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这一条是什么意思?”
方石投露出些为难之色,他翻到了宗规的中部,里面详细记载了“血兰谷”的种种禁忌。
其中一条是:若是发现自己的血肉里长出了红色虫子,或者某部分变成了一团红色虫子,就要立刻找谷主求救,谷主会割下化为异虫的血肉。
江载月突然陷入了思索之中。
她想到自己额头上突然长出的水母须,又想到了祝烛星和她说的,这是道体慢慢长出道肢的正常现象的解释。
很显然,宗规和祝烛星之间,有一个说了谎。
那么,这个说谎的,是宗规的可能性有多大?
如果宗规才是正确的,祝烛星骗了她,那么一个连吴长老都没有发现它的存在,在宗内来去自如,甚至仿佛观星宗就是它领地的怪物,弄死她应该是再简单不过的小事,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和她虚以委蛇?
如果宗规骗人,江载月打了个寒颤,几乎不敢细想下去。
明明她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想要逃离把她当微波炉用的江家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病的未婚夫,进入观星宗,可现在观星宗似乎又变成了那个想要她小命的龙潭虎穴之地。
某个不久前才生出的想法,在她脑海中越发蠢蠢欲动。
实在不行,要不还是跑路吧?
虽然跑路后,可能还会被记仇的姬明乾追杀……
思绪被唤回现实,跟着方石投粗略读过了一遍宗规后,江载月更加没有了久留宗内的想法。
仿佛是看她的兴致不高,方石投适时地提起了教她辨认穴窍,引灵气入体的事情。
她这方才提起了精神,可是没有灵根仙骨,意味着她对灵气的感知与汲取能力都极低,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她才能感知到若有似无的,周围隐约的灵气流动气息。
回到了屋舍后,虽然身体因为吃了辟谷丹而没有饥饿的感觉,但江载月还是感觉到了身体精神仿佛被掏空的恍惚感。
她躺在了床上,头上安静地陪了她一天的雪白腕足在这时微微挪动着,温柔男音带着一丝喜悦之意地缓慢说道。
“又有一条道肢生出来了。”
江载月慢慢举起铜镜,镜中的她自己,此刻额头上飘荡着两条细弱透明的,如同水母须须般的腕足。
很好,她现在的样子,不像天线宝宝了。
像一只人形的飞天大蟑螂。
或许是今天受到的打击太多,江载月此刻心中奇异得没有多少波动,她甚至格外大胆地问道。
“仙人,我的道肢,属于宗规说的要切除的‘异魔’的范围吗?”
雪白腕足轻轻勾住了她头上飘荡的两根须须,像是在控制着力道,与她玩耍。
“这不是异魔,异魔是无法控制的,随时可能失控的邪祟之体。”
江载月试图用意念唤走自己额头上的腕足,结果发现它们如同有着自己的意志般,完全贴在雪白腕足上,像两根想要抱住庞然巨物的小怪物触手。
她冷静地指了指这两条玩意:“可我现在也控制不了它们。”
第16章 庄长老
“因为你还未与你的神魄合二为一,道肢与你的神魄如今仍在混沌之中,所以它还不能完全受你控制。”
江载月锲而不舍地问道,“那我应该如何与我的神魄合二为一呢?”
“你需要先引气入体,将全身经脉通为一体,方能唤醒神魄之灵。”
江载月求知若渴地继续问道,“仙人,你觉得以我的资质,多久才能引气入体?”
雪白腕足轻轻探上她的额头,恍若无物般穿透进入她的身体。
江载月倒是没有多少不适的感觉,不过一个呼吸之间,雪白腕足就轻轻抽出,仿佛年长者安慰着病弱的孩童般,温柔拍抚着她的头顶道。
“修真者寿岁悠长,总能引气入体的。”
可关键是按现在触手生长的速度,江载月感觉自己都不一定能活过三个月。
至少在她接触的人中,她就没见过精神值低于四十的人。
等等,这位祝仙人有那么多腕足,现在还能在她面前这么稳定地开口说话,难道不是一个活生生的生还案例吗?
江载月想要看清楚祝烛星的精神健康值,她一把抓住头顶的雪白腕足。
当她格外专心地凝视着雪白腕足时,她似乎能看到雪白腕足上,隐约浮现出的红色数字。
不,那不是数字,更像是扭曲而膨胀的,一个又一个相连起来的……莫比乌斯环?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一团乱码吗?
江载月快怀疑自己的外挂出了问题,然而当她看到铜镜上自己的面容上,93的清晰数字时,她不由松了一口气。
幸好,她的外挂没坏……不对等等!她的精神健康值是什么时候跌到93的?!!
江载月惊恐地瞪大双眼。
幸运的是,她的精神值将将跌倒90边缘后,又开始缓慢回升,过了许久,方才恢复到了98。然后再也没有了上涨的迹象。
而或许是她凝视铜镜的时间太久,雪白腕足从她背后探出,轻轻碰了碰她捧的镜子。
“怎么了?”
江载月的眼神,忍不住又移到了雪白腕足上,她开始思考那个莫比乌斯环的含义。
然后镜中的她自己,原本稳住的精神值又有开始下跌的趋势。
江载月这才明白,原来祝烛星的精神健康值,才是她的精神值下降的元凶。
她试图阻止自己的大脑继续思考这一现象,可众所周知的是,越不让自己的脑子想什么,自己的脑子里就会浮现出什么。
江载月决定找件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握住雪白腕足,急切地开口道。
“仙人,您长出了那么多道肢,有没有觉得什么地方不舒服?”
雪白腕足似乎将她身体的些微颤抖误会成了对未来的恐惧,他如同安抚着婴孩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
“什么都没有。”
他温柔缓慢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轻松的笑意。
“长成了完整的道体后,我不再迷惘,不再畏惧,也不再愤怒。”
“我知道,我终将回到我原本的位置,变回最原初的自己。”
“你也不必害怕,在我变回原初之前,我会庇护你,度过最弱小的这段时间。等到你长成完整的道体,你就会记起一切。平日里你也可以试试用道肢吸取灵气,它本就是属于你的一部分。”
江载月感觉,这位祝仙人似乎误会了什么。
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只误入狼群,结果被热情接纳的哈士奇。
虽然这位祝仙人不知道因为什么而误会她是他的同类,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她绝对是一个土生土长,再正常不过的蓝星人。
“仙人,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太想变成原初的自己,就想做一个无忧无虑的普通人,您可以帮我把道肢无痛摘除,然后送我离开宗门吗?”
仿佛是听见孩童说着她不想长大的梦话,祝烛星没有正面回应她的问题,而是帮她吹灭了灯烛,雪白腕足体贴地帮她拉上了被子。
“天色很晚了,早点睡吧。明日还要早起修炼。”
江载月还没来得及再问,就感觉到雪白腕足轻轻贴着她的额头,半包着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她陡然觉得眼皮一重,很快进入了梦乡。
梦里,祝烛星发现了她是个骗子,然后用对付姬明乾的法术对付她,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如同蜡烛一般融化。
然后雪白腕足像包着一个圆一样,包着她融化为液体的身体,温柔沉缓道。
“我要把你做成八爪鱼饼干,挂在我的身上,饿了随时能啃一口。”
梦里的她努力抗拒,结果被雪白腕足包得更加严实了。
等江载月醒来的时候,她发现梦境可能成真了。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条雪白腕足,身后也贴着一条雪白腕足。
啊啊啊啊她不要被做成八爪鱼饼干!
“怎么了?”
贴在她背后的雪白腕足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是做了噩梦吗?别怕,我在这里。”
就是因为他在这里,她才那么害怕啊!
江载月松开手,她端起放在枕边的铜镜,看了看自己头上的水母须须。
好消息,还是两条。
坏消息,长出这玩意的代价,似乎真的是永久扣除她的精神健康值,她98的精神值现在都没有恢复的迹象。
“仙人,可以帮我把道肢推回去吗?”
细弱腕足被推回了她的身体里,江载月还是能感觉到额头若有似无的痒意。
然而或许是神魂慢慢习惯的缘故,她一咬牙,感觉自己已经能勉强适应这种,仿佛被蚊子咬了一个大包的痒度。
她放下铜镜,诚恳地对面前的腕足道。
“仙人,这两日来,因为我的私事,耽搁了您不少时间。现在我已经能慢慢适应道肢了,您也可以回去了,”少女仿佛有些羞涩般轻声道,“毕竟男女授受不亲,我也不方便时常和您待在一起。”
话一说出口,江载月也觉得自己似乎有点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厚脸皮感,可既然祝仙人不肯教她跑路和消除道肢,那她总能找个借口把他支走,找别的人打听这方面的消息吧。
雪白腕足倒是没流露出多少恼怒之色,他只是缓慢地抽回了原本贴着她的触手,恢复了最初与她之间的疏远距离。
“好。”
祝烛星温柔缓慢道,“若你的道肢还有不适之处,可以再来寻我。”
而从那一天后,祝烛星果然信守他给出的承诺,没有再主动出现在她面前。
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江载月总感觉自己在用透明道肢引导灵气进入经脉的时候,原本若有似无的灵气,如同是被高压挤到了她身体里逃难一般,变得清晰了许多。
而道肢贯通的身体经脉,也如同被一块冰凉柔软的果冻滑过一般,在初次引气入体的时候,灵气流动得格外顺畅,十几次后就能成功。
一个月之后,她终于成功地进入了引气入体的阶段。
而她头顶的水母须须,这段时间里也放慢了生长的速度,只是又长了三条。
不过与之对应的,她的精神值也下降到了95。
这段时间里,她努力打听与出宗,还有道肢有关的消息,可是她周围的人都一无所知,而弟子居就像一个无人理会,任弟子自由生长的荒郊野岭。
这里知道的最多的,竟然是以方石投为首的,一批已经住在这里三四年的弟子,至于其他师长,就如同是一个遥远的传说。
学完了一大本的宗规,和一大堆她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的修真界常识,再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自己缩回和移动自己的腕足,江载月甚至都在考虑如果找不到人,干脆再进入镜山找那位吴师叔。
她实在不想再这么坐以待毙下去了。
然而事情的转机出现了,一天清晨,方石投格外激动地敲响了她的屋门。
“师妹,好消息,庄师叔来招帮他照看灵田的弟子!条件不限,只要是熟读了宗规,还有已经引气入体的弟子,都可以去!”
江载月对方石投口中的这位“庄师叔”有点印象。
据方石投曾经透露的宗门长老情报,这位庄师叔是少见的会主动来弟子居里招收干活的弟子,并且在任务完成后,还会真的收弟子入门下的长老。
而且最关键的是,庄长老收下的外门弟子,虽然要帮他干一些照看灵田灵植的苦活,可是他对弟子的要求少,任务也不算危险,所以往年几乎每个帮庄长老干完农活的弟子,最后都入了庄长老门下。
但是江载月记忆中条件反射地浮现出了宗规里,有关这位庄长老的一页记载。
【进入庄长老的灵田后,弟子需无条件地听从庄长老的任何要求。】
【禁止弟子将任何活物带入或带出庄长老的灵田。】
【禁止弟子偷食庄长老的肥料。】
【禁止弟子长久注视,或者触碰庄长老的灵植。】
【禁止弟子在庄长老面前流血。】
【禁止弟子在夜晚靠近庄长老。】
【禁止弟子夜晚出现在灵田上。】
【若庄长老夜晚进入屋舍,要求弟子夜晚照看灵植,弟子必须穿上发放的蓑衣,并且在这过程中不得与庄长老交谈。】
……
当时在看到这一页的内容时,江载月忍不住恍惚地向方石投求证道。
“师兄,这就是你说的,宗门里最安全的长老?”
第17章 袁师兄
先不说这一大堆让人触目惊心,让人头皮发麻的规则,关键是这种规律显然就有许多矛盾之处吧。
前两条还要求弟子晚上不能出现在灵田上,也不能靠近这位庄长老,后一条就出现了庄长老晚上要求给弟子给他干活的情况。
怎么?这里的宗规难不成是她前世的公司条例,只能约束员工,但是管不了老板?
而且禁止流血这一条,万一碰上了她的月事怎么办?
听到她的问题,方石投微黑的面孔上浮现出一层红意,他有些不自然地小声道。
“师妹不用担心,宗规里说的不准流血,是不能让庄长老看见弟子流血的伤口。其实即便是真的被农具割伤流血了,只要及时把伤口包起来,不让庄长老看见就好了。庄长老也不会时常来监督我们干活,有时几天才会过来看一眼。我帮庄长老干过两次活,也都没有遇见过弟子违反宗规的情况。”
江载月立刻发现了方石投话语中的漏洞。
“师兄,你之前不是说,只要帮这位庄长老干完农活的弟子,最后都能拜入这位庄长老的门下吗?”
方石投不由露出了苦笑。
“确实,庄长老会留下能干完农活的弟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次干了不到半个月,就突然很想家,我干活时跑出了灵田,庄长老逮住了我臭骂一顿,就把我赶了出去。第二次还剩几天就能完成任务,我又很想回家,这一次差点跑出了宗门,庄长老又把我抓住了。不过庄长老面冷心善,虽然我没有干完全部的农活,但都把任务奖酬的灵晶和丹药给了我。”
方石投又振奋了几分道,“这一次我又修炼多了一年,一定能完整做完庄长老的任务。”
“不过师妹有吴师叔看重,可能看不上这一星半点的奖赏,”像一只没有得到主人夸奖,格外失落的黑皮猎犬,方石投言不由衷地低下声道,“那……我就,自己去吧……”
江载月忍不住陷入了思索,如果这位庄师叔真的像方石投说的这么面冷心善,或许她也能从他这里找到一个突破口。
不过方石投说他干活期间很想家这一点,让她不由生出了警惕。
方石投告诉过她,他观星时看到的景象,就是他的家人。
可他是个出生没多久,就被丢在田里的弃婴,幸运的是,他被一对老夫妇捡到并养大。那对老夫妇走后,他在田间种地时,时常会出现一种幻觉,那就是他从未谋面的,将他遗弃的家人,会整整齐齐站在田边凝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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