匹敌的人,怎会有比他还厉害的存在,难道——
脑内白光一闪,钟书玉惊慌道:“云州,快带我去太极宫!”
第46章
太极宫安静极了。
往常也这般安静,今日安静的让人心慌。
钟书玉冲进太极宫,推开九鹿台的门,以为自己走错了。她上一次来,九鹿台虽破败,石头缝隙却长着藤蔓,残破的楼梯也被藤蔓缠绕其中,方便行走。
一副生机盎然之景。
今天,藤蔓枯萎了,一碰化作齑粉,消散在空中,石头缝隙的小白花耷拉着,风吹过消失不见,好似从未存在过。
属于灵榕的一切,正在逐渐消失。
“不要!”钟书玉呢喃着,不要命似的往上冲,岁月腐蚀下的木楼梯经不住这般折腾,一一断裂在她身后,木屑飞起,扎进她的小腿,钟书玉浑然不觉。
她想见到灵榕!立刻!
九鹿台上,银白色发丝铺了满地。钟书玉心惊胆战地绕过去,还好,灵榕还在。
接着,他抬起手,露出逐渐消散的手掌。
他的指尖冒出点点白光,随着白光消散在空气中,他的手指,正在一点点消失。他声音很轻,轻到即将隐入云烟:“本想多守你几年,没机会了。”
钟书玉泣不成声,眼泪跌落在她手背,弄湿她的手掌,她觉得,自己在和灵榕一起消散。
她引以为傲的舌头,此刻说不出半句话。
“别难过。”灵榕抬手,指尖消散了,他用手掌帮她擦掉眼泪,“生死离别,再寻常不过的事,你别怪他,一切早已注定,他恰巧,做了那个引路人罢了。”
这种时候,他想的,竟是为害死他的人开脱。
眼泪一滴接一滴的掉落,钟书玉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用最后的时间感受他的温度:“我不想你死。”
为什么不能留下来,她不想任何人离开。
手掌消散了,灵榕就用手臂轻拍她的背,哄孩子似的柔声道:“总要经历这些。”
没有他,还会有其他人。
人生这条道路上,总会遇见一些人,离开一些人,聚聚散散,从开始陪伴到最后的,唯有自己,她总要习惯有人离去。
教她这堂课的第一位夫子,是灵榕。
他很心疼钟书玉,可他不能把她关起来,关在一个人为制造的美梦中永远不离开。钟书玉是向阳而生的植物,她永远会为自己而活。
他不能以爱之名,剥夺她的自由。
手臂也消散了,他连简单的回抱都做不到,在最后的时刻,他轻轻勾起唇角,满意地笑道:“至少,我等到了你,足够了。”
这一千年的等待,有它的意义。
“不、不要!”怀里的身体正在消失,一点一点,直至彻底失去依仗。她扑了个空,最后,连剩下那件白衣也没留下。
风吹过,带着些许秋日的冷清,钟书玉坐在躺椅上,久久不能回神。刚刚,这儿还坐了一个人,现在,他彻底消失了,连一根头发丝也没留下。
灵榕真的存在吗?他存在于世的痕迹,与他一齐消散了。九鹿台空空荡荡,破败不堪,一如上百年无人问津的空屋。
大概用不了多久,这座失了人气的露台会塌吧,到时盖了新的,最后一点与灵榕有关的东西,也会彻底消失。
他真的存在过吗?还是她的妄想?
韩云州来到九鹿台时,这里只剩钟书玉一个人。她坐在一张躺椅上,双眼无神,脸上是尚未干涸的泪水。
她在为另一个男人哭。
钟书玉很少流泪,除了生理性眼泪外,她从未哭过。现在,她为了另一个男人,泣不成声。
而那个男人,一个月前为救他一命,借出了自己的内丹。
韩云州心情复杂,爱应该伴随着占有,可他半点嫉恨不起来,比起莫名其妙的占有欲,他更希望钟书玉开心。
他嘴巴笨,不会说安慰人的话,能做的,只有陪在钟书玉身边,用行动告诉她,她未来要走的路不孤单,至少,还有他。
过去许久许久,久到暮色渐深,树影西斜,钟书玉终于回过神。
秋日的夜很冷,钟书玉穿得单薄,披上韩云州的外衣才暖和几分,她搓搓胳膊,试图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暖一些:“我们回去吧,收拾好东西,今夜搬去客栈住。”
灵榕说,不要恨,她答应了,她可以不恨,但她没办法接受,日日面对那个害死灵榕的人,却当什么都不曾发生。
所以,她决定拿到和离书,永远离开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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