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游静云之所以把陈厌放在她这儿,就是觉得她能照顾好他。
可现实每天都是陈厌在照顾她不说,现在还因为自己的疏于关心让他受了伤,南蓁心里是真的过意不去。
“对不起啊。”
疼痛在掌心深处愈演愈烈,陈厌的大脑却愈发清明。
忙活了半个晚上,南蓁也是一口水都没喝。
她下意识咬着唇角上干裂的死皮,脸颊两侧垂下来的发丝如瀑如布,隐约分隔开了他注视的眼神。
像是做坏了老师布置的作业,还没法弥补,南蓁满心内疚地低着头,刚才那股让方力何都变得慌张的强势魄力荡然无存。
她是真的很担心吧。
“别这样,我没事,一点也不疼。真的。”他体贴的说。
南蓁知道他是看出了她的自责,可他不知道他越这样说,她就越是愧疚的无法自拔。
她简直没脸再在他面前待下去了。
南蓁嚯地起身,“不早了,我先回去了。”顿了顿,她看向病床上陈厌白纸一样的脸色,还是忍不住弯腰给他掖了掖被角,声音柔得像水,“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她俯下/身来,发丝跟着落下了一片幽淡的香味。
陈厌眸色划过一抹几不可察的浓郁,隐隐发痒的喉结上下一滚,“好。”
第6章
陈厌在医院住了五天,南蓁每天晚上都去给他送饭。
她自己不会做,全靠家附近的那家小餐厅――先在网上查好什么汤菜最有利于伤口恢复,提前到超市把食材买好,早上上班前送去给后厨加工,晚上下班再来拿做好的成品。一天几十块钱的加工费,虽然有点贵,而且吃多了味道就那样,但总比南蓁自己做要方便不少。起码能吃。
第三天的时候,病房里来了一个新病人,年纪很轻,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流里流气的。
听说他是在工地上班的时候不小心被掉下来的砖块砸到了胳膊,右小臂粉碎性骨折。
有工地给他兜底,他倒也不担心医药费,整天在病房里叫外卖大吃大喝。晚上看见陈厌有人送饭,他色眯眯地从背后打量南蓁的身材,猥琐地吹着口哨,“你女朋友身材不错哦。”
南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转身面无表情地拉上床旁的围帘,连个眼神都不想给他。
她把筷子递到陈厌手里,小声叮嘱他:“这帘子没事别拉开,小心他晚上来骚扰你。”
陈厌有点走神,偏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南蓁叫他,他才抬起眸子望过来,淡色的唇勾出一丝笑给她,“嗯,好。”
他的脸色依旧很苍白,毕竟流了那么多血,一时半会儿也补不回来。黑沉沉的眼也不常笑,眉目间淡淡的阴郁像外头的天气,灰蒙蒙的,叫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这里的护士们被他这张好看的脸迷得神魂颠倒,为了进来看他,一天恨不得要给他量八次体温。
不过也是因为这样,南蓁倒不担心他在医院里的安全。
看着他坐在床上慢条斯理地吃饭,背挺得很直,一举一动都透着斯文的教养。
南蓁不禁感叹,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是造物者的杰作,不费一丝一毫,只勾勾手指就够令人心驰神往。
而他好像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
明明有恃宠而骄的资本,却干净空灵如山泉。
潺潺清冽,透彻而疏离。
难怪会在学校里那么出风头了。
用餐完毕。
陈厌出声,“我吃完了。”
南蓁不知不觉看了他很久,回过神,“呃,我来收拾。”她起身整理餐具,莫名感觉脸上有点热热的,手上的动作也有点没章法。
陈厌从她埋低的侧脸看出了一丝慌乱,“怎么了?”
“没...”
“你有话要跟我说。”
他没用疑问句。
南蓁动作一顿。
他总是这么会洞察人心。
她确实有话要说。
想了想,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开门见山道:“等你出院之后,我陪你去一趟派出所吧。”
这些天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
她上网咨询过了,像陈厌这样的伤势都够对方判刑了。
虽然不知道他们同学之间到底是为什么要下这种狠手,但陈厌受了伤是不争的事实。
他嘴上不说,但南蓁有时来得早,看他额前还挂着冷汗,问他是不是伤口又痛了,他都是抿着嘴摇头,悄悄把手藏到被子里,为了不让她担心,还要笑笑地对她说没事。
他真是太体贴了。体贴得南蓁心里的愧疚就没消失过。
她觉得自己必须得为他做点什么才行。
“我打听过对方家里的背景,知道这事可能有点难度,但我们还是可以试一试。你觉得呢?”
南蓁重新坐下来,声音温柔地询问他的意见。
陈厌的视线跟着她一起移动,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看着她的眼睛问:“如果我答应去报警,你会放心一点吗?”
“当然了!”
在动物界,某些雄性为了得到□□权,确实会有动用武力来争夺雌性的行为。但那是动物。动物界没有法治,人却有。
南蓁一想到陈厌被围堵的理由仅仅是因为对方的女友偷偷浏览了他的告白墙,就忍不住咬牙。这种青春期的烂把戏当笑话说说可以,真的发展到伤筋动骨,就是另一个层面的问题了。
她去学校问过了,发现对方敢这么做的理由无非是仗着优渥的家庭背景和与学校领导间的裙带关系。反观陈厌,他不过是个从不知名的地方上来的,没有根基的转学生而已。
校方会偏袒谁不言而喻。
虽然知道这事到最后多半不会有什么理想的结果,但南蓁总是咽不下这口气。
“我们起码要拿出态度来吧,不然凭什么让他们白白欺负你?!”她有些激动,握紧的拳头好像下一秒就要打在那人脸上。
陈厌起初只是安静地听着她说话,直至她最后这下挥拳,他一怔,倏尔笑了。
这一笑仿佛银色的山泉在月色下欢快流淌,泠泠的声响从他微微震动的胸腔里发出来,极其悦耳又动听。他黑色的眼睛也被点亮,像黎明前漆黑的夜空中划过的流星,璀璨得让人过目不忘。
南蓁不自觉又有点脸红了,“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陈厌低下眼去,掩着唇轻轻咳了咳,片刻后,笑意深藏,他抬眼定定地望着南蓁,“我都听你的。”
“只要能让你安心,我做什么都可以。”
陈厌的眼神太深,几乎要穿透南蓁的灵魂。
她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轻轻颤栗了一下。
强迫自己忽视掉这种感觉,南蓁重新站起来,“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
两天后出院。
方力何过来帮忙。
到病房时,陈厌面对着窗外,正坐在床边换衣服。
他左手不方便,吊脖的绷带也还没拆,穿脱都很费力。
方力何见状,上前,像替皇帝更衣的奴婢一样小心地帮他把衣服换好。
末了还擦了擦额头上根本不存在的虚汗,“呼,这差事不容易啊。”
陈厌眼都没抬,将左手的纱布扯松一点,“来做什么。”
“接你出院啊。”
这人连声谢谢都不说,没礼貌。
好在方力何并不放在心上。
他反身坐到陈厌身边,回眸望了望病房里没有其他人,压低声音道:“我听说你姐准备报警?”
他离得很近。
太过靠近的距离不利于防备。
陈厌起身,眉眼间淡如寒泉。
“她不是我姐。”
他正对着窗台,逆着光的身影又高又大,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神秘而薄凉,有几分悬疑电影的味道。
方力何不禁咋舌,“悖我知道,没血缘嘛。更方便咯。”
他说完笑了一下,笑声里不怀好意的暧昧近似揶揄。
回想那天在医院见到南蓁,方力何直叹她果然漂亮。
但还没将这句话夸出口,陈厌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他眸色极其深沉,纯正的黑色,像两颗能吞噬一切的黑洞,任谁看了都会被卷进去死无葬身。
警告意味十足。
方力何心头一惊,鸡皮疙瘩全都起来了。
“......我开玩笑的。”他干笑了两下。
补救的还算及时。
陈厌淡淡移开眼,面向窗外,冷声:“做好你自己的事。”
灭顶的压迫感消失,方力何大松一口气,“...我知道。”
那天在巷子里,陈厌一棒下去,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饶是方力何这群人成天在学校拉帮结派的打架闹事,但真正的血腥场面他们谁都没有见过。
打爆一个的人眼球会发生什么?
除了可以预料的鲜血和嚎叫,每个人的眼睛都像是被一双大手强行撑开,肾上腺素急速飙升带来一丝复杂的兴奋。
陈厌举起的右手如同慢动作一帧帧播放,月色被他手中的木棒遮挡,又一寸寸在众人眼中重现。
血注如喷泉般四溅出来――噗叽
是铁钉扎入肉里的声音。
――陈厌用他的左手做垫,硬生生接下了这本该刺入严旭右眼的一击。
流淌的温热鲜血与空气里几乎凝结的冷意不同,所有人都被这一幕的威力吓到麻木。
要不是严旭趁着陈厌吃痛无法动作,大叫一声,爬起来拔腿就跑,他们还不知道要在原地愣神多久。
反应过来的方力何迅速上去扶住陈厌,眼睁睁看着陈厌的左手就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似的――约莫是伤到了哪根动脉,鲜血从伤口不断喷涌而出,他脸色顿时就白了。
几人手忙脚乱的叫了救护车,上车前,陈厌一把拉住侯杰的手,像是没扶稳,一滑。侯杰吓死了,赶紧双手扶着他站好,一双手也变得血刺呼啦。
跟她说,我在医院。
就这么一句话,侯杰像是拿了圣旨,连爬带跑的赶回学校去送信。
方力何跟着上了救护车,其余人自行打车护送。
车上,随行护士简单在他手上包了块纱布,可能是动作太重了,陈厌闷哼一声。
这是他受伤后唯一一次哼出声来。
穿骨之痛,他竟然忍到现在。
方力何心里对他的佩服和惊悚又到了一个新高度。
到了医院,被推进手术之前,陈厌只对他说了两个字。
严旭。
方力何顿时懂了――他的伤是严旭做的。
他们两个本来就不对付,严旭对陈厌的敌意几乎人尽皆知。
只要后续小心一点,这件事就会被永远扣在严旭头上。
这几天学校里风平浪静。
严旭干脆没来上学。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就只剩几个人知道。
方力何的人自然是不会出去乱说,严旭那边大约也是吓坏了,不仅他不露头,跟着他的那群人在学校见了方力何他们也是绕着走,就算被挨个叫进办公室谈话,竟然也没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倒不用方力何再废功夫了。
转念一想,他们可能是提前听到了严旭要转学的风声。他是可以一走了之,剩下的人还得继续在学校待下去。严旭都走了,谁还会在这时候给自己埋雷,等着陈厌出院来算账?
学校最后对这件事的处理结果和从前一样――给陈厌赔钱,数字看他自己怎么要了。
事情如果按照这个情况继续发展下去,只要严旭转了学,陈厌顺利回到学校,这事就算结束了。
但要是南蓁选择报警的话就另说了。
方力何咽了咽刚才被回忆吓出来的口水,站起来的时候手脚明显拘谨了很多,“我问过了,严旭确定要转了。你要不然劝劝她算了,不然到了警察那...”
他话没说完,病房门外传来南蓁的声音。
“你们在干嘛?”
第7章
南蓁今天特意请了半天假来接陈厌出院。
她刚到病房门口就听见里头有人说话。
进去一看,竟然是方力何。
自从陈厌受了伤,南蓁对他们学校、连带对该校内的师生,都产生了莫名抵触的心理。
“你们在做什么?”
听见她的声音,方力何回过头来,满脸做贼心虚的惊讶表情。
“姐、姐姐好。”他尴尬地结巴了一下,很快恢复过来,“这不是陈厌要出院了嘛,我来帮忙搬点东西。”
见他手上没什么可疑物品,南蓁也懒得理他。
她抱着花走进去。
陈厌住院这段时间虽然东西不多,但有个愿意干劳力的当然更好。
她转开视线。
“来这么早。”
比起来,陈厌的语气倒是自然很多。
他绕过方力何,走到床尾,见南蓁怀里抱着一束新鲜的唐菖蒲。紫白色的花瓣,一支上面起码有七朵,有的花开得很大,剩下纤巧的花苞也是玲珑可爱。这样五六只唐菖蒲用白色透明的玻璃纸包着,热闹中不失淡雅,美得温婉又确切。
“给我的吗?”他声音里的惊喜令他身后的方力何惊掉了下巴。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刚才那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凌厉杀气的人,此刻会因为收到个礼物而笑得像天使――这太割裂了吧!
“嗯,庆祝你出院。”南蓁看一眼方力何惊讶过度的表情,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陈厌身上没有哪里不妥的地方,这才把花放进他怀里,“都收拾好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看他们两个并肩站在一起,南蓁潜意识察觉到一种危险的信号。
可方力何看起来并不是会引起这种感觉的源头。
大约是她想多了。
“嗯,都差不多了。”陈厌接过花来捧在怀里,没注意其中几支唐菖蒲比较长,一不小心被竖起的枝尖在脸上划了一道。
南蓁眼见着他皙白的下颌逐渐显现出一条极细极细的红痕――是的,没有破皮。花枝只是在他脸上轻轻碰了一下。
但他皮肤太敏感了。
南蓁也跟着紧张起来。
她通常不是这么容易紧张的人。
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捏着他的下巴检查了一番。
没有刺手的胡渣和明显的毛孔,甚至连一点点青色都看不见,他皮肤好到比她还要细腻,啧。
不禁多摸了一下,南蓁舒了口气,“还好,没有破皮。”
陈厌个高,南蓁踮起了一只脚,上身微微前倾,碰到他怀里花束,包装纸被压出细微脆脆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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