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稻和胡谷几乎同时一掷。
季稻的签刚刚落下,就看见胡谷的签也落到自己的签同样的方向,季稻一怔,她看向胡谷:“谷谷,你是不是……”
胡谷疑惑地抬头:“怎么了小姐姐?”
“没事。”
季稻想着不可能那么巧,反正是两团灰烬,哪团给谁都一样。
道士等了数秒,依旧抬手一挥。
许臻和季扬紧张得手心冒汗。
“没事的没事的,一定能回家的……”许臻仿若魔怔似的一直呢喃。
两道影子一同飞上空中,一阵淡淡地光晕升上天空。这是从未出现过的景象。
许臻眼睛直直地看着,下一刻,她脸上血色尽失。
经过烈火洗礼仍旧崭新的木签散发着神秘的光芒,向所有人宣告它的存在。而它下面是一团黑色的灰烬,暗淡无光。
季稻抬眸,那光映在季稻眼里,同时那灰烬也映在季稻眼里。
“太好了,不用掷了,可以回家了,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可以好好的了!”
“小叶回来,咱们回家!”
耳边脚步声窸窸窣窣散去,季稻余光看向胡谷,她看见胡谷也望着那签。
“……这哪儿是哪儿的啊?”
“分不清楚啊!”
另一群人的眼睛在季稻和胡谷身上打转。
道士皱紧眉:“你们谁没有好好掷?”
胡谷听到呵斥声知道自己犯了错立马低下头不敢说话,而季稻则是抿了抿唇,也没说话。
“我看见了,那发光的签是左边那个小女孩的!”一声巨响传来。
季稻回头看去,看见说话的人她一愣,觉得疑惑。
许臻也看向旁边。
那里,一个干巴黑瘦的老人举起了手,眼睛看着那签。
许臻不敢相信:“老胡,你……”
“我亲眼看见了,就是左边那个小女孩的。”胡大爷不看许臻,只是又重复了一遍。
“是吗?”道士看向季稻。
“我不记得了。”季稻说着,余光瞥向胡谷。
道士又看向胡谷:“你和她谁先扔的?”
胡谷一颤,她抬起头眼神无助:“我、我不知道……”
“不说实话就会被扔进火里。”道士语气森冷。
胡谷吓了一跳,她求助性地看向季稻,却见季稻静静望着她,胡谷不知怎地突然觉得害怕,她忙看向人群中的胡大爷:“祖父……”
“谷谷,你认真想一下,是不是你先扔的?”胡大爷问道。
胡谷才六岁,哪里知道什么叫认真想,她磕磕绊绊道:“好像是我、我先扔的……”
季稻诧异地看向胡谷。
第108章 前尘梦 河里捞
她不明白为什么胡谷要撒谎。
明明是她先扔的呀!
季稻眼里闪过迷茫。
道士看了看胡谷, 又看了看季稻:“小孩子不会撒谎,嗯,一定是你了, 你真幸运,你是被神明眷顾的孩子。”
“神明眷顾?”季稻微微歪头, 不太理解。
“是河神吗?”
“是的。”
许臻脸色一变。
“不,我们不参加了, 我们把水还给你, 稻稻, 跟娘亲回家,咱们回家……”许臻跟疯了一样冲了过来,她一把抱住拽住季稻就要将季稻拖走。
道士伸手按住了许臻的手:“夫人, 覆水难收啊。”
“不!”许臻抬手推开道士,眼睛警惕地望着他, 就像眼前是她的仇人一样。
道士怜悯地望着她:“夫人, 看看四周,没有人会让你们离开的。”
许臻闻言,抬头望向四周。
那些曾经和蔼朴实的脸此刻变得狰狞,那些曾经充满善意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仿佛她才是他们的仇敌。
“许臻!你想害死大家吗?你怎么这么自私!”
“你都取走了水,现在竟想反悔,许臻,你还要脸不要?”
一句句怒骂砸在许臻心头上。
许臻身形一颤, 她望着他们, 甚至有人已经默默抄起了木棍和爬犁,许臻好无力,她哭得撕心裂肺:“季扬!季扬,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季扬自见到那发光的签就久久难以回神,他的眼神空洞,他没想到竟然会是他家稻稻。
他从未想过那个“祭”竟然是他家稻稻,为什么呀,为什么!
他眼眶猩红,抬手揪起胡大爷的领口:“你为什么要那样说,不是我家稻稻,分明不是我家稻稻啊!”
胡大爷垂下头:“你打死我吧。”
他语气平淡,甚至是麻木。就好像他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被打死的准备。
“谷谷还小,她出生就没有父母,你就当可怜可怜她,我老胡愿来世给你们当牛做马,绝无怨言……”
“谁要你当牛做马!我可怜她,谁可怜我家稻稻,你可知道她要做什么?她要被当作人祭啊!”季扬眼中布满了血丝。
胡大爷垂着头,只是重复道:“你杀了我吧。”
季扬真的想打死他,可是望着那黝黑麻木的脸庞,想起那些年相处的点点滴滴,季扬又怎么下得了手?
许臻望着季扬,望着他提起老胡的领口,又望着他缓缓松开。
她又哭又笑:“季扬,你瞧啊,贪便宜是会被报应的,我们总想着是别人就好了,这下好了,上天来报应我们了,报应我们心狠,报应我们冷漠,报应我们对他人的命不当命啊!”
季扬心一颤。
他望着自己的妻女在人群中心,望着许臻跟母鸡护小鸡似的将季稻紧紧搂在怀中,而他那乖巧的女儿静静望着他。
她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会发生什么事。
季扬拳头攥紧。
他望了一周,那么多人,一个个又拿棍又拿棒的,目露凶光。
阿臻说得没错。
他后悔了。
季扬咬着牙,他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他忙上前去质问那“神仙”:“你不是说,若是河神高兴,在祭之前河就会回来,若是没有河,就不会祭了。现在河还没有回来,不是我家稻稻,你该放了她,你该放了她的!”
道士微微叹息,他目光更加怜悯地看着季扬,仿佛在看什么自欺欺人的人似的:“你现在很急躁,我能理解。可是你听……”
道士说着便侧身,将他身前那深深沟壑亮给季扬看。
季扬下意识看过去。
只见那曾经湿润现在已经干旱的石头缝隙中发出叮咚的声响,像溪水潺潺流淌的声音,那种声音,曾经响彻每个村民的耳边,现在却成了他们的梦中之音。
但如今它又出现了。
紧跟其后,一点一点清澈的水从缝隙中迸射出来,将最底下的沟壑淹没,水像是这风沙一样,疯狂涌出,声音更加欢快。
“你们看,水,真的有水!”
“小河回来了,河神息怒了!”
村民高兴得手舞足蹈。
可这些人中不包括许臻和季扬。
季扬抖了抖唇,脸色彻底惨白。
事实胜于一切。
季稻望着那小河,小河甚至比从前更清更亮。
“娘亲,小河。”季稻也有些高兴。可很快她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她低头一看,原来不是她在发抖,是紧紧抱住她的人在发抖。
“娘亲?”
许臻死死咬着牙。
道士望着季扬,又道:“河神开恩,赐予你们一些水,可是若河神发现你们愚弄了河神,那么就不只是缺水了。”
道士的话一说完,高兴的村民忙看向他:“那我们该怎么办?”
道士答:“趁热打铁,献祭童女。”
几乎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再次从小河移到季稻身上。
许臻怒目而视,她张开手臂将季稻挡在身后:“谁也不能伤害我的女儿!谁也不能!”
“将童女扔入小河,小河便能永存!”道士刻意提高了声音喊道。
村民的眼神变了又变。
他们朝季稻走来。
“谁敢!”
季扬抄起一根木棍挡到许臻前面,眼睛冒着怒火。
“季扬,为了村子,为了其他孩子,你让开吧!”
“对啊季扬,你和许臻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
“可谁都不是稻稻。我和阿臻只有稻稻啊!”季扬眼眶发酸。
“求你们了,放过她吧,她才九岁,她还没有多看看这个世界啊!”
村民们面面相觑,眼中也很惋惜。
可是——
“季扬,被河神选中也是她的福气,兴许日后她也能成神呢?”
“这福气给你家阿琴她要不要!”季扬愤怒至极,半点不留情面。
“你,你怎么还咒人呢。”那人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忙捂了嘴。
季扬冷笑一声:“你们也知道这不是好事吗?”
“跟他废话什么,我们是遵从神意,我们又没有错!”有人大叫道。
“对!我们没有错,快把季扬和许臻抓住绑起来,再把那小丫头扔河里去!”
季扬一听便怒目看去:“你们敢!”
可他们真的敢。
季扬刚一说完,那些村民们便蜂拥而上,季扬虽有防备,可却没想到那些邻里街坊竟然真的对他动手。
好几个人同时上去抓他,季扬忙乱舞棍棒,一声闷哼,他意识到打到了人,手一抖,下意识想收,可当回想起现在是什么样的状况,他又只能硬着头皮上。
“季扬,你还真敢动手!”
“他先动武的,咱们也不用手下留情了,快,把他打趴下,把那小丫头扔下去祭河神!”
棍棒落下,甚至还有锄头。
季扬东躲西藏,棍子再不犹豫往村民们身上招呼。
但他到底双拳难敌四手,空隙间一只手狠狠抓住季扬的头发,这一下一股力量将他的脑袋狠狠压在地上。
另一个人忙跃到他身上,一屁股坐了下去,把他死死卡在地上。
“爹!”
“阿扬!”
许臻和季稻害怕地看着村民,又担忧地看向季扬。
这些人一下子变得好陌生好可怕。
“快!我制住他了!”有人高兴道。
季扬趴在地上,他不知道挨了多少棍,脸上尽是淤青,他却恍然未觉,只是回头拚命大喊:“阿臻,别管我,快跑,你们快跑!”
许臻深深望了眼季扬,咬咬牙,忙抱起季稻跑。
“嫂子,你要去哪里呀?”
许臻警惕地看着来人。
他进。
许臻退。
跑!
她得跑!
许臻换个方向,可另一边也有人。
连季扬这个大男人都打不过,更何况许臻和季稻呢?
许臻很快也被抓到一旁,她的手死死握住季稻的手。
“娘亲……”
季稻眼睛充斥着恐惧,她望了望眼前这些人,害怕地趴在许臻肩头:“娘亲,稻稻是不是错了?”
许臻觉得悲哀。
她这么善良的女儿啊,到现在还在想是不是她错了。
“稻稻,你没有错,你从来都没有错。”许臻眼泪盈眶。
“真的吗?”
“嗯,真的”
“娘亲,娘亲!”
忽然,有人一把死死抱住季稻的腰,将她狠狠拉过来,季稻好疼,疼得她眼泪将忍不住流下:“娘,我疼。”
“你干什么!你没听见她疼吗?”许臻尖叫出声。
“把稻稻还给我,还给我!”
村民将她们母女生生分离。
许臻目眦欲裂,她伸手去够季稻的手,季稻也伸手去抓许臻:“娘亲,我要娘亲!”
“稻稻!我的稻稻!”许臻眼眶发红,她想去把季稻抱回来,可是她的手被别人抓着,她动弹不得,她回头,哭得梨花带雨:“我求求你了张大哥,你放过稻稻好不好,你忘记了,她出生那年,你家里揭不开锅,差点儿饿死,是我家季扬送的米,那时候你抱了抱稻稻,你还说她是小福星……”
张雨鼻头一酸,他别回头,不敢再听。
“张大哥,求求你,我给你跪下了,你救救稻稻吧,稻稻不会水,她会被淹死的!”许臻半曲膝盖,张雨却不敢受,他把许臻提起来,仍旧沉默着。
季稻被毫不留情地扔在地上,沙子从她身上狠狠擦过,她的膝盖,手肘被磨得生疼,很快渗出血丝。
但她还没有从疼痛中反应过来,一双手就将她狠狠一推……
季稻这才发现自己竟在“悬崖”边缘。
“娘亲,娘亲救我,娘亲!”
季稻半个身体落在外面,她死死扒在岸边,双脚凌空,她只能拚命去抓那沙地,让自己不会被摔死。
可这沟好高啊,对小小的季稻而言,像一座悬崖,她好害怕,害怕的全身都在发抖。
她看向远处。
一个哭得稀里哗啦,却被人死死捂住嘴巴的小女孩。
季稻也想哭。
“谷谷……”
“不,稻稻,稻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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