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载月饥肠辘辘地站在窗边,明明肚子已经被食物填饱,但现在的她还是觉得说不出的饥饿。
仰望着头顶那片无数雪白腕足微微摇动的星空,江载月试探性地摇动自己转移到头顶的腕足,她觉得如果从高空中看到这一幕,她头顶的五根透明触手,应该像随海浪摇动的海草般不起眼。
然而空中的雪白腕足却注意到了她的动静,它从苍穹落下,只是这一次没有进入她的房间,而是礼貌地停留在了她的面前。
“你在寻我吗?”
如同过往一个月里的生分不存在一样,江载月一把抓住面前的雪白腕足,虚弱道。
“仙人,我好饿啊。现在饿到连道肢都快动不了,您说我是不是生病了?”
祝烛星的声音温和了几分,“你没有生病,只是你的神魂多长出了一部分道肢,自然会有些虚弱。我这里有一点食物,你用道肢吃下就会好了。”
第19章 清心丹
江载月原本只是想随手找一个借口和祝仙人修补关系,然而一听祝烛星的解释,她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也没人告诉她长出道肢的神魂还需要进食啊!如果她今天没有问出口,岂不是哪一天就会饿晕在地里?
而且她问了,祝烛星才把这么关键的事情说出来,果然这位祝仙人也并不像他表现出的那么良善可欺。江载月警醒几分,告诫自己要把应对祝烛星的重视度拉到和姬明乾一个水平,甚至更高也不为过。
然而这不妨碍她表现出十足十的感激,“仙人,您真的太好了。”
然而等雪白腕足将所谓的“食物”递到她的面前,江载月又忍不住陷入了沉默。
这种外表像是用无数条红色细长虫子缠绕包裹,里面又隐约透露出可疑的,似乎还在活动的白色球状活物的物体,是什么东西?
这真的是人可以吃的食物吗?!
而且最重要的是,江载月吸了吸鼻子,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似乎在这种“食物”里,闻到了极其浓郁的,像是袁常足告诫他们不准偷吃的“肥料”,还有“灭虫灵药”的气息。
这所谓的“食物”,该不会是祝烛星直接从肥料池底和灭虫药池里挖出来的吧?!!
她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几分,小心问道,“仙人,这食物,您是从哪里得到的?”
祝烛星温柔平缓道,“是别人给我的。”
比起吃下这么诡异的玩意儿,江载月突然觉得被饿晕,似乎也不是一件大事。
“仙人,我能问一下,这食物是由什么制成的吗?”
江载月已经做好了听到一个恐怖答案的心理准备,然而她没想到的是,祝烛星温声道。
“这是以灵庄之果与血兰谷灵物,炼就出的清心丹,不过这种丹药对我已经发挥不出多少药效,对你来说却是大补之物,只是你服下此丹后,需要及时炼化,不然道体虚不受补,短时间难以长出更多的道肢……”
江载月原本满脑子的阴谋论,听到后时顿时消散。
这所谓的有“副作用”的丹药,不就是她梦寐以求的能够阻止触手继续增长的神仙药吗?
虽然还有着祝烛星是撒谎骗她的这一可能,但是在两人之间如此悬殊的实力差距下,江载月不再多虑这一点,她的道肢慢慢靠近那团似乎还在动的丹药,触碰到了那一点如蓬乱红线般的清心丹外壳。
仿佛是触碰到了一团火焰,又像是沉入了冰海之中,腕足接触的地方传来强烈的刺激感,江载月下意识想要收回自己的腕足,却在下一刻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宛如从出生起就没有被填饱过的,空荡荡的另一个胃里,被灌进了巨量而满足的食物。
她下意识想要攫取更多的,这样的“食物”,然而一股温柔的力道阻止了她。
江载月顿时清醒了过来,雪白腕足将她的手足捆住,连五根水母须也被轻柔却无法挣脱的力道握住。
祝烛星温声道,“是我疏忽了,你的道体现在还承受不了太强的丹药,回去好好休息吧。”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感觉到一种极其强烈的困意涌上头脑。
在梦里,她似乎被困在了一个温泉中。
每当她觉得自己泡得足够久了,想从温泉里站起来的时候,总有一股温柔却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推回越来越热的池子里。
江载月先是扑腾反抗,后来感觉到那股推她回池子里的力道更加清凉,索性也放弃了挣扎,只是死死地将推她下池的人牢牢抱住。
不是不让她从池子里出来吗?
那就和她一起泡下去,大不了一起热死。
半梦半醒间,江载月抱着怀中清凉柔软的“降温袋”,终于勉强得到了此刻的安宁。
只是当她睁开眼,看见怀中紧紧抱着的雪白腕足时,江载月连忙松开手,诚恳道谢着,“仙人,多谢您昨晚……”
然而还没等她说完,江载月陡然感觉到身下的床传来可疑的碎裂声响,她还没有反应过来,雪白腕足就卷住她的腰身,将她托上半空。
下一刻,那摇摇欲坠的木床轰然倒地,激起一片飞扬的尘土。
江载月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只睡了一晚的木床。
她昨天收拾屋子的时候,明明还试了试床,确保它足够安全牢固,怎么今天床就塌了?
祝烛星温声解释道,“昨日你挣动得有些厉害,床榻已经有些不稳。”
江载月低下头,震惊地发现自己手心和手背没有一点受伤的痕迹。
她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江载月还有点不敢置信,但在她试探性地捏了捏床板,发现自己可以将厚实的木头捏得微微形变,用上最大的力气,甚至还能捏出裂纹后,她终于相信了她的力气莫名增大这一点。
而引气入体只是让她的身体素质变好了一点,她现在的神力,难道是因为昨天吃的丹药?
想通这一点后,还来不及高兴太久,江载月立刻从包袱中掏出了铜镜。
她的精神健康值似乎没有多少变化。
不对,等等……江载月仔细眯起眼,发现在自己原本95的精神值后面,还有一个极其微小,格外不显眼的1。
这是什么玩意?新的精神健康值?
难道吃了这个丹药,会给她增加精神健康值,但是这个精神健康值不计算在她原本的精神值里?
那她如果又长出一条触手,扣的又会是哪个精神值?
江载月脑中的疑惑越来越多,然而没等她多想,屋外陡然传来了焦急的敲门声。
“师妹,怎么了?你遇见了危险吗?!”
江载月打开门,发现不仅是方石投,连袁常足以及一些弟子都被她这里的异响吸引了过来。
心底暗骂了一声这房间的糟糕隔音,江载月也不好解释她的床是被她自己弄塌的,只能暗示床是自己塌的。
袁常足如临大敌地在她房间里巡视了一圈,虽然没有查出什么,却决定将她,连同她附近的弟子都转移到其他几处空置的屋舍。
经过这件事,其他人可能以为她受到了较大的惊吓,言行中都带上了担忧的安慰意味,甚至有少女邀请与她同住一个屋舍。
然而与修天道的祝烛星来往这件事,就决定了她不可能与人住进一间屋子里。
但不妨碍江载月认识了几个与她同龄的少女,也终于能从与正常人的交往中,少见地得到了几分平和与松弛。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他们慢慢上手了灵田间的农活。
可能是身体素质得到了较大的提升,江载月并没有感觉到多少疲累,反而经常有种哈士奇般全身使不完的劲,躺在床上也精神奕奕的兴奋感。
又一夜躺在床上,江载月使劲催眠自己未果,索性一起身打开窗,熟练无比地对窗外伸了伸自己的触手,像是打招呼一般热情地向天上晃了晃。
“仙人,有空一起聊天吗?”
这是她琢磨出的,通过闲聊和大佬拉增进感情的新办法。
雪白腕足从天穹落下,探进她的窗户中,温柔沉缓的悦耳声音如同医生尽职尽责地问着自己的病人。
“道肢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有没有,”非但没有不舒服的饥饿感觉,这些日子她的道肢也没有再增加一条,精神健康值也没有下降,江载月对这一点非常满意。
她摇了摇自己的透明小触手,没话找话道,“仙人,为什么我的道肢是透明的,您的道肢是白色的呢?”
“道体随心而变,每个人的道体都各有不同,”祝烛星耐心道,温柔地卷住了她伸向他的透明触手,“但你要记得,不可随意将道肢随意伸向他人,你的神魄还过于弱小,若是被人伤到了道肢,神魄也会受创。”
江载月满足地躺在床上,在祝烛星温柔如催眠曲般的低沉的嗓音中闭起眼,她最近才发现,祝仙人讲话非常有助眠的效果。
她含糊不清地说道,“没关系,仙人……不会伤害我的……对了,仙人,有空……一起睡觉吗?”
她的水母须还没有炼化完药效,有时候半梦半醒间还是会感觉到一种仿佛被当成章鱼在铁板烧的炙热,在发现贴近大佬的触手,有明显的降温效果后,江载月每天都格外积极地邀请“降温袋”和她一起入眠。
“……男女授受不亲……”
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到“降温袋”这么开口道。
“没事的……仙人,您的道肢,在我眼中已经没有男女之别了……”生怕“降温袋”半夜偷偷逃跑,江载月连忙清醒了一点,下意识地抱住摸了摸手感极其冰凉柔软的腕足,连忙解释道,“是我之前还没有摆脱凡尘间的旧俗之念,仙人能贴近凡人,简直是在降下莫大的恩典,我心里只有感激,绝对不敢对仙人……存什么邪念。”
说着说着,江载月贴着柔软冰凉的“降温袋”,又有点犯困了。
但是往日很快会安静下来的祝烛星,却还在问道。
“什么是邪念?”
“邪念就是,亲啊,舔啊什么的,”江载月头脑混沌得已经意识不到自己在说什么,“仙人放心……我绝对不是那等心存邪念之人……”
但是在梦里,江载月突然感觉怀中的“降温袋”,越发透出一种隐约浓郁的香味。
这种香,似乎不止只是食欲上的香气,更像是她全身的每一处,都在被绒毛轻轻地挠动着产生的痒意。
江载月实在没有忍住诱惑,她抱着只偷偷尝一口,应该不会被发现的侥幸心理,轻轻咬了一口。
第20章 保护
唔,像果冻……没什么味道……但为什么啃不下来?
江载月不理解,但她的潜意识觉得自己现在有的是力气,越发不服输地把“果冻”吃到嘴里。
然后一阵格外刺耳的敲门声,陡然将她从梦境里唤醒。
江载月朦胧地睁开睡眼,猛地发现自己梦里啃着的食物,竟然是怀中的雪白腕足。
祝烛星的声音似乎还是那般温柔沉缓得没有多少烟火气息。
“你对我心存邪念?”
她这张嘴,怎么老是说些最后会背刺自己的话?
江载月很想好好解释,然而外面越发震响,甚至仿佛随时要破门而入的敲门声已经让她来不及多说。
“仙人,对不起,我,我回头再和您解释……”
她打开门,只见穿上蓑衣的方石投一把抓住她的手,“师妹,快去换上蓑衣,庄师叔来了,他让我们现在都出来干活。”
现在?
江载月看了一眼仍是黑漆漆的夜色,想起那条不得在夜晚出现在林田上,还有必须听从庄长老吩咐的宗规,“师兄,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
她回屋立刻找出并披上了蓑衣,然后将写着宗规的白布包在了自己的手臂上,一边收拾一边不忘问祝烛星道,“仙人,您知道庄长老为什么会让我们现在出来干活吗?”
她之前不是没有打探过与庄长老有关的消息,可是祝烛星给出的都是“他记不得了”之类的模糊话语。
现在江载月这么一问,也没抱多少能得到一个肯定答案的希望。
但是,祝烛星沉默了一会儿,缓慢道,“五行三通树,快要成熟了。”
五行三通树?
江载月突然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仙人,你说的五行三通树,就是您之前喂给我的丹药原料?也是我们一直在照顾的那些灵植?”
听见祝烛星应是,江载月回想起清心丹上类似于“肥料”和"药水"的气息,终于明白那股味道从何而来。
来不及思考太久,门外方石投的催促已经变得格外焦急,她匆匆走出房门,连同方石投等一众弟子来到灵田间。
夜晚的灵田格外幽森寂静。锁灵棺旁,不知何时被插了一些歪歪斜斜的,起码一人高的稻草人,这些稻草人的面孔极其逼真,乍一看简直像是草干上插了个人头。
而往日不见踪影的庄长老此刻出现在灵田间,他沉默地注视着他们,江载月的脑中莫名闯进一个念头。
庄长老,也好像一个稻草人。
他们死气沉沉的面容上,都散发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而且,她此刻没有在这位庄师叔身上看到任何精神健康值。
江载月的心沉了下去,而披着厚重蓑衣的袁常足,此刻似乎也不敢靠近庄长老,他只是扯着嗓子高声喊道。
“不要多看,也不要多想。今夜是灵植成熟之时,等熬过这一晚,你们就可以休息几日了。大家现在分头去自己看护的灵植地盘,照料灵植到天明就可以了,天亮之后,师尊会发放这半月来,大家完成任务的奖励。”
或许是因为有着酬劳激励,人群中忐忑低沉的气氛消散了些许,有些弟子甚至已经迫不及待地跑到了自己看护的地域。
江载月也来到了自己被分配的地盘,每个弟子负责看护的地盘大多只有二十处锁灵棺封锁的灵植。
她所在的这处地域靠近肥料与灵药房,不远处就是方石投被分配的区域,白天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根据锁灵棺的状态,判断是否要浇水,施肥,还是施药。
锁灵棺的棺盖上如果出现了裂纹,就说明需要浇水,浇到棺盖恢复常态为止。而如果锁灵棺中出现异响,就说明需要施药。
这两种情况在江载月干活的这半个月里都极其少见。她大部分时间要做的事情,其实是施肥。
锁灵棺中的灵植似乎对肥料有着无穷无尽的需求,袁常足要求他们向棺盖上浇上肥料,直到棺盖无法吸收,肥料流出锁灵棺为止,可又要求他们尽量减少对肥料的浪费。
一开始的几天,她心惊胆战,随时做好了拔腿就跑的准备,可后来江载月发现,虽然这个过程看上去有些诡异,但是往锁灵棺盖上浇水,锁灵棺的每一寸都会如同受到了滋养般,质地变得格外温润沉厚。
活干得越来越熟练后,江载月有时看着黑沉沉的锁灵棺,甚至会产生一种她养的不是灵植,而是养的棺材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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