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基地派一直怀有一种莫名的好感。
在我的想象中,它类似于早期的田园时代,所有人一同耕作、打猎、捕鱼。
但是枪械的出现打破了我的幻想。
在基地之外会有新的武装集团诞生,甚至一些基地自身就会成为暴力的化身。这样一来,刚刚组建的秩序很可能再次面临崩溃瓦解。
「他真的是军人吗?」安安盯着在人群中穿梭的张一帆,「能捡到枪,捡身衣服就更简单了。」
「应该是的。他的虎口和食指都有很厚的老茧,只有长期持枪的人才会留下这种痕迹。」
陈林的话并没有完全打消我的顾虑。
「但这个基地还是出现得太早了吧?」我问。
「不不不,情况不一样了。」安安反倒有了新的看法,「这里的管理者是个军人,还有配枪。所以它的凝聚力和纪律性不是一般基地可以比拟的,可以算是特例。」
「嗯,」陈林也赞同这种说法,「一般基地约束力会弱得多,内部的问题也会更严重。」
「比如劳动力和产出的平衡问题。如果食物储备不足以支撑人数众多的基地派种出足够的粮食,他们就会退化。」
「变回救援派,乃至清道夫。」
「再比如严重的男女失调。」
关于这点他只是点到即止,没有多说。
但我明白他的意思:如果这是一个靠拳头说话的世界,那么女性很有可能会沦为一种另类的资源,供男性领导者分配和使用。
「张一帆不会想让我们平衡男女比例吧?」安安表情怪异。
「那倒也不至于。团队里有老弱妇孺本身就是一张无害的名片,对我们热情一些也正常。」
6
「开饭了。」有人远远地招呼我们。
早饭是刀切馒头、米汤和榨菜。
不愧是在超市中驻扎的人类。各式佐粥小菜应有尽有,还有我最喜欢的酸豆角。
席间,张一帆从另一个视角向我们讲述了这场病毒的爆发过程。
每到来一个幸存者,他就将始末重新讲过一遍。
我们听到的已经是第11遍了。
2022年 11月 19日,春申市封城的第三天。
在政府颁布全区域封锁令后,D部战区紧急抽调陆军5 万人,从海西市北上支援春申市的防疫任务。
春申市剩余的警备力量也都参与其中。
据未公开的数据显示,此次疫情呈现出多点爆发、由中心向郊区辐射的特性。且感染患者有明显的暴力倾向。
截止军队入城之前,春申市除了下辖的长明岛之外,其余15个区均有病例出现。
市区感染者更是占据感染总人数的八成以上。
因此,大部分兵力都被派往中心八大城区,负责对感染小区进行戒严。
剩下约一万六千人被派去环线以外的八个城区。
张一帆就是其中一员。
他所属的集团军在J区驻扎了两个团的士兵。所有士兵化整为零,以班级形式参与治安维护和物资运输。
病毒全面爆发后,他们被要求原地待命。
但仅过了3 天,军队内部也开始出现大批感染者。
张一帆所在的班有8 人感染了病毒,其余因为反应不及被丧尸化的战友咬死。
12个人只剩张一帆一人存活。
「然后呢?」安安忍不住追问。
「然后我就和上级失联了。」
他从回忆中缓过神来,「指挥部设在市政府,那边的情况估计很坏。」
如此看来,病毒出现过两次爆发的峰值。
一次是在封城的第七天,还有一次是在第十天。
我一边听一边默默梳理着细节。
等等……
不对。
第二次也在第七天。
是在军队进城的第七天!
这个结论让我吓了一跳。
难道所有进入春申市的人都会在七天后感染变异吗?病毒怎么可能按照地界划分呢?
况且按照张一帆的说法,他们的饮食用水都由军队统一供给,入城后也都时刻穿着防护服。
他们又是如何被感染的呢?
我一定还漏掉了些什么。
这个故事将所有人的思绪又拽回四个月以前。
餐桌上有些沉默。
吃完饭,我们起身辞行。
关于主食的问题我们已经同张一帆交涉过了,他给了我们两个选择。
要么一起参与劳动,要么我们给出价值相同的食品。
这个条件并不过分。
所以我们准备回家取点蔬菜种子作为交换。
张一帆让沈浩送我们下楼,同行的还有那个寸头青年。
我记得他叫赵衡。
他俩的关系似乎很好,刚刚出来迎接的也是他们。
「真的不留下来吗?」赵衡沿着楼梯往下走,「这里可是超市,你们居然不心动?」
「心动心动。」我顺着他的话说,「说不定下次见面,我们就搬过来了。」
「这是在给我们画饼呢。」沈浩也笑了,「不过好不容易来一趟,张队可专门交代了不能让你们空手回去。」
我们从消防通道下到一楼。
因为落地玻璃全碎了,从街上进入超市倒是很方便。
「不能直接从楼梯进来吗?」安安问。
「不行,楼道的消防门全都从内部上锁了。」赵衡解释道,「张队说超市和消防通道尽量不要串联,免得丧尸入侵进来。」
我环视了一圈,虽然很多物资都被搬上天台,但剩下的东西也不少。
咖啡的货架在哪个位置呢……
「副队,楼下的玻璃是怎么回事啊?」我一边找一边和沈浩搭话。
「你喊我名字就好了,这么叫我都有点不习惯。」沈浩有些不好意思。
「这本来是队长的主意,只不过后来出了点意外。」
原来,张一帆之前试图将所有的丧尸挡在门外。
但是这种做法却激怒了尸群。
它们冲进商场,还差点儿冲破三楼用货架搭建的路障。
「所以千万千万不要挑衅它们。」
「阻止它们的刻板行为、当着它们的面杀掉同伴以及过分的喧闹,都会造成尸群的暴动。」
「对了,」他一拍脑袋,「你在这里等着,我给你拿点好东西。」
沈浩刚走,身后的货架突然传出一阵动静。
绕过去一看,原来是陈林。
「你在搜物资吗?」
「不然呢,」他不看我,「等着别人给我拿好东西吗?」
「……」
这家伙居然偷听。
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是你们说话的声音太大了。」
嘁。
我不理他,在附近闲逛起来。
货架尽头就是一扇消防门。
这就是沈浩说的通道吗?
门锁就在商场内侧。我走过去,尝试着拧动锁闩。
「咔哒」一声,门竟然打开了。外面就是我们刚刚下来的楼道。
我赶紧把门关上,心里升起新的顾虑。
这扇门能挡住丧尸,却不能挡住人类。
因为任何一个进入商场的外来者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来到通道内部。
所以人还得要由人自己来防范。
顾老才是负责超市警戒的核心人物。
刚想到这里,一声尖锐的哨响就从顶楼传来。
7
安安离得不远。听到哨声的同时,她就朝我们靠拢过来。
又出现新的幸存者了吗?
与此同时,第二声响起。
虽然不明白哨声的具体含义,但这显然是更高级别的警告。
紧接着,又是第三声。
「吡——」
我隐约听到一阵交谈,似乎有人正从一楼的扶梯上来。
「快走!」沈浩和赵衡从超市另一头飞奔而来。
「是敌对人类,要有大麻烦了。」
他说着打开消防门,带着我们快速退出商场。
顶楼气氛凝重。
我们上来后,铁门立刻被重新锁死。
张一帆拨开人群走过来。
「一共两辆车,八个人。全都装备了步枪。」他的脸色铁青,「估计是从军队的尸体上扒下来的。」
「整个天台就只有一个出入口吗?」我打量着面前的铁门,悄悄问沈浩。
「不是,商场的扶梯也可以通往天台。」他带着我往里走。
我这才知道,除了消防通道以外,天台还有个后门。
沈浩揭开钉在墙上的塑料布。
这里竟藏着一扇连通商场的玻璃门。
门内空间不大。靠着墙壁整整齐齐地堆放着桶装饮用水,而扶梯就在几步之外。
我顿时觉得全身冰凉。
这玻璃估计连斧头都扛不住,更不要说子弹了。
沈浩见我脸色发白急忙解释道:「没事的。除了货架路障,我们还有别的防御工事。」
「这层扶梯已经被队长破坏了,中间完全断层,他们不可能——」
话没说完,一梭子弹就擦着我的脸颊飞过。
顿时尖叫声四起,人群乱成了一锅粥。
混乱中有人扯了我一把,我转过头。
顾老一瘸一拐地推着我们往人群里走。
「不要命了?还不往后站!」
我被拽得踉踉跄跄,差点撞到一个人怀里。
「怎么这种时候还在乱跑?」陈林看上去很生气。
「好了,先不说这些。」安安拦住他,「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摇摇头,伸手去摸脸颊上的伤口。
只是擦破了一点皮。
所有人都聚集在天台最远端的角落。
钢化玻璃虽然碎了,却仍藕断丝连地粘合在一起,没有爆裂开来。
裂纹让我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沈浩似乎也没有受伤,他嘴唇发白地报告道:「张队,他们好像有梯子!」
张一帆没有说话,只是用枪口对准前方。
陈林微微侧过身,将我和安安挡在身后。
此刻,玻璃门正被缓缓推开。
这是一支全副武装的八人小队。走在最后的人身上竟也穿着军装。
张一帆立即调转枪头指向他。
「气氛好像有点紧张啊,」这个男人完全无视了正对自己的枪管,有些抱歉地笑笑,「是我们太不礼貌了吗?」
「黄越,」他一脚踹在身旁持枪男子的腰上,「你来道歉。」
他长得又高又瘦,身材也十分单薄。但这一脚却直接让那个名叫黄越的男子跪倒在地上。
「对、对不起。」
张一帆没有理会地上的黄越,目光一刻不离地盯着面前这个行事乖张的男人:「你不是军人。」
「我什么时候说自己是了?」他整理着军装的领口,「从死人身上扒件衣服,不行吗?」
「你也配?」张一帆冷冷吐出几个字。
「不要这么剑拔弩张嘛,」他脸上笑意不减,「我是来谈合作的。」
「陆长风。」他伸出手。
张一帆不为所动。
看着那只停在半空的右手,我心里捏了一把汗。
僵持不下之际,沈浩上前一步握住了那只手。
「你好,他是我们的队长,张一帆。我是——」
话说到一半他却突然停住。
倒退两步后,沈浩双腿一软,竟抽搐着倒在血泊里。只见一把短刀赫然插在他的胸口,刀刃深深没进胸膛之中。
人群又爆发出一阵惊叫。
刚刚还在和我说话的活人,转眼就成了一具尸体。
我感到身体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陆长风……
这人根本就是个疯子!
第5节 基地篇:陆长风
1
地上,沈浩的身体已经停止抽动。
看着他沾满血污的脸逐渐失去神采。
我觉得胸口一阵发凉。他什么都没做错,却成了杀鸡儆猴的祭品。
那边,陆长风掏出手帕,细心地擦去手指上的血迹:「现在我们可以继续了吗?」
这完全是赤裸裸的威胁。
张一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所有的资源优先供给我们使用。」
他将手帕叠好,放回口袋里。
「当然,作为回报,我会负责整个集合点的安全。杀丧尸可是个体力活,我们小队已经很吃亏了。你能理解的吧,张队长?」
哪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们绝不会浪费枪膛里的子弹去对付丧尸,但张一帆根本就没有拒绝的资本。
这个基地已经被这群寄生虫盯上了。
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不是畸形地活下去,就是被全部杀光。
「至于具体细节,我们可以找个地方慢慢谈。」陆长风走过来,揽住张一帆的肩膀。
目光扫过人群。
「你,」他指向陈林,「也得参加。」
陆长风走近一步,陈林毫不避让地对上他的视线。
「以及,你最好注意一下自己的眼神。小心我会把它剜出来。」
轻飘飘地撂下这句话,他扭头看向其余人。
「剩下的,旁听随意。」
「哥,那我呢?」一个戴头巾的青年走出队伍,「我是不是解放了?」
「嗯,」陆长风对他倒是很温和,「玩儿去吧。」
「怎么玩都行吗?」他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得等正事办完。」
陆长风挥挥手。
「留两个人下来。一个守着平台,一个跟我进去。其余的跟着时雨。」
「他们为什么要带走陈林?」
等人群散开,我小声问安安,「他都没说话。」
「觉得他有威胁吧。」她微微摇头。
「现在怎么办?」我像是在发问,又像在问自己,「谈判结束后他们会离开吗?会放我们走吗?」
越想越觉得陆长风兄弟之间的对话不对劲。
「要做最坏的准备。」安安轻声说。
留守平台的队员,正是之前被踹到地上的黄越。
赵衡几人试探地朝沈浩爬去,黄越并没有阻止。剩下的基地成员哆哆嗦嗦挤成一团。
「有的人,就是不拿别人的命当命。」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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