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勘没给女孩上过药,手上不知轻重,犹豫片刻,才握着她的腿,拿棉签在她伤口上轻涂。
孟鞍往下看,看见他的发顶,微微弯曲的背,和他手上小心翼翼的动作。
她觉得这是一个小伤口,小到没有缝针的必要,小到她自己也不会去过多重视,小到她有一种感觉,也许除了他,没有人会因为这么一个小伤口心疼。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也不疼,鼻子却发酸。
她的腿在他手里稍微动了动,陆勘停了动作,“弄疼了?”
他抬起头,就见她一双眼睛蕴着湿意,眼眶微红,一怔,“怎么了?”
孟鞍摇头,就那么看着他,不说话。
陆勘也看了她一会,才低下头继续给她涂药,手上动作越发轻了,琢磨了会儿,说,“山上的事你别放在心上,不是你,是别人我也会救的。”
说完,他把用完的棉签放在一旁,去旋紧碘伏盖子。
孟鞍听了他的,她想起晕倒时他的怀抱,夜晚的荒原上突然出现的灯光,他想也不想扑过来的身影……
她哑着声开口,“我很讨厌吧。”
陆勘诧异地抬起头。
孟鞍看着他,眼睛发涨,屏着没有落泪,“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是我说的分手,是我对你说了过分的话,我什么都没能给你,明明害怕进入婚姻,给不了你承诺,却不敢直接告诉你。”
她心里一阵抽恸,“因为我自私,我舍不得让你走,就让你这么不清不楚地和我牵扯,给你希望,继续享受你的付出,又耽误你。我怕你受伤,你今天要是因为救我受一点伤,我会难受死……”
她声音越来越小,哽咽着发不出声来。
陆勘看着她雾蒙蒙的眼睛,嗓子发痒,自从认识她以来,他就没见过她这副样子,她总是笑着,即使不高兴也只是蹙眉,或是冷脸,从来没见她掉过眼泪。
“你一直在纠结结婚的事?”
孟鞍吸了吸鼻子,一番话说得情绪失控,她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
静默半晌,陆勘清了清喉咙,认真地说,“你不想结婚就不结吧,一直谈恋爱也可以。”他顿了顿,语气认真,“我不知道你在想这件事,以前我想要你给我一个承诺,是因为不确定你什么想法。现在你不用承诺我什么,你想怎么样,我都接受。”
他去握住她的手,目光不移,“我从没讨厌过你。”
大雨天的黄昏,室内光线不明,他目光灼灼却很明晰,孟鞍空着的另一个手在床上放着,这会手指不自觉搓了下潮湿的床单,心里有什么东西迅速涌上来。
曾经她以为恋爱只是生活的调味剂,原料廉价简单,吸引一时的味觉。
她以为他也不会是例外。
她以为从他那里得到的是可以舍弃的新鲜感,是终会褪去的荷尔蒙,却没想到是一个人的真心。
陆勘把她的腿放到床上,站起来揽住她,摸了摸她的头发,轻轻吁了口气,“鞍鞍,我很想你。”
孟鞍的心像是被人撞了一下,心脏在胸腔里重重跳起来,脸上硌着他的迷彩拉链,安静的空间里,闻着熟悉的气息,她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她刚刚闭上眼睛,医务室的门被人推开,陆勘放开了她。
孟鞍把额前碎发捋去耳后,回头看了眼来人。
女军医站在门口,脸上表情有点尴尬,“我来的不是时候。”
陆勘也感到不自在,俯身把地上的碘酒和棉签捡起来,用过的棉签扔进一旁垃圾桶,碘酒放在桌子上。
女军医走过来,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女的像是哭过,心里不由有些猜想,但不便多问,只蹲下来帮忙察看了伤口,又给拿了药,重新包扎了一遍,交代一定不能碰水,特别是现在洪水期间,容易感染发炎。
陆勘认真地道了声谢,女军医瞄他一眼,低斥,“怎么大老远把女朋友带来了?”
孟鞍听她语气知道她是误会了,“我是过来他们部队拍摄的。”
陆勘低头看她几秒。
女军医本以为是违反纪律,歉然地对孟鞍笑笑,“这样啊。”
女军医走后,陆勘蹲下去要给孟鞍穿鞋,孟鞍躲开,“我自己来。”
陆勘抬眼,孟鞍和他目光交汇一瞬,抿唇微笑了下,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干什么要帮我穿鞋,又没有残。”
陆勘看着她,也牵了牵唇,站起来在一旁等着她。
两人出了校门,坐上车,孟鞍把留在车上的半瓶水喝了,陆勘瞥了眼她腿上的相机,“你相机摔坏没有?”
“没有吧,没磕着它。”一连串的事情下来,孟鞍还没想起检查自己相机,这才打开镜头检查了一番,说,“应该没事。”
陆勘点头。
一路开回驻扎地,正是晚饭时分,大家围坐在外面吃饭,车刚停下,郑雪跑过来,关心道,“还好吧?”
孟鞍摇摇头,“没事。”
“那就好,我帮你留了一份盒饭,快过来吃吧。”
孟鞍回过头看陆勘。
陆勘从后座把开的药拿给她,说,“去吧。”
郑雪这才反应过来不妥,刚刚在山上,陆勘喊的那声鞍鞍旁边人都听见了,这会儿她也许是打扰了。
但孟鞍已经下了车,郑雪也就没再说什么,和她一起回帐篷吃饭。
吃着饭,外面又下起小雨,好在只下了二十来分钟就停了。
天色渐黑,省内大部分地区已经停止降雨,连续奋战三天,终于今晚所有人都能在这里休整一夜。
晚上郑雪坐在椅子上写稿子,孟鞍躺在床上抱着笔记本导素材。城市里的通讯和网络都已经恢复,山里要慢一些,还是时有时无。
八点差十分,郑雪写完稿子,关上电脑,去外面上厕所。
一出门,在门口就撞见陆勘,郑雪和他打了声招呼,“陆队。”
陆勘点点头,郑雪看他手里提着一篮杨梅,明白地说,“来找孟鞍的吧?她在床上躺着呢,我要晚点才回来,你进去聊吧。”
陆勘掀开帐篷门帘,里面只有一只手电筒亮着在照明,笔记本屏幕的光映着孟鞍的脸。
孟鞍抬眼见是他,他脱了外套,只穿了件短袖体能服,望着她说,“刚和褚队去了趟安置点,有村民送了杨梅,我洗过了,你尝尝。”
她应了声,坐起来,把笔记本电脑合上,放去一旁,帐篷里一下更暗。
陆勘走进来,环视一圈,把帐篷里唯一一把椅子扯到孟鞍床边,手里的杨梅递到她面前。
孟鞍指了指椅子,“你先放那儿。”
陆勘把杨梅放下,自己站在一边,静了几秒,孟鞍往床沿坐了些,光线太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拍了拍旁边床沿,微微侧头说,“你坐啊。”
陆勘略有迟疑,“我没洗澡。”
“我也没洗。”孟鞍弯了弯唇,“坐吧。”
陆勘在她旁边坐下,两人一时都没说话,不知道是谁先碰到谁的手,两人同时转过头看向对方。
不太清晰的光线里,孟鞍只勉强看清他的眉眼轮廓,他注视着她。
孟鞍感受到他的目光,正有些心不在焉,忽然唇上一热,他吻了过来。
第50章 50黑名单
他的手轻轻托着她的后脑勺,吻过来的力道有点儿重。
光线不明,感官更清晰。
孟鞍感受到他下巴颏上冒出来的胡茬,毫无间隙地磨在她皮肤上,她的手无意识动了动,碰到他手臂。
陆勘捉住她的手,握在手心里。
他用力含着她的唇,两人都有些急切,气息混在一起,帐篷不隔音,外面不时有人走过,脚步声和说话声传来,像在另一个世界,耳边最清晰的是彼此唇舌交缠的微弱声音。
孟鞍闭着眼睛回应他,觉得自己指尖都有些发麻,脑子里想着郑雪快要回来,却没有推开他。
不知亲了多久,孟鞍呼吸不匀,陆勘放开了她。
两人都睁开了眼,互相都没说话,望着对方。
几秒的安静,孟鞍轻喘着气,“胡子没刮。”
陆勘停顿了下,反应过来笑了,“刚没想起来。”
他放在她后脑勺的手移到前面,拇指在她颊侧稍作停留,孟鞍和他对视着,他的眼睛在昏光里格外清亮。
下一秒,她亲了过去。
两人又吻在一起,孟鞍的手慢慢环上他的脖颈,两人越吻越深,她不自觉地去抚他的背。
陆勘不防,被她碰了下身上酸痛的位置,回吻她的动作稍有停顿。
吻得太紧,一秒的停顿都能察觉,孟鞍心里咯噔一下,错开他的唇,低声问,“背上怎么了?”
“没事。”他并不多说,低头再次亲过来。
孟鞍推开他,“别骗我。”
陆勘停下动作,“真的没事。”
她盯着他。
陆勘张了张唇,说,“石头碰了一下。”
“我就知道。”孟鞍甩开他的手,“你还说没事,给我看看。”
陆勘愣了愣,“我怎么给你看?”
“转过去,衣服撩开。”
“……”
他没动,孟鞍上手去扯他衣服,陆勘哑然片刻,无奈转了过去。
孟鞍掀开他的衣服,才看见他背上一大块青紫。
孟鞍一言不发地下床,陆勘目光随着她的动作移动,看着她把手电筒从另一张床床头拿来,她换了条宽松的作训裤,估计是郑雪给的。
陆勘还在打量她那条裤子,孟鞍又扯开他的衣服,用手电筒细细察看他的伤。
他背上的皮肤比裸。露在外的皮肤要白些,确实只青了那一块,没有其余的伤,她放了一半的心,但这么一大块淤青也够吓人,她手指在乌青旁点了点,“会不会是伤到骨头?”
陆勘感觉她的呼吸洒在背上,隔了几秒才出声,“不是,伤到骨头不是这个疼法。”
“你伤到过骨头?”
陆勘没作声,孟鞍瞥了眼他的侧脸,拉了下他的衣服下摆,示意他自己放下来,手电筒的光扫到他后腰那个小伤疤。
军绿色的衣服盖住他的皮肤,孟鞍随意地把手电筒放在床上,问,“队里有药可以擦吗?”
“不用擦药。”陆勘整理好衣服,活动了下僵硬的肩颈。
“不擦药这要弄多久?”
“过两天就好了。”
孟鞍侧过脸,微蹙眉看了他一会,说,“我发现你们都有点讳疾忌医。”
陆勘偏头看她。
“前天张航宇也不愿意擦药。”
他摇头笑了下,“这要我擦什么药?”
孟鞍想了想,“找点红花油抹抹,活血化瘀,没那么疼。”
陆勘倒没在意,“本来就不疼。”
一时都没了言语,小小的帐篷安静下来,陆勘见她不说话,心想她觉得擦了安心就擦吧,还没开口,听见她说,“砸偏一点就到你头上了。”
她语气里似乎有些怅然,陆勘顿了会儿,说,“不会。”又握住她的手,“都没事,别多想了。”
他掌心温热,包裹着她的手,孟鞍侧眸看过去,手电筒的光线从床上打在帐篷布上,半明半昧的光影映在他脸上,显得眉眼格外深邃,两人对视几秒,孟鞍低下头说,“如果我一直不想结婚,你也愿意吗?”
陆勘觉得婚姻对她来说,也许是一桩需要花很长时间去慎重思考的事情,而他那时的想法太冲动,也太草率,对她造成不小的压力。
他把她带到自己肩上靠着,感受着肩膀上的重量,说,“如果两个人一直在一起,结婚和谈恋爱也没差别。”
孟鞍抬眼瞥见他的侧脸,稍许沉默,她不是一个爱听承诺的人,也不相信永恒,但听到他的话,她认真思考了一下。
陆勘见她不言语,转开话题,“明天你还去拍摄吗?”
孟鞍顺着说了下去,“当然去,明天有什么任务?”
“等通知,看情况大部分地方雨都停了。”他又问,“你裤子谁给的。”
“郑雪给的,”孟鞍说着想起来,“她怎么还没回。”
“刚在外面碰见她,说晚点再回。”
孟鞍头抬起来,“不早说,我还以为她很快就回来。”
“你也没问。”静了静,陆勘说,“你打算和郑雪说吗?”
孟鞍坐直,瞄他一眼,把问题还回去,“说什么?”
陆勘睨着她,捏了捏她的掌心。
孟鞍扬了点唇,反手在他手背上轻拍了一下,“不说别人就不知道?”
他没答,只是用了点力捉住她的手。
孟鞍心里怦怦跳了两下,见他脸上有淡淡的笑容,看了几秒,他也回视过来,她心里竟有一丝紧张,找了句话说,“讲起来我要问你,李驰是不是知道以前的事,为什么总那么奇怪地看着我。”
“他以前接过你电话,在我手机上还看过你的照片。”
孟鞍回忆了下,似乎有点印象,“是他啊。”又狐疑地问,“你有我照片?”
陆勘微扬起眉,“在植物园拍的,我告诉过你,你忘了?”
孟鞍想起来有次她来找他,他带着她去植物园转了转,但照片确实记忆模糊,“给我看看。”
“手机没带在身上。”他停了停,想起来问,“你手机呢?”
孟鞍不知道他没事问她手机做什么,不解地看着他。
陆勘微顿,低声问,“能把我电话和微信拉出来么?”
明明气氛还不错,他偏来这么一问,孟鞍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扭头看向一旁,“等手机有电。”
陆勘想了想,也低头轻笑了声,“我不能在你这待久了,先走了。”
他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今天累了,好好睡一觉。”
“嗯。”
他看了眼她的腿,提醒,“明天早上记得换药,我不一定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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