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鲁疼得S区好像都出了问题,嘴里有些神志不清地往外冒中文:“巧了不是,我也这么觉得。”
就是杀了你,也不过分。
恶业累累,宿孽缠身的可怜人,我来帮你解脱。
卡琳勒的光明术向安德鲁攻去,穿透她才布下的红色的攻击法阵,直击她面门。
她顶着眼眶的两个血洞,她低估了卡琳勒的丧心病狂,生生接下这一击。
她脚下骤然出现一个金色法阵,卡琳勒在震怒里低头,法阵上金光熠熠的神符和佛文让她双眼痛得差点流泪。
她认不出神符,但知道那金光代表什么。
她命都不顾了,光明术也不用了,充血的眼睛瞪着安德鲁。
眼里有太多不敢置信,惊怒和几不可查的悲痛都被盖过。
有人在叫她:“安德鲁!”
瞎了的人嘴角带着一丝不明显的微笑。
闭眼观音不救世,睁眼观音普众生 。
她的眼睛像两只窟窿,嘴角微微地弯着,翘起的弧度里,卧着一分悲苦,九分怜悯。
男身阿修罗般的丑恶面容,因那笑,宛如一尊舍身斩厄、度尽苍生的悲悯菩萨像。
和法阵上俊丽的金色佛文,相称极了。
她一生为了神而活,现在也因为神而死。
萨特莱特西部的叛逆血统,让她从小就相信,只有自己才配做侍奉神的人。她忍辱负重了这么多年,名为嫉妒的野兽还是将她的苦心经营和光明坦途都吞吃殆尽。
她知道自己败在哪儿,但她哪怕临死,都在疯狂地嫉妒着。
她看一眼都死而无憾的神啊。
她耗掷一生,费尽周折,才能勉强靠近一点的神啊。
凭什么她轻而易举就得到了她遥不可及的?
她用一生去眺望的背影,在这个令人作呕的怪物、异类、异教徒那里,触手可得,不屑一顾!
她不明白。
神啊,您的羔羊迷路了,求求您指引我吧,我的一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德鲁在脸上用了个清洁术,再用化物变出一根黑色带子,丝绸一样滑,蒙着没那么疼。
止血是首要的,血混着那不明液体满脸地胡乱流,整张脸都火辣辣的。
安德鲁系上带子,在脑后用力一拉,手快成帕金森,比食堂阿姨还能抖,好一会儿才打好一个死结。
在方圆几里,形成一个巨幅法阵。如同从地上缓缓升起般,黑色的灵力被锁在霸道的法文上,邪气飘泻,众人惊惶地纷纷后退。在神界使用亡灵法术,她不要命了。
安德鲁猝然跪地。
良久才缓缓站起,到法阵中央取走那墨色的光团,收入怀中。
她转过身,摇摇晃晃地往神官院门口走,腿是软的,一路的轨迹拐成S形。
神官院里的人,都和墨丘利尔一样会看局势,没有一个人出来凑热闹。
卡琳勒乖戾,安德鲁异类。卡琳勒是他们的神官同僚,安德鲁是神身边的唯一真正神侍,帮谁?
除创世神外的两个最高战力厮杀,他们自保不被波及就好。
“安安德鲁大人?”女声犹犹豫豫,最终还是喊全了她的名字,又觉得不当,加上了敬称。
她叫了一声,又有些后悔,在原地犹豫踌躇。
安德鲁哆哆嗦嗦摸索的手被人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扶住。
“您您要您要去哪?我扶您去吧。”
安德鲁抖得像筛子的手突然准确地抓住她的手臂。
冰冷的触感像被某种带毒生物缠住,她一瞬间就头皮发麻,眼前闪过她黑洞洞的溃烂双眼和口角慈悲的笑,以及血人一样的卡琳勒。恐慌感从脚底一路爬升到头发丝,只能浑身僵硬着一动不动。
啪嗒。
她低着头,额角的汗水滴落在地上。
她以为自己快要去和卡琳勒作伴,为自己的多事忏悔不已的时候,几乎听不清的话音天籁般响起。
“圣水池。”
第49章 自赎
瞎子走了,把渐渐嘈杂的一团乱甩在身后。
如果比实力,安德鲁不认为自己能这样赢。
除了因为灵魂契约,她的眼睛被那滩该死的黏液弄烂了,身上受的一点小伤不值一提。
这是阳谋。她输在她是卡琳勒。
在那个用上了神符的法阵上,卡琳勒永远会为此失去理智。
在她回不过神的致命时刻里,她的理智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甚至看出这可能是个陷阱。
就像在幻境里的神祇,祂不知道安德鲁是想要折磨祂吗?祂不知道兰阿在祂面前吻安德鲁只是为了保护她吗?
一切都是陷阱。
可又真的牵动人心。所以看见深渊,也只能跳下去。
“伊凡呢?”
扶着她的人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出声,她过了一会儿,思考一阵措辞,还是只回答道:“在审判之域,大人。”
意料之中。因为他难言的苦衷,他没能全了自己的赤诚敬慕,确实会主动去审判之域受罚,神官院里没有人出来阻拦自己就是一个印证。
伊凡。卡琳勒。墨丘利尔。安德鲁一口气划去三个名字。
“我在萨特莱特见过你吗?”
“”她这下彻底愣住,这句话里包含太多意思,她只能这样回答:“是的,大人。”
只有萨特莱特的人总是称呼安德鲁为大人。既然林修能在神界出现,说明世界从萨特莱特进行过选拔,通过者肯定不止林修一个。
神官院里的人忌惮她,却并不承认她。即使暂时纡尊降贵地地下他们高贵的头颅,也不会这样发自内心的尊敬谦卑。
她额头再次冒起汗,其实和安德鲁的正式见面并不算友好,甚至可以说她单方面的无礼。这让她不由得非常心虚,并且不敢提起那次见面,只期望安德鲁不要想起。
或许是觉得这回答太过草率,她小心地补充道:“我曾在驭兽场里出现过,就在希瑞克烈王子殿下身边。”那一次她的目光经过希瑞克烈,她不知道安德鲁是否看见她,还记不记得。
她没有主动说出自己的名字。在安德鲁面前,这样做总觉得有功利的嫌疑。事实上,她自认为没有被安德鲁记住的价值。
“舞会上,那个和希瑞克烈跳舞的女孩儿吗?”
她睁大眼睛,又一次惊讶:“是,是的。”
安德鲁问:“伊莉娜,是吧?你来阁楼找过我。”
伊莉娜扶着她的手掌心一片湿润。她又惊又怕,安德鲁微笑着的样子或许比传说中神子还要圣洁慈悲,但她眼前浮现过后,只巴不得立刻晕倒过去。
“我以为你会和希瑞克烈在一起。”安德鲁平平道。
字面意思上的在一起。
安德鲁话里并没有想计较的意思,甚至主动略过了那次正式见面。
平静下来的伊莉娜在惊惧过后,沉默了。她这一次真的难回答上来。
幸好安德鲁没有想要她回答什么。“舞会上,你和他跳了剩下的四支舞。驭兽场上,你站在他身旁,在和他交谈。”表情不像是在谈情说爱。
伊莉娜的态度甚至有些恭敬,更像上下级。
她无声地把一切尽收眼底,信息是她可以利用的工具,搜集得多了,总有一两条能派上用场。
“我也是这样想。”伊莉娜尽量回答,尽管有些勉强。
“曾经。”
“如果不想说,那就不必说。并没有关系。”安德鲁对这些事情没什么兴趣。她必须要做的事都做得差不多了,除了回去。信息、利用价值,都有些无足轻重起来。
“不,能对您倾诉,是我的荣幸。”
她和林修没有交谈过,只在第一次见面时对视一眼,然后别开视线。
她也觉得正常。在萨特莱特,她是高贵的千金,他只是一个侍卫。侍奉过安德鲁的侍卫,也还是侍卫。
而到了神界,他是光明骑士,她是神侍。
林修在光明骑士团里耀眼出色,前途一片大好,如果她的家族的人们在,或许还会让她去巴结这个曾经的卑贱侍卫。
他懒得搭理自己当然正常,而伊莉娜,她的观念和身为贵族的尊严不允许她自降身份。
并且,林修总让自己想到过去。
“大人,我是接待普罗米的人之一。他他处置帕切克的时候,我也在。”
在神使面前献殷勤,这种机会,她的家族怎么会错过呢?
普罗米拗断帕切克的一条手臂的时候,她终于没有忍住,呕吐的欲望在胸口里翻涌,捂着嘴跑开了。
那也是她见帕切克的最后一面。她其实有些庆幸自己跑开了,没有亲眼目睹他的死亡。
他的确个性恶劣,但他身为将军的才能,是多少人为之惊艳的。
曾经的骑士团英灵藤,后来的领将之光,克波国最坚定的纯白之刃。除开皇帝陛下,整个国家唯一配穿绣英灵藤纹服装的人。又是多少士兵乃至将领心中的偶像。
安德鲁知道她的意思。
满身污黑,赤身裸体地在地上奄奄一息像狗一样的人,居然是他们曾经英姿焕发、所向披靡的将军,有心理阴影了。
但她表情没变。同是异教徒,安德鲁自认为和帕切克还是有点共同语言。
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他不会在意,就像自己不在意一样。
可是要问,难受吗?还是难受的。想毁天灭地的难受。
帕切克和她一样,不在意。只是那状态太不堪,让他回到在贫民窟里,羞辱的笑声和目光中,与禽兽抢食的时候。甚至比那更折磨。
因为他重筑起来的尊严和骄傲又一次被碾得粉碎。因为他承受着童年和当下的双重的自我厌弃。因为这一次不像以前,他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他只想快点死去,昏迷也好。他甚至向神祷告,祈求一个死亡。
果然,神不听异教徒的祈祷。
后来他四肢尽断仍留有意识的时候,迎着安德鲁的目光,开始在心里咒骂神明。
于是不到半天的信教生涯,就这么结束了。
伊莉娜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
她还想说,希瑞克烈也在。但她不知道为什么没能说出口。
可能是因为他以前无论是闲聊时,还是战场上,和自己结合战况讨论对策时,总是引用帕切克的指挥战例,以钦慕敬仰的语气。
后来他再也没有提过帕切克,而是总说,这是神的旨意,这是神的旨意。神给了他们一切,怎么能有人不信奉神。
他知道这是对的,伊莉娜也认为他说得没错。希瑞克烈却像用这些话盖过什么,或许是悲伤?
但她,她心里其实什么想法也没有。或者说不知道该有什么想法。她的大胆率真,灵动外放在那天好像被抽离了身体。或者说是从很早开始就在慢慢离体。
她只是讲述着,并不知道意义在哪里:“我我还去找过兰阿大人。”
“不得不说,我那时真的很无理。”她现在想起来,觉得那时的自己简直像被亡灵附体了,先在安德鲁面前叫嚣,然后跑去质问兰阿,贵族教养都被吞到哪里了。
也是阁楼里面的两个人,尤其是兰阿,总是不会回应别人的任何不敬举动。而安德鲁,在不必要的时候也总是无视。
伊莉娜现在想起来,觉得他们好像都在看向更远的地方,在克林堡之外,所以并没有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更不会放在心里。
克林堡里的人,也能感觉得到谁可以拿捏,谁不能得罪。他们两个人不会真的对别人做什么,所以注定被欺压。
对恶意和挑衅,安德鲁偶尔会出言反击,但从不会动真格。兰阿则是一概无视。一开始他不受待见,后来他太受欢迎,没有人再在他面前失礼。
至于安德鲁,好在安德鲁曾经警告过希瑞克烈,让那些人不敢在行动上越线。
自己和那些人,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但她没有什么羞愧的心情。她以前坚信自己正直善良,这颗心侍奉神也足够纯洁,后来则对自己是个什么人不再抱任何期望。从见帕切克的最后一面过后。
“并且非常恶毒。冒犯您之后,我还去质问了兰阿大人,问他为什么‘辜负’露可。”
“兰阿大人是个真正善良高尚的人,他宽恕了我的愚蠢。我该忏悔,向他道歉,”
她发现鞭尸自己的肮脏还是很不容易,赎罪的欲望使她继续下去,一边羞愧难当,无地自容,一边感到过瘾的痛快:“我其实从心底知道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正直之人,您当时也已经让我清醒过来。”
不能用美好形容他,他是美好本身。而他越是纯白无瑕,越让人觉得自己污浊不堪,无所遁形。
“后来是禁忌之战。”
“您知道露可那个傻丫头,站起来阻止兰阿大人吗?”
她当时浑浑噩噩,还在想普罗米的事。回过神来才发现身旁的露可不顾父母的拉扯,冲到跪着的泱泱一片人前面去了。
她总是这样。单纯得太过,但也很勇敢。
没人敢去拉她。公爵夫妇还有别的孩子,还要支撑和他们的家族,他们不会站起来。
爱慕她的男人们也不会站起来。贵女们有很多,露可是最善良最可爱的一个,但还可以有别人。就像曾经丽兹是最善良最可爱的一个,后来也有了露可。
“我我把她拉了回来。”
“我很难说是什么驱使了我。”
她想起了安德鲁。她总是、总是藏着一股遮天蔽日的野蛮一样,到死都不回还的生命力和决心。
最后她冲了上去,把露可拽回来。
这么浩大的战役,被波及到一丝,就会死。
那股熟悉呕吐欲望让她头晕眼花。她一定要这么做,大不了死。
最后在救下露可后,那股盘桓多日的呕吐欲消散了。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但选拔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参加了。”
“或许是我不想再留在那里,或许是我渴望普罗米手中的强大力量,或许是我想更靠近神一步,向神忏悔。”
“他们想让我嫁给希瑞克烈王子殿下的。”
那不是她想要的。或许在以前,她还是不得不服从。
“但我还是去了。现在通过了拔擢,他们在萨特莱特也会被加封爵位,受人尊敬。应该不算辜负他们。”
终于到了圣水池,安德鲁把手挪开,伊莉娜于是可以擦去满脸的泪水:“我其实不知道我到底想说什么。但是,大人,我很感激您听我说完了,真的,谢谢您。”
第50章 乡土
安德鲁没说话。总不能让自己安慰她吧。她自己一个残障人士,替她擦眼泪都不知道往哪儿下手。
她扯开话题,转移注意力这方法用在哪儿都百试百灵:“是你主动扶我过来的,该我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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