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下来的几个小太监正在殷勤的为他打扫着内殿,之前来传话的太监捧着一只木盒,带着一大队随从,很是招摇的闯了进来。
“向公子,我们主子体贴您宫中寒素,命奴婢送了这些锡州特产的秘制香料来,我们主子一片苦心,您可千万要收下,我们主子还说了,陛下最喜欢这味道了,向公子是个聪明人,一定知道该怎么做的。”
向晚轻轻捏起薄薄的香片,放在鼻尖下轻嗅,片刻后他将木匣交给棠梨斋新来的管事太监,淡淡的吩咐:“放到库房深处好生保管吧。”
......
柳公公垂首站在向曦身边,很是语重心长的劝他:“主子不该把谢瑶卿推到他床上去的,那样的利器,总要握在自己手里才安心呐。”
向曦恹恹的,脸上露出几分厌恶来。
“三殿下待我那般温柔,我又早已经吃下了三殿下的契果,如何能做出如此不贞之事呢?”他皱着眉,低声对柳公公骂道,“公公,你难道不知道那谢瑶卿是个疯子吗?”
不仅在朝堂上是个疯子,在床笫之间,她亦是一个十足十的疯子!
“况且如今谢瑶卿同他厮混得越多,到时候对他的憎恶就越深。”他招来前去送香的太监,疾声厉色的问:“差事办好了没有?”
太监磕头如捣蒜,“都已经按主子的吩咐办了。”
向曦这才和颜悦色的命他起身,继续命令他:“尚衣监那边,你给我机灵点。”
......
太医院的人说向曦身子本就虚弱,一路上又风尘仆仆的受了些寒,谢瑶卿这几日便没有同他亲热,只是在下朝后去坤宁宫陪他用膳。
谢瑶卿一进坤宁宫,一看那满园鲜艳如血的红梅,一看那冷硬如铁的金银玉饰,浑身的血液便几乎要凝固了,那些被太监们骑在身下,被其她皇□□脚相加、肆意辱骂的记忆再一次涌上她的心头,那些不堪的过往嚣张的叫嚣着,嘲弄着她的自不量力。
可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紧绷着浑身的肌肉走进去。
因为向曦喜欢这里,因为向曦说“历代贵君都是住在坤宁宫的,臣侍自知愚鲁,不敢肖想凤君之位,可陛下难道认为臣侍连贵君都不配做吗?臣侍同陛下的情谊,究竟算什么呢?”
她不忍心看他自怨自艾,顾影自怜,于是听了他的话,将坤宁宫赏赐给了他。
可是她看着那些眼熟的器物摆设,看着宫人脸上那些一如既往的虚伪微笑,她的太阳穴便不可抑制的跳动起来,她用力揉压着眉心,努力听清向曦的话。
“...他想留在宫中,为自己求一个常侍的位置?”
向曦为她倒了一杯茶,有甜腻的香气从宽大的衣袖中飘了出来,谢瑶卿的头更痛了,向曦观察着她的神色,轻轻点了点头,“臣侍看他苦苦哀求实在可怜,已经答应他了,而且...”他吞吞吐吐的说“他还说夜深露重,他孤身寂寞,希望陛下能多去陪伴他。”
谢瑶卿皱起了眉,“他真这么说的?”
向晚行事,不应这么放荡谄媚才是。
向曦抿着嘴,低声道:“陛下不信,尽管去问他就是了,左右臣侍这两日身子不好,禁不起陛下折腾。”
谢瑶卿苍白的脸缓缓红了,她知道,她在床榻上有一些望之不似人君的小癖好,譬如她喜欢行事时扼住男子咽喉,观赏他们脸上那抹潮湿脆弱的艳红,譬如她喜欢撕咬男子细软的皮肉,听一听他们隐忍的闷哼,譬如她还喜欢限制男子的要害,轻易不许他们快活。
向曦不喜欢这些小癖好,所以同他在一起时,自己总是隐忍而克制。
但向晚似乎什么怨言也没有,只会一心一意的等着自己过去。
向曦淡淡笑着,轻声道:“不过向晚到底是蓄芳阁的出身,行事放荡不端也是寻常,许是向府家规森严的缘故,臣侍一时适应不了也是寻常,只希望他不要学蓄芳阁中那些下作的手段,为了勾住陛下的心,用些不三不四的伤身东西才是。”
谢瑶卿沉默了片刻,忽然想起那天下在香炉里香粉在最开始时,应当是勾栏男子用来引诱女子的小玩意儿。
夜色沉沉,向曦却笑着,委婉的向她下达了逐客令,“夜色已深,臣侍要喝药歇息,陛下...”
谢瑶卿撑着疲倦的身子,有些拖沓的从榻上站起,这间宫室里每一件华美的物什都在强迫他记起那个口蜜腹剑,心如蛇蝎的慧贵君,她混沌着,含混道:“朕去看看向晚。”
向曦倚着门框,遥遥望着谢瑶卿的背影糅合在漆黑的夜色中,他侧身,轻声问身边的太监:“棠梨斋用的东西,内务府都送去了吗?”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冷漠的熄灭宫门屋檐上的烛火,让自己诡异的微笑隐没在了寂静的深夜里。
......
向晚看着眼前人,只觉得身在梦中。
他小心翼翼的为谢瑶卿揉捏着酸胀的肩颈,患得患失的斟酌着谢瑶卿的喜好,谢瑶卿在棠梨斋里小憩了片刻,嗅着向晚身上那股淡雅的清香,终于恢复了片刻的清明。
她握住向晚的手,把那只小巧的、如玉的手搁在了桌子上,向晚幽怨的看了她一眼,扭头为她削起了梨子,谢瑶卿只要垂眼,就能看见昏黄灯光下他莹白的下巴尖和诱人的锁骨,她清了清喉咙,有些不自在道:“向曦说你很想朕,所以...朕来看看你。
向晚动作一顿,他在心里隐隐升起一种被施舍的不快。
谢瑶卿又蹙起眉,有些责怪的看着他:“你在蓄芳阁里学的那些东西,不要带到宫里来,你若想见朕,让太监来传话,朕若是有空,自然回来看你,不要闹到向曦那里去,他身子弱,心思又单纯,你不要让他烦心。”
向晚脸上盈盈的笑容暗淡了下去,他努力的想为自己分辨几句,可谢瑶卿已经在那座阴冷的坤宁宫里耗尽了力气,向晚看着她疲倦不堪的神色,终于还是咽下满腹的委屈,轻手轻脚的将自己的大氅披到了谢瑶卿的身上。
谢瑶卿拦住他的手,自己接过了大氅,人在虚弱时,外界的邪异便很容易趁虚而入,因此谢瑶卿很敏锐的嗅到了空气中浮动着那股不同寻常的甜香,她皱着眉,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往床榻上走,她努力维持着清醒,轻声问向晚:“你熏的什么香?”
向晚一怔,鼻尖耸了耸,努力的嗅着,他看着谢瑶卿不悦的神情,有些慌乱道:“只是内务府送来的香,陛下不喜欢吗?”
谢瑶卿却一把搂住他,带着他一同倒在了柔软的被褥上,谢瑶卿缓缓摇了摇头,轻声呢喃:“罢了,先歇息罢。”
直到向晚夜半时因为一阵阵汹涌难耐的热潮轻喘着从旖旎的幻梦中惊醒,对上谢瑶卿那双在黑暗中依然亮如星辰的、冰冷而愤怒的眼睛时,他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谢瑶卿压抑着翻涌的气血,紧紧捏着向晚的下巴,冷声问:“朕再问你一次,你熏的什么香?!”
向晚在一阵阵刺痛中意识到——
向曦总领六宫事务,曾经清廉秉公的内务府,已经在他的控制之下了。
而即将成为宫侍的他若是被证实对皇帝下迷香。
论罪当诛。
第19章
向晚颤抖着,竭尽全力的朝着床榻边缘爬去,他想远离那个双目赤红的谢瑶卿,她不再是那个温柔体贴的陛下了,她变成了一头凶狠嗜血的猛兽。
向晚在角落的阴影中缩成小小的一团,瑟瑟的发着抖,恐惧的看向面色阴骘冷漠的谢瑶卿。
谢瑶卿眼前一片血红,那浮在空气中的丝丝缕缕的甜腻香味仿佛是一把打开深渊的钥匙,那些下午时她竭力克制的阴暗回忆洪水般涌出了闸门,一路横冲直撞,摧毁了她仅存的理智。
她的身体里仿佛烧起了一把火。
热烈又滚烫。
她上前,扼住向晚的手腕将他拖到床边,冷漠的将他扔到了地上,向晚的额角磕在冰冷的地面上,殷红血液蜿蜒在他苍白的脸颊上,触目惊心极了。
他的视线被一道血红遮挡,看不见谢瑶卿的表情,他只能紧紧裹着身上单薄的中衣,忍耐着体内不断蒸腾的热潮与躁动,他形单影只的跪在坚冰一样的地板上,颤抖着将头伏在地上。
谢瑶卿高大的影子覆盖着他,向晚感到了一阵窒息。
向晚浑身发着抖,他攀住谢瑶卿的裙裾,如履薄冰的为自己分辨,“陛下,奴用的,真的只是内务府送来的香料。”
谢瑶卿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谢瑶卿冷笑着反问他:“你想暗示什么?暗示朕亲自任命的内务府总管想要害你?暗示心思单纯的向曦想要害你?”
向晚惶恐的垂下眼,小声辩解,“奴不敢...”
谢瑶卿手掌下移,扼住了他的咽喉,向晚脸上缓缓浮上一层不健康的潮红,他努力掰着谢瑶卿铁器一样的手指,无力的挣动起来。
谢瑶卿用冰冷的双眸对上他无助的眼睛,漠然道:“朕原以你是个体贴识趣的,没想到你竟是个只知拈酸吃醋,争宠斗狠的小人。”她似乎是气极了,又愤怒的补充了一句“果然是蓄芳阁养出来的男人。”
向晚的脸蓦然变得惨白。
他狼狈的从谢瑶卿的铁掌中挣脱出来,捂着青紫的脖子,用沙哑的声音对天起誓:“陛下,奴真的不知...奴用的只是内务府的香料...如今内务府在向曦的管辖之下...”
谢瑶卿锐利的眼神扫过来,向晚当即恐惧的止住了话语,谢瑶卿逼近他,将他仅能蔽体的中衣撕下来,她冷笑着“事到如今,你还要攀扯他人!”
向晚看着谢瑶卿赤红的双眸,逐渐意识到谢瑶卿又陷入了无法自控的境地,他踉跄着起身向门外跑去,他想,无论如何,得先请太医过来。
那丝丝缕缕的缠人的甜香如同附骨之疽,伸出自己锋利的爪牙,紧紧的扒在谢瑶卿的身上,谢瑶卿浑浑噩噩,时而清醒时而混沌,她努力压抑着那股原始的躁动,可向晚浑身雪白的皮肉始终在她眼前,看上去就像一尊洁白无暇,温软清凉的观音玉雕。
谢瑶卿忽然升起了奇怪的想法,她想,如果将那一尊玉像揉碎了吃进肚里,又会是怎样的感觉呢?
向晚终于逃到了门边,他看着只有近在咫尺的门扉,畏惧的看着一步步逼近的谢瑶卿,他伸手抹去眼角沁出的泪水,努力的冲面容阴骘疯狂的谢瑶卿笑了笑,“陛下在此稍待片刻,奴去请太医来...”
在谢瑶卿的视野里,那尊雪白的,光裸的观音像忽然对她露出一个哀婉又凄凉的微笑,他轻轻张着嘴,吐出些婉转如黄莺的话语,可她全然已经听不清了,那根仅仅绷住的,名为理智的弦,在看到他那个凄婉的笑容时,在嗅到他身上的那股浅香时,便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哀鸣。
一个被欲念吞噬的谢瑶卿回到了那个雪夜。
她紧紧扣住那只纤细的手腕,阴暗的想,只要把你揉进我的血肉里,只要永远的占有了你,我就会得到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嘉奖。
向晚被谢瑶卿紧紧握住手腕,踉跄着拉到了榻边,谢瑶卿将他扔了上去,向晚蜷起腿,竭力躲避着谢瑶卿滚烫的目光,他恐惧的感受着谢瑶卿粗暴的动作,小声抽噎着,“陛下,不要这样...求您了...”
回应他的,只有谢瑶卿愈加冰冷残酷的话。
“这难道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
......
谢瑶卿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清醒过来的,只知道自己醒来时,怀里多了一具光裸的温软身躯。
原本雪白细嫩的皮肉伤遍布着青紫的伤痕,他虽然被自己抱在怀中,却将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畏缩的向外躲着,她忍着剧烈的头痛轻手轻脚的将他翻了个面,拨开他脸上凌乱的长发,她看见了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和被撕咬出血的柔软的嘴唇。
即使在睡梦中,他过的也并不安稳,谢瑶卿低下头,听见几声委屈恐惧的呢喃。
“陛下...不要...求您...”
只要靠近他,谢瑶卿节能闻到那股令她平静的清香,
谢瑶卿沉默片刻,看了眼窗外天光,她披上外衣,踩上武靴,回身为向晚盖上锦被,掖紧了被角。
谢瑶卿叫来了太医。
太医看着屋内的狼藉,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检查着香炉里的香料,片刻后太医拱手禀报:“陛下,确是一种迷香,据微臣所知,京城中只有蓄芳阁盛产这种迷香,宫中是断不可能把这种东西采买进宫的。”
谢瑶卿不自觉望向内室,那个不知死活的小东西在被子里蠕动着,时不时发出一声沙哑的呻/吟。
谢瑶卿斟酌片刻,下令道:“向晚既病了,那就让他老实养病吧,在册封之前,不要让他踏出棠梨斋半步,也不要让朕再看见他。”
向晚明白了谢瑶卿的态度,她轻拿轻放,绕过了自己这一回,她不想问责自己,也不想深究此事,去怀疑善良单纯的向曦,她只是不想再看见自己了。
自己会成为她的侍君,一个被她厌弃的,永远得不到她的眼神的,被埋葬在重重深宫里的侍君。
向晚蜷缩在冰冷的锦被里,他的四肢酸软无力,浑身上下的皮肉都在发出痛苦的嘶吼,他伸手抹去从眼角跌落的泪珠,那涟涟的泪珠一串接一串,永无止境一样。
向晚环抱着膝盖,小声抽噎起来,他努力的让自己笑起来。
至少...
至少留在她的身边了呀。
人一旦失去唯一的念想,时间的长短就没有了意义,向晚被禁足在棠梨斋中,谢瑶卿轻易不会踏足此地,他只好一天又一天的,抱膝坐在窗边,侧耳听着那些来自坤宁宫的,刺耳的丝竹声。
年节将至,册封礼也将至,尚衣监的领事领着几个小太监捧了一件陈年的旧衣服到了棠梨斋。
领事皮笑肉不笑的,恭顺的请他过目。
向晚看着那件并不合身的陈旧吉服,心中黯然,事到如今,他在谢瑶卿心中,恐怕也只是一件穿旧了的衣服吧?
“公公,这件衣服为什么是旧的呢?”
领事笑眯眯的。
“郎君的册封礼匆忙了些,赶制新衣是来不及了,奴婢们只好找了这件吉服出来。”
他满脸堆笑的补充着,“这也是件常侍的吉服,郎君穿不会逾距的,且这吉服的大小与郎君正相衬,郎君何不穿上试试,若是不妥,奴婢们抓紧为郎君改出来。”
向晚沉默片刻,心知事到如今自己早已经没有了挑拣的权力,但他仍然很小心的问了一句:“这件吉服,先前是谁在穿呢?”
领事拍着胸脯向他打包票:“并没有人穿过,这吉服原是为先帝一个常侍准备的,只是那常侍福薄,得病去了,这吉服便留了下来。”
先帝后宫夫侍如云,常侍更是不知凡几,向晚只当这吉服是向曦寻来敲打他的。
向晚苦笑了起来,新的旧的,又有什么所谓呢,难道他穿了新的吉服,谢瑶卿就会重新看他一眼吗?
向晚沉默的试了衣服,领事指挥几个小太监记下他的尺寸,领事最后为难的问他:“郎君可有不满意的地方?若郎君实在不愿穿旧的,奴婢们便禀明了陛下,让陛下下令为郎君赶制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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