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台词看,黎泱要演的是一位母亲。她的孩子因为医疗事故丧命,因此走上了艰难的维权上诉道路。
母亲......
她没有演过这种角色。
甚至在记忆中,关于母亲的那部分也因为车祸发生太久远而变得模糊不清。
整整两天时间里,黎泱把台词全部背下,一遍又一遍对着镜子演,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中过着情节。
她提前和沈有容说过准备试镜的事,在这两天内也有联系他。
黎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有次小米来送饭的时候叫了她好几声都没反应。
很快到了试镜这天。
轮到黎泱的时候,已经是末尾了。这个时间很尴尬,导演组经过漫长的试镜评估多有疲惫,不见得会还保持注意力在后面的人身上。
黎泱没办法改变客观条件,能做到就是让自己保持最好的状态。
试镜地点放在了一处搭建的室内影棚,场地空旷,前面有一排桌椅。其中最中间带着鸭舌帽的,就是叶松云。
黎泱很快收回目光,等着开始的指令。
就在这时——
有工作人员给黎泱递来一张纸,上面是要试镜的片段。
内容她很熟悉,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
只是在扫到最上面一行字的时候,黎泱愣住了。
它给出了母亲角色的详细设定。
她是盲人。
“有问题吗?”
“没有,请给我一分钟时间准备一下。”
黎泱把那张纸折好,放在一边没有再去看。她背对着评委,闭上了眼,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稳下来。
盲人。
恐怕在今天来试镜的演员里,她比谁都要熟悉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失去光明,要活在黑暗里;意味着永远没有安全感,不能躲避任何威胁。
那种经历,黎泱再清楚不过。
她原本差一点就要一辈子过那种生活。
而对于剧本里的母亲角色,一个盲人要讨公道,她又要经历怎样的绝望?
有那么一刹那,黎泱的心仿佛被无形的手攥住,和角色共情了。
她重新睁开眼,对着工作人员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
在黎泱表演的过程中,叶松云并没有任何反应,助理也不能从中推断出任何的消息。
助理以为是和先前的表演者一样,叶松云对黎泱并不满意。于是准备说出不知道第几遍的套话:“感谢表演,请回去等通知......”
但是下一秒,叶松云忽然开口了:
“我听梅导说,你为了上一个角色去城中村住了半个月。怎么想到要那样做的?”
黎泱并没有遮掩,实话实话:“我没有接受过系统的表演训练。对我来说,只有切身实际地体验才能把握角色。”
“刚才的盲人戏,为什么要那么演?你观察过这类人?”
助理惊讶地看向叶松云,因为这是他今天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难道……叶导是对这个黎泱很满意?
“我过去也经历过失明,算有过感同身受。”
听到黎泱的这个回答,叶松云掀了掀眼,终于来了兴趣。
“那如果让你再经历一遍失明,你会绝望吗?”
黎泱微微一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她犹豫了片刻,听到叶松云又说:“可以了,我现在并不要你的回答。”
助理这时才反应过来,说了套话,让工作人员将黎泱带离场。
不过他是真的没有摸清,叶导这态度究竟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走出片场,黎泱重重地舒了口气。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叶松云得知她曾经失明过后,有那么一瞬间眼里闪过一丝……兴奋。
包括他最后问出的那个问题。
都让黎泱无所适从。
再经历一遍失明的话,她根本不敢设想那样的场景。
她摇摇头,把这种想法挥之脑后。已经试镜结束,再去想没有意义了。
黎泱拿出手机给沈有容发了信息,汇报自己结束失联状态。
她没指望能收到回复,因为通常这个点他应该在开会。
但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沈有容的回复就出现了。
“是好消息。”
“你没在开会吗?”
“中场休息,刚好看到。”
黎泱站在路边等车来,带着笑意按下键盘:
“那么我目前任务结束了,沈总还需努力完成工作。”
她担心打扰沈有容后面的工作,没有再给他发消息。刚要退出聊天软件,忽然看到涂思媛给她发来了消息。
“你上次问我借的钱打你卡里了,记得查收。”
黎泱有些困惑,她记得已经和涂思媛说过不用借了,但她怎么又把钱打来了?
她给对方发去信息说明情况,不知道是不是手机没在身边,没得到回复。
黎泱起初没有当回事。
直到她回到家洗完澡,距离消息发出已经过了两三个小时,涂思媛仍然没有任何回应。
不知道为什么,黎泱右眼忽然一跳。她找出涂思媛的电话,打过去,提示已经关机。
那种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黎泱忽然想到了什么,打开了微博。
在第一条热搜中看到了涂思媛的名字——【涂思媛父母指责女儿是白眼狼】
第55章 归港55
那是一条节目采访视频。视频中涂思媛的父母都出了镜,义愤填膺地在镜头前数落她的种种罪状。
“我们含辛茹苦把她养大,四处借钱供读书上学。可结果呢?她出了名以后一次都没有回去看过我们!”
“她上面有两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都比她懂事。我现在真后悔把她生下来,二十多年养了一个白眼狼。哎呀,我们的命怎么这么苦......”
“她就是火了之后忘本了,觉得我们的身份会给她丢脸。我们今天来录这个节目,就是想让大家看清楚这女人的真面目,她根本就不是东西——”
黎泱第一时间翻出了mia的联系方式,从她口里问到了涂思媛的住址。等到叫的车来到后,让司机立刻赶去。
因为不知道涂思媛的现状,她还同时报警打了120,说明原因后请他们立刻赶去。
等黎泱赶到的时候,就看见房子外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她心头一紧,对警察说明身份后被放了进去,刚好迎上医护人员将人推出来。
黎泱霎时手脚冰凉。她看见涂思媛面色惨白,双眼紧闭躺在担架上。
“我是患者的朋友,我和你们一起去医院。”
她跟着救护车一起到医院,涂思媛是吞药陷入昏迷,被送去抢救洗胃。随行的医护人员说,在现场不止发现了安眠药,还有治疗抑郁症的帕罗西汀。
黎泱大脑混乱地坐在椅子上,她想不明白涂思媛怎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事。从她平常的表现更是看不出已经患有抑郁症。
两小时后,抢救室的灯熄灭。
因为送诊即时,涂思媛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黎泱陡然松下一口气。
她去帮忙办理了住院和其他手续,回来后在涂思媛的病床前等待。
网络上的舆论仍在发酵,且有愈演愈烈的架势。评论区吵得不可开交,黎泱看了两眼只觉得不堪入目,退出关掉软件。
涂思媛的经纪人在这时才匆匆赶来。和黎泱道谢,接管了她的工作让她先回去休息。
“等她醒来后麻烦您通知我一下。”
黎泱快到深夜才回到家。重新洗漱完躺回床上,明明身心俱疲,可就是没有丝毫的睡意。
她打开手机,想和沈有容说点什么。可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睡下,犹豫地又把输入框内的话都删掉。
导致沈有容电话打来的时候,她还怀疑是不是自己误触按到了。
“你......这么晚还没睡吗?”
“我在等你找我。”
沈有容知道黎泱和涂思媛的关系,也注意到了网上的事。
“因为这件事睡不着?”
“我在医院等她做完手术回来的。那个时候脑子太乱,忘记回你的消息了。”
黎泱枕着手臂侧躺,手机放在一边,听筒中传出的声音就像有人陪在身边。
她以前觉得自己没有那么脆弱,一个人能应付好所有的事,不会难受到睡不着。可晚上看到涂思媛出事,她现在回想起来仍然脊背发凉。
黎泱从来没想过,那个看着永远乐天洒脱的涂思媛,一直遭受着这些。
她同时在心里陷入自责:如果再晚一步发觉,可能就救不回涂思媛的命了。
“黎泱,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胡思乱想,看向现实。”
沈有容的声音一如往常,安稳沉着,带着镇定人心的效果。
黎泱早就过了需要被人哄的幼稚年纪,也明白没人有义务要迁就自己。
可在今晚,听到沈有容说她已经“做得很好”时,心中还是难以抑制地有热流涌进。
她用手掌遮住脸,庆幸黑暗中只有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弱亮光。
不至于让她看到自己失态的样子。
.
涂思媛在第二天醒来。她被送到医院抢救的事被狗仔拍到,在网上又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她的经纪人早就让公关介入,一面撤下热搜和相关词条,另一面想联系涂思媛的父母私下协商。
“没用的,他们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我。”
“要么是想问我要一大笔钱,要么是收了别人一大笔钱。”
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后,涂思媛表现得格外平静。
她脸上没什么血色,平日里飞扬的眉眼也落了下来,多少有些落寞。
黎泱拿着水果刀在削苹果。发现涂思媛一直在盯着她后,黎泱谨慎地把刀拿远。
涂思媛无奈摇头:“不用那么放着我。一次没死成,我还不至于再来第二次。”
黎泱不置可否,把苹果切成小块插上牙签递给她。涂思媛对一旁的经纪人说:“赵哥,你能不能帮我去楼下买瓶酸奶,不要无糖的啊。”
她有意支人离开。经纪人心领神会,走之前欲言又止。
“不是吧。我这都生病了,您就别再让我控糖了。”
“......怎么说得像我平时多虐待你一样。记住了,我现在去给你买。”
房间只剩下了她们两人。
黎泱坐在病床边,观察着涂思媛的状态:“现在身体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事了。黎泱,我还应该和你说声谢谢。”
“你父母的事......”
涂思媛自嘲地轻笑一声,唏嘘道:“其实我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黎泱没再说话,耐心承担了倾听者的角色。
网上的那段采访当然不是真相。
事实上,从出道后开始,涂思媛就成了家中的经济来源。换句话说,是被吸血的那一个。
她的大部分片酬都被用来补贴家里。被父母以各种名义用在了姐姐和弟弟身上。说来也可笑,这些年来家里人都陆陆续续有了不止一套房产,而涂思媛还没有一间写有自己名字的房产。
欲望是个无底洞,让本就不牢固的血缘关系在其面前名存实亡。
所以涂思媛才会那么看重钱财,并不是外人以为的“清醒”。
“他们是不是说我没回家看望过一次?因为我害怕去了以后再也回不来了。”
涂思媛笑笑,态度疏离地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有一年春节我回去过,在家里发现了很多陌生的亲戚。后面我才知道,那是父母收了钱让他们过来的。我被灌了很多酒,意识迷糊的时候注意到有人在摸我。”
“我被吓醒了,心也凉了。从那以后再也不敢回去。我和他们的交集就是每月的打钱,只要我稍微晚了一个小时,电话就会被不断轰炸。”
黎泱听得心疼又难过。
她曾经在孤儿院生活过,也在舅舅家借住过。寄人篱下的滋味当然不好受,要受尽别人的冷眼和嘲讽。可她经历的事涂思媛比起来,被至亲伤害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
“不用安慰我,我现在反而觉得很庆幸,至此和家里彻底闹掰,他们也别想再从我这里拿到钱了。”
涂思媛又恢复了往日的乐观,兴致冲冲地对黎泱说:
“我现在可是有一大笔存款的富婆。等我退圈后就买一个海边大别墅,每天身边有新帅哥,过上左拥右抱的生活。黎泱,这才是我们女人该过的日子。到时候你来我带你体......”
“验”字没说完。
涂思媛惊讶地看向门口,听到有人礼貌地敲了敲门。
黎泱回头看去,也跟着愣住了。
“如果我没眼花,那是港城沈家的那位?”
涂思媛小声对黎泱说:“我不认识这位大佬人物,不可能找我的。我怎么感觉他怎么好像在看你?”
“可能是,走错了吧。”
黎泱插了块刚切好的苹果塞到涂思媛口中,同时起身,说自己去外面透气。
走到门口,她对着沈有容拚命眨眼。
同时在涂思媛看不到的地方伸手拉过他的袖子,让人跟着她走。
结果沈有容在转身之际停下脚步,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钱色交易是违法的。”
涂思媛:“......”
这两人是不是把她当成瞎子和傻子了。
黎泱带着沈有容去了没人的露台,确认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后才松口气。
“你怎么会突然到医院?”
对于沈有容的出现,黎泱又惊又喜。她昨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去的,也忘记了手机还在通话。等到早晨起来,发现最后还是沈有容挂的电话。
“正常交往没有见面的机会吗?”沈有容揶揄道:“还是说,需要提前和你预约,避免和其他人撞上。”
黎泱脸一烫,当然知道他这是点自己。
果然,他都听见了刚才涂思媛的话。
她心虚地转移话题:“如果你这么说,那我去公司找你也是要提前预约的。”
这是实话。
外面多少人千方百计相见沈有容一面,估计预约都已经排到了不知哪一年。
黎泱只是随口一提,她也没有要去公司见沈有容的念头。
但对方不是这么想的。
“如果你去,永远享有特权。”
沈有容轻轻握住她的手。黎泱顺着视线看去,发现他的手上戴着一枚眼熟的戒指。
“是我之前在天台上捡到的那个?”
“嗯,记性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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