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西野移开目光。
在薛烨结婚那天,她的父亲告诉她,强盗在壮大自己的队伍。言外之意很明显,成明昭嫁的根本不是薛烨,是薛鸿云,她们是一伙的。
然而后来并没有发生他们想象中的事,这个成明昭确实什么也不会,薛鸿云也并不器重她,她在至梦没有什么地位,手里的股份都不及薛烨多。
现在又被发配回了国。
如果真是一个阵营的,薛鸿云会这样对待她吗,会推开她吗?
会不会是爸爸想太多了?
她也想太多了?
成明昭吹干了她的发根,帮她抹精油。也是她常用的那款,她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权西野开口:“娜娜,你说,要怎样才能分辨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成明昭来到她背后,手指深入她的发丛,“我最近学到了一个按摩手法,听说可以很好的放松身心,排除杂念。”
她的手指点在她的头皮上,有力地揉,“好人和坏人?”
权西野顺着她的力轻轻点头。
“我觉得,世界上应该没有绝对的坏人吧,坏人在一些人眼里是坏人,搞不好在另一群人眼里,又是好人了呢?”
权西野望着镜子里的她,“嗯,但不是每个人都站在同一个阵营,如果你恰好就站在认为她是坏人的阵营里呢?”
成明昭苦恼地皱起眉,“那还真难办。”
“你也觉得很难办么?”
“是啊,我可能会听从内心的想法吧。”
“内心的想法?”
成明昭点头,“如果我的心偏要靠近她,偏要喜欢她,我又怎么能说她是坏人呢。如果我的心真的讨厌她,排斥她,又怎么会犹豫呢。”
“世界上难道存在让人喜欢的坏人么?”
成明昭笑了笑,“我不知道。西野,我只知道在我心里,你是很好的人。”
权西野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她,“在我心里,你——”
她咽了咽唾沫。
成明昭眨眨眼,望着她。
权西野垂下眼,“在我心里,你也是一个很好的人,如果你不是我的嫂子,我很愿意和你成为朋友。”
第65章 第二只
薛鸿云生在平安夜,进入薛家后每年生日都是由母亲和父亲主持,二老双继离世后,生日交由了丈夫操办,如今她年过半百,生日基本也全权由丈夫和儿子布置。
她本人对这些浮于表面的东西并不感兴趣,通常会在公司提前过生日,和员工们一起,蛋糕也是分着吃,一个多层高塔蛋糕,每个部门又有一个双层蛋糕,当天休假还有双倍工资。
等到真正生日的那天,作为寿星的她几乎不会到场。生日晚宴就是一个社交形式,她现在已经不需要去社交了。
早些年,父母健在的时候,作为大哥二哥的薛志安和薛长明还会赴宴,为薛鸿云庆生。薛老辞世后,两位哥哥来得频率日渐减少,薛志安每回都以身体不适为由请辞,表达歉意,再寄一份礼来,面子上总是过得去的。
二哥薛长明的性子最温和,对于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一直都是能照顾则照顾的姿态,从不缺席,准时奉上寿礼。然而近几年,也许是年龄上来了的缘故,理由变得和大哥一样,流程也变得一样。先致歉,再送礼,最常派女儿权西野去,偶尔家中的权夫人也会同女儿一起来。
明面上没有撕开,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薛家三人阵营明显,俩兄弟明里暗里都不待见薛鸿云。
但至梦又牢牢掌握在薛鸿云这个女人手里,他们纵然再不请愿,也没办法当着面表达不满,只能用这种方式宣扬立场,膈应薛鸿云。
今年生日,排场照旧。权西野还是替父赴宴,母亲权韶念主动要求跟着她一起去,权西野很乐意妈妈有这样的想法。权韶念同样是名门出身,家中有四个兄弟姐妹,她位居第二,是最早出嫁的。出嫁后成为了全职太太,一直在家,家中没什么东西需要她操劳,她却也不怎么出门,偶有的几次露面都很低调。
只有女儿带着的前提下才愿意去外面走一走。
权西野和爸爸心里都清楚原因。在权韶念嫁给薛长明之前,曾出过一次车祸,腿上留下了一条永远难以愈合的疤,走路也成了问题。如果没有这场车祸,她兴许不会那么早出嫁,或许会成为一名优秀的芭蕾舞者,到了这个年龄,也应该是资历颇深的舞蹈老师了。
可就是这场车祸,导致她腓总神经严重受损,虽然捡回一条命,左腿却落下终生的疾。脚趾几乎不能上翘,足下垂严重,不说跳舞,像正常人一样走路都难。这些年权韶念做过不少康复训练,药也吃了,针也灸了,但都没什么成效。
权西野知道这件事一直是母亲心头的阴霾,小时候母亲从没有对她透露过这件事,只说是受伤才导致行走不方便,还怕她嫌。她是从父亲口中得知的原委,当年那位肇事者已入狱,算了算如今也差不多重归社会了,而权韶念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恢复到健康的状态了。
这件事伤在家里每个人的心里。权西野从小就很保护母亲,不觉得她的姿态丑陋,也不允许任何人多嘴一句。权韶念是家中女儿里相貌气质最好的那个,从小学舞,练出了肯吃苦且要强的个性。事故发生后,很长一段时间无法面对自己。但她面对女儿,又会说,没关系,一切都过去了,有了西野,她就什么都不怕。
父亲同样很爱母亲,权西野随母姓,家中随母姓的除了薛烨,就只有她。听母亲说,那段难熬的时光都是薛长明陪着她走过的,说起来薛长明和她是高中校友,也算半个青梅竹马,俩人一直对彼此有好感,只是谁都没主动戳破,大学毕业后才正式确定关系。
车祸之后,权韶念还和薛长明提过分手,她的自尊心太强了,没办法接受自己以这样的面貌和薛长明走在一起。薛长明没同意,当天就向她求了婚,说愿意一辈子爱她、疼她、照顾她,愿意当她的左腿,永远相伴她左右。
说起这段往事,权韶念脸上总会露出难见的幸福神采,父亲是她灰暗时期的一道光,一直照耀到了现在。那些曾经许下的诺言至今依然有效,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是薛长明一手包揽,没有累着过她,俩人生完一个女儿后再没打算要孩子。
权韶念腿脚不好,他就时常带着她训练,帮她揉腿,期间一直没有放弃过治疗,只要一打听到什么名医,就会立马花重金请人家过来诊断。
权韶念感受到幸福,然后是痛苦。如果是健全的她该多好啊,日子一定会比现在更快乐。薛长明的生活不全是围绕着她,他也有正事要做,时常要会面一些重要合作伙伴、参加一些上层的交流活动,作为妻子的她不敢陪同,不想在重要的场合丢他的脸。
薛长明没觉得她丢脸过,依旧走哪儿带她到哪儿。他的坦诚让权韶念更加难过,更加觉得有如此缺陷的自己不配拥有。平常的时间,权韶念都呆在家里,浇浇花,看看书,弹弹钢琴,从前的芭蕾舞鞋早已荒置在家里的某个角落,仿佛从未出现在她生命中。
这些年,薛长明更忙了,忙着筹备什么,陪伴她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夜晚熄灯后俩人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有源源不断的话可聊,他开口就是工作。权韶念没管理过公司,无法参与,也无法提供帮助。这时候,薛长明会吻一吻她的额头,说早点睡,晚安,然后翻身背对她。
当事人也许不会懂,体贴有时候是一种礼貌的残忍。
知道母亲要和自己同行,权西野十分开心,还为她准备了一身礼服。权韶念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芭蕾,人到中年体态依旧很好,加上书香世家的熏陶,无论什么衣服只要穿上,都会显得无比华贵大方。
“果然岁月不败美人。”权西野围绕着母亲,连连赞叹。
权韶念扶脸,略显得不好意思,但还是笑得很开心,“哪有什么漂亮不漂亮,漂亮的是你们年轻人,我已经老了。”
“哪有?”权西野站在母亲身侧,俩人一同面对着镜子,仿佛双胞胎,权西野的身高完全遗传了母亲,五官也是,“走在外面,别人会以为你是我的姐姐。”
权韶念推推她,没用力,“别给人家听到笑话。”
“谁敢笑话?事实而已。”权西野笑。
俩人结伴来到宴会现场,没料到这次薛鸿云会大驾光临。如果说她的母亲是玫瑰,那么薛鸿云就像一朵大丽花,绝不会含苞等人凑近观赏,品嗅,随时随地都在张扬地盛开。
按理说生日那天,怎么也不会穿黑色的衣服,而她偏偏就穿着一身黑,黑色的夹克,黑色拖曳的长裤,怀里还抱着一只黑色的猫,同样黑的是她的头发和眼睛。人在国外呆久了,多少会沾染西方的特色,但她没有,头发保持着亚洲人原始的黑,站在人群中央,显眼异常,带着说不清的压迫感。
薛鸿云身边站着她的嫂子成明昭,虽然俩人着装不同,风格也不同,但乍一眼看过去,就像一对母女,她们在交谈什么。
权西野挽着母亲走上去,给薛鸿云敬酒,“姑姑,生日快乐。”
薛鸿云看向她,又看向她身边的母亲,“韶念,这次怎么想起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了?”
她嘴角抿起,以一种不太友好的玩笑的口气问。
权韶念和薛鸿云差不多高,但气势上还是输了她一大截,她的母亲向来性格温和,不似薛鸿云那般强势尖锐。
权韶念举杯,同样祝贺,“鸿云,你知道的,我不方便。这杯酒算是向你赔不是。”
权西野刚想去拦,哪知她一口饮下,不带停的。权韶念笑了笑,又拿起第二杯,“长明实在忙碌,抽不开身,这杯算是我替他敬你。”
她又要喝,薛鸿云不动声色地伸手夺过酒杯,“这酒,自然是谁敬的谁喝,不需要你来操心。”
薛鸿云接过酒,对嘴缓缓倒入口中,亮杯一笑,“你赔的不是,我接受了。”
权韶念挂着笑,没说什么。
薛鸿云搭上成明昭的肩膀,“年轻女孩还是和年轻女孩去玩儿吧,距离晚宴开始还有些时间,用不着陪我。”
她怀抱着黑猫,身姿挺阔地走进人群,周围的人自动为她开了道。
望着薛鸿云远去的背影,权西野想到了小时候,这么多年过去,这个女人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和回忆里一样高傲。身上那股气焰永远燃烧得旺盛。
权西野回头,发现成明昭也在盯着薛鸿云离去的方向,“我的姑姑,很古怪吧?”
成明昭笑了一声,“会吗?”
“你不觉得吗?”
“还好吧。”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我和你也是一家人,西野。”
权西野笑了笑,不否认。成明昭还是要比自己的姑姑更惹她喜欢点,一个会服软,一个像铁钉。
俩人刚搭上话,就走来一个男人,"西、西野。"
权西野回头,当即皱起眉,“你怎么也来了?”
“没想到你也在。”薛翎开心地笑,看向成明昭,笑容又变得谨小慎微起来,“是薛大哥的......”
成明昭点头,他慌忙伸手,礼仪性地一握,“成娜。”
“我、我是薛翎。”
“原来是志安叔的儿子,”成明昭收回手,“今天也算是正式见到了,志安叔最近身体还好吗?”
薛翎点点头,又赶忙摇摇头,“还可以,嗯,人老了,精力不太行,所以让我来......”
权西野用手肘推他,“你会不会说话?”
薛翎反应过来,马上改口:“是我自己要来的,之前忙学业,没有正儿八经给姑姑她过过寿,所以今天就......”
能看出他的手忙脚乱,显然没有应对这种场合的经验,台词也滚得不够熟练。
成明昭端起一杯酒,和他一碰,“有机会可以一起吃个饭。”
“好,有机会一定。”
透过杯壁,她看着薛翎那张紧张而扭曲的脸。薛翎之前在上学,很少出现在公众场合,几乎没有和她碰过面,今天是俩人第一次正式见面。
他一感到局促,就频频往权西野那儿看。
成明昭勾起唇角。
提起自己的父亲薛志安,提起自己儿子的身份,他就像找不到拄拐的盲人一样慌张,那么的不安。连个正眼都不敢和人对上。
成明昭放下酒杯,第二只小兔子就这样慌慌张张地跳了出来。
第66章 雪
晚宴七点开始,在此之前,每人都被分到了一颗苹果。苹果不是普通的苹果,是一千克重实心的金苹果。薛鸿云在户外切了蛋糕,周围是飞溅的香槟和欢呼声。外宾在外面设的宴席饮酒作乐,薛鸿云一家子则在室内的餐厅吃饭。
薛鸿云换了一身衣服,来到餐桌的主位前坐下,见她落座,小辈们这才依次入桌,轻手轻脚地拉开椅子坐下来。成明昭坐在薛烨身旁,而薛烨坐在母亲的右手边。菜品陆续被端上桌,全都是符合国人口味的中国菜。
在坐的都是薛家人,也许是很久没有这样面对面地在一起吃饭,更准确来讲,是没有和薛鸿云这样面对面吃饭,气氛显得有些紧张,除了薛鸿云一脸泰然,其余人不约而同都露出了局促的神情。
“怎么,你们都不饿?”
薛鸿云伸筷夹了一片鱼肉放进嘴里,松弛自在地咀嚼品尝。
见她动筷,其余人才拿起筷子。
薛烨看到桌上有成明昭最喜欢吃的石橄榄陈皮炖水鸭,起身夹了一块到她碗里。全天下知道她爱吃这道菜的人不多,薛烨算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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