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归时沉默。
梁书琴又道:“现在你大哥和妹妹都在国外,还在赶回来的路上,你给我消停点,别劝这劝那的,你看你二叔三叔家的那几个小孩,从来不多嘴,你好好学学。”
沈归时忽然想起江明月前几天跟他说,豪门是非多。
还真是。
平时大家其乐融融,一旦遇到什么事,便会为了利益彼此忌惮防备。
梁书琴把话说清楚了,转身往病房走。
沈归时原地待了一会儿,大步追上去,语速飞快:“如果不放支架,再次心梗的风险很大,到时候情况会比现在更危险。医生也是建议手术的,既然来医院了,就应该相信医生的判断。”
梁书琴回头,秀眉紧蹙:“你学医学傻了是吧?我刚刚跟你说那么多,你是不是没听懂?”
沈归时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一名恰好路过的女孩儿停下脚步,好奇地问他们:“你家也是心梗啊?怎么样了现在?”
梁书琴见有外人来,便不再多说,她轻飘飘地瞥了眼沈归时,隐含告诫。
沈归时没有跟别人交流病情的心情,只是很轻淡地“嗯”了声。也不知是在回答梁书琴,还是在回答那个女孩儿。
那女孩儿原本望向了梁书琴,听见沈归时应声才转头看他。
这一看就有些挪不开眼。
面前这个男人就像从另一个画质里走出来的,轮廓立体,五官精致,肤色冷白如瓷。似乎心情不太好,薄唇轻轻抿着,很有孤傲不群的清冷气质。
女孩儿没由来的紧张,磕磕巴巴地说道:“我爸爸也是心梗,好在抢救过来了。这里大夫的技术都挺好的。”
就在这时,监护室那边忽然传来一阵惊呼。沈归时比梁书琴的反应快多了,几乎在发生骚动的下一秒,他便冲了过去。
沈老爷子突然之间意识全无,监护器报警室颤。
医生当即赶过来电击除颤。几分钟后,心跳恢复。
这么冷的天,医生的脑门儿上全是汗。
待沈老爷子情况稳定后,医生严肃道:“现在血管不通,必须要上支架,否则随时有再次室颤的可能,猝死的概率很大。”
众人面面相觑。
医生又问:“这里有手术通知书,你们谁来签个字?”
没有人动。
这种场面在医院并不少见——看上去一家子人都到场了,齐齐整整的,其实一个敢做主的都没有,都怕出了事担责任。
医生见过不怪道:“如果你们家属坚持不手术,麻烦在这边签名栏写‘拒绝’两个字。”
“做手术。”沈归时越众而出,“我来签。”
梁书琴拚命朝沈归时使眼色,沈归时熟视无睹,唰唰在手术通知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刚收笔,沈二叔就开始阴阳怪气:“到底是学医的,肯定比我们懂。归时啊,这种生死关头,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还得靠你拿主意。”
沈家长房和二房一向不对付。梁书琴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既气沈二叔说的话,又气沈归时自作主张。
确定要手术了,沈归时反倒镇定下来了,淡色道:“二叔不用急,以后你躺在医院的时候,尽管联系我,我肯定也好好给你拿个主意。”
沈二叔猛然指向沈归时,腿也往那边走了几步:“你!”
那架势像是要冲过去跟沈归时干架。好在被旁边人拉住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身后的病床上,渐渐苏醒的沈老爷子半睁着眼,无声地望着这一幕。
-
介入手术并非全麻。沈老爷子全程都是清醒的。
支架放进对应血管的那一瞬间,沈老爷子轻轻“哎”了一声,道:“气儿顺了。”
旁边操作的医生笑道:“那肯定啊,血管通了啊。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沈老爷子体会了一会儿,慢慢道:“胸口一点也不疼了,也不闷了。”
“那就对了!”手术基本结束,医生也放松了不少,开始闲聊起来,“之前咱们医院也收过一个心梗的病人,病程和您差不多,当时那人也坚持不手术,后来反覆室颤,心电图都变直线了,我们这儿四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轮流上去做人工心肺复苏,都没把人按回来。”
沈老爷子明白医生的意思:“这么说,我今天差点儿也交代在这儿了?”
“哪儿能啊?”医生对眼前这位年迈老人的身份心知肚明,自然拣好话说,“他没您有福气,您有个好孙子!当机立断就帮您把字签了!”
沈老爷子望着天花板。那上面灯光如昼,照得他心神敞亮。
半晌,他笑着说:“那确实是个好孩子。”
-
已是深夜。
沈老爷子情况稳定。沈家众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梁书琴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也准备回家,但她没让沈归时跟她一起走,而是让沈归时留下来陪陪老爷子,叮嘱他趁这个机会“好好表现”。
江明月打电话来关心:“你爷爷怎么样了?”
沈归时走去外面走廊:“下午做了支架,现在还在CCU(冠心病重症监护室),不过问题不大,医生说已经脱离危险了,接下来密切观察就行。”
“那就好。”江明月好奇,“对了,你爷爷怎么去北城了?”
沈归时说:“他……这些年一直住在北城。”
江明月的好奇心止步于此,没去深究沈归时一个土生土长的海城人,为何会有一个长居北城的长辈。
“你晚上住哪儿?酒店吗?”
“我陪床,晚上睡医院。”
“那你快去休息。医院早上很吵,肯定睡不好,你晚上早点睡,多休息一会儿。”
沈归时轻轻地笑:“遵命。”
第47章 门第高 认识一下
挂了电话, 沈归时往监护室方向走,迎面遇到一个女孩儿。
女孩儿大概20岁出头,看见沈归时顿时眼睛一亮, 快走两步, 音色清脆:“又见面了!”
走廊上只有他们两人。
沈归时借此判断出这人是在跟自己说话。他略微疑惑:“我们见过?”
一句话差点让女孩儿呆住。
“我们下午才见过的!那个……我爸也是心梗,幸好救回来了!”
提到病情, 沈归时有了些印象。他礼貌地点了下头,继续往前走。
女孩儿小跑两步追了上去:“听说手术以后需要终生服药, 你说有这个必要吗?”
沈归时说:“你问医生。”
“你不就是学医的吗?”
沈归时侧首看她。
很寻常的一眼,女孩儿却有了无所遁形的感觉。她有些慌乱地解释:“下午……那个阿姨说你是学医的……我恰好听见了……”
虽然当时梁书琴说的是——你学医学傻了是吧。
女孩儿见沈归时并没有和自己交谈的意思, 又主动抛出无数个问题:“你还在上学吗?你在哪个学校?我也在北城读书,在音乐学院学钢琴, 方便认识一下吗?”
“不方便。”
直接略过了前两个问题,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脚下步履未停。
这人性子真冷啊……女孩儿不折不挠地跟上去, 绞尽脑汁地找话题:“我觉得你衣品挺不错的,很适合做穿搭博主哎。”
沈归时今天这一身是江明月之前帮他搭配的。江明月自己的穿衣风格随意得很, 却非常热衷于装扮沈归时。她笑称沈归时就算不学医,凭这么标准的衣架子身材,也能混口饭吃。
沈归时一向听任她的安排, 她让穿什么,他就穿什么, 很享受穿搭完成之后江明月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连的感觉。
想到江明月,沈归时的神色都柔和了许多。
大约是这样一份柔和给了女孩儿勇气,她再接再厉道:“你平时都在哪儿买衣服?能不能加个微信,把店铺链接发给我?”
“不能。”
依旧是一句相当简短的拒绝。
女孩儿毫不懈气:“就当交个朋友嘛。我叫秦菲,你叫什……”
“别跟着我了。”沈归时已经走到监护室门口了,他的手搭在门把手上, 转头盯了秦菲一眼,“我的家人需要休息。你,有点吵。”
秦菲闭上了嘴。
她望着年轻俊逸的男人推开监护室的门走了进去,又转身关上了门。
透过房门的玻璃视窗,可以看到一名值班医生正守在病床前,记录着仪器上的数据。
秦菲一直等在监护室门口。
过了一会儿,值班医生开门出来,她立马亦步亦趋地跟上:“王叔叔,这里面住的是谁啊?看你好像挺上心的。”
王医生是秦菲父亲的知交好友。
这次秦父突发心梗,秦菲都吓傻了,哭着给王医生打电话。王医生隔空指挥她叫救护车,让她赶紧把家里的阿司匹林找出来给秦父口服。救护车送来的时候,王医生就在医院门口等,给了秦父最迅速也最妥善的急救。
面对秦菲,王医生像在看自家晚辈,没什么不能说的。他笑道:“瞧你这话说的,明明我对所有病人都很上心。不过那里头确实住了位大人物。”
秦菲的呼吸都紧促了几分:“谁啊?”
“沈敬。”
“是谁啊?”
“沈氏珠宝的集团董事长,听说他近几年已经隐退了,集团事务都交给了他的大孙子全权处理。”
秦菲轻轻吸了一口气:“啊?就是病房里那个年轻人?”
“不是那位,那位是二少爷。”这还是王医生和沈老爷子交谈时偶然得知的。
秦菲缓缓点头。
名门望族。
难怪那么冷淡,仿佛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
这天晚上,秦菲辗转难眠。
翌日一早,远在海城的小舅打电话来问秦父的身体状况,秦菲如实回答。
方修远说心梗容易复发,必须要按时吃药、定期复查,叮嘱秦菲仔细看护。
秦菲乖巧地应下。
方修远正要挂电话,秦菲忽然喊了声:“小舅。”
“嗯?还有事?”
秦菲慢吞吞道:“我遇到了一个男生,挺想接触一下的……但他家门第比较高,可能不太想搭理我……小舅,你认识的人多,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方修远问:“门第比较高?是有多高?”
秦菲说:“他是沈氏珠宝的二公子。”
方修远沉吟片刻,又问:“小菲,你心里是什么想法?跟我说说。”
秦菲道:“我……就是想跟他认识一下。”
她想知道那样清冷疏淡的一个人,褪去一身的冷傲之后,会是什么样子的。
“那行,我帮你问问。”方修远没敢打包票,“你做好心理准备,不一定有戏。”
“嗯,我知道。”
-
春节假期倏然而过。
大家陆陆续续地回到了工作岗位,开始了按部就班的生活。
这天下班后,江明月陪崔晚晚去逛街。崔晚晚在商场一楼挑了两个包,心满意足,挽着江明月乘扶梯上楼,打算去找家餐厅吃晚饭。
途经一家家居服专卖店,江明月看中一双桑蚕丝拖鞋,小羊皮底,舒适透气。
店员问她要不要试一下。江明月说不用,给她拿一双新的包起来就行。
店员看她这么爽快,一边打单子一边卖力推荐:“您再看看我们家的睡衣啊,这周新上了几个款式,都卖得很好的。”
店员指向一旁的假人模特。
江明月望了过去。模特身上是一件抹胸睡裙,长度大约到膝盖,腰部全是精致繁复的镂空蕾丝设计,再往上,胸前有三粒纽扣,可以解开。
江明月想了一下使用场景,面不改色道:“拿一件。”
崔晚晚坐在店里的布艺沙发上,歪着头问店员:“你们家卖的是正经睡衣吗?我怎么觉得跟情趣内衣差不多啊?”
店员端起腔调说:“我们是国际大品牌好伐?所有设计都出自国际知名设计师之手,这叫时尚,人家都穿着这个上T台走秀的。”
江明月拿手机出来结账,刚好林逸打电话过来,问她今天有没有时间。
——前几日,林逸致电说家里弟弟打了疫苗以后一直在发烧,问她该怎么办。
虽然江明月以前也在儿科轮转过,但她毕竟不是这个专业方向的。她也不知道林逸为什么来问她,可能这就是病急乱投医吧。
小朋友生病,当家属的肯定着急,她能理解。她便给了林逸一个手机号,是和她关系还不错的一名儿科同事的号码。她让林逸先打过去咨询一下,不行的话就尽快去医院。
后来林逸又联系她,说幼弟已经痊愈,为了感谢她帮忙,家中备宴,请她和那位儿科同事一起来做客。
江明月说她只是给了个号码,不用谢她,要谢就谢那位儿科同事。
但林逸还是执意邀请她。
江明月之前承诺过沈归时,不会再跟林逸见面。话说出去了就要做到,她便找理由推脱,今天说有工作要忙,明天说家里有事,反正脱不开身,无缘受邀。
此刻,江明月握着手机,睁眼说瞎话:“不好意思,我在开会。”
林逸安静数秒,问:“你在开会?”
江明月说:“嗯,先挂了啊,现在不方便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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