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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他方呼唤我——小狐濡尾【完结】

时间:2025-01-30 17:20:10  作者:小狐濡尾【完结】
  叶成林感觉有一点不对劲。叶希木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平时就算跟着他上山,也都很注意,不会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
  可是看叶希木的表情,平平淡淡,毫无情绪起伏,又完全不像是发生过什么事情的模样。
  就算和那姑娘发生点什么,也不至于搞得身上全都是草叶和泥巴。
  叶成林道:“以后跑步在好路上跑,别跑乱七八糟的小路,对膝盖不好。”
  叶希木点点头。
  他拎着衣服,转身准备进洗手间,叶成林忽然又叫住了他:“你跟她到底什么关系?”
  叶希木闻言,把手中的衣服搭在了身边的椅子上。
  他转过身,面对着叶成林,词句清晰地说:“爸爸,是她让徐晓斌把你放出来的。”
  “放屁!”叶成林闻言暴怒,倏然而起,向叶希木走过来,“你晓不晓得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玩意儿!”
  但凡在过去,哪怕是在父亲这次被拘之前,面对父亲这样气势夺人的压迫,叶希木多少都会有几分惧怕。
  但这一次,不知为何,他已经毫无畏惧之感了。他明显感到自己已经发生了变化,他已经能独自去面对任何事情。
  他很平静地陈述:“4月19号,她去找了徐晓斌,让徐晓斌撤诉。4月20号,我得到黄律师的通知。4月21号,你结束拘留。”
  “你怎么知道的!”叶成林依然怒气冲冲,他根本不相信,“用你自己的话说,你亲眼看到了?”
  叶希木抬头看着叶成林的眼睛,道:“你被抓了之后,迟万生老师带我去找了她。本来想找季颖帮忙,但季颖已经去世了。”
  “瞎搞!瞎搞!”叶成林气道,“迟万生这个人也是想起一辙是一辙!”
  但他知道,迟万生就是当年季辞的班主任,要说迟万生最清楚季辞是什么样的人,还要带叶希木去找季辞,一种饮鸩止渴的姿态,只能说叶希木当时因为他被带走的事情,受到的影响非常大。
  叶成林看着叶希木,悔意再度浮上心头。
  “季辞最开始没打算帮忙,她不认识徐晓斌。但是后来有一次,她在长江大桥上看到敖凤被徐瑶打——”叶希木停顿了一下,“你知道徐瑶吧?就是徐晓斌的女儿。”
  叶成林点了下头,他调查了徐晓斌那么多事,自然知道徐瑶是徐晓斌和前妻生的女儿。但叶希木居然能说出这个名字,让他不得不越来越相信,他说的可能就是真话。
  “徐瑶为什么要打敖凤?”
  “我不知道。”叶希木如实说。
  叶成林皱了下眉,“然后呢?”
  “季辞上前阻止,徐瑶他们放走了敖凤,但是把季辞推下了桥。”
  “胡扯!叶希木!”叶成林斥道,“哪个人从长江大桥上掉下来还能活?”
  “你可以去派出所问。”叶希木说,“我在江边跑步,看到有人掉下来,我报的警。”
  叶成林沉默。
  “是4月17号的事。水里我拉了她一把,后来她决定帮我。”叶希木说,“事情就是这样。她跟敖凤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敖凤喊她喊姐姐的。”
  “你怎么会开她的车?”
  “她丢过一次摩托车,就是她妈妈的那辆,我帮她找过,中间帮她开了一次车。”叶希木很坦然地说,“还有很多事情,徐晓斌想谋她家龙湾的地,她不同意。这些事情我以后给你细讲。”
  叶成林长长叹了口气,回到沙发上坐下,双手下垂,有些消沉的样子。
  “好。”他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就好。”
  叶希木看了父亲一会儿,伸手去拿椅子上的衣服,然而手按在衣服上,又抬起头来道:“爸爸,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叶成林没有抬头。
  “以后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冲动?”叶希木恳切但坚定地说,“我不想你被抓第二次。”
  他本以为父亲听到这样的话会生气,没想到他竟颓唐地垂下头去,一瞬间像是苍老了许多。
  他说:“希木,那棵树没有了。”
  叶希木闻言,身体顿时冰冷起来,嘴唇张了张,“没有了?”
  叶成林颓然道:“他们要砍那棵树,我才和他们打起来。”
  “但是最后还是被砍了。”他说,“真是……我连一棵树都保不住。”
  “对不起啊希木。”他抬起头,双手抹了一把脸,望向柜子上那张微笑着的遗像,目光里尽是压抑着的悲痛和歉意。
  叶希木也看向那张照片。照片旁边有一个方形的小铁盒,是有一年父亲单位上发的装月饼的盒子。
  父亲或许还不知道那个铁盒里装的是什么,但叶希木很清楚。
  里面装着他十八岁生日蛋糕上的那棵巧克力饼干树,照着他的微信头像做的那一棵。
  六年前母亲去世之后,她的骨灰被撒进了长江之中,这是她临死前的遗嘱。她不想被埋在黑暗的坟墓里,不想只拥有一块小墓碑,她想和长江的水在一起,这样他们父子二人每天从窗口看到长江,就能想起她。所以叶希木在母亲去世之后每天晚上去长江边上跑步,就好像每一次奔跑,都能和母亲在一起一样。
  但并不是所有的骨灰都撒进了长江。那时候的叶希木请求父亲留下了一些骨殖。他把这些骨殖埋在了父亲当时林区驻扎点旁边的一棵水杉下面。这样父亲和他住在林区的时候,也能有母亲陪伴在身边。
  只是半年之前,那个驻扎点被撤销,父亲换了新的驻扎点。叶希木本来想要是能把那棵水杉也移走就好了,可是水杉生长迅速,那棵水杉已经长到了二十多米高,巨大粗壮,迁移已经不可能,只能留在那里。
  父亲在旧驻扎点住的最后一天,叶希木给那棵水杉拍下照片,用作头像。他本想隔一段时间回来探望它,但谁能想到,那一座山也还是被采石场的人给盯上了。
  为什么他们连一棵树都保不住呢。
  叶希木想。
  为什么呢。
  *
  季辞被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吵醒。她看了看床边的时钟,发现才八点多。
  谁这么早过来吵她?
  动了动,宿醉的痛楚顿时贯穿整个头颅,她又倒了下去。
  “季辞!季辞!”
  是陈川的声音。季辞伸手摸床边的手机,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摸到,记忆慢慢回笼,才想起手机可能还在包里,昨晚上回来,就没拿出来过。
  她只能挣扎着起来开门。
  陈川看到她的时候松了一大口气,“再不开门我就要报警了。”他说,“从昨天晚上起就联系不上你。”
  季辞双手按着头:“喝多了。”她从放在玄关的包里拿出手机,发现已经没电关机了。
  “刚刚被我吵醒的?”陈川自己进门换鞋,小时候就经常来,对季辞的这个房子熟悉得像在自己家一样。
  季辞点了点头,转身进了旁边的浴室,“我先洗个澡。”她掩上门说。
  昨晚上回来,只撑到卸了个妆就爬上床躺下了,没洗澡,穿的还是昨晚上的衣服,浑身上下难受得要命。虽然说和陈川很熟悉,以前彼此之间多狼狈的样子都见过,但现在她还是不太想让他看到自己蓬头垢面不修边幅的样子。
  仔仔细细冲了个澡,把头洗了,她才觉得整个人清爽舒服了起来。
  然而去柜子里拿浴袍,才发晾晒在阳台还没收回来。
  她只能隔着门叫陈川:“帮我拿套衣服过来。”
  陈川本来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长江,闻言应道:“好。”
  季辞没告诉他要拿什么衣服,但这对他不是问题,他很清楚衣柜里她的各种衣物放在哪里。
  然而拉开衣柜,里面赫然挂着一套实验二中的高一校服,青春活力的红色,红得刺眼。
  陈川怔了一下。季辞不喜欢实二的校服,尤其是从实二退学之后,实二对她来说都成为一种耻辱,她当时激愤之下,把三年的校服全都剪成了碎片。
  这一套校服又是从哪里来的?
  陈川觉得这套校服偏大偏长,不是季辞的号。他拿下来,看了下后领下的尺码标签,赫然一个“XL”。
  高一就是XL的号,只怕不是个女生的衣服吧?
  “还没拿好吗?”季辞在外面催促,吹风机的声音嗡嗡的,她正在吹头发。
  陈川把校服放回去,给季辞拿了内衣,又选了一套日常的衣服出来,关上了衣柜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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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移植
  “你把锁给换了?”
  听到陈川的问话,季辞嘴里咬着个包子,茫然地抬起头来。在她梳洗期间,陈川说下去买份早餐,两个人一起过早,她就把门卡和钥匙给了他。
  她迟钝地反应了一下,意识到陈川说的是这个房子的门锁。
  “之前你在老屋办白事的时候,我不是帮你过来拿过一次东西吗?那时候还是旧锁。”陈川吃着包子说道。
  季辞点了下头,“前几天刚换的。”
  准确地说,是她想起来徐晓斌来过这里之后想到要换,在见过徐晓斌之后找的锁匠。
  徐晓斌来过这个房子的事情,让她感到不安。
  “换一下也好。”陈川说。
  两个人沉默地吃了一阵子。季辞问:“上次的事情,徐晓斌后来有找你麻烦吗?”
  陈川摇头,道:“接柯如意的老爹吃了顿饭,这事就算过去了。”他抬头道,“徐瑶后来没给你找事吧?”
  季辞笑了下,“没。”她低头吃豆腐脑。
  陈川道:“那就好。她们马上要走了,走了就消停了。”
  “你跟柯如意也不发展了?”季辞问。
  “发展个屁。”陈川道,“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柯如意的爸给她在浙江那边给她找了个富二代,让她回去相亲去了。”
  季辞嗯了一声。“你们不合适。”她说,“徐瑶也要走?”
  “说是后天回上海。她逃学,徐晓斌赶她回去上课。”
  “她以前来过江城吗?”季辞舀了一勺豆腐脑,看着里面正在融化的糖粒。
  “听柯如意她爸说徐瑶有蛮严重的心脏病,坐不了飞机,所以之前没来过。”陈川道,“峡江市不是年初刚通的高铁嘛,她就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竟然还是通高铁的关系。季辞咬了一下塑料勺子,道:“还好你那天没把她怎么样,不然你脱不了乎。”
  陈川叹道:“是的。你妈妈跟他的那个小孩不在了你知道吗?说是脑瘫导致的并发症没的,就前段时间。”
  季辞又咬了一下塑料勺子,一次性的勺子边缘被她咬得有一点变形。“也是柯如意她爸讲的吗?”
  陈川点头:“是啊。”季辞没表现出太大的惊讶,他觉得很正常,毕竟季辞对那个小孩没有任何感情,甚至可能还很排斥。
  “刚没了一个小孩,要是徐瑶还有个三长两短,徐晓斌还不弄死我啊?”陈川说,甚至有些心有余悸。
  “走了好。”季辞说。
  两个人吃完了早餐,收拾垃圾,季辞才想起来问陈川怎么突然来找她。
  “没什么事。”陈川说,“昨晚上听朋友说你在长江情活鱼馆儿跟娘子军吃饭,就想着问问你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家。发了几条信息都没回,今天早上电话也打不通,蛮担心的就过来了。”
  季辞惭愧道:“喝酒误事。”
  陈川又问她今天什么安排,季辞才想起来今天得回老屋。“今天要给老屋装监控。”
  “怎么突然想到装监控?”陈川惊讶。
  装监控这个事情,也是她从徐晓斌那里回来之后决定的。虽然她不认同叶希木说的徐晓斌在用那张照片试探她,但至少有一点她和叶希木想法一样——徐晓斌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只要她和家婆不同意出让龙湾的土地,徐晓斌就不会罢休。
  “那么大个房子,装一个安心点儿。”季辞含糊地解释。
  看季辞宿醉的劲儿还没完全过去,反应比平时慢半拍,陈川自告奋勇开车送她回去。
  两个人电梯下到地库,季辞去丢垃圾,陈川拿着车钥匙去开车。
  陈川坐上去之后,忽然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他是个老司机,喜欢车而且精于驾驶。坐上驾驶座,因为知道是季辞的车,所以他下意识地想去调整座位和后视镜。
  然而他发现根本不需要调整。
  他甚至以为自己的感觉出了差池,季辞上车的时候,就看到陈川在座椅上蹭,变化了好几个姿势,似乎在尝试怎么坐着舒服。
  “你干嘛呢?”季辞问。
  陈川问:“昨晚上送你回来的是哪个啊?”
  季辞愣了一下,意识到昨晚上叶希木下车下得匆忙,没有给她把座椅调回来。
  叶希木是个特别细心体贴的人,他第一次开她车的时候她就发现了。
  他在调自己的位置之前,先让车记住了她的驾驶习惯,在他帮她把车开回来之后,又帮她调整了回来。所以她后面开的时候,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后来注意到他设置了两个主驾驶记忆,才想到这一层。
  季辞说:“一个朋友。”
  陈川说:“男的?个子很高?”
  季辞:“嗯啊。”
  “新的男朋友?”
  季辞说:“怎么是个男的你就要往男女关系上扯?就是普通朋友。”
  “你衣柜里那件校服不会就是他的吧?”
  季辞愣了半天,突然想起还有这么一出。之前从叶希木那里穿回来的校服还挂在衣柜里,她让陈川拿衣服的时候已经彻头彻尾地给忘了。
  季辞这么一愣,就让陈川看出端倪来了。他把车发动,开出地库,道:“你不是吧?搞上一个高中生?”
  “别用‘搞’这个字行不行?”季辞不满地说,“好难听。人家就是捎带手帮个忙。”
  “帮忙还把人家校服留家里啊?”陈川酸不溜秋,嘴上就毫不留情,“帮忙还让人家把车开到地库啊?是不是还让人家送你上楼了啊?”
  “哎陈川,这个车你不想开可以不开。”季辞说,“我看我开回老屋去一点问题都没有!都过一夜了总不能还是酒驾吧!”她叫道,“停车!你下去!”
  陈川却还稳稳地掌着方向盘,“恼羞成怒了是吧?被我说中了是吧?扎心了是吧?”陈川说,就像过去每一次他们两个拌嘴一样,对方哪里有疤就往哪里捅刀子,“我告诉你季辞,你随便找个小男生玩儿都行,别碰高中生啊,太不道德了。”
  季辞烦躁道:“你以为我不晓得吗?”
  “那你闹他做么事呢?”陈川说,“说得不好听点,你是有前科的人。”
  “啊我真的受不了了!”季辞举起双手,暴躁地说,她想反驳说自己没闹人家,却忽然灵光乍现地回想起昨晚的事情,登时闭上了嘴。
  当年在李霄阳的事情上,她从来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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