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在“醒”过来。
这真是一场不愿意醒来的美梦。
佐助望向水音所在的方向,不自觉轻抚了下小指上戴着的指环。
怎么会有人拒绝这场美梦呢?
他心中万般不舍,难以断念。哪怕“生”的那一侧仍然有牵肠挂肚的亲人,他也依然想留在“死”的这边。
天秤的一端可耻地倾斜了。
他竟然想抛弃哥哥,独自留在父母的羽翼之下。
佐助迈着沉重地步伐往家里走去。
一进门,狭雾英士看向他,他的眼形跟水音不同,凤眼狭长,眼尾锋利,暗红色的眼眸看着别人时,让人无端有种被盯住的感觉。
“怎么,少年,要回去了?”
“大概能吃完水果吧。”他闷声回答。
宇智波夫妇安静了下来,半晌,美琴接过袋子,“我去洗洗水果吧。”
果盘被放在中间,摆在佐助那侧的苹果还被切成了兔子形状,他苦笑着拿起一块填进嘴里。饭菜、兔子苹果、家的温暖……这些都没有变,可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
四位长辈把佐助送出大门,外面的浓雾距离他们只有几步之远。
佐助先向狭雾夫妇道别,“两位有话需要我转告吗?”
“没有。”狭雾英士十分干脆。
“啊,我倒是想请佐助君帮个忙呢。”狭雾伽绫说道。她有一头美丽的红发,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的形状和水音一模一样。
“如果看见我家女儿哭鼻子,能麻烦你递张手帕吗,她可怕孤单啦。不过这话你就不要转述了。”也许是看出了佐助的困惑,她说“英士并非冷漠,只是,说出来有些老套,”伽绫有些不好意思“你还年轻,有时候‘爱一个人要先学会放手’往往也适用于亲人之爱哦。”
一旁,宇智波富岳若有所思,但浓雾渐渐迫近,他没有多言,只是郑重地按了按佐助的肩膀,鼓励道:“去吧,佐助。”
他看向佐助,那并非作为大家长的威严眼神,而是全然的信任和肯定。
“再见,佐助。”宇智波美琴温柔地拥抱了儿子“我们会再重逢,但我希望那天晚一点到来。”
“再见。”
离开母亲温暖的怀抱,佐助踏入浓雾中。
第32章 旅途(十)
四下寂静,入目是一片乳白色,看不到前路,佐助在这样的浓雾中前进。
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前进,只是向着狭雾英士指出的方向,不停向前走。
雾气渐渐稀薄,脚下的触感变了,佐助弯腰一捞,捞起一把白色细砂石。
踏着白色砂石铺成的地面,绕过几块被苔藓覆盖的青石,他终于看到一个束着高马尾的人影。
狭雾伽绫口中那个“爱哭又怕孤单”的人,正独自坐在一颗枯松下,神情平静地自斟自饮。
“你回来啦。”水音提起小茶壶,给摆在自己对面的茶杯斟了一杯茶水。
“喏。”佐助在她对面坐下,摸出袖子里的苹果递向她。
大概是四周仍有薄雾,这个苹果竟还没有消失。
“哇我好久没吃苹果啦~”水音眉开眼笑地接过啃了起来。
这时,佐助才发现,在这里,她有双红色的眼睛。
“你跟你的父母很像。”
“他蒙康起来怎唔样?”水音嚼着果肉,含糊不清地问道。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看?”
“唉,”她咽下一口果肉,“因为‘生死有界’。狭雾一族是研究尸体与灵魂的家族,我们的祖先用血的代价总结出这条家训。插手亡者的世界,好的会变成大蛇丸那样;坏的就像我那位祖先,把自己和亲人变成不生不死的怪物,险些祸及全族。”
她托着腮看了佐助一会儿,觉得嘴里的苹果都不香了,无奈道:“有时候‘爱’也需要克制。”
她有些怅惘地回忆起过去:“讲解家训的时候,家父曾说,我们每天认真的生活,就是在郑重告别了。所以即使有猝不及防的分别,也不必遗憾。”
她跟狭雾伽绫说了相似的话。因为怀有爱意,所以亡者不干涉生者;因为怀有爱意,所以克制。
“你那位祖先,应该没想到,会有你这样反复死掉两次的后代吧。”佐助饮了口茶水,难得调侃了水音一次。
“……”没错,狭雾水音的存在完全无视了“生死有界”这条限制。
“那是因为,我是一棵很厉害的树。”神树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周围的雾气聚拢,构成了一个人形的轮廓。
祂解释道:“在去到净土之前把你的灵魂拦截下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几个人能做到吧。”
水音好奇地把手伸向祂,把那人形雾气的脑袋搅散了。
“也就是说,还有人类能做到起死回生?”佐助问道。
“哎呀,你好烦~”神树一下子飘到佐助身边,躲开了水音捣乱的手,“理论上,引导拦截到的灵魂回到肉身中是可行的。但如果是死去多年的……”
“秽土转生。”
“是的,只能得到这种虚假的复活。”
“那么,大蛇丸研究这个忍术,也是为了复活谁吗?”水音好奇地问。
神树和佐助一起诡异地沉默了。
“……其实,这个术的发明者是二代火影,千手扉间。”
佐助点点头,确认了神树的话。
水音愣了一会儿神,正捣乱的手也停了下来,“是吗……是啊,他应该有很多想复活的人……我原本…我原本还有两位姓千手的兄长,不过他们很早就去世了。”
她确实向千手一族提供过很多狭雾的研究成果,其中当然也包括“生死有界”的血泪教训。
两位兄长心中都藏着她不能触及的欲望。
水音肉眼可见地沮丧起来,连高马尾都变趴了。
“你倒是知道的很清楚,连忍术的发明者都在神树的关注范围内吗。”佐助淡淡问道。
“这些嘛,这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情报哦,包括卡牌的内容、你们看到的幻觉,我正要告诫二位,”神树严肃地说,“不要过分依赖卡牌上的情报,它们并不完全。”
“我能探查到人的行动,却不能探查到人心。”
“别的我都明白,但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意思??”水音被这话挠的心痒痒,高马尾支棱了起来。
“你猜?”人形雾气长出了两条手,得意地叉着腰。
没等水音再次追问,祂就催促道:“时间差不多了,快点回去啦!”
眼前雾气尽散,佐助张开眼,他回到了那个长满藤蔓的山洞。
从树茧中坐起来环顾四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神树的枝叶好像多了一丝绿意。
“嗯——”他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树茧,水音从里面伸着懒腰坐起来,然后一脸忧愁地摸着肚子:“刚才吃的苹果消失了……”
树藤从两人身下游动,退回了岩壁之上。水音围着佐助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来,“佐助,你有感觉到不同吗,你查克拉还在吗,你——”
“闭嘴,”佐助摘下小指上的指环,抛还了回去,“你好歹是感知型忍者,自己判断。”
她随手接过指环,凝神感知了一会儿,犹犹豫豫地开口:“好像……没什么不同?查克拉好像变得更像你的查克拉了。”
“……”听听,这叫什么话啊?
佐助活动了下筋骨,查克拉在体内正常流动,他确实没感到任何不同。
“还是有点不同的。”神树的声音响起,祂说,“我的力量强化了你的每个细胞,具体有什么效果还不好说,但总之万花筒不会导致你失明了。”
“啥?!万花筒会导致失明??”水音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你不会啦!你是漩涡一族的后裔,身体中又混合了我的力量,不会有事的!”
水音惊恐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然后迅速恢复了平静,她放下手,小声碎碎念:“我只是害怕再瞎一次嘛,看不见东西很难受的……”
“你跟卡卡西确实不同。”佐助似乎想到了什么,认真打量着她的眼睛,“是因为漩涡血脉的关系吗?”他问神树。
“没错,”神树回答,“‘两极重新归一之时,便可得森罗万象’,这句话也不全是瞎话。”
佐助垂下眼睛,不知在想什么,未再多言,他点点头,径直从头顶上的洞口离开了。
水音仰头看了会儿洞口处的天空,突然问道:“这就是那什么,闷骚吧?”
“哦哦哦,”神树兴奋起来,“你已经领悟到一些有趣的事情了!来来来,看这个……”
外面,佐助并没有走远,他随意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遥遥望着悬崖之外,云海波澜。
这个世界变得陌生起来。
原本纯粹的恨意掺杂了别的感情。
如果真相是木叶高层下达了灭族任务,宇智波鼬就真的一点错都没有吗?
如果真相是父亲身为族长的失职,那木叶就不需要为此负责吗?
宇智波佐助不知道要去恨谁了,或者说,他全都恨。
母亲的微笑、父亲的认同,夺走这两件珍宝的人和事,他全都恨。
包括自己。
他太弱了,弱到连真相都没资格知道。
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那个血夜里,目睹族人尸体的孩子。
不得不承认,他嫉妒着狭雾水音。
是了,不仅如此,他也嫉妒漩涡鸣人,嫉妒那些能轻松掌控自己命运的人。
为什么他们都能靠着自己的力量从命运中挣脱出来,而自己却无论怎么努力都深陷在黑暗里?
父亲说,无论作出何种选择,他都支持自己。
可应该如何去选择呢,哪条路才是正确的?
他找不到答案。
就这么看了一会儿云海,佐助索性盘腿修炼起来。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感受着所谓的“新”查克拉,佐助纷乱的心绪渐渐平息,沉浸在这种感觉里,直到荒川义元抱着一筐新生的野菜问他要不要吃,他才惊觉时间已过去很久。
狭雾水音好像没跟他一起出来?
“水音小姐的话,还在神树大人那里。”荒川义元露出了一个费解的表情,“他们好像挺开心的。”
佐助疑惑地返回,迎接他的是一个树茧,不过躺在里面的水音显然没有去死一死。
那椭圆的茧里,不时传来“嘿嘿嘿”的猥琐笑声。
“啊,佐助君来喊你吃饭啦。”
树茧自动散开,一根树藤熟练的拎起水音晃了晃。
强制唤醒服务非常有效,水音揉了揉眼睛,抱怨道:“等等!我还没明白“腐”是什么意思呢。”
“啊啊啊快去吃饭吧!”神树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心虚,祂伸出藤蔓推推搡搡地试图让水音离开,“我新长的野菜特别好吃,快去补充一下维生素啦~”
“你们两个在搞什么鬼?”被推搡着离开神树所在的洞穴,佐助才终于有机会开口问道。
“喂喂,我们哪有?”水音过于兴奋,双颊红扑扑的,她反驳道,“树君只是在向我科普一些名词啦,嗯……以看‘电影’的方式。啊~电影真的好有趣啊,”她兴致盎然地说道,“佐助你之前在木叶看过电影吗?之前去木叶的时候我看到有电影院在营业。”
“没有。”虽然做出了否定的回答,但舒展的眉心让他的表情温柔了起来。
说起电影,似乎有那么几次,小樱特别想去看来着,不过他完全没兴趣,就干脆地拒绝了。鸣人那家伙闹着要一起,果不其然被小樱揍了。
“你没看过电影啊?”
佐助回神,发现水音正用“真是可怜啊”的表情看着他。
他克制住想殴打对方的心情,加快步伐向前走去。
背后,兴奋劲儿没过的水音还在聒噪:“别自卑啊佐助,下次树君科普我一定喊你~”
第33章 旅途(十一)
自从神树吸收因陀罗的查克拉以后,这处山顶开始长出更多植物,经年的积雪融化,“春”真的到来了。
这天,山顶又是一阵强烈的震动。湖边,水音看着湖水被一股力量搅动,浩渺的烟波中,一棵巨树正缓缓破水而出。
大量湖水随着枝条和树叶噼里啪啦地砸下来,仿佛一场落雨。水音脚下,一株不起眼的小草迅速伸长长大,宽大的叶子垂至她的头顶,正好替她挡住了这场“雨”。
“谢啦。”她对着空气道谢,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过下一刻,不知是从身旁的“雨伞”里,还是从巨树那里,传来了回应:“不必客气,毕竟你身为人类还是很脆弱的。”
“倒也不用这么小心。”
“不不不,你现在是伤员,还是小心一点为妙。”
“是是,”这场太阳雨停了下来,水音握着拐杖的左手微微用力,往巨树的方向一瘸一拐地靠近了一些,“我有恪守伤员的本分啦。”
关于水音的左腿是怎么断的这件事,说起来非常离谱又极其合理。几天前,在与神树的日常嬉戏中,某条肢体控制障碍症还没有康复的树藤用力过猛,造成了水音如今惨兮兮地伤员身份。
虽然断腿当场就被神树治愈,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拄拐休息几天。
“两个超级大白痴。”半空中,霄风展翼滑过,佐助从鹰背上落至地面。
水音和旁边的“伞”立马低头做忏悔状。
“算了,”他把鬓边碍事的发丝拨开,“就再修炼几天吧。”
“佐助,头发太长啦?”水音抿嘴忍住了笑,前几天她就注意到了,佐助太久没有修剪的发型不仅遮挡视线,并且,“像个艺术家。”她用最近“看电影”得到的知识,精准地做出了形容。
“作为拖慢行程的道歉,我帮你剪剪头发吧!”水音跃跃欲试地提议。
佐助狐疑地看着她。
“没错没错,”神树帮腔道,“佐助君你后脑勺的头发都有点趴了,这可是你的灵魂造型啊!必须不能有闪失!”
佐助直觉这两人奇奇怪怪的形容词不是什么好话。
但他的头发确实很碍事了,“你会剪?”
“当然,我技术超好哦!”水音自信地回答。
“你,去把工具拿来。”佐助撇过头,差遣神树去干活儿,自己则把白色的对襟上衣脱至腰际,撩起湖水洗头。
“我是棵树啊!你让一棵树给你跑腿??”神树大声吐槽道。
最后神树是请荒川义元把剪刀和木梳送来的。
佐助湿着头发坐在湖边一块大石头上,他身后,水音一手剪刀一手木梳,看起来已经在技痒了。
“这样碎发会比较难清理吧?”她歪头打量了一下佐助光着的膀子,少年的身板劲瘦,有着极为流畅的肌肉线条。可惜条件有限,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围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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