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炎在魔族, 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席护法,是前任魔尊的心腹,也是他寻回了顾晚。于公于私,顾晚对他都十分敬重。
除了, 天虞的事情。
也不知他从前和萧纵结了多大的仇,招摇山一事后更加耿耿于怀,只恨不能置萧纵于死地。前两年因为顾晚根基未稳,修为尚浅, 这些事情也就没有搬上台面。
近些日子以来, 顾晚的古魔心法已然大成, 他再也按耐不住,三番五次提及要攻打天虞。
“和罗绮捞金鱼玩, 总是捞不到,气不过就自己上手去抓了。”慕怜笑盈盈地拥住顾晚, 像是没有听到任何话一样,依旧是无忧无虑的少女。
顾晚抬手抱住她, 眼里是晦暗不明复杂情绪, 最终那翻江倒海的浪潮归于平静, 他轻声道, “就要大婚了, 紧张吗?”
慕怜摇摇头,眼里露出狡黠的笑意,凑到顾晚耳边, 小声说,“我很是期待。”
她的手环在顾晚腰间,踮着脚吻上顾晚的脸颊,期待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碎瓷片散落在议事厅中央,茶水晕染开来,是她从未见过的,顾晚暴戾的模样。慕怜只是任由顾晚拥住她,紧贴着,似乎这样两颗心就能毫无间隙。
“卿卿。”最动情的时候,他眼里也生起雾气,像朦胧云彩下一轮红月,美得妖冶。
王座之上两个人身影几乎重叠在一起,风一吹,黑金的纱帘便摇曳着,只有粗重的喘息在空空荡荡的大殿里回荡。
慕怜有些难耐地想推开顾晚,手腕却被一把攥住,一怒四海臣服的魔尊声音嘶哑,饱含未发泄的情|欲,对她说,“别走。”
像是恳求。
*
连下了一整日的雨,慕怜罗绮在池边看红鱼,来来往往的宫人今日都有些神色匆匆。
罗绮紧张地悄悄看了一眼慕怜,见她正专心致志地喂鱼食,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些。
天边乌云渐渐散开,太阳躲在云层后面,只透出碎光。池边被风刮倒的青草还折着腰,傍晚时分的天晴,让人有股幽长的惆怅感。
慕怜回到寝殿,那里已经铺上了柔软的地毯,到处是艳红之色。她给小花灵换上新衣,红彤彤的,是罗绮特意做出来的。
小花灵飞在镜子前看了好半天,似乎很满意的样子。
“别给太多灵石给她吃。”慕怜对罗绮道,“也别总让她在房间里睡大觉,都快胖得飞不起来了。”
小花灵涨红了脸,努力挥动着翅膀,不满地抗议道:“卉卉才没有,胖!”
罗绮在中间,捂着嘴发笑,她把小花灵抱在怀里,对慕怜道,“夫人早些休息吧,明日便是大婚的日子了,可有的忙呢。”
慕怜静静点了头,看着罗绮蹦蹦跳跳地带着卉卉走了,盈满笑意的眼睛瞬间黯淡下来。
夜色尚浅,隐约能听见窗外的风声,弯弯的月亮像镰刀挂在枝头,叫慕怜想起小时候听过的故事。死神穿着黑袍,手里拿着勾人灵魂的镰刀,敲响门的那一瞬间命运就已注定。
大婚前夜,新娘与新郎是不能见面的,所以慕怜也不知道顾晚此刻在做什么。她合上眼,强迫自己入睡。
而另一边的顾晚正凝神看着窗外的月亮,赤炎匆匆赶来,打破了书房的寂静。
他身上还沾着夜晚的露水,神情急切,“尊上,您让属下去查的事情……”
顾晚抬手打断他的话,“不必再查了。”过去的事情,重新翻出来,已没有任何意义。
“尊上,这可是扳倒慕谨行和萧纵的大好机会!”赤炎望向已然挺拔如青松的少年魔尊,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
卯时初,慕怜睡眼惺忪地被罗绮拉了起来,只呆滞了一会,并未再重新睡过去,叫罗绮很是欣慰。
“夫人,您可要打起精神来。”她一面说着,一面端来糕点,“您先用一些垫垫肚子,今天恐怕一天都不能吃上东西了。”
典礼上的装扮繁琐无比,一列队的魔族女子站在慕怜身后,眼里都透着一股要上战场一般的气势。
今日罗绮只能在一旁帮忙,她实在太小,还不能描绘出那些繁复的魔族花纹。极软的笔触碰上慕怜的肩膀,从那里延伸出长长的藤蔓,开满了绮丽的花,一直盛开到指尖。
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她背后作画,慕怜看不见具体的情状。只觉得细细的痒意从心脏弥漫出来,好像真的有一颗种子埋进了身体,会绽放出一整个春天。
魔族信奉力量与生命,魔尊代表着力量,魔后则代表着生命。生命与力量结合在一起,便撑起了整个种族,像冥河水一样流淌不息。那些枝丫在白皙的肌肤上仿佛重新得到了生命,蓬勃而青翠,凝结成画。
慕怜只当是在体验人体彩绘,看到老人浑浊眼底下的认真时,内心莫名泛起一股酸涩。
老人朝她笑了笑,声音沙哑,“夫人,愿您带给魔族安宁。”
她退了出去,慕怜还坐着,身上有些发冷。罗绮开始一层一层地给她穿婚服,把那些色彩全部覆盖,只剩下华丽的外壳。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慕怜只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素净的脸上一点点增加色彩,逐渐变得明艳鲜活。
这是她第三次穿婚服了,魇妖梦境里,西月城幻境中,与前两次的虚幻不同,这一次,握在手里的东西都那么真实。
寝殿里的人渐渐都退了出去,吉时将至。罗绮打开一个不起眼的盒子,“夫人,这是尊上今日早晨要奴婢交给您的。”
慕怜打开,里面只静静躺着一枚小竹牌,上面刻着一个“绾”字。她拿到眼前看了看,竹牌上似乎还残留着温度,却又摸不到了。
罗绮提醒道:“夫人,底下还有一封信呢。”
慕怜这才如梦方醒般放下竹牌,素白的信笺上用朱红色的笔写了一段话。
吾妻卿卿:
从未给你写过信,初次提笔,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此竹牌自我记事以来一直戴在身上,或许是我母亲留下的唯一信物。我不知母亲的姓名,只猜测其中有个绾字,若是日后我们有了女儿,不妨为她起名为绾。
慕怜眼睛酸得很,把信和竹牌又重新放回了盒子里,不再去看。今日青云之上朗朗晴空,她心里却是愁云密布,交杂着不安与烦躁。
等了许久,外面也没有动静。罗绮匆匆跑出去,又一脸茫然地回来对慕怜说,“夫人,尊上说,请您就在寝殿里不要出去。今日有些事情,或许会耽搁一会,您别生气。”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大婚的吉时可是一早就算好的,怎么能耽搁呢。
慕怜却是淡淡的,反而安慰她道,“无妨,好事多磨嘛。我有些饿了,你去厨房拿些小巧的糕点来,一定要小的,我怕弄花了妆。”
罗绮点头应下,“奴婢早就该备好的,夫人您别急,我这去。”
慕怜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转手打开梳妆台下的小抽屉,在让人眼花缭乱的珠宝里翻出一块令牌。
“夫人,尊上有命,您不能出去。”黑甲卫拦住慕怜,面容坚硬冷酷。
慕怜只拿出令牌,冷冷地对他说,“现在,我可以出去了吗?”见万魔令而不从者,受灭魂消魄之刑。
黑甲卫让出一条道路,慕怜提着裙摆,奔跑在偌大的宫殿里,像是要奔赴注定的宿命。令牌是她从顾晚书房里偷的,反正顾晚也用不着,她举着这块牌子,如入无人之境。
宫门紧闭。
越过高高的宫墙,慕怜看见天边的云急速暗了下来,乌云压境。
天虞的修士正列阵魔宫之前,萧纵脸黑得像炭一样,“孽障,当初就该打死了你,也就没有今天这些祸事了,还不快把卿卿交出来。”
顾晚身上还穿着大婚时的服饰,红衣之下,更显举世无双。他只是轻轻笑了笑,似乎没有听到萧纵的怒骂,“师尊,徒儿成婚,您准备的这份礼,也太大了些。”
萧纵被这话里的讽刺意味激得简直要跳脚,提着剑就要上前,被慕谨行一把拦住。慕谨行脸上是藏不住的憔悴,自那日慕怜无故失踪,到孔有财上山报信,再到今天与顾晚兵戈相向,他没有一刻能放下心来。
好在据孔有财说,慕怜性命暂且无虞。
“顾晚,你对你师尊,对天虞的怨恨尽管朝着我们来就是,卿卿,她是无辜的。你放了卿卿,有什么事我们都可以再商量。”慕谨行有些想叹气,他是不支持这样大张旗鼓闹得势不两立的,奈何萧纵一定要大义灭亲。
“师兄,跟这个魔族余孽有什么可商量的,踏平了这里就是。”萧纵怒火熊熊燃烧。
对面的赤炎也是用极怨毒的眼神盯着萧纵,他在顾晚身边沉声道:“尊上,别人都欺负到家门口了,您万万不可再动恻隐之心。魔域里,这些修士的灵气都会大打折扣,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第53章 死生契阔 卿卿,不要死
顾晚扫过人群, 杜衡、姚光、祝余......许许多多熟悉的面孔,如今都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只因为, 他是魔。
“师尊。”杜衡连忙拉住萧纵, “人魔两族已几十年未动干戈,此事或许其中还有什么误会,只要顾晚愿意放了卿卿师妹,何必闹得两界不宁。”
人间有辽阔疆域, 魔族也有万里河山,两族本有界壁相隔,互不相干。只因为有魔潜入人间,酿下祸事, 又有人擅入魔界, 制造纠纷, 这才引得千年来纷争不休。
祝余也上前劝萧纵,“师尊, 卿卿还在他们手里,我们不可轻举妄动啊。”魔族性情暴戾, 行事泼辣,一怒之下, 不知会对卿卿做出什么事情。
萧纵的神情比那天边的乌云还阴沉, 再次踏足魔界, 让他又想起了二十年前的事情, 新仇旧恨, 一时涌上心头。顾晚的眼睛真是像极了那个人,一样的叫人生厌。若不是那个人,天虞如今, 也不该是只有他和师兄苦苦支撑着。
“顾晚。”祝余的声音有些干涩,清秀的脸上覆上了阴霾,“你与卿卿一人一魔,是注定不会有好结果的,不要再错下去了。”面对这个相处多年的师弟,她的心也如同飘零的孤舟,被雨水打得东倒西歪,那毕竟是她曾经看作弟弟的人。
顾晚嘴边扬起一抹讽刺的笑,暗红的眸子微动,隐隐有水光乍现。数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回首北望,故人长绝。
那个天虞山上一心只想着修炼的少年,终究是死在了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不必多说了,卿卿,我绝不会交给你们。”他的声音冷如冰霜,即便面对千军万马。权和力握在手里的时候,星辰也要避之锋芒。
慕怜被拦在宫门口,守卫苦着一张脸,“尊上吩咐了,绝不能开门的,宫门外都是敌军,夫人您还是回去吧。”
大敌当前,任由慕怜怎么说都不好使,只隔着厚厚的墙壁听见刀光剑影的声音,猜测外面已经打起来了。她有些头大,祈祷着双方千万别下死手。
“不让我出去,我去城墙上面看看总行吧!”慕怜瞄向高高的瞭望塔,在守卫无可奈何的眼神中跑了过去。
“让开!让开!”她挤开瞭望塔上的士兵,占据了最佳观景位。
“夫人,您小心点。”士兵胆战心惊地看着慕怜攀在瞭望塔的边缘,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场上的形势。
尘土飞扬,灵力碰撞在一起又炸裂开来。慕怜看得心惊胆战,只见赤炎和萧纵缠斗在一块,刀剑之间擦出金色的火星,她不禁捏了把汗。
修士在魔域会受到压制,上门讨伐实在不算明智之举。大约是萧纵和慕谨行还不知道,顾晚的功法已然大成。
此刻场上看似势均力敌,实则顾晚对慕谨行还是留了余力,毕竟是岳父,总不能太不给面子。
慕怜的目光落在赤炎身上,她深知顾晚不会下杀手,但赤炎却是恨天虞入骨。几番交手后,他果然动了,冲天而起的阵法凝聚出一股杀伐之气,直往慕谨行身前而去。
“爹!”慕怜几乎惊叫出声,但此刻她在高处,底下早已乱成了一锅粥,谁也不会注意到她。
那杀气实在太盛,一看便知是早已备下的杀招。慕谨行凝神,一道结界暂时挡住了攻击,却也被震出一口鲜血。
结界开始逐渐碎裂,像江面之上,一旦裂缝出现,便轰然土崩瓦解。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红色身影接下了所有余力,顾晚后退半步,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尊上!”赤炎惊呼出声,连缠住萧纵都顾不上了。他胸口如同压着一座巨山,天虞明明待您不好,您何必为了他们做到这个地步。
“顾晚。”慕谨行眼里满是惊讶,“你......”
魔尊竟为天虞掌门接下了一击,场上的变故如同在平静的水面上投下一颗巨石,惊起万丈惊雷。
顾晚擦了擦嘴角的血,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我与掌门公平比试,无需阵法。”他看向赤炎,眼里有威胁的意味。
赤炎不甘心地退后,正值双方僵持之际,突然有一剑如雷霆万钧般刺向顾晚。几乎无人察觉萧纵的动作,萧家的斩雷剑法,雷光显现之时,生死便已定。
赤炎猛地变了脸色,慕谨行也惊呼,“师弟,不要!”
顾晚微微抬眼,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第一次见萧纵的场景,仿佛见到仙人,懵懂憧憬喜悦,一颗心胡乱跳着,以为今后再也不会有寒冬。
而如今,雷声大作。
杜衡祝余姚光几乎是同一时间皱紧了眉头,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
雷光已至,顾晚缓缓闭上眼,却未看见一道红光自天边而来,挡在了他身前。想象之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只有一道温软的躯体跌入他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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