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层因为住着川至,侍者鲜少见血,但也清楚他情绪反覆下的手段,不意外,但恐惧止不住。
茆七贴心地接过筷子,笑着对川至说:“还有两人。”
川至一挥手,煞是豁达。
但茆七看得出,他掩藏的不耐。
她没再喊杀,放下筷子起身,途经餐桌,顺手捞起红酒和玻璃杯。
一杯置在川至面前,一杯自顾,茆七斟两回酒,又自顾自与川至碰杯,“谢谢招待。”
茆七站着,高于坐着的川至,为表诚意,还特意弯了腰,喝下那杯不知道什么做的红酒。
从仲翰如的角度看,茆七低腰的姿势完全遮挡住川至的视线。
有趣有趣!以往“人”在川至这里,只有顺从和食物之别,现在来了个既不顺从,他也不曾当做食物的人。
“哈哈,有趣!”川至笑出声,端起红酒饮下。
因为刚才的杀戮,巡逻者群体里动荡,端立在餐桌旁伺候的侍者注意力也变得飘忽不安。
就是现在!
仲翰如早就准备好,藉着倾身夹菜的动作,散放下茆七事先准备好的手作,为了避免突兀,刚要调整菜量,身旁骤然响起一道声:“贵客坐好,有什么使唤我就成。”
仲翰如忙缩回手,眼看着侍者拂袖夹起一块肉,正是他适才放下的。
肉轻放进碗里,侍者抬手请贵客享用,才退身一步。
仲翰如微不可见地松口气,这么近的距离,侍者没察觉,应该唬弄过去了。
敬完酒,转身回座,茆七与仲翰如四目相触,她了然,在餐桌中央顿足,端起那碟肉丝。
她问道:“这道菜为什么是生的?”
“那是颈肉,常人难运动到的地方,最是鲜嫩。切成丝,再拌以喉口第一杯血,搅拌,自然摆放,血成果冻状,包裹住嫩肉,再辅以香菜,入口爽滑,不需要嚼便从口齿化进口腔。一天就得这么一点,用作饭后甜品,所以是凉菜。”川至讲解着,也不掩饰食物本体了。
不得不说,川至极会形容,口感用词如饕客,让茆七听着,生肉仿佛已入口,已尝到味。
川至慇勤地劝:“你试试,口感极其鲜美,并无腥味。”
忍住呕意回座后,那碟肉丝从茆七手下放上餐桌,她握筷子夹起两缕,低语道:“真的能吃?”
“真的!”川至说着,紧盯茆七的手,直到那筷生肉被放进口中,咀嚼两下,紧接着从细白的颈子轻轻地滑落下腹。
川至不由得舔了舔唇,喉结也跟着茆七吞咽的动作滑动,他那目光发亮,充满少年人狼性的亢奋,不像个年近四十的男人。
黏土口感涩,为了表现出川至形容的那种顺滑口感,茆七是生生咽下去的。嗓子刺痛,她隐忍下,也不用红酒去吞。
“再尝尝别的,这些食物厨房烹饪多年,早就得心应手,什么酸味都没有,只有香味。”川至挥退侍者,两手撑在桌面,就这么兴致盎然地望着茆七。他唇颊带笑,两眼烁烁,目光灼灼,仿佛在看爱而欲得之物。
茆七迎着他期待的目光,先后夹起卤肝和五花肉,细嚼慢咽,没有表现出食难下咽,也无法做出享受的表情。
一一吃完。
“哈哈!哈哈哈!”川至笑得,乐得,撸袖拍桌,甚至不小心碰倒酒杯,红酒染透一块袍角。他低头浑不在意地卷起袖子,口中念念有词。
“茆七,七,阳数,光明,我喜欢这个字,我喜欢……”
也没再注意仲翰如一口食物未吃。
茆七放下筷子,侍者还想布菜,她挥挥手,侍者识时务地退下。
包括外围的白衣侍者,全部退避在巡逻者隔壁的走廊,那个方位处在宿舍走廊的65度角。
再无人看守他们,茆七先前让仲翰如亮出伤口,就是为了降低川至的警惕,现在起效了。
茆七面色不动,川至自然不知她心中百转千回,他推椅起身,向茆七走去。
因为瘦,宽松的袍边随着动作如波浪般翻卷,锦纹灵动,金丝泛着昂贵的光泽,袍袖折叠,袖沿一团显眼红渍,这件金丝袍被川至穿得不伦不类。
衣袍拂动间,川至已行到茆七座前,他双手揽在胸前,得意地问:“我没夸词,是香肉吧?”
黏土混着染料,能是什么好味?茆七只好点头,“嗯。”
“习惯吗?”
“嗯。”
川至更兴起,伸出手,居高临下地说:“你跟我来。”
茆七的视线从骨纤质白如女生的手,向上到川至的脸,他眼光舒展,少了一丝阴戾,一丝探究。
她也因此注意到川至左眼,眼珠滞涩,不像右眼灵动,像是有视力问题。
是因为茆七进食,才让他有了转变吗?但那层转变似乎又酝酿着其他的东西,她莫名心慌。
川至弯腰主动捉住茆七手腕,拽她起身,一脸的兴奋神态,“你不是想认识我的同伴?”
他拽动茆七,边走边说:“不是我不重视你,而是必须你亲自去见。”
茆七跟得踉跄,频频回顾。
川至发觉后下令,“你!也跟上!”
他点名仲翰如。
仲翰如得以光明正大从餐桌另一侧出去,目光掠过餐边柜,以及上面的书写信息。记住后,他快步跟上茆七。
川至带茆七来到宿舍走廊右隔的通道,放开手,示意茆七进去,“快呀!快去呀!”
从外望里,红墙数门,和普通的走廊无异,茆七抓不准是陷阱还是其他,拖延着,仲翰如来到身边。
她定了定神,问:“这是哪里?”
川至双手在半空往前推,兴奋地鼓励:“去啊!去看看就清楚了。”
仲翰如也在等茆七做决定。
左右不过是一道门,门内门外空间各异而已,茆七做好心理准备,与仲翰如对视,两人齐步迈过门。
目光一阵眩晕,待墙壁器物静止,茆七看到又一个敞亮的空间。
这里有实木直排沙发,胡桃木色酒柜置物柜,一面墙的落地窗,窗外一片浑黑。茆七左右环顾,发觉他们身处在一个层高开阔的套间,天花板垂挂方形吊灯,中式风格的棉麻覆裹住灯芯,四边实木框架同样是胡桃木色。
墙壁是有棱角的方正,客厅最里有条过道,左右各两扇门。
这套间不似普通套房建面利用极致,很宽阔空荡,有大平层的空间感。
川至不知几时走到过道,已经推开第一道门,热情地招手邀约:“来,这里。”
茆七和仲翰如移步过去。
在快到时,川至旋身阻挡了仲翰如脚步,只由茆七向前,她看见房间内的景象:
这是一间中式装修的卧室,入眼先注意到占地广的拔步床,白色床帘垂绦,床尾一条软凳,软凳过去是个沉色的榆木衣柜。
天花板顶灯暖黄,实木又色暗,这间房给人感觉陈腐,茆七呼吸间仿佛能闻到一股腐烂的旧木头味儿。
“看到了吗?”
川至的声音在耳后,茆七没有回头,说:“看到什么?”
“我的同伴。”
房间一扫即了,能藏人的只有床,茆七仔细看去,床帘影绰间,暖灯照出床上白色床铺里的一道身影。
看体形是个男人,手脚摊开,扁扁一条,并不强壮,其中一只脚还是断的,只有半截。茆七从床帘隙中看进去,看到男人侧脸,眼神颓靡,口唇干燥翘皮,每一次呼吸,胸膛都深陷进去,仿佛濒死。
到这里,茆七已经预感到什么,想退后,却被一双手挡在肩膀。川至俯在她耳后吐息:“你从七层六层五层杀了人出现,都是我授意不抓,但在四层,他们居然瞒着我,要在四层杀你。他们怎么敢!”
他说着,茆七的视线一直被迫落在拔步床中,似乎还看到男人喉口中伸出什么,长长地引到一个瓶子中。
“那是颈肉,常人难运动到的地方,最是鲜嫩。切成丝,再拌以喉口第一杯血,搅拌,自然摆放,血成果冻状,包裹住嫩肉,再辅以香菜,入口爽滑,不需要嚼便从口齿化进口腔。一天就得这么一点,用作饭后甜品,所以是凉菜。”
喉口第一杯血,一天就得这么一点……茆七想起这段话,腹中翻山倒海。
必须你亲自去见,原来是这个意思。
茆七惊惧之余,忍住呕吐,颤声问:“还有其他人?”
“嗯,”川至说,“想看吗?在另一道门。”
茆七手脚冰凉,“他们不是你的同伴吗?为什么……要如此……”
川至低声笑道:“他们要取我想要的东西,就是这个下场!幸好你没死,不然我得多惋惜。”
第51章 一个穿梭空间的人,能给一潭死水……
真变态!
茆七不懂川至这嗑药一般的亢奋点, 如果刻刀在手,她真想一刀朝后戳去,戳瞎他眼睛。
可现实是, 川至双掌挟住茆七肩臂, 强迫她注视床上的人, 仿佛要叫她看清这人的下场。
意图是什么?震慑她,还是在把玩她的惊惧?
川至身后, 仲翰如持刀向前,甚至连一尺的距离都没有,只要出手, 就能轻易要川至的命。
没有巡逻者侍者,现在时机绝佳,不如就了结了他!那股意念如火乘风势,腾腾而起, 杀了他, 杀了他吧,一切就都结束了,阿七就能出去了……
耳中一道道低语,诱导着,诱惑着, 仲翰如目露凶光, 手臂使劲,青色筋脉绷起。
川至像察觉到什么,猛然转身, 袍袖随势翻滚,卷盖住了刀刃!
仲翰如大惊失色,所有念头在此刻烟消云散, 忙转腕收刀在后。
袖袍挥落,川至眼风一扫,身后空无一物。仲翰如距他有两步远,双臂交握在背。
川至狐疑地盯着仲翰如,绕转到他身后,没发现什么。
那边茆七已经转过身,神思还未回归,川至向她走过去,带着乐不可支的语气询问:“还想再看吗?”
茆七看向川至,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更加确定他看乐子的心态。她越不想让他如意,“见,我说过这是礼数。”
“噢?”川至微微讶异,随即笑开,“那跟我来!”
他伸手去捉住茆七手腕,兴匆匆带她出了这道门,全然将那个奄奄一息的同伴忘在身后。
仲翰如没有跟随两人脚步,而是将其余三门打开看,看完赶紧出去。他来得很快,川至没起疑。
仲翰如暗地里松了口气,才有时间懊恼。
三层不像其他楼层,安全出口明显,这里足足有七道门,猜也要费时候。还未熟悉地形,一旦动手,无法短时间撤离,即使杀了川至也无济于事。是他魔怔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层他的心态很是飘忽,无法定。
还是右隔的一道门,这回川至没有怂恿茆七独自进入,而是拖着她一起踏进去。
入眼是和之前那个套间一样,川至停步在客厅,挑眉示意茆七自己去开第一间门。他兴趣地目送脚步决然的茆七,走到门前猛一推开门,不带一丝犹豫。
看茆七身形一滞,川至嘴角浮起笑,“怎么?吓人吗?”
在见到屋内的一张实木圈椅里,坐着位两鬓花白、气劲充足的活男人,茆七心想,她又被耍了。
因为那男人除了右小臂截肢,右腿胫骨骨折弯曲,没什么恐怖的。非要说瘆人,就是那双瞠目欲裂的眼睛,看着像要将人生吞活剥一般。
茆七透过他的视线,发觉他的怒意不是对她,而是对她身后的川至。
“狗崽子~~!”男人愤怒得面红耳赤,但声音并不大,咕噜似的黏糊在口腔里头。
“欸~敏繁叔。”川至旋身而入,欢声应道。
“你还有脸、喊我叔!”叫敏繁的男人抽着劲抖,怒视着面前的川至,想起身却又抖颤无能。
“当然有,在这呢。”川至弯腰凑脸过去,在敏繁眼前晃一道。
敏繁气得面如肝色,上身绷直,身体不住地抖晃,甚至连颇有重量的圈椅都给挪动了。
川至视若不见,身侧的茶几上有一碗粥,还冒着热气,他顺手端起,舀起一勺喂过去。
“你的断手骨折可不是因为我,我不过用热油烫伤了你的食道而已,让你这张巧嘴,再也吆动不了人心。”
敏繁嗯嗯着不张口,川至便用瓷质调羹去戳,戳到唇破血流,敏繁痛苦地屈服。
那一勺勺温粥,混着血水裹吞入腹,川至满意地说:“你不是惧怕肉里有毒,才想着逃出去吗?我已经找到解药了,可惜啊,你怎么不再等等?非要急,结果落得身残疾,就算给你解药吃,也没多大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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