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额外任务:避免惠妈去世。
惠妈算得上一切悲哀的源头,是后续所有事件的暴风眼。这很牵强,但只要防止她去世,没准甚尔就不会刺杀【星浆体】,就能防止第二个暴风眼,也就是夏油杰的崩溃。
但她的情报为零,不知道姓名,不知道年龄,不知道籍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和甚尔结婚。
我把惠妈两个符号划掉,决定先忽略,重心还是放在夏油杰身上。
重新梳理好计划后,我不知道为什么很想笑。薄薄的一张纸,承载了整个世界的命运;从有意识以来一直被否定的我居然会被选中来扭转历史的车轮。
简直可笑至极。
我生来就是要承载别人的情绪吗?
我突然很想现在就见到夏油杰,想抓住一些我自己都不清楚的东西。
我收好了纸条,推开房间的玻璃门,借着月光看向隔壁的阳台。夏油家的户型和我家是对称的,我和他的房间只隔了一小截巷道。最快最方便的办法是从我的阳台跳到他的阳台。
但起码现在‘六岁’的我做不到。我还没有栏杆高。
我抬起头看了看屋檐。房檐不高,只要一把椅子就可以爬上去;和他家屋檐只间隔了一个步子的距离。所以从房檐过去更可行。
但轻手轻脚地跨到他房檐上,准备下去的时候才发觉不对————夏油杰的阳台上没有椅子。
我咬咬牙狠下心跳了过去,屁股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夏油杰听到声响,拉开窗帘,看到是我后脸上的警惕少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无奈。房门外夏油母亲的声音响起:“小杰,你摔倒了吗?妈妈可以进来吗?”
我疯狂摇头表示不要,夏油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子朝他母亲撒谎:“没有,只是野猫跑到阳台上了,没事的妈妈。”
闻言夏油母亲不再担心,没了声响。
夏油杰推开门,拉着我起来。在我站起来后皱起眉头,有些惊讶:“你刚刚在哭?”
那不重要,我只想抓住眼前的人。抱住夏油杰的时候,我想,我想要抓住的东西大概是我自己。想要获得‘王雅次’这个身份之外的认同,想要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个世界里。
但很遗憾,我失败了。我依旧觉得空虚。
夏油杰轻轻地顺了顺我后脑勺的头发,不再像下午公园里时那样冰冷,声音很温柔,像我在漫画里看到的哥哥那样。他问:“是纪阿姨骂你了吗?”
“没有。”
“伤口痛了?”
“不是。”
“那你怎么了?”
我吸了吸鼻子,用力抱紧他:“对不起夏油,我下午惹夏油生气了,我以后不会再说那些话了。”
夏油杰轻轻笑了两声,揶揄道:“你还是先松开我比较好。”
这就是暴力!居然对脆弱的教徒说这种话,简直就是暴力!而且我还不是猴子!
我松开了抱住他的手,像被子弹击中一般后退了几步,琼瑶附体,挤出几滴眼泪哀怨地看向他。
夏油杰有些好笑,拉起我朝房间里走去:“你干嘛这样看着我,你刚出院啊,还只穿了睡衣,再不进被窝你又要生病了。”
我承认,夏油杰是对的。这具身体并没有经过锤炼,很脆弱。哪怕我不再需要融合,不注意的情况下也容易生病。在披上他被子的那一秒,我深刻地认识到再晚一会儿,我就会打喷嚏。
“所以”,他给我掖了掖被子,在我对面坐下:“你这么晚过来找我干什么?看你也不像诚心认错。”
说起这个,我就有些兴奋了。我抛了一个拙劣的媚眼,从被窝里伸出右手开始蓄力,将咒灵凝聚在手掌上。随后,整个拳头都被咒力包围。
我说:“夏油,你看,我也有你那种力量啦!”
夏油杰的瞳孔抖了抖,惊讶地看向我咒力浓郁的右手,眼底最后的阴霾总算下去,声音无奈:“所以你就挑衅那个人吗?”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他生气的原因不是我的言辞太过成熟,而是我不求饶,还在没有还手之力的情况下挑衅对方。
“对。”我认真地点点头。
“那么,”夏油杰偏了偏脑袋,露出笑容,像天真无邪的小孩,也像吐出信子的蛇:“什么叫‘我也有你那种力量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003章 佳织
“我是怎么知道的?”
好问题。如果我从前能有这份抓住细节的能力,我应该会去更好的大学,拿到更高的职位。
可是我没有。我只是上了普普通通的大学,干着普普通通的工作。我没有过人的智商,哪怕扎进题海里也仅仅是拿到中上的成绩而已。所以会被夏油杰抓住要害。
毫不夸张地说,这比我刚刚看到的场景还要恐怖。
我连忙抬手揉揉自己的眼睛,掩饰自己的慌乱。还在想着对策,夏油杰又步步紧逼。
声音含笑,“什么时候知道的?”
和夏油杰相处的这四个月里,他一直都很和煦。话不多,更多的时候我们都是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但无论何时,他的身上都不会散发出冷意。
他的声音虽然带着笑,但是带着冷意。还有绝对————在没有听到我的正面回答之前,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绝对。
我这才想起,夏油杰本身就不是一个温柔的好好先生。正如冥冥说的,他是天然的‘嘴欠’,所以他会露出獠牙。
夏油母亲说过,这是他们第三次搬家。如果我想的没错,搬家的原因是他不懂得掩藏自己的超能力,所以被周围的人当作怪胎。而到这里之后,我没有看见过他任何怪异的举动。
因为他学会了伪装。
我放下手缩进被子里,露出困惑的表情看向坐在地上的夏油杰。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可以借着月光视物,他大半的身子藏在黑暗里,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除了他的脚背。
现在的他也在伪装,远没有我想象得从容。他好像没有意识到他蜷缩的脚趾和绷紧的脚背泄露了他此刻的不安。
我说。“因为今天你揍那个人的时候,我看到了。”
夏油杰没有说话,脚背依旧紧绷着,片刻后,他彻底放松,上半身从阴影里出来,笑容又恢复到从前,甚至还多了一丝发至内心的高兴:“这样吗?”
他是真的很高兴,高兴到我轻易地看出他和从前的不同。我想,他应该是找到同类了。从前只把我当一个普通的妹妹看,但现在发现我和他是一样的。
我回到自己房间外的阳台,眯着眼睛朝他挥了挥手,然后没有流连地钻进自己冰冷的被窝。像在母亲子宫里那样,收紧自己的四肢,给了自己一个拥抱。
1996年,2005年,还有9年。
如果不被神明眷顾的话,如果‘我’不作为独立的人而存在的话,那我就自己爱自己。
1996年4月,院子里的枝条已经长出了翠绿的叶子,夏油母亲的春天还没有来,日本的樱花已经绽放。我和夏油杰入学的那天,学校里那颗巨大的樱花已经很灿烂了。
很多小孩子都在那里留下照片,我和夏油杰也不例外。
照片里,我双唇紧绷,夏油杰笑得灿烂。两个人穿着同样的制服,在樱花飞舞的春天留下人生中第一张合影。
‘王雅次’和我从前有一点像,都是普通的长相,看久了还会觉得乏味。但在那个‘梦’里,‘王雅次’要光彩照人得多,因为她在爱里,所以有特殊的加成。
所以哪怕是同一幅皮囊,内核变了之后,给人的感觉也会变。
原本就只是顺眼而已,被夏油杰衬托得更不讨喜了。虽然我父母不这么觉得。
我的视线从照片上移开,理了理身上的书包,转身朝教室走去。
夏油杰和我不在一个班级,我父母比我还要遗憾这一点。哪怕他们觉得我是更成熟的大孩子了,他们还是觉得我是孩子,有一个哥哥能够在学校里帮忙照顾妹妹,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我低下头错开了他们的目光,内心在呐喊:你们的小孩已经死了,是被你们害死的。她为了救你们,她献祭了自己的生命。
把书包放好后,我趴在桌上,等着老师老师来上课。
我的同桌是一个褐发的小女孩,她扎着两条麻花辫。发圈是精心挑选的,还带了可爱的发夹,小手白白嫩嫩,指甲里也没有黑泥。
像年画娃娃一样。
她伸出手,递给我一个棒棒糖,嗓音甜腻:“你好,我叫小葵,你叫什么名字呀~”
下一秒,她脸上的笑容就破碎了。因为我伸出手打掉了她的糖果。棒棒糖咕噜咕噜地滚到地上,发出的声音在嘈杂的教室里引不起其他人的注意。
我盯着她无措的脸孔,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让我觉得恶心。”
为什么所有人都被爱。为什么所有人都被神明馈赠,为什么所有人都有人肯定,为什么我以为的馈赠也是假象。
在召唤我来这里的时候,就没有问过我想不想吗?
为什么所有人都不把我当人看。
为什么要将幸福摆在我面前,然后告诉我,我永远都得不到。
所以,我被孤立了。准确地讲,是我一个人孤立了全班。和从前一样,甚至比从前还更明显。以前我也有几个朋友,可能不那么牢靠,但也有几个。
现在我只有夏油杰。
夏油杰很不理解,在放学路上,他欲言又止,最后在一个拐角停住。我回头看向他,他面露难色,握紧了书包的肩带。
“小次为什么不和其他人做朋友呢?小次想的话,应该会有的吧。”
我不知道要怎么跟夏油杰解释,那是因为我嫉妒。我嫉妒他们轻而易举地得到我不敢想象的东西。
“没有为什么,”我转过身朝家的方向走去,“我就是不喜欢她们。”
夏油杰和我在一个班级的情况最终还是发生了。只不过不是在学校,而是在格斗馆。
术式可以等进入高专后再开发,体术却是我现在就需要准备的。开学后一个月,我就跟父母提了这件事。母亲很反对,但是拗不过我,还是给我报了训练班。
夏油母亲听说了,询问了夏油杰的意愿,也给他报了训练班。所以我们都在少儿组基础班。
于是我母亲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她不愿意我参加格斗训练班的原因是她觉得很危险,但有夏油杰在,她就不担心了。
她绝对想不到,我第一次被揍哭是因为夏油杰。
趴在地上哭的时候,全馆的人都很震惊。因为夏油杰很有分寸,会配合对手的等级调整自己的力度;而且,我还是夏油杰的妹妹。更而且,这不是我第一次被打趴在地下,也不是第一次被夏油杰打趴在地上。
我很久没有像个小孩一样涕泗横流,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痛哭。上一次还是在我刚记事那年。
那时我第一次认识到,原来妹妹是会被哥哥姐姐抱在怀里的。所以我急急跑回家,光着的脚被瓦砾划破也不在乎,冲进屋子里抱着哥哥的大腿,学着刚刚看到的那样,扬起崇拜的笑脸。
哥哥本来在院子里和伙伴玩游戏,被我抱住之后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然后是拳头落在我的身上,石子儿扎到我的嘴里,泥土也钻进我的鼻腔。
那之后,我就长大了,真的变成了她们口中的“贱货”。
……
夏油杰连忙扶着我坐起来,教练也走过来询问情况。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很想把他们都推开。我很想去找到绢索,直接倒戈,前提是他要把世界毁灭。
但我最终只是抹了抹眼泪,站起身,忍着难过对他们说:“刚刚腿抽筋了,真的好痛啊……”
教练不疑有他,弯下身子开始帮我活动脚腕,缓解并不存在的抽筋痛。
怎么可以呢?
我低下头看向自己被握住的脚踝,一边默念着,怎么可以被他们打倒。我会有新的出路,我会开出花。
结伴回家的路上,夏油杰语重心长地教育我:“小次你不要那么逞强。身体不舒服就应该及时休息,绝对不可以强撑着继续。”
“你是妹妹,妹妹只用尽力而为。”
迎着夕阳,他的声音坚定洪亮:“我会保护好你的。”
两个月后,我和夏油杰就不再是同班同学了。他的悟性极强,天赋也很高,本人也热衷于体术的训练。所以,仅用了两个月,他破格升到少儿组高阶班去了。
格斗馆分少儿组,少年组,青年组。每个组又分基础班,初级班,中阶班,高阶班。
我一路追赶,他也一路前行。等我努力升到高阶班,他已经进入了少年组的中阶班。我的速度已经比百分之九十的人厉害了,但远不及他的传说。
他站在整个格斗馆塔尖的时候,他被迫无法升级的时候,我和他之间的距离才被有效缩短。
花了三年,我终于又成为了他的‘同班同学’,而他的顶尖位置也坐了一年。
他还是那样说:“小次你不要这么拼命,我会保护你的。”
夏油杰退出了那家格斗馆,他拿着我从中国给他淘的少林拳开始研究,夏油母亲遂了他的心愿给他报了更专业的拳击馆。夏油杰会在放学后先送我去格斗馆,再去拳击馆训练。
他没有觉得疲惫,但是我觉得他疲惫。
所以我用零花钱诱惑了格斗馆的一个小男孩,和他一起哄骗了夏油杰,让夏油杰放下‘哥哥’的执念。
夏油杰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放下书包拿出糖果递给那个小男孩,诚恳地看着小男孩开口:“我妹妹就拜托你了。”
于是,我又是一个人放学,一个人回家,或者去格斗馆。
在夏油杰退出之后,他们才注意到原来我也很厉害。一个小学生可以和高中生对打,这件事是很难见到的。我也很惊讶,后来想想,大概是作为咒术师的天赋,□□速度都被强化了。
所以,我不是每天都去格斗馆。偶尔也会偷偷溜到街上,寻觅美食,更是放空自己的人生。
这个时候我就和从前打工的时候一样,我不是‘王雅次’,也不是被赋予使命的咒术师。
我最近心仪的是一家小食店,位置很好,就在新宿地铁口附近,距离家只有15分钟的路程,去格斗馆也只需要20分钟。因为是地铁口,所以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人群。
而且,他家的招牌饮料超好喝,我昨天喝了之后就久久不能忘怀。有浓郁的桃子味,很像我从前和朋友喝到那一款。
这味道证明我存在。
我像往常一样放下几枚硬币后等待店员给我拿号码牌,店员却伸出手指向身后的海报,满是歉意:“抱歉,现在执行新的价格了,还需要50日元。”
摸遍了全身的口袋,我也拿不出那50日元,后面还有人排队。于是我伸出手开始回收柜台上的硬币,准备回家,以后再也不来了。
我喜欢喝桃子饮料,但更喜欢它不被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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