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励完自家老大的永昌帝又在批折子了。
毕竟做了三十多年的皇帝,大风大浪都见过,还不至于被两桩闹心的家事击倒。
“皇上,太子妃前来谢恩了。”汪公公迈着轻轻的脚步来到内阁门前,见皇上抬头望来,汪公公露出一个笑:“太子妃把小公子也带来了。”
儿媳妇的到来在永昌帝的意料之中,能看到小皇孙就纯属惊喜了,永昌帝直接放下朱笔,离开书房来了外面的厅堂,然后就看见正门外儿媳妇推着一个奇模怪样的带着轮子的木制东西站在那儿,永昌帝正打量呢,那东西里面突然伸出一只小胖手……
永昌帝:“……”
御书房的门槛也是改过的,缓坡似的几乎没有阻碍,姚黄一边注意着推车的前轮一边走了进去。
永昌帝已经靠近了,看到舒舒服服躺在里面的筠儿,再退开两步上下打量这不知该称为椅子还是床的东西,问:“哪弄来的?”
姚黄笑道:“儿媳让邓师傅做的,有时候我跟二殿下去游园,天气好也想带上筠儿,可一直让二殿下抱着筠儿怪累的,儿媳就想再备一辆轮椅把筠儿放进去,然后儿媳推二殿下、二殿下在前面推筠儿,那轮椅又太硬了还没有围挡,儿媳干脆把邓师傅叫过来,让邓师傅看着打造一辆,最后给这东西起名叫推车。”
永昌帝:“结实吗?”
姚黄:“比二殿下的轮椅还结实。”
皇家的大宝贝蛋已经不怕摔了,小宝贝蛋还太嫩。
永昌帝按按推车的车身,确实够结实,这才弯腰解开将筠儿固定在车里面的带子,抱起他的小皇孙。
筠儿眼瞅着要三个月了,长得白白胖胖的,一双凤眼像极了他的父王,但是笑起来就很有娘亲的影子。
刚气过一场的永昌帝就喜欢这样的笑,刚捏捏筠儿的小手,就见儿媳妇从推车底下掏了一个小篮子,里面是……前年儿媳妇孝敬过的青瓜。
对上永昌帝无惊无喜的淡然视线,姚黄也不尴尬,解释道:“父皇这里什么都有,儿媳妇那最贵重的好东西还是父皇赏的,儿媳妇总不能再还回来吧,没有贵的,那就只能送点实惠又满载儿媳孝心的家产了,父皇您瞧这里,还湿着呢,证明这是儿媳妇刚摘的,保证新鲜!”
永昌帝这才嗯了声,是够新鲜的。
国务繁忙,永昌帝分不出太多时间给小皇孙,将筠儿放回推车之前,永昌帝道:“这推车不错,可以提前送你大嫂一辆。”
姚黄看眼好像在专心打量推车的皇帝公爹,小声道:“大嫂那儿媳是打算等她生完再送的,包括两位妹妹,将来肯定都有,倒是三弟妹那里的三郎跟筠儿一个月份,我想送,又怕……”
怕郁气沉沉的庆王、郑元贞夫妻不稀罕她的礼,也怕永昌帝这里不高兴,好啊,他正冷着的人,儿媳妇倒去送关怀了,是不是太没把一家之主当回事?
姚黄从来不是什么滥好人,麻烦能少则少,反正他们夫妻跟庆王夫妻本就没多少兄弟妯娌情分,能做面子活的时候姚黄会做,不给人挑她错的机会,不方便做面子活的节骨眼,姚黄也不会不合时宜地去自寻麻烦。
永昌帝:“怕什么怕,你是三郎的伯母,伯母关心侄儿谁敢说闲话?”
老三、外甥女各有各的不是,三郎是无辜的,永昌帝禁足夫妻俩,是希望他们能好好反思己过,三年之后只要他们学老实了,照样是正正经经的皇室宗亲。
让老二媳妇送个推车去,夫妻俩就该明白他对三郎的关心,自己反思的时候对三郎也多上上心,别把三郎养废了。
姚黄听懂了,笑道:“儿媳遵命,出宫立即派人去送。”
太子妃推着小皇孙去给周皇后请安了,汪公公也端了刚洗好的一盘青瓜过来,左右看看,寻思着该把盘子放在哪。
永昌帝一边批折子一边朝书桌边上扬扬下巴。
汪公公笑着放下盘子,悄然退下。
批到不是那么重要的折子,永昌帝就改成右手写字,左手拿起一根青瓜,咬一口果然清脆可口且清凉解渴。
姚黄回府后,让人去已经开始贩卖推车的雅居阁买了两辆,再安排曹公公亲自去庆郡王府走一趟。
王府与郡王府的规制不同,但永昌帝只是降了三儿子的爵位,并没有要将三儿子一家三口赶出王府迁到另一处郡王府的意思,所以皇城东边的庆王府只是换了一方“庆郡王府”的匾额,里面基本没什么变化。
庆郡王夫妻闭门思过,郡王府的管事照旧当差,听到叩门声,他透过门缝朝外瞅瞅,认出了惠王府的曹公公。
管事打开门,疑惑道:“公公这是……”
曹公公指着旁边两个小公公推着的推车,面容平和地道:“老奴奉太子妃的口谕,来给郡王爷、郡王妃送礼。”
苍天可鉴,曹公公真没有任何要炫耀的意思,可他们做公公做下人的,当差办事必须敬称上面的主子与贵人。
门里面的前庆王府管事现庆郡王府管事:“……”
都是在贵人府里当差的老人了,管事谨慎地没有多问,请曹公公等人进第一进院稍等,他亲自去郡王那里通传。
此时的庆郡王,正在后花园的水榭里纳凉避暑。
从四月二十五被父皇吓走半条命到本月十六被父皇明着降罪就是二十来天,而从他被降为郡王也过去五日了,前前后后这么久,足够庆郡王接受他今后只能做个闲散宗亲的下场了,虽然很没面子,但跟被父皇贬为庶人只能在皇寺陪伴青灯古佛的长公主比,他这处境还算不错了?
尘埃落定,不用愁不用怕也不用再惦记挽回父皇的圣心,庆郡王反倒有种风雨过后的平静。
“殿下,惠王那边受封太子了。”
管事小心翼翼地禀报道。
瘫在凉床上的庆郡王并不意外地嗯了声。
管事:“太子妃派曹公公来送礼,就在前面等着。”
庆郡王看了过来:“什么礼?”
二哥何时这么喜欢显摆了,刚当上太子就来送礼炫耀?
管事挠了挠头,一边动手比划一边努力找词形容那物件。
庆郡王听得背冒冷汗,怎么那么像轮椅?二哥是记恨他当初的冷嘲热讽,要打断他的腿?
不管怎么说,太子贵为半君,他跟表妹就得当面去接礼谢恩。
庆郡王心神不宁地去换了衣裳,在王府的二进院见到了早已在此等候他多时的郑元贞。
这一个月夫妻俩的处境差不多,庆郡王求的是能保住富贵,郑元贞求的是能保住母亲的命以及她现有的三皇子正妻的名分,这样已经很让她抬不起头了,如果永昌帝还要让三表哥休了她,让她也跟着母亲去剃度出家,郑元贞根本无法想象那样的日子。
为了她仅存的这点体面与尊荣,为了三郎还能继承爵位,郑元贞又哪里还敢给庆郡王脸色看?
她甚至要学她曾经看不上的那些女子笼络男人的手段,目光思念又哀怨地看着庆郡王一步步走近。
尘埃落定的这五日,夫妻俩连一个院子都没住在一起,庆郡王一直单独住在水榭那边,虽然没有召侧妃通房陪伴,但郑元贞猜测庆郡王只是不敢,并非真的不想。
庆郡王还真被这般楚楚可怜的郑元贞给勾动了心,到底是从少年时就喜欢的表妹。
该骂该怨的都发泄过了,往后就一起窝窝囊囊地过日子吧。
夫妻俩并肩来了前头。
曹公公亲自给夫妻俩展示如何使用这种推车,并解释了太子妃为何要送推车过来。
庆郡王立即朝着皇宫的方向跪下,哭谢父皇还惦记着他。
郑元贞的眼泪也掉了下来,还好她有了三郎,还好舅舅疼爱三郎这个孙子,凭着这份疼爱,庆郡王大概不会太苛待她们母子。
这份庆幸在郑元贞的心里盘旋了许久,直到庆郡王新鲜过躺在推车里的三郎离开了,周围安静下来,郑元贞才忽地想起惠王受封太子的事。
自嘲、悔恨相继涌上了她的心头。
早知如此,她与母亲又何必当初,心机用尽,反倒便宜了一个百户家的女儿。
炎炎夏日,酉时到了,窗外的阳光还很晃眼。
赵j还在工部的公房,父皇的意思是,让他先全力督促兵器坊研试出重火药的方子再去中书省协办。
赵j并不着急去中书省,他在意的是接下来出宫这一路,遇见的官员们一定会比往日热情,大哥……
耽误了两刻钟,新封的太子殿下还是由青霭推着、飞泉跟着出了工部。
之前的惠王爷有礼却疏离,今日的太子殿下还是从前那姿态,会颔首会正视,却无任何不必要的寒暄。
终于,赵j看到了等在前方的康王。
披了一身灼灼夕阳的康王远远地笑了笑,然后大步走来,离得近了,忽然一个躬身行礼:“臣拜见太子。”
赵j:“……大哥不必多礼。”
康王直起身子,笑容爽朗:“第一次总要讲讲礼数,你真不愿意,以后我再像以前那样只跟你称兄论弟。”
赵j:“本就是兄弟,不要太见外了。”
康王便接过轮椅,大步推着二弟往前走了,父皇说得对,二弟哪哪都好就废了腿,那他以后就给二弟当腿用!
“今日就算了,月底我再去你府上讨顿席面。”
将二弟推上马车,康王站在车前道。
赵j颔首。
待康王走开了,飞泉再从外面关上车门。
终于又清静了,赵j缓缓放松下来。
没过多久,马车停在了惠王府门外。
在青霭从外面打开车门之前,赵j都在想等会儿见到的王妃会是什么态度,是学康王那样先客气一下,还是……
门板开了,赵j抬眸,却见一道红裙身影探了进来,身姿素来敏捷的王妃转眼就扑进了他怀里。
赵j下意识地抱住他的……太子妃。
“怎么回来这么晚,我都等你好久了。”激动过后,姚黄手撑着面前人的肩膀,小声埋怨道。
赵j看看太子妃嘟起的嘴,再看看她眼里要溢出来的笑,问:“怎么没在里面等?”
姚黄晃了晃身子,美滋滋道:“我的夫君升官了,我要第一时间跟他道喜啊。”
赵j垂眸。
姚黄贴到他耳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唤道:“太子。”
过于尊贵的两个字,姚黄唤起来还生疏,就一连多唤了两声。
唤着唤着,裙下一紧。
姚黄:“……”
待到夜里,姚黄不知不觉又喊出了已经喊惯的那个旧称,一连串地全是各种拐着弯的“王爷”。
赵j并不在意这些称呼,他要的是她一个音都叫不清。
久违的狂涛骇浪几乎将姚黄掀翻到床外,倒下后又过了足足一刻钟,姚黄才转过来,靠到惠王爷穿着中衣的怀里。
“白天还好,这时候叫太子不太顺口。”姚黄嗓音暗哑地道,叫来叫去总是卡在“太”上头。
赵j摸着她的头发:“那就继续用原来的。”
他也喜欢听她喊王爷。
姚黄摇摇头:“太子就是太子,哪能往回叫的,我给王……你想个新的称呼。”
赵j便耐心地等着他的新称呼。
姚黄想到了,摸着他的胸口道:“就叫殿下吧,王爷是殿下,太子也是殿下。”
太子殿下简简单单地应下了。
半夜姚黄睡得好好的,忽然被太子殿下弄醒,她困得慌,不想依他。
太子殿下就在她耳边道:“试试新称呼顺不顺口。”
姚黄:“……”
第161章
册封太子的公文要布告天下,而京城是天子脚下,这边的百姓们最先听到风声。
康王妃陈萤、大公主等住在宫外的皇亲国戚以及姚震虎、罗金花等亲友陆续来给太子妃请安、道喜。
姚黄在别人面前要收敛喜意,单独跟母亲罗金花在一起时,娘俩面对面笑得比姚黄靠皮椅赚了五千两银子时还高兴。
罗金花拉着女儿细皮嫩肉的小手,笑不拢嘴地给女儿讲她跟丈夫、儿子刚听说这事时的各种又惊又呆又乐的反应:“我还好,是镇国公下朝后派人过来送的喜,只有你嫂子瞧见我的傻样了,你爹是镇国公亲口告诉他的,还好镇国公平易近人,不但没嫌弃你爹的傻样,还各种嘱咐提点了一番。”
姚黄:“我哥呢?”
罗金花:“你哥是世子爷去找他说的,哎,都知道你爹你哥是啥德行,你嫂子一家简直比我还要费心。”
她高兴归高兴,绝不会说傻话,丈夫跟儿子却可能会因为过于震惊蹦出一句“这怎么可能”,自家人听了知道爷俩没有别的意思,就怕有心人传到女婿那里,让女婿觉得岳父、大舅子是因为他的腿而看轻了他。
伴君如伴虎,封了太子的女婿就是将来的君王,以后他们一家待女婿要更加谨慎恭敬,不求阿谀奉承跟女婿讨好处,至少不能因为嘴笨上赶着去给女婿添堵,最后再影响到女婿跟女儿的感情。
姚黄笑道:“哥哥这一成亲,相当于多了三位名师,娘终于能轻松些了。”
罗金花瞅着女儿,莫名一阵心疼:“娘最牵挂的还是你,说起来你这身份是越过越高了,外面不知多少人羡慕,可皇家是什么地方,你住在王府还能自己当家做主,等搬进东宫,离皇上皇后娘娘等贵人们近了,天天打交道,说话得多小心?”
姚黄揉了揉母亲蹙起的额头,神色是一如既往的轻松:“娘别把宫里的日子想的太复杂,皇上日理万机,没多少时间见我这个儿媳妇的,皇后娘娘温柔似水,我离她近些正好能跟着她学习如何掌管后宫事务,就跟高门闺秀跟长辈学管家一样。”
“贵妃之前就改性子了,一直都没有再针对我跟太子,现在储君已定,她更不会犯傻,况且她也从来没有在我这里讨到过便宜。”
“贤妃端庄明理,太子跟大殿下还算交好,她没道理针对我。”
“柔妃……庆郡王出了那样的事,柔妃没被皇上迁怒已是万幸,她更没理由找我的麻烦。”
姚黄对皇家自然是敬畏的,但她不想过得像陈萤那般谨小慎微,不想因为自己身份尊贵了就学贵妃的高傲跋扈,也不想学周皇后完全无可挑剔的国母之风,她更想顺心而活,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她一不坏了皇家的规矩一不触犯律法,又何必做什么都畏首畏尾?
再说了,姚黄懂变通啊,哪天她真做了什么会让永昌帝、太子不高兴的事,那也只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譬如永昌帝根本不喜欢她送的便宜青瓜,或是太子不喜欢她在床上抓他骂他,真这样,姚黄再改也完全来得及。
“娘,你只管放宽心,我能过好自己的日子的。”
永昌帝钦定太子只是一道旨意的事,但礼部筹备太子、太子妃的册封大典就没那么简单了,同时工部那边也有差事,得把三十多年没住人的东宫里里外外都修缮一遍,而当今太子的腿疾则又增加了改东宫各处门槛的工事,包括再次将太子旧邸用惯的那些工匠召进宫,让他们负责太子所需的一些寝殿改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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