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夫人无奈摇摇头:“那你这信是如何传出去的?你不会以为伯爵府的人连这点儿小事都查不到吧?”
阮葵呼吸一窒,磕磕巴巴犟嘴:“那、那是我、我强迫元献的,他要是不送,我就会揍他,他怕被打,才不得不帮我送的。”
刘夫人低笑出声:“你还以为娘不知晓,你表兄一心都在你身上,什么事都愿意为你做。”
“才不是呢!”她当即反驳,反驳后又担忧道,“那该如何是好?二哥会不会怪他?”
刘夫人笑着道:“我原本还想着你若是不喜欢他,让你嫁给你刘家表兄也好,可现下看来,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这回回信,我也好明确地拒了你表兄。”
“娘!我本就没想过要嫁给绮表兄,您也还没回答,这事儿会不会牵连元献。”
“自然不会,你舅舅他们已同意这件亲事了。”
“什么?!”阮葵腾一下站起来,“为什么!我都跟表姐说清楚了,表姐也不愿意,为什么舅舅他们还要同意!”
刘夫人淡淡看向她:“坐下。”
她不服气,一屁股坐回去。
“谁跟你说你表姐不愿意的?你表姐上回见过你二哥后也是满意的,听你那样说后虽是闹过,但你舅母和她解释后,她现下已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想明白?这还有什么想明白的?我说的又不是假的。”
刘夫人有些无奈:“你说的的确不是假的,但其实这些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也到了这个年龄了,娘与你说说也无妨。你二表哥他的确有通房,但这又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大户人家谁没有呢?他也的确是风流了些,可至今也没闹出什么大事,也没哪个说他不好,可见他风流却不下流。况且他早前考了秀才,再过几年考上进士也是有可能的,也算是青年才俊。你表姐嫁给他,不见得是坏事。”
“不见得是坏事?娘这样多年活得开心吗?唐姨娘日日给您气受,父亲也总向着几个姨娘,娘自己都过成这样了,还说不是坏事?娘到底是如何想的?”
“娘不觉得自己过得不好,你祖母为人宽厚,大嫂子孝顺,还有你,你一直听话懂事,至于唐姨娘和你父亲,对于娘来说不重要,娘已经觉得自己过得很幸福了。”
“可我不觉得!我不想让你过这样的日子,不想让表姐过这样的日子,我自己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是不是往后我嫁人了,受了丈夫和小妾的气了,娘也要劝我温和大度!”她气得整张脸通红,越说越委屈,眼泪唰一下就掉下来了,“在娘的心中,我幸不幸福跟本不重要,娘只想挑一个好女婿!”
她转头就跑,刘夫人在后面喊了好几声,又追了出去,可根本追不上,只能站在院门外,看着悠长的巷子,焦急吩咐:“快,快去跟上,不要让她乱跑。”
茯丹应了声,匆匆跑出去,许久又气喘吁吁跑回来:“夫人摸担忧,小姐、小姐去元少爷那儿了……”
刘夫人松了口气,原地缓了缓心神,抬步又往院子里去。
往里走了几步,正巧撞见侧屋里的唐姨娘,她冲人点了点头,意料之中,唐姨娘并不领情,一摔门帘回了屋子里。
刘夫人也并不在意,脸上仍旧带着淡淡的笑意,回到房中,拿起纸笔,在信上回绝了刘绮和阮葵的亲事。
傍晚时分,荣光架着车到了元献院子附近,遥遥就见荷生站在门口候着,打趣一句:“你何时这般恭敬了?”
荷生挠挠头:“我有些急事要与少爷说。”
元献推开车门:“何事?”
荷生有些为难:“是、是……”
元献眉头微紧,跨下马车,朝荣光点了点头:“有劳你送我回来,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少爷也太客气了些,送少爷回来本就是小的该做的,少爷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就快去办吧,若是有什么用得着小的的,差人来使唤就是。”
“多谢你。”他微微颔首,见荣光调转马头,又快步领着荷生朝院子走,低声询问,“出什么事了?”
荷生低声答:“葵小姐来了,哭着跑来的,现下正在房中。”
“好,我这就去看看。”元献步伐又快了些,他取下挎包进了房门随手放下,悄声朝角落里缩着的人走去,半跪在她跟前,“蹲得不累吗?”
她缓缓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红肿着一双眼眸看向他。
元献眉头紧了紧,用指腹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轻声问:“发生何事了?”
她突然扑过去,双手换抱住他,埋头在他怀里低声哭泣。
元献一愣,瞬间放下支起的那只腿,双膝跪在木地板上,将她紧紧搂抱住,重复:“发生何事了?”
“表姐收到我送去了信了,也闹过了,可他们都觉得这不算是什么大事,又把表姐说服了,就连我娘也觉得这没什么。”她哽咽道。
元献悄自叹息一声,轻声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我们只能选择自己的选择,却不能改变旁人的选择,我们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了,其余的,只有天意了。”
“我娘也觉着没什么,为什么?明明她自己过得都不开心,还是要我、要表姐也选择和她一样的路?”
“或许姨母并未不开心呢?吾之蜜糖,彼之砒霜,人只能管好自己,却不能管别人,即使是至亲骨肉。”
阮葵稍稍后退一些,双手还放在他的腰间,抿着唇看他:“你也觉得藜二哥是个好的夫婿人选,是吗?”
他轻笑了下,轻轻抚去她脸上的泪痕:“我觉得不得很重要吗?祖母姨母不会听我的,你刘家的舅舅舅母也不会听我的。”
阮葵吸了吸鼻子,推开他的手,认真道:“很重要。”
他郑重道:“好,那我回答,我也不知他是不是个好的夫婿人选,我还没有能望透一切、望穿的本领,若我是刘家的长辈,我不会劝刘家表姐,只会将利弊呈现在她跟前,要她自己选,至于结果是好是坏,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选择的,只该由她自己承担。”
阮葵抿了抿唇,有些生气:“谁要你说这些了,我问你,你以后还跟不跟藜二哥一起玩儿。”
“同在一个屋檐下,不得不打交道,但若是妹妹想让我离他远一些,我一定会做到。”元献笑着握住她的手。
她慌忙抽开:“我才没说呢。”
元献又将她的手牵回来,将她抱回怀里:“真的,我都听妹妹的,只是我有时不太能理解妹妹话里的含义,妹妹是想让我离藜二哥远一些吗?”
“我、我才没有那样喜欢无理取闹……我就是、就是……”她支支吾吾一会儿,一鼓作气道,“反正你不许主动跟他说话,不许将他当做好朋友,不许和他深交。否则、否则……否则我就不嫁给你了!”
“好,我记着了。”元献嘴角越扬越高,“妹妹什么时候来的?”
阮葵都忘了自己还被抱着,下颌搁在他肩上,懒洋洋道:“下午吧,我也不知晓具体时辰,反正我是在闺塾待了好一会儿,母亲才叫人让我去的。”
“今日不是你们闺塾休息的日子吗?妹妹怎的还在闺塾里?”
她一怔,忽然想起先前就是为了不时时想起元献才躲在闺塾的,赶紧将人推开,拖着有些发麻的腿,一瘸一拐走开:“怎的?我爱学习,你不服气嘛?”
“我如何不服气了?”元献起身,笑着追过去,扶着她的手臂往椅子边上走,“妹妹慢些,当心摔了。”
她瞅他一眼,嘀咕一句:“你又趁我不注意占我便宜。”
元献在她对面坐下,笑着看她:“妹妹饿不饿?让荷生去取晚膳回来?”
“我才不在你这儿吃呢,我得回去了。”她揉了揉腿,一瘸一拐往外走。
元献追上:“天要暗了,我送你。”
“才不用。”阮葵轻哼一声,又凶一句,“不许跟着我!”
元献笑着摇了摇头:“好,我不跟着你,你别着急,慢些走,看路。”
阮葵眨了眨眼,快步跑了。
她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捧起盆里的冷水便往脸上泼,心里念念叨叨。她方才都说了些什么啊?什么嫁给他不嫁给他的话?她肯定是脑子哭糊涂了!
藕香早前听茯丹说她哭了,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她好好儿的,才敢和她说话:“这是怎的了?”
“没。”她擦了擦脸上的水,深吸一口气吐出,“表姐真要嫁到我们家来吗?”
藕香一愣,笑着道:“应当是的,茯丹说,中秋藜二爷便要去扬州一趟亲自提亲,到时祖母夫人都会去,大夫人也会从京城赶去扬州。”
“哦。”她闷闷不乐。
“小姐。”藕香知晓症结在何处,却不知如何宽慰,又道,“小姐想去吗?小姐若是想去,可以去跟夫人求求情,夫人应当会应允的。”
阮葵轻哼一声:“我才不呢,去了又能如何?她们都有她们的道理,我和她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怎就这样严重了?”藕香笑着上前,在她肩上轻捶,“小姐还小呢,考虑这样多做什么?大人的事儿是大人的,您就当是出去散散心,小姐上回不还说扬州的点心好吃吗?”
她想了想,沉默许久,忽然又开口:“那我过几日去说。”
藕香弯了弯唇,这才放心下来。
过了几日,见她心情好了,像是将这茬儿彻底忘了,藕香才敢跟她提起别的。
“小少爷快到百日了,到时定会办百日宴,邀请全徐州有头有脸的人来参加,您也得提前考虑考虑,给小少爷送什么礼好。”
“噢。”她不是太在意这事儿,她连那个弟弟的面儿都没见过几次,谈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我也不知要送什么好,你去准备就是。”
藕香放心一些:“到时您也要出席的,不过也没什么事儿做,就和各家来的贵女说说话聊聊天而已,开了席吃个饭……”
“你这样小心翼翼地做什么?我难不成还会在宴席上闹?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那就好那就好,还不是那个唐姨娘平日里太惹人讨厌了?我怕您看到她心里不舒服。”
“哼,我和她才不一样,我才不会和一个孩子计较。他就是个小孩儿,能懂什么?等他懂事了,我也早就嫁出去了,也管不着这样多了。”
藕香抬了抬眉梢,笑着道:“小姐不是说不想成亲吗?怎的今儿又说起要嫁出去了?”
阮葵脸一红,双手将她往外推:“你出去出去,我要睡了。”
“大白日的,睡什么?”她笑着往后退,“还有,上回小姐去元少爷那儿说什么了?小姐也不再泡在闺塾了?”
“我真要睡了,你快出去。”阮葵将人往人挤出去,将门紧紧拴上,羞恼地在原地走来走去。
她的确许久没再赖在闺塾,因为赖在闺塾也没什么用了,她还是会忍不住想起元献,反正天天都能想到,就算是她想不到,旁人也会提起,她只能习惯了。
“唉。”她仰头长长叹息一声,捂住双脸,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心里终于清净一些,又能安安静静坐着了。
给小弟弟的礼物她可以不亲自准备,但还是要过目的,以免有人问起,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虽然跟藕香犟嘴,心里却还是清楚的,百岁宴肯定有许多人来,她们关上门来闹可以,但千万不能在外人跟前丢人,若真闹出什么不好看的,祖母护着她也没用,父亲肯定是要打她一顿板子了。
不过,她也没想过要闹,只想安安静静将那天度过就好,元献那呆子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她管不了别人,只能管好自己。
百日宴那天天儿不错,徐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男客在外院饮酒谈天,女眷们聚在院子里赏花对诗。主事的是蘅大夫人,宴席主人是刘夫人,唐姨娘也在,但穿得低调,行事也低调,没有要作妖的样子,院子内外一片热闹祥和。
日午,人逐渐多起来,到处都是两三聚在一起的人,笑着谈天说话。
阮葵一路躲,又不能真回屋去待着,只能找没人的清净处坐着,可没坐多久,又有人来,要和她一起去看她幼弟。
她今日不知已去过多少趟了,可又不好甩脸,怕让人家说闲话,只能和人又走一趟。
看完,从房中出来,她直接躲去了夹道里。
她叹息一声:“这回总算是真清净了。”
叹息声未落,一个小丫鬟跑过来,笑着道:“奴婢可算找见小姐了。”
阮葵抬眼看去,见这丫鬟有几分面熟,应当是哪个院里的小丫鬟,便问:“你是谁?找我有何事?”
“奴婢是内院打杂的丫鬟,元少爷正在寻您,又不好来这边,怕冲撞了女眷,让您去侧边院子一趟。”
“他没事寻我做什么?我才不去呢。”阮葵抱臂,嘟囔一句。
丫鬟微愣:“那、那那奴婢去回话?”
“算了算了。”她又摆摆手,抬步往夹道往走,“我去看看吧,说不定是有什么急事呢。”
丫鬟立即又扬起笑脸,引着她往前走:“小姐,这边。”
她跟着朝前,一路到了侧边的院子,周遭瞬间安静下来,只隐隐能听见些唱戏的声音。
“神神秘秘的,做什么呢?”她左右看一圈,上前拍了拍丫鬟的肩膀,“他人呢?”
丫鬟笑着行礼:“说在前面那个那个堂屋里。”
“好,我过去。”她哼着曲儿,走着走着便忍不住蹦起来,一路跳到门口,才假模假样背着手跨进门,扬着下颌朝里道,“喂,死呆子,你莫名其妙喊我来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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