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
“晚上我们要出去。”茆七已经做了决定。与其被困在楼层,沦为下一个夜晚的死者,倒不如主动去查,即使危险。
仲翰如还是说好。
茆七不禁问:“你真的听清我的意思了吗?”
“听清了。”仲翰如耐心地回答。
茆七问:“你不阻止我了?”
仲翰如只是一句,“我跟你一起。”
茆七有些讶异他的转变,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她说:“那个男孩有点古怪,不能全信,可我们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去确认那双手的主人。”
“嗯,”仲翰如往外面走廊看了眼,估摸着时间快到十点了,“十点是集体做操时间,护士会出现领操,我们得在那之前去探清扫室。”
“好。”
男孩说的没错,清扫室毗邻安全出口,除了在七层的时候,茆七第二次离它这么近。
清扫室的门和病房门无异,旧朱色,也有个窥视孔,不同的是门从外面锁上了。
仲翰如先往里看了看,因为背光,窗又掩着,看不太清内置。他收回视线,开始摸索清扫室门上的U型锁。
安全出口标志散发萤光,淡淡地映在茆七身上,她犹豫地伸出手,看着极近的距离,却怎么也触碰不到。
“阿七。”仲翰如低声喊道。
茆七蓦然回神,“怎么了?”
“你看,”仲翰如不知从哪找了根钢笔,伸进U型孔里,用劲撬了几下,“子弹锁,太牢固,撬不开,只能用锯割。”
钢笔都被杠弯了,依旧撼动不了这把小小的锁。
茆七说:“等晚上吧。”
走廊忽然吵嚷起来。
仲翰如收起钢笔,离开清扫室的门,说:“十点了。”
这时,茆七听到了水滴声。她觉得应该要跟仲翰如交待些什么,但想到进入和离开这个空间都是自己在主导,便作罢。
最后她说:“仲翰如,好好休息,晚上见。”
仲翰如立即明白她的意思,他笑着回道:“阿七,下次见。”
——
十点的太阳,照射在厚重的窗帘上,打出密密的光点。
夏天阳光烈,房间升起些热度。
茆七打开空调,起床喂鱼。
鹦鹉鱼相伴游水,对肉丝的兴趣表现不大,茆七没喂太多。鱼缸底下是收纳盒,她弯腰从里面翻出一盒塑蜡,是以前用来练手捏人形娃指关节的。
旋开盖,闻气味,确实和在西北区精神病院闻到的味道一样。
还有那间清扫室……
一个收纳清洁用具的房间锁得严实,护士站的资料柜却敞开着。真奇怪,资料柜不比那些杂物来得重要吗?
随便吃了点东西,茆七就坐在工作桌前,观察鹦鹉鱼。
整整一下午,她记录了鹦鹉鱼进食的量,活力程度,以及跳缸次数。晚上时,特意减少喂食,鹦鹉鱼如她所料地变躁动。
夜晚十点进入西北区精神病院,十点巡逻,等人走后至少需要一个小时。他们去探清扫室的时间只能是在十一点后,半小时到一小时应该能搜完整间房。这期间如果不幸被发现,让鹦鹉鱼在十二点左右跳缸最合适。
醒来是茆七和仲翰如的安全屋。
茆七想尝试人为地掌控鹦鹉鱼的跳缸规律。
洗完澡,茆七穿着睡衣到工作台,抽出一把刻刀,放进衣柜的衣服口袋里。
至少心里安慰也是安慰。
21:52
下次见的时间到了。
茆七再看一眼鹦鹉鱼,回到床上躺下。
时间滴答滴答过去。
茆七睁开眼,西北区精神病院刚熄灯。
仲翰如早就在等候,带她进了一间病房。
这次茆七放空思绪,仔细辨别外面响动。
跟以往一样,一连串紧迫的动静过后,走廊迎来宁寂。
茆七掀开被子,仲翰如也默契地起身。
他们轻手轻脚地摸出病房,再一次站在夜晚的西北区精神病院六层。
月光从朱色的门框中透出来,与墙间的阴影并排,将走廊层层分割,直到被尽头的萤光标识截断。
手指被碰了下,茆七转脸,仲翰如恰好俯身。他在她耳边轻声说:“我知道这里有几张空床,你跟着我走,以防巡逻的人返回,我们好躲藏。”
茆七赞同,就着此时的姿势用手拉过仲翰如的耳朵,他配合地凑过去。
“你看前方,我注意后面。”茆七让他安心去做。
仲翰如点点头,走到茆七身前带路。夜晚视线不清,也不能随意说话,茆七捉住他下摆的衣角,建立联系。
仲翰如的脚步快而稳,每经过一道墙间的阴影停顿一下,似乎是在判断前方情况。
茆七跟着他的步伐,目光在左右的病房扫过。
月光清冷,照着一排排白色床铺,人都躺得齐整。
白天听了少年的话,茆七就很是奇怪,为什么这些人能睡这么熟,对夜晚的事一概不知?
不得不说,少年的说法加上这个场面,此时的病房真的很像太平间停尸房,透露出一股阴森诡谲。
再之后,茆七看到护士站了。
电脑屏幕虽然息屏了,但信号灯的红光一直亮着,被玻璃柜的玻璃倒映开,猩红一片。
医院的墙面地板冷白,在夜色里萦绕着一层雾阴,再铺上那片红,极致对比,真的瘆人。
确认过护士站周围,茆七便不再留意那里。她时而回首,走廊另一头深渊似的拉长,离他们越来越远。再看前方,依旧望不到头。
茆七心下升起一丝烦躁,夜晚该不会像七层那般,走不到尽头吧?反观仲翰如,他依旧淡定,照着自己的速度前进。
观察下来,茆七发现他每过一个房间,都会抬眼确认病房号。他不去注意飘忽的安全出口,他只看自己脚程。
夜很静,他们脚底放得很轻,仍然能听出一丝摩擦地板的声音。
仲翰如数着病房号,到615室了,清扫室是620,快了,再过两间房就到了。
即将踏过617门口,仲翰如上衣倏地一紧,他的腰被横拦住,拖往墙边阴影里。
仲翰如心中疑惑,手随即被抓住,示意他别乱动。是茆七,她此时正盯着什么地方,浑身处在警惕状态。
刚刚在走路时,茆七好像听到了钥匙晃动的声音,她在七层经历过一些事,所以对这个声音非常敏感。
在六层的这几日,她只见过护士站资料柜插着钥匙,这里的窗户紧闭,没有风。
钥匙声真实的话,那只能是……有人!
茆七压住仲翰如的身躯,尽量往阴影里藏。
一边是时间紧迫,一边是未知的危险,是进还是退,她在犹豫。
仲翰如察觉到茆七紧张的原因,后半段只有对面的618有空床,只要跨两步过去就能进入病房。
可不等仲翰如反应,空旷的走廊忽然回响起踏步声。
听着像是已经暴露。
铮——铮——铮——
仲翰如当机立断,将茆七拽进了背后的房间。
617没有空床,床底的恐怖茆七不想再经历,只有门后的缝隙能藏人。她让仲翰如先进去,只因他身材高大,里面的位置宽绰些。
但仲翰如坚持让茆七进里面,毕竟外面的位置危险。
在这紧要关头,茆七真是气急,最后她狠拧了一把仲翰如的手臂,他才配合。
他们将身体塞在门后的缝隙,拉紧铁门贴在自己身上,不想铁门发出吱呀一声。
极轻,却刺耳。
两人皆是一惊,屏住呼吸。
下一秒,脚步出现在门外。
茆七的腿瞬间就软了。
他们藏身的整个过程不超过七秒,也没听到奔跑声,怎么会这么快就追过来了?!
门陡地被一压,茆七脸侧瞬息插过一把刀,刀身泛着寒光,近在咫尺。
刀是从窥视孔里刺进来的。
身子挨着的另一边,仲翰如手臂紧绷,茆七暗暗摇头,让他别妄动。
引起混乱,那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嘿嘿,哧拉……嘿嘿,哧拉……”
男人的笑声;刀身在窥视孔上摩擦。
门紧压在身上,仲翰如拉住门后的锁闩,制造出背后是实墙的假象,防止身体将门弹回去。
茆七紧咬牙关,忍受刀带来的窒息感。
身体的压力骤然消失,刀也抽离。
门外脚步走动,茆七转眸盯住门缝,生怕那里会冷不丁冒出颗人头。
所幸脚步往外去了,渐渐隐没在走廊。
他们仍旧没从门后出来,不敢放松警惕。
又过去许久。
巡逻的人未返回。
茆七僵硬的身体才得以放松,在她即将跌倒时,仲翰如扶住她。
茆七借力撑起身体,自己站稳,她扬脸指外边,620仅几步路。
仲翰如明白茆七的意思,先探查过四周,确定无异常。他跨步到对面,很快打开清扫室的门,向茆七招手。
两人一同进入清扫室,先看到昏暗的环境,和闻到腥气的味道。
仲翰如关上门,在门背上摸索,没发现反锁装置。他随手在墙根里摸,找到根拖把,立起来抵住门背。
暂时安全了。
茆七不在身边,仲翰如又看不清,于是轻声喊:“阿七?”
“我在这。”茆七走了几步,脚底湿黏,以为是拖把的水淌出来了。
她伸出手去够仲翰如,被他捉到往他那边一拉,她撞进一副结实的胸膛里。
“嘶!”茆七胸口闷痛。
仲翰如关切地问:“怎么了?”
“疼。”
“疼?”
黑暗中,仲翰如的语气似乎不可置信。
茆七嗯声。
“怎么会疼?”仲翰如显然惊愕,所以才问出这么一个蠢问题。
茆七轻声说:“上次被61101撞了一下,一直没好全。刚刚又被门压了会,所以又疼了。”
“会一直疼吗?”
“嗯。”
意味着现实也一样,仲翰如沉默了。
茆七却在想其他的事:这个房间没窗吗?所以才这么暗。这里面弥漫着一股臭味,可能跟潮湿的拖把有关,也可能是地板的原因,因为有的瓷砖受潮后,确实会泛出腥味。
先找“离开者”被处理的物品,如果之中有护理记录就更好了。
这种“遗物”不会被收好,可能会随便搁置在角落,茆七蹲低身体用手去触摸。
期间仲翰如一直没动作。
茆七转过头,无法确定他的位置,“仲翰如?”
“我在。”
茆七说:“快来找东西。”
仲翰如没回话,脚却挪动了。
茆七能感觉到他在自己身旁蹲下,她说:“我们得抓紧时间。”
“好。”
清扫间有很多杂物,茆七翻到拖把,瓶瓶罐罐,和一些布料。她以为是衣物,仔细辨别发现有毛绒绒的触感,觉得是抹布的可能性比较大。
仲翰如一直不吭声,也许无所获。
突然间,茆七摸到一只手,皮肤湿软,指节有些僵。她满不在乎地推开,以为是碰到仲翰如了。
谁知手又回来了,茆七继续推开,手又回来……
仲翰如仍旧不说话,茆七心想:他想干什么?她干脆抓住那只手掌。
这一抓她发觉不对劲,这只手太纤瘦了,不像成年男人的骨架。
这不是仲翰如的手。
那是谁的?
这里有……第三个人吗?
墙壁边有什么倒下,匡当——
紧接着一片白光泻进来。
茆七看到自己紧抓着一只惨白的手,上面黏满了血,她还看到地上躺着的,瞪大着双目的血糊糊的物体。
破败,毫无生息,狰狞地死盯着她。
是第三具尸。
是那名少年,白天刚跟她说过话的,那么鲜活的少年。
茆七猛地松开手,还没从惊愕中脱离。
门骤然拍响。
第15章 我只是感到不理解,和恶心
茆七连连后退, 踩出一串血脚印。
地面不是拖把淌的水,而是血流了一地。
还有清扫室的腥臭味,不是卫生不到位, 而是因为尸血。
拍门声越来越狂躁, 仲翰如那边第一时间加固了门, 并用拖把布塞住门上的窥视孔。
“怎么办?”他将背部抵上门,问道。
一连串的突发情况让茆七懵了, 面对仲翰如的发问,她一时回答不上来。她的目光游离在尸体和血迹之间,越要冷静, 却是越被血腥的画面冲击。
“怎么办?阿七!”
仲翰如加大了音量,茆七猛地看向门口,在月光的映衬下,那扇铁门似乎在晃动。
既然尸体会影响思维, 茆七便将视线放到光源处, 那是一扇窗,月光方正,没有用铁条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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