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颔首,满脸感慨,“见到他们,我才知我从前吃的苦不算什么。”他看着谢瑶卿脸上不认同的神情,主动拉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陛下无需担忧,我已经说动他们,忘记过往的苦难,只管向前走。”
谢瑶卿不由得好奇的问,“你是怎么说动他们的?”
向晚娓娓解释,“我只是说了我和陛下的事,我这样的出身,这样的过往,尚能留在陛下身边,他们对未来,也应该有更好的期许才是。”
谢瑶卿静静的看着他,片刻后她轻轻扣住向晚后脑,将他揽到怀中,将嘴唇贴在他的额头上,直到向晚双颊滚烫,才将放开。
向晚红着脸嘀嘀咕咕,用指尖搓着额头,谢瑶卿柔情似水,望着他的眼睛。
“喜欢吗?”
向晚动作一顿,支支吾吾许久,方断断续续道:“嗯……不讨厌。”
谢瑶卿便又亲了他额头一下,笑起来。
“喜欢就好。”
谢瑶卿要选将南征的消息一出,第一个请命的既不是老当益壮的王琴,也不是立功心切的程芳树,却是一个谢瑶卿意料之外的人。
谢瑶卿诧异的看着眼前年轻却坚定的女子,不由得问,“向晴?你去南海做什么?”
向晴犹豫再三,还是坦率的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陛下,我想调离仪鸾司,到军中为陛下效力。”
谢瑶卿面色复杂的看着她,仪鸾司再危险也在自己的控制下,可到了军中,刀剑无眼,处处都是绝境,向晚怎么会舍得让亲妹妹去那种地方?
于是谢瑶卿问,“你问过你哥哥了吗?”
向晴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谢瑶卿便给她安排任务,“你先去问问你哥哥,你哥哥若是同意,朕就放你去南海。”
第59章
向晚并不理解向晴的决定,甚至她在做这个至关重要的决定前都未曾问过自己,这不仅又一次让向晚意识到向晴早已经成为了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女子,还让他感觉自己做哥哥的威信受到了挑战,他气势汹汹,打算去找向晴兴师问罪。
可真到了她跟前,看见她为了融入军队同将士们同吃同睡,摸爬滚打沾的一身泥,看见她绕着王琴将军软磨硬泡求她讲授兵法,向晚的气势便像春日里的冰雪一样,渐渐的消融了。
王琴像拎着一只一身泥的猫一样把向晴拎到了向晚的身边,苦笑道:“调令未出,军营绝非易地,何况你又是仪鸾司的人,我哪敢让你进来呢?”
向晴轻盈的落在地上,有些不甘心的扭了扭身子,底气不足的反问她,“那若是有了调令,王将军就肯教我了吗?”
王琴虽老,双眸却明亮,她认真的看向晴一眼,向她许诺,“若陛下同意你来,我自然是倾囊相授。”
于是向晴便将期许的目光移向了向晚,像是撒娇耍痴一样,“陛下说只要哥哥同意就让我随军去南海,好哥哥,你同不同意?”
向晚尽可能的板着脸,满脸严肃的教训她,“领兵作战岂是易事,你年纪轻,经历也不足,不如先在陛下手下,跟着宋大人历练几年,学着如何为陛下分忧解难。”
向晚说着环顾四周,兵丁将士来往徘徊,人声嘈杂,他便不动声色的引着向晴到了自己帐中,他先命向晴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裳,待她坐定,方才开口继续问:“你究竟是如何想的?难不成是因为曾和宋大人起了争执,所以不想与她同朝共事不成?”
向晴摇了摇头,坦然的看着他,耐心的为向晚解释自己的忧虑,“哥哥,我是想,仪鸾司一向是陛下手中的利刃爪牙,仪鸾司众人也是陛下最信任的近臣,这固然很好,可是□□后既是凤君,我若仍只仰仗陛下宠信,留在仪鸾司中贪恋权势,言官们难免生出非议,众口铄金,我不想哥哥到时难过,不如我去军中,闯出一番功业来,让那些人再也不能瞧不起哥哥。”
向晚却很难被她说服,只是蹙着眉问,“你既不知军阵,也不识兵法,去了也只是给将军们添乱罢了...”
向晴去意已决,只好无奈的打断他,“哥哥,我想去军中,并非只有这一个原因。”
向晚只好抿了抿嘴唇,侧耳耐心的听她胡说八道。
“仪鸾司再好,再声势煊赫,也不过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刀,陛下若觉得得力,便用心保养,陛下若用不到了,也就随手丢了,前朝并非没有先例,陛下与哥哥若是情比金坚,没有用得到我的那一天也就罢了,可是陛下是什么样的人,难道哥哥不知道吗?”
向晚张了张嘴,有心想为谢瑶卿分辨几句,可思及谢瑶卿做的那些破事,又觉得她挨这几句编排也是活该。
“帝王从来都是刻薄寡恩,陛下近日同哥哥蜜意浓情,难保他日不会同别的男子海誓山盟,真到了那一日,不说哥哥该如何自处,就是哥哥腹中的皇女,又该何去何从呢?”
向晚陷入了沉默,听了这话他不免也有些失落。
他想,是啊,如今是很好,在如今之前,他不是亦有在冷宫惶惶不可终日,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时候吗?他不是亦有在锡州寝食不安,辗转反侧的时候吗?君王的脾性,君王的心意,甚至是君王的承诺,岂是能轻易相信的东西呢?
她既是君王,日后三宫六院、美人如云亦在情理之中,到了那时,自己会不会又变成她身边的一缕影子,她脚下的一抔尘泥。
毕竟她的母皇,便是一位荒唐不经,好色贪花的糊涂皇帝。
向晴揣摩着他的神情,继续言辞恳切的解释,“哥哥,真到了那时,我若还在仪鸾司中,对你恐怕不仅没有助力,还会成为你的累赘,可若如今我去了军中,到时闯出一番功业,能率领一只军队,能为陛下开疆扩土,陛下多少也会忌惮我,到时我也能成为哥哥的依靠,绝不会让旁的人欺辱哥哥的。”
向晚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你这话未免有点大逆不道了...陛下知道你是这么想的吗?”
向晴笑道:“陛下体察人心,便是我不说,陛下难道猜不到吗?不过是怕哥哥担心,所以让我来问哥哥罢了。”
“哥哥,不瞒你说,我其实也有私心,在田府做事的时候,陈氏是如何为仪鸾司的阴私担惊受怕的,我都看在眼里,田如意天真烂漫,我不想日后将他也卷进来。”
向晚有些惊诧的看着她,她和田如意,就这么定了?田如意才多大?到能成婚的年纪了吗?他蹙着眉,多问了一句,“可你去了军中,田如意岂不是要更加担惊受怕了?”
向晴笑着摇了摇头,“待他成婚时,我一定已经建功立业,不会叫他日日忧心的。”
“哥哥,你答不答应?”
向晚已经被她说的心乱如麻,他和谢瑶卿经历了这许多事,虽然他千真万确的知道,谢瑶卿如今对他用情至深,可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他又能用什么保证君王永不变心呢?爱吗?可是君王的爱不过镜中月,指间沙,一碰即碎,转瞬即逝,他实在害怕。
害怕当日之事重演,害怕经年累月的消磨,心间痣也变蚊子血。
向晚踌躇不决,向晴又半是撒娇,半是讨好的唤了他一声,“哥哥!”
向晴恳求的看着他,“就当是我求你。”
向晚只好破罐子破摔一样点了点头,“你既喜欢,那就去罢。”
......
圣驾回銮,谢瑶卿虽有成山的政务要处理,还是抽出手来把向晴的事安排妥当了,她将向晴叫到面前,仔细嘱咐了一番,“你去军中,虽不是主将,但朕也相信,你能奋勇杀敌,敢为人先,王琴程芳树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将,你平日要多向她们二人讨教,只有一点,你要千万记得。”
向晴换下仪鸾司的锦袍,穿了一身沉重古拙的甲胄,正单膝跪在地上听旨,闻言愈发恭敬的侧耳倾听。
谢瑶卿道:“你是向晚的妹妹,亦是朕的家人,有家人在后,你千万要谨记,万事以自己的性命为先,刀枪虽无眼,可你也该想一想你哥哥,朕同你一样,都不想让他伤心。”
向晴领了旨,却并不言语,只是沉默的低着头,谢瑶卿便从成篇累牍的奏折里抬起眼来,拨冗看了她一眼,“怎么,不满意?”
向晴抬起头来,认真的与她对视,“陛下的吩咐,臣不敢遵从,为人将帅,岂能惜命,若人人惜命,又有谁愿为陛下杀敌?旁的话臣都受益匪浅,只这一条,恐怕要请陛下宽恕臣抗旨不尊了。”
谢瑶卿轻笑一声,向她摆了摆手,“罢了,朕说不过你,方才的话,你只当是家人的嘱托便是了,大军不日便要开拨,你且去跟着王琴学些治军的本事吧。”
向晴高高兴兴的领命去了,谢瑶卿便端着茶杯,扭身看向屏风之后的向晚,笑着问,“安心了?这话怎么不自己给她说?”
向晚有些别扭的走到她身后,一边为她捏着肩颈一边小声嘟囔,“见了她,便又不想让她去了,不见也好...陛下,你知道她为什么想去军中吗?”
谢瑶卿拉过他的手,放在胸前拨弄着他莹润如玉的手指,闻言只是笑笑,“不过是想让你安心罢了,她既与朕心有灵犀,朕也愿意成全她。”
“她想的不错,凤君之妹,确实不该继续留在仪鸾司,朕想的是让她科举取士,为政一方,不过她如今愿意吃军中的苦,也是一件好事。”
向晚悄悄的,趴到她的耳边,小声问她,“她说以后以后要领了军队开疆扩土,好让你忌惮她,你不生气吗?”
谢瑶卿轻巧一笑,不以为意道:“她的功劳再大,难道大得过朕吗?她本事再大,也是为朕所用,是朕麾下的将才,朕手下的将军这么多,忌惮这个忌惮那个,朕这个皇帝还当不当了?”
向晚刚要轻笑,谢瑶卿却又将话锋转到了他的身上,她轻柔的抚摸着他柔软的手掌,将温热嘴唇贴在他的手背上,谢瑶卿沉思着,认真的同向晚说,“不过向晴考虑的不是没有道理,朕确实是一个薄情寡恩,又有心疾的人,她不信朕,你不安心,都是情理之中的事。”
向晚沉默片刻,轻轻勾住谢瑶卿尾指,他为难的抿了抿嘴唇,嗫嚅道:“我...没有不安,我只是...”
谢瑶卿替他将话说完了,“朕知道,你只是害怕,所以朕不会再让你害怕了。”
她牵起向晚的手,认真起誓,“朕向你保证,终朕一声,朕只有你一位夫郎,朕不会再纳侍君,后宫唯你一人。”
向晚惶恐的看着她,谢瑶卿却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她用指腹堵住向晚微张的嘴,继续解释,“你不必惊慌,朕这样做,并非只是为了你我,先帝时九龙夺嫡何其惨烈,便是先帝也深受其害,朕目睹了那一切,不想后宫的男子为了储君之位争得你死我活,也不想亲姐妹为了龙椅变成不共戴天的仇人。”
她安抚一样亲了亲向晚的额头,笑着看向他,“所以,朕只要你一个。”
向晚挣扎了半天,终究还是在谢瑶卿似水的目光中放弃了抵抗,顺从的点了点头,只是忧虑道:“这样...不会皇嗣单薄吗?”
谢瑶卿笑得愈加肆意起来,她摸了摸向晚逐渐拢起的小腹与日益圆润的腰身,眼中含了几分不怀好意的微笑,“皇嗣之事,还需凤君多多努力才是。”
向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张玉白的脸腾的一下涨得通红,他别别扭扭的推了谢瑶卿的肩膀一下,小声嘟嘟囔囔,“生一窝让你养都养不过来,累死你!”
谢瑶卿只是笑,揉着他的脸颊,蹭着他的鼻尖用气声道,“朕哪里舍得你受那么大的苦呢,有一个女儿继承家业便是了。”
向晚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重新为她揉起肩膀来。
不几日圣驾启程,向晴也随王琴程芳树去了南方,宋寒衣也暂时留在惠州处置降兵,跟谢瑶卿向晚回京的便只剩下裴瑛一人,只是这人近乡情怯,离京城越近,越惶恐不安,不知该用何面孔面对师娘留下的幼女,自己的小师妹郭芳仪。
谢瑶卿并不管她,除了每日问诊服药,随她焦虑得四处乱窜,省的每日往向晚跟前凑,偏偏向晚还对她和颜悦色,瞧得她心烦。
南方不断传来好消息,被叛军窃据的城池接二连三的回到谢瑶卿手中,谢瑶卿因为楼兰来贺引发的不快与烦躁终于消散了些,至少在向晚看来,这几日的谢瑶卿平静而安宁,即使政务劳累也甚少动怒,向晚甚至觉得,谢瑶卿腰侧那柄不知道喝了多少血的长刀,也许都生锈了也说不准呢?
向晚倚着谢瑶卿的肩膀,一边吃着谢瑶卿随手喂来的点心,一边不无期待的想,若是能一直这样风平浪静的也不错,虽没什么波澜,但寻常妻夫的日子,应当就是这般细水长流,平淡安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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