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黄痛快给了银子,离开的时候还在跟自家夫君说贴己话:“青白那两匹你我都能用,到时候给我做一套绸料的襦裙,给你做一套绸料的衣衫,你我夫妻,当然要穿一样的料子,那才叫般配。”
赵j就听见身后有人念叨:“小娘子嘴真甜,怪不得她夫君舍得给她买那么贵的料子。”
逛完主街,夫妻俩来了主街北头,这里聚集着一群来贩卖山货野味的村民,贩卖的货物有貂皮兔皮、野菜野果以及一些药材。
姚黄先买了一只柳条编的篮子,让惠王爷抱着,她挑了两样瞧着还算新鲜的野菜。
路过一个黝黑老农摆在地上的长条筐,姚黄瞅瞅里面一块块颜色酷似生姜却比生姜圆胖的根茎,好奇问:“这是什么?”
老农一开口,带着浓浓的村音:“鸡头参,灵山里的好东西,既能当药材又能吃,生吃甘甜爽口,还能带回家炖汤熬粥,不信我削一个给你尝尝?”
姚黄瞅瞅老农带着黑泥的指甲,忙道不用,不过确实很感兴趣:“能当药材,管什么的?”
老农瞅瞅轮椅上的小白脸,憨笑道:“管得多嘞,健脾润肺、强健筋骨、养阴补肾,基本身体有啥不舒服都可以吃它,要不怎么叫鸡头参呢,真不比人参差!”
赵j:“……”
姚黄觉得她可能需要补补,只是怕惠王殿下误会,赶紧推着轮椅走开了。
主街来回走了两趟,两头的散集也都逛完了,回到新宅稍加休整正好吃午饭。
飞泉、青霭端来午饭,两荤两素加一道鸡汤,鸡汤里配了红枣枸杞还有一样姚黄辨认不出来的,她也没在意,先给王爷舀了一碗不带红枣枸杞的,再给自己舀一碗堆满红枣的,炖汤的大枣吸满了汤汁,又甜又烂,姚黄很好这口。
喝惯了高娘子的鸡汤,姚黄品出这顿鸡汤里多了一种新味道,待飞泉、青霭来收拾桌子时,姚黄指着几乎被喝光的汤盅问:“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
两个公公探头瞅瞅,青霭道:“黄精,廖郎中在集市上买到的新鲜山货,让张岳送回来的,说可以给二爷夫人炖汤喝。”
姚黄:“黄精?”
赵j看她一眼,淡淡道:“药名黄精,百姓习惯称为鸡头参。”
姚黄:“……”
廖郎中怎么回事,惠王爷如此生猛,哪里需要补了?
整个下午,姚黄都没往前院凑,带着金宝去西院跟高娘子、阿吉说话了。
黄昏暑气散去,姚黄将惠王爷推到家门口的河边,自己也提着一张小板凳,然后她坐在树荫里,将轮椅停在能晒到夕阳的地方。
夕阳过于灿烂,赵j不得不垂着眼帘,问模样解气的王妃:“为何?”
左右无人,姚黄瞪着他道:“那老农为何当着你的面夸他的鸡头参能补肾,廖郎中为何要买鸡头参给你炖汤?都是因为你整天待在书房看书把脸捂得太白,趁早晒黑些,免得别人再这么误会。”
赵j:“你怕别人误会?”
姚黄咬牙:“我不怕外人误会,我怕廖郎中高娘子天天给你炖汤,最后受累的还是我!”
王妃没晒到夕阳的脸也红了起来,赵j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落在脸上的微灼暖意。
少年时他便略通医理,双腿出事后也曾自己研读各种医书,所以赵j非常清楚,人如花草庄稼,日头晒得过多或过少都会影响身体。
以前他不在乎,因为不会有比废掉双腿更严重的问题,现在,他身边多了一个王妃,假以时日,王妃还会怀上他跟她的孩子。王妃身子康健,倘若孩子有什么不足,那一定是他这边的问题,甚至,肤色苍白的他未必能让她成功受孕。
长堤下河水潺潺地流动着,被夕阳淹没的惠王殿下大婚后第一次想到了子嗣之事。
他于王妃已经是拖累,又怎能再给她一个身体同样不足的孩子?
忽地,身边传来王妃离开的脚步声,赵j睁开眼睛,看见王妃跑向院子的身影。
赵j保持侧头的姿势,看着王妃一路跑去后院,没多久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条青色的……裙带。
“这样眼睛不舒服吧?我给你系上。”回到轮椅前,姚黄笑着提议道。
赵j望向对岸,远处有几个等着家中饭好的男子坐在一处,不时朝他们这边张望。
赵j面朝他们,王妃背对夕阳坐于树荫,不会被他们看得太清楚。
他默许了王妃的提议。
姚黄站在他后面,将青色的裙带覆于他的眼前,再在脑后打个结。
重新落座后,姚黄看到的就是一个虽然遮住了眼睛却越发显得俊逸出尘的惠王爷,眉如春山。
姚黄试着挥挥手。
赵j转过来:“虽然模糊,但我能看见你的动作。”
姚黄:“刚刚有只蚊子,我帮你赶走了。”
惠王爷唇角微扬。
姚黄瞧见了,惊奇道:“原来二爷也会笑!”
惠王爷的唇角立即恢复了原样,人也偏向河面。
姚黄随手折了一截柳条,悄悄地探向他的脖子。
赵j压下柳条,提醒道:“对岸有人。”
姚黄没去看有哪些人:“有就有,你我正经夫妻,闹一下怎么了?”
赵j便松开手,由着王妃轻戳了两下。
他木头一样,姚黄指着最东边的那座石桥道:“十九上午,我去桥上站着,你给我画幅画?留着当纪念。”
赵j:“为何是十九?”
姚黄再戳他一下:“少装傻,明明记得比我还清楚。”
第60章
姚黄很喜欢惠王殿下的画,但这次她将作画地点选在灵山镇的石桥上,为的是让惠王更习惯置身于人群之中,更习惯来自周围的视线,所以第一次带惠王出门那日,姚黄便先跑到石桥上问他桥上的景色好不好看,如此她真的开口求画时,才不会显得过于突兀。
姚黄十七岁了,在此之前,都是她的亲友想方设法地哄她开心,惠王殿下是唯一一个让姚黄费了这么多心思的人。
可谁让惠王是她的夫君,是要与她同住一个屋檐下几十年的枕边人?
她的荣华富贵来自惠王殿下,单单这点就值得姚黄在他身上下功夫,而惠王殿下对她的宽和纵容、惠王殿下脸上终于出现的短暂笑意,都让姚黄在帮惠王爷找回活气这件事上变得更有动力、干劲十足。
“怎么不说话了,到底帮不帮我画啊?”
姚黄定好了画画的日子,偏惠王爷迟迟没给答复,只好扯了扯他的袖子。
赵j眼前蒙着青色的裙带,却依然能看清王妃央求的眼神。
片刻后,他点了头。
惠王殿下喜欢待在书房,从京城出发时就带了两箱书一箱文房四宝,其中还包括作画可能会用到的一匣子颜料。
十八傍晚青霭、飞泉就把颜料、画架、小几等物件准备好了,次日吃过早饭,姚黄推着惠王爷出发,小堂弟飞泉提着东西跟在后头。
日出东方,站在桥上朝西看的姚黄晒不到日头,惠王爷的轮椅停在岸边的一棵垂柳后,既能让他看清王妃的衣裙面容,又能在日头升高时免了他被烈阳暴晒。
飞泉先帮王爷支起画架摆好颜料,姚黄一边在桥上活动身体,一边琢磨摆什么样的姿势。
六月中旬并非农忙时节,两岸闲散的街坊还是挺多的,被廖家秀才夫妻的阵仗吸引,陆续凑了过来。
“廖秀才,你们这是要作画?”
飞泉笑着应道:“是啊,我二嫂特别喜欢咱们镇上的风景,正好我二哥擅长作画,便来画上一幅。”
镇上读书有出息的儿郎都不多,更别提作画这种更需要技巧与财力支持的雅事了,街坊们兴趣更浓,有人还特意跑回家提了板凳过来,一副要看廖家秀才画完全程的架势。消息渐渐传开,越来越多的街坊朝此聚集而来,且男女老少都有,再不是单单妇人。
赵j看向桥头的王妃,今日王妃穿了一件浅蓝色的上襦、一条素白的齐腰长裙,蓝色很显端庄沉静,适合这样被人围观入画的场合。王妃的脸也是微微低垂的,一手扶着旁边的护栏顶端,像是在赏鱼,又像是藏了什么心事。
守在周围的街坊们见廖家秀才拿起了画笔,在飞泉的示意下都停止了交谈。
赵j先画王妃所立之处的一段石桥。
镇上卖文房四宝的胡掌柜看了一会儿,低声夸道:“妙啊,廖秀才这几笔看似轻描淡写,却能让石桥的久经风霜跃然纸上,这等技艺,要么廖秀才天赋过人,要么至少有十几年的潜心雕琢方能练成啊。”
不懂技艺但觉得廖秀才确实画得很好的街坊们都跟着点头。
画完一小段石桥,赵j开始画桥上的美人,从颈部开始。
画画需要耐心,观画同样如此,有的街坊看久了失去兴趣走开了,有的街坊要去看铺子或是忙别的营生,来来走走的,最后紧紧站在惠王爷身后近距离观画的,竟是新宅东西两头的邻居,一边是朱氏与何文宾、何文绮兄妹,一边是黑发掺了银丝的齐员外与他的续弦妻子吕氏,以及夹在这两家人中间因为好风雅而舍不得离去的胡掌柜。
胡掌柜一会儿一夸,在他的讲解下,街坊们越发明白了廖秀才的画技有多精妙。
胡掌柜:“我在京城字画店看过一幅价值百两的画,仔细想来,竟也要逊色廖秀才三分!”
街坊们一阵吸气!
姚黄在桥上听得,心里暗笑,惠王殿下的墨宝,千两白银一幅拿出去也有的是富商抢着要买。
赵j画好王妃的衣裙、双手、手臂之后,开始画王妃的头部,仍是空了五官留到最后。
朱氏听胡掌柜当着她家举人儿子的面一个劲儿地夸廖家秀才,早就不高兴了,此时见廖秀才示意小娘子可以下桥了,朱氏忍不住道:“都说画龙点睛画龙点睛,五官尤其是眼睛应该是最考验画技的地方吧,廖秀才接着画啊,让我们都开开眼界。”
赵j置若罔闻,只管提笔作画。
飞泉嗤了朱氏一声:“您是考官啊,怎么画还得听您的?”
别人都是夸词,这人一开口却叫人浑身难受,满嘴的挑衅气焰。
朱氏:“……”
周围自然也有看不惯朱氏平时做派的,起哄道:“胡掌柜,之前咱们镇上画工最好的是文宾,现在你给我们评判评判,廖秀才的画跟文宾比当如何?”
胡掌柜还没回答,另一人笑道:“这个可不好评啊,按照胡掌柜刚刚说的,廖秀才的画价值百两还有的多,咱们文宾也不差啊,前阵子齐员外拿出十两银子的酬金请文宾给他画幅祝寿图文宾都推了,可见文宾的画也可能价值百两。”
被提及的齐员外摸了摸胡子,继续看廖秀才作画。
何文宾看眼已经靠近人群将方才那些话都听了去的画中美人,脸上一臊。
朱氏瞪向起哄的两人,替儿子解释道:“根本不是你们说的那回事,齐员外是我们的老街坊,但凡他换个时间过寿文宾不要钱都会给他画,这不是正赶上他要备考春闱吗,春闱多要紧的事,他哪有那个闲工夫浪费精力在作画上?”
飞泉一听这话有讽刺自家王爷残了腿不用备考春闱之意,笑了:“没工夫为齐员外作画,却有功夫来这里看我二哥作画?”
朱氏又要反驳,何文宾拉住母亲,对齐员外道:“齐伯,先前是我想左了,读书也当劳逸结合,练字作画都是修身养性的雅事,只要齐伯不嫌弃,今日我便可以为您画。”
齐员外笑容和蔼:“那怎么成,还是春闱要紧,贤侄切不可为老夫的事分心。”
“对对对,您老千万别耽误文宾的时间,不然明年出了啥事,您老还得担责。”
这是要咒她儿子落榜啊,朱氏气得要死,指着那人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
飞泉跳起来,将她们娘仨往后撵:“去去去,要吵一边吵去,别坏了我二哥的画兴。”
何文宾兄妹年轻好面子,一起拉走了他们的母亲。
日头越来越高,围观的街坊们越来越少,当赵j停笔画中王妃也只差五官待绘时,身边除了姚黄与飞泉,就只剩坐在岸边石头上摇着扇子的齐员外了。
飞泉负责收拾东西,姚黄推着惠王爷转向齐员外,笑道:“我们要回去了,您老一起吗?”
齐员外乐呵呵地点头,由衷地对惠王爷道:“老夫没读过多少书,不会夸人,但今日能看到贤侄的画,终于明白为何有些人愿意出百金千金求购名人字画了。”
赵j:“拙作而已,您老谬赞。”
齐员外摇着蒲扇走在轮椅一侧,叹气道:“贤侄刚刚都听到了,老夫这个月二十九要庆六十岁的寿辰,年轻的时候也没做过什么雅事,到老了忽然想求人替我画一幅子孙满堂的祝寿图。何家侄子忙,老夫万万不敢再去打扰,不知贤侄可愿意帮老夫这个忙?酬金的话,恕老夫被满院子的子孙耗光了家底,如今只能拿出十两,再多家里该闹了,得不偿失啊。”
年轻的时候盼着子孙昌盛,子孙真多了才发现子孙都是来讨债的,给了这个就得给那个,一双双眼睛全盯着他手里那点积蓄。
姚黄看向惠王爷的脑顶,这是他自己招来的仰慕者,她不搀和。
赵j扫眼齐员外的衣摆,粗布衣裳下是一双半旧的布鞋,自身节俭,却舍得重金求画。
他作画的时候,这位老员外先是站着,后来改成坐在一旁,眼睛始终凝视着他的画与笔,看得出是真喜欢。
何家秀才没有闲功夫,他确实有很多的闲功夫。
赵j问:“您老想要什么样的祝寿图?”
齐员外大喜,激动了一会儿才紧张道:“可能有点麻烦,我想要一张我坐在堂屋主位上的,三个儿子坐在两侧,孙儿孙女们跪在中间给我磕头。孙辈们看不到脸简单画画就行,我跟三个儿子最好都能看出模样来,我就想着等我走了,他们仨能和和睦睦……”
姚黄替齐员外觉得悬,齐家有七八个孙辈吧,哪怕只画跪在那里的背影也要费番功夫,何况还要清清楚楚地画出四个大人,惠王爷独处惯了,能耐烦给一个素不相识的老者画这个?
在沉默中走了一段路,惠王爷开口了:“可以,不过每次作画时你们一家人需在堂屋提前准备好,待我到了,我会直接作画,不想听任何闲言碎语。念在孩子们小,我能容忍三次喧哗,再多此事便作罢。”
齐员外大喜过望,连连保证一定会遵守规矩。
老人家一直将年轻的小两口送到门口才告辞。
待飞泉关上大门,姚黄转到惠王爷前面,稀奇道:“二爷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我跟你要一幅画都得哄着才行。”
飞泉悄悄地溜进了前院的倒座房。
赵j仰头看王妃:“你求画时有哄我?”
姚黄笑笑,俯身扯他的袖子,边晃边道:“这样就叫哄。”
赵j:“……”
第61章
画了一上午的画,回来休整片刻就该用午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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