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沈意知离开后,雁春夏才从被褥中钻出来,在她埋着的位置已经被泪沾湿一片。
雁春夏并非一个不讲理的人。
分手时候说的话,事后她也知道是气话。
而且她知道如果沈意知真的只是想玩弄她的感情,不会开始一年。
这一年里沈意知对她的好,她有目共睹。
分手后接到的第一个电话就是沈奶奶的电话。
嘲讽之后,雁春夏大概也猜到发生了什么,只不过她在等沈意知道歉。
这个道歉一等就是半年。
沈意知解释分手说的都是假的,哀求等他一年他就会回来。
话已至此,他还要隐瞒,家族的事情落在他头上,他不安,他辛苦。
这些雁春夏都知道。
遥远的从来不是山城到英国的距离,遥远的是沈意知从始至终都没有将她当成自己真正的爱人。
他认为她是孱弱的、是孤立无援的,所以企图以不让自己内疚到方法推开她,却又想得到她的宽恕。
房间里被压抑的哭泣声像一株藤蔓生长。
一墙之隔的男人紧靠着门扉,心口抽疼的难以呼吸。
*
雁春夏迷迷糊糊睡着,再想来的时候是被李舒白叫醒的。
李舒白端着粥,贴心的问她:“还疼不疼?”
雁春夏睡眼惺忪的坐起来,扯动着伤口还有点隐隐作疼,但比早上已经要好很多。
“还有一点。”
李舒白说:“你睡着的时候沈先生又给你涂过一次药,怕把你吵醒,我们就没叫你。”
听她这样说,雁春夏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盖了层被子。
李舒白看她还处于睡醒的懵懂状态,便笑:“看来我忘记拿鸡蛋了,眼睛这么肿。”
雁春夏被噎住,随后小声嘀咕:“没肿,你看错了。”
房间里开了微弱的床头灯,的确很容易看错。
“外面雪下的更大了,好多客人在外面玩,沈先生也在。”李舒白道。
雁春夏垂眸:“我又没有问他。”
李舒白被逗得一乐,幽幽道:“你是没问他,那你刚才对着我后边找什么呢?人家可没有跟上来。”
雁春夏喝着粥,含糊不清的回应:“反正没有问他。”
“好啦好啦。”李舒白双臂环胸:“那等一下要下去玩吗?”
“当然,我可是打不死的小强,摔一跤而已,睡一天了,我已经变得精神焕发,恢复元气啦!”雁春夏大口大口的吸着粥,仿佛方才有那股子颓气的人不是她。
李舒白跟着点头:“不错不错,穿上衣服下楼去玩!”
楼下的确很喧嚣,外边下着雪不算大,众人就支着棚子,搭着小圆桌,两边放着火炉,围成一圈坐下,侧耳攀谈。
沈意知坐在不远处的角落,灰暗的阴影里,唯独那一棵杉树立在闪亮的灯光里。
雁春夏不免想起之前和沈意知谈恋爱的时候。
作为南方人,她很少会看到雪,三四年才会有一次,甚至有时候还积不起来,飘在地上一下就化了。
可就在她和沈意知谈恋爱的那一年的冬天,山城下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深夜,雁春夏从宁十一家里回家,走出电梯的那一瞬便看到站在门口的沈意知。
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冲锋衣,脖子上浅蓝色的围巾是她织了一个晚上的,上边因为她技艺不高,有几处口子被拉开。
她明明和他说过会再给他织一条,但没想到他犟的不肯,一到冬天几乎是每天带着。
此时与他冷峻桀骜的脸相比,还有些难言的滑稽。
电梯的动静很快就引得他的注意,少年快步而来,一把搂着她进怀里,温热的体温瞬间将她包裹。
耳侧是他有些无奈但又有些心疼的声音,“怎么这么冷?像个小冰棍。”
雁春夏扑哧的笑出声,赖在他怀里打了个圈,感受着他胸口处有力的心跳,她撒娇道:“那你应该把我放冰箱,干嘛放你怀里,这样会化掉的。”
沈意知想来拿她没有办法,对于她的话很喜欢,也没有反驳,揉着她的脑袋说:“有小道消息说,今天某人很不开心。”
雁春夏摇摇头:“十一和你说的?”
沈意知嗤笑声:“你男朋友和你心有灵犀很有问题吗?”
雁春夏“唔”了声:“那男朋友千里迢迢过来是要干嘛?”
沈意知微微蹙眉:“千里迢迢?不过二十公里,开车二十分钟不到,我可没有那么孱弱。”
“当然啦,我们沈意知先生是最棒的。”雁春夏压着笑,一句话替他顺好毛。
“听说今天会下雪,想等等吗?”他问。
雁春夏犹豫了下,“明天早上虽然没课,但是......”
话还没说完,沈意知的手就窝在她颈边,起,轻轻摸索着她的脸:“你们女孩子不都喜欢初雪的时候和最爱的人在一起吗?难不成,我不是你最爱的人?”
雁春夏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毛茸茸的口袋里,笑的见眉不见眼:“当然是你啦,除了你还有谁呀?”
沈意知没说话,但是上扬的嘴角还是出卖他此刻很好的心情。
他总是这样,雁春夏三言两语就会说的他找不到东南西北,把脸上酷酷的样子扒下来。
实际上这也是雁春夏学会的一个小技巧。
沈意知就像是小猫,平时耀武扬威傲娇的不得了,实际上摸摸头,顺顺毛就会乖。
本来只是抱着期待的心情和沈意知等雪,但出人意料的是,他们走出小区便发现雪已经在下了,而且有积了一会儿的样子。
雁春夏跟着沈意知一路到了他的别墅,院子里的杂草被清空,雪堆得厚厚的,透过落地窗恰好可以看见。
两个人相拥缩在椅子上,就看着这雪缓缓的积在枝头,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将来现在,聊的纵情时便会吻上,然后再松开。
舒服的她在他怀里睡了一觉,再醒来的时候,房间里面已经没有沈意知。
不等她找他,他便推门而入,怀里抱着两个大大的羽绒服,夹着宽厚到手套和帽子,径直走向雁春夏。
“之前不是说想堆雪人?”看着迷糊的她,他先是亲了下,然后再说,“穿上衣服带好工具,带你去玩。”
雁春夏仅有的困意也因为他的话消散,欢喜从心底溢出,她没理由拒绝。
白茫茫的雪铺满整个世界,银装素裹着展现着美。
雁春夏捧起雪,看它结结实实的被放在掌心,而后滚成一个球,对着沈意知的位置砸去。
沈意知还在捧雪为她捏出小雪人,猝不及防结结实实接了她这一下,来不及作出生气的表情,下一个雪球又被丢了过来。
没有办法,他只能自卫反击。
一时间凝固的雪又重新化作雪花,接二连三的砸在他们身上。
两人玩累了就坐在边上休息,沈意知捏着地上的雪球在手心团起来,然后越滚越大。
雁春夏呼出一口热气:“你这是做什么呀?”
沈意知抬头瞥了她一眼,见她的小脸被冻得通红,忙说:“你到里面去,之前你不是说想堆雪人吗,我给你堆一个。”
雁春夏没有答应,反而是要他和她一起。
滚的雪球越来越大,雪也下得越来越大,鹅毛大雪盖住地上的脚印,自顾自的遮去他们来时的痕迹。
回过神来,雪已经在肩头堆砌成薄薄的一片。
雁春夏拂落肩头的雪,再看去时,那个角落里的人已经没了踪影。
葳蕤灯火之下,所有东西都被照的温柔,就连黑暗也不例外。
雁春夏凝视许久,终于是和解般的移开眸子。
之前就听李舒白说过,这棵杉树有点年纪,从她改造这里开始就在。
冬天有时候下雪会压垮它的枝丫,但来年开春又会重新长出来。
这就像人的情感,只是被短暂的封存,待春来来过,又如崭新的生命,茁壮迸发。
“你也觉得这棵树很特别?”
沈意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的身后,修长的身影挡着光落下一片阴影。
雁春夏说:“这么高这么显眼的树,想不让人注意都困难。”
她以为沈意知在看树,但在她身后,他的视线没有离开分毫。
“身上还疼吗?”沈意知问。
雁春夏摇头:“早就不疼了。”
“In vain have I struggled. It will not do. My feelings will not be repressed. ”
(我实在没有办法继续挣扎下去了。我实在无法抑制内心的情感。)
雁春夏抬眸,诧异的看着沈意知。
沈意知:“You must allow me to tell you how ardently I admire and love you.”
(请允许我告诉你,我是多么热烈地爱慕着你。)
他的声音很有英伦腔调,许是多年生活在英国的原因,说这句话的时候也不像是念台词。
双眸压抑的情感如同滔天的浪,翻卷着将她吸入其中。
“你问我的那句话,我早就有了答案。”他接着道。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站着,身后是葳蕤炫目的灯光。
雁春夏顿了顿,企图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很在意,“是吗?那恭喜你。不过我现在不想批改试卷。”
说罢,她转身便想离开,但沈意知早早等候,双手揽在她腰上,不过是轻轻一摁,便能让她跌入怀中。
身体紧密融合,他吻上她的眉心,蜻蜓点水的一吻便离开。
雁春夏想动,但他的力气实在太大,可他又很温柔。
“沈意知,松开我。”她抬起下巴,“你别这样犯贱行不行?有话好好说。”
沈意知没动,视线灼灼:“我不能再这样等了,每天一睁眼就是怕你消失的日子我真的过够了。”
雁春夏一怔,不可置信这样的话会从沈意知的嘴巴里说出来,几乎快等于告白的话,他说的大气不喘一下。
很快雁春夏就知道为什么了。
一股很熟悉的酒香,光是闻她都能猜出来是什么酒。
李舒白喜欢囤酒,不管是烈酒还是不烈的酒,通常会拿出来招待客人。
这个时间拿出来分享并不奇怪。
雁春夏推着他的手:“你喝醉了,先松开我,坐下好好再说。”
沈意知没有松开,语气异常坚定:“我没有醉。”
雁春夏没有和醉鬼打闹的心思,挣扎着想要离开。
但沈意知却突然用力,径直的覆上她的唇,一阵燥热过后,雁春夏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他,然后毫不迟疑的扇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在雪夜格外清晰。
沈意知愣了愣,然后自嘲的勾起唇:“我真的让你厌恶。”
雁春夏看着他被打的发红的脸,头一回那么生气:“贱不贱?”
沈意知握着她打的发麻的手,手心的温度缓缓传来,他忍不住发颤,像是害怕。
“我就是贱,那么算我求求你,像分手时候说的那样,只是玩我,就算你再玩我,我也愿意。”
他仿佛被抽空全身的力气,“求求你和我复合,然后玩我。”
雁春夏掌心还有点麻,但还是没抽出手,看着他发顶累着的雪,心念与之所动。
“你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吗?”
沈意知带着点鼻音,又藏着一丝丝的委屈,控诉般的开口:“我没有醉,真的没有醉,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切,我这么的清醒,我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第23章 来信 我们复合吧。
前院要比后院冷清些, 一些志同道友的旅客互相认识,本就被困在山上无处可去, 倒不如玩得更痛快些。
伴随着浅浅的音乐声,雁春夏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手,指尖轻轻敲在桌上。
“春夏,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李舒白推开门,掀起厚厚的帷幔走过来。
动作间风雪的寒气瞬间灌入。
“嗯......”不轻不重的一声嘤咛,在小帐篷里响起。
李舒白闻声看去,这才发现雁春夏的腿上还趴了个人, 那人脸朝下埋在她膝盖上,双手紧攥着她的衣角肩上披着一条毯子。
屋内碳火劈啪作响, 热茶汩汩烟气上涌,差点迷人眼。
“沈先生?”李舒白有些不确定,但觉得除了他也没有会出现在这里。
雁春夏朝她颔首:“他酒量不好,很容易醉。”
李舒白问:“需要我帮你带他回房间吗?”
“没事, 等一下他酒醒了自己能回去。”雁春夏试图动动大腿, 膝上的人猛的收紧手中力道,像是抱着宝贝似的环的更紧些。
倒不是她不想动,是现在这个场面,这人压根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默了默, 李舒白终于将熟睡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沈意知, 和那个自带不可靠近矜贵之气的男人联合起来。
“看样子晚上聊了很多。”李舒白拉开雁春夏旁边的矮凳,自己斟茶, 呼开上边的热气,“什么时候走?”
雁春夏视线下落,“他总是道歉。”
李舒白笑:“你心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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