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锁灵棺不会告状,也不会变成精神病的样子攻击她,江载月觉得所谓的退休养花养草悠闲生活,应该也不过如此。
白天,这些黑沉沉的大家伙,就如同是一个个沉默的“同事”,江载月已经不会再对它们的外形产生任何的恐惧感。
可是晚上,当她再次踏足到这块灵田,江载月陡然又有了一种极其怪异的即视感。
明明所有锁灵棺都安分地呆在它们应该在的位置,可是莫名的,她头皮微微发麻,就如同感觉夜晚的庄师叔像个沉默的稻草人一样,夜晚的锁灵棺,也真的很像……一口口沉重的棺材。
江载月迟疑了片刻,她选择朝天空飘荡的雪白触须拼命挥舞着自己的水母须。
而当夜空中的雪白腕足垂落到她身边时,锁灵棺给她的压迫感似乎减淡了不少。
“怎么了?”
温柔缓慢的声音仿佛贴在她耳边问着,江载月热情地邀请道,“仙人,您应该没亲身参与过原料的育成处理吧,那您今天要不要陪我一起见证食材的成熟过程?”
其实根本没给祝烛星拒绝的机会,江载月从袖中探出的透明触手,如同抱着救命盾牌般紧紧抱住雪白腕足,根本不敢让他离开她身边。
感觉到透明触手紧紧贴住自己的力道,祝烛星沉默了片刻,雪白腕足从手腕轻轻绕上少女纤细的肩颈,然后缓缓搭在她的头上。
一个俨然的保护姿态。
“嗯,我很感兴趣。”
江载月原本就差踮着脚走的小心翼翼姿态,顿时恢复了往日的自然与从容。
她心底也多出了几分狐假虎威的底气,祝仙人能以这种灵植做成的丹药为食,她跟着他,应该也不用怕这种小场面。
走近锁灵棺,江载月发现,棺盖上不仅出现了裂纹,棺盖与棺身缝隙中原本应有的肥料积液也消失不见,甚至当她仔细去听时,锁灵棺中还隐约发出如同虫子缓慢啃食着木头般的异响。
而且不止一处锁灵棺出现了这种情况,她看管的区域内,几乎每一处锁灵棺都出现了需要灌溉两种以上灵药的情况。
不过这种情况还在她心理承受范围内,江载月认真估算好着灵药的用量,准备前往药池。
然而陡然间,空旷的灵田野地里传来一阵低低的,格外沉闷而压抑的哭嚎声响。
不会真有怪物这么快就要从锁灵棺里跑出来了吧?
江载月灵敏地将头顶的雪白腕足拉到自己身前,用着充满鼓励的语气道,“去吧,仙人。”
这种需要铲妖除魔的危险工作,交给大佬,她一个无辜又可怜的负责浇水施肥打药的弟子,就充当一个加油气氛组好了。
然而当雪白腕足越过诸多锁灵棺,探入她隔壁的地盘后,江载月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
等等,刚刚那股哭声,其实仔细听上去有些熟悉……怎么有些像,方师兄的声音吧?
江载月跟着雪白腕足探去的方向跑去,然而等她赶到那一处时,她看见的竟然是整个身体贴在锁灵棺上,用头一遍遍撞着锁灵棺,额头上流下的血液糊了半张脸,如同酒醉般哭嚎呓语的方石投。
“……爹……娘,我回来了……”
江载月突然想起,方师兄曾经和她说过的,他曾经在农庄中干活干到一半,因为过于想家而跑出农庄的故事。
而雪白腕足如同无动于衷般,注视着方石投一遍遍自残似的撞击着棺盖,看上去没有半点动手的意思。
“仙人,方师兄这是怎么了?”
祝烛星的声音仍然温柔而平缓,如同说着一件极为平常的小事。
“他的异魔要显现了。”
第21章 灵池房
江载月原本还有些难以理解祝烛星的话,直到她看见方石投身侧,逐渐出现出的几道模糊惨白人影,她陡然想起了方石头曾经和她说过的――
他观星时看到的景象,就是曾经遗弃了他的家人。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家人”们似乎也离他越来越近。
所以,方师兄要显现出来的异魔,就是他幻觉中出现的“家人”?
江载月有点麻了:……不是,你们当初说的都是真的,就她一个人纯编的啊?
“仙人,异魔显现之后……会怎么样?”
方师兄说他之前也有过这样的经历,但最后都平安无事,这一次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吧?
祝烛星的嗓音依然平缓温柔,“如果他控制不了显现出的异魔,我会带走他。”
那几道模糊的惨白人影,慢慢蹲下身,仿佛家人互相暖心地安慰般,他们紧紧抱住哭嚎中的方石投,青年的声音一点点弱了下去,看着方石投抽搐的身体,江载月越发有种不好的预感。
“仙人,方师兄现在好像不太能控制住异魔,如果您要带走他,您准备把方师兄带到哪里去?”
“带到落星城。”
想到在落星城里遇见的怪物和被当成“鱼”捕捉的人,江载月:……这好像和被异魔弄死也没什么差别。
“仙人,有没有能让他继续留在宗内的方法?”
“有。”
然而江载月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就听见祝烛星温和道。
“庄屈霄或许能帮他。”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江载月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庄长老的名字。
她正准备去喊庄长老,然而手腕上缠绕白布的紧绷感,让她顿时想起了禁止弟子在夜晚靠近庄长老,并且不得与庄长老交谈的宗规。
如果她现在为了方师兄的事情去找庄长老,算不算违反宗规?违反宗规的后果又是什么?
然而时间来不及让她仔细思考,眼看方师兄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江载月陡然灵机一动,她扯着嗓子大喊道。
“袁师兄!袁师兄你在哪里?!方师兄不好了!快来救人啊!!”
原本万籁俱寂的灵田里久久回荡着她的喊声,没过多久,袁常足就匆匆忙忙跑了过来,庄长老也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江载月心中的一颗大石落下,她虽然有所预感,前几次方石投能平安无事,应该是庄长老出手,那么庄长老听到方石头再出事的消息,即便她呼喊的是袁常足,庄长老应该也会跟着过来查看情况,而这应该也不算她与庄长老直接交谈。
不过这多少还是带着点赌的感觉,看着袁常足如同早有预备一般,将桶里装着的雪白凝脂般灵药,朝着方石投所在处淋下几滴,而那几道惨白人影如同被水泼灭的暗火般很快消失不见,江载月终于放下一颗心。
但是方石投似乎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他的身体仰躺在地,双眸像是死不瞑目般盯着夜空,如同看到极为恐怖的场景般,身体仍在一阵一阵痉挛着,不断张大的口仿佛是有人紧紧扼住他的脖颈,不让他呼吸。
袁常足立刻抓起一把锁灵棺旁的红土,往方石投嘴里塞去。
方石投非但没有拒绝,反而狼吞虎咽吃下红土,他吃得越多,脸上的痛苦之色就越发减淡几分,吃到最后,他完全咽不下去了,但他的口还是含着大块的红土,面皮餍足得微微鼓胀青紫,如同陷进了一个美梦里,完全晕厥了过去。
袁常足站起身,擦了一把手,恭敬地对庄长老道。
“师尊,我先带他去泡药池了。”
庄长老没有回答,袁常足直接拖着方石投走向肥料灵药房的方向,路过江载月的时候,他不忘安慰地点了点头,语气和煦道。
“师妹,今日幸亏你发现得早,方石投已经没事了,我现在带他去休息,你早点回去吧。”
江载月这才应了下来,她回到自己负责看管的灵田,陡然发现缸里储存的肥料与灵药用完了。
为了方便,他们一般将灵药与肥料池里的水液挑一部分在缸里,缸里的存货一般只够用上三四天,就要往灵池房再跑一趟。
不过这两口缸还是昨天方师兄帮她灌满的,今天竟然就用完了?
江载月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她现在有的是干活的力气,索性提起两个水缸,大步走向灵池房的方向。
只是一路上,江载月觉得周围未免也太过安静了一点,安静得只能听见咕咚咕咚的水声。
而等她推开灵池房虚掩的房门时,江载月的脚步陡然停顿。
一道道熟悉的弟子人影跪倒在血红的肥料池子边缘,他们的身体密密麻麻地拥挤在一起,仿佛是围聚在蜜糖旁边的蚂蚁,又像是一群抢食的畜生,所有人的头用力地拱入血红的水面,大口大口地吞着池中的水液。
这幕场景说不出的荒诞与滑稽,江载月有一刻差点以为自己活在怪梦中。
“你们……在做什么?”
听到门外发出的声音,大部分弟子恍若未闻地继续大口大口吞着池中的积液。
只有五六个这些日子与江载月这些日子逐渐熟悉的少年人,用着仿佛帮朋友占着位置的热切口吻招呼道。
“载月,快来!袁常足又死了,现在是最安宁的时候了。”
江载月第一次发觉自己似乎有些听不懂他们的语言。
什么叫做袁师兄又死了?
顺着那些人的目光,她陡然注意到了,血池正中有一处颜色较深的阴影,阴影微微晃动着,像某种大型动物失足跌落,溺死在池塘中的黑影。
而当那块黑影微微浮动起来的时候,江载月看见了一部分,仿佛被剥下外皮的,某种生物暗红血肉的面孔。
即使没有皮,江载月也立刻认出来了,这是袁常足。
少年人带着嫉恨不满的声音纷纷响起。
“别看他了,他真的太恶心人了,不许我们吃就算了,还背着我们偷吃。如果不是林师兄发现,我们还被他蒙在鼓里。”
“是啊,月月,你别害怕,我知道你应该和我们一样饿了很久吧,快点来吃吧,不然庄师叔抓到我们就糟了。”
“别怕,他只会死掉一夜,第二天他又会从水里爬起来,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和我们说话,真是恶心死了。”
“载月,别守那些见鬼的宗规了,吃一口这里的灵药比辛苦修炼一个月都有用,有这么好的东西,袁常足瞒着我们,庄师叔也瞒着我们,真不配当我们的师长。”
看着这群人头顶跌落到五十出头的血红精神值,江载月突然冷静了下来。
她和一群杀人既遂的神经病讨论什么呢?
现在这种情况,她当然应该直接大喊――
“不好了,袁师兄掉进池子里面啦!快来人啊!救命啊!!”
原本叽叽喳喳热情招呼她的少年人们愣在原地,似乎都被她不按常理出牌的反应吓得不知该如何反应。
然而目睹着江载月一路冲出灵池房狂奔的背影,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你在做什么?”
“别把庄师叔喊过来!”
“我们和你才是一边的,你喝了就明白了!”
江载月秉持着“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信念,愣是一口气跑到看见庄长老的身影方才停下。
虽然庄长老整个人还是给她一种古怪的不似人的感觉,但在灵池房那些不正常“同学”的映衬下,江载月陡然觉得庄长老稻草人似的木脸都显得眉清目秀了几分。
但是一想到宗规,她根本不敢开口,只能连比带划地指了指灵池房的方向,呜呜呃呃地试图描述自己看到的一切。
庄师叔没有开口回答她,他只是沉默地走向灵池房的方向。
不出意外,原本如同蚂蝗般挤在池边的人影全都消失不见,江载月自己都想不明白这群人是怎么跑得这么快的。
然而庄长老似乎没有半点惊讶或者动怒的迹象,他朝盛满雪白凝脂灵药的池中伸出手。
那原本如同常人肤色的手臂上,陡然生出了一条条,如同树木粗壮根须似的黑色密须,而那密须伸入灵药池中,几乎不到一会功夫,就将池中的灵药全部吸收殆尽。
庄长老陡然转过身,他僵硬的黑眸没有多少波动,但是手臂上的一条黑色密须,突然靠近她的身边。
江载月被吓得当场想要直接喊祝烛星救命,然而雪白腕足轻轻搭在她头顶上,以着保护的包裹姿态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
“没事,他只是在检查你的法衣。”
她身上穿的这件蓑衣,竟然也算是一件法器?
江载月不敢置信地低下头,果然看见那密密麻麻的黑色根须在她身边环绕一圈,却没有真正触碰到她,就很快收了回去。
下一刻,江载月听到了屋外响起的细密雨声。
她抬起头,只见数米的高空上,庄师叔身上密密麻麻涌动出的根须如笼般覆盖着灵田,带着灵药气息的朦胧细雨飘落笼罩着灵田,模糊了田野间的轮廓。
雨滴落地之后,仿佛被一股热量蒸发为无孔不入的朦胧雾气,只是那白色雾气在靠近她的身周时,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阻隔着,无法进入她的身体。
第22章 天魔
江载月陡然听到周围响起极其轻微的滋滋声音,像是浓酸腐蚀着血肉。
她低下头,果然看见原本肥料池中原本血红的水面飞快下降着,室内的那片白雾如同一群飞蚁般覆盖在池底,没过多久池底就被腐蚀得只剩下一具枯骨。
只是那具枯骨的骨缝里,还有许多细小树须般的残块和土渣。
屋外传来几道格外尖锐刺耳的哭嚎声,江载月心中还有许多问题,可是在天色没亮之前,她不敢随意开口,只能小心翼翼跟上庄长老往屋外走去的脚步。
屋外厚重的白雾久久没有消散的迹象,庄曲霄仿佛有意识地往人声发出的方向走着。
当他停下脚步的时候,江载月也跟着停下脚步。
她小心翼翼探出头,看见了一具骨瘦如柴的弟子尸体横躺在林田上。
江载月认出了,这是她在刚刚灵池房里看到的弟子之一。
那人的身体还保持着往嘴里塞红土的姿势,他的嘴微微张开,隐约可见其中的红土,但是无神的双眼已经没有了半点气息。
庄师叔却似乎没有让这人入土为安的意思,密密麻麻的黑须伸入他口中的红土,然后,挖出了一长截雪白如玉,更似人的脊椎般纤长蜿蜒,还在不停扭动的白色活物。
那白色活物被庄师叔身上的黑色根须紧紧攥住,竟然还会发出如同婴孩般的虚弱哭声。
然而庄曲霄不为所动,他身上的黑色根须将这长白骨条拧断成数截,然后丢向了附近的一口锁灵棺中。
锁灵棺如同一口沉默的枯井,没有半点声响地吞没了这几截白骨似的活物。
庄曲霄陡然开口,他的声音沙哑得简直不像活人能发出的。
“不止这棵外逃了。”
听到庄师叔开口,江载月本能地看了一眼天色。
天边隐约可见一点晨曦的亮色,江载月用自己的触须戳了戳颈后的雪白腕条,认真写下――现在可以和庄师叔说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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