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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簇拥着他离开这栋楼，登上下方那艘白色的飞艇。
房间里，那个沉默的中年男人愣愣地看着紧闭的房门，满是皱纹的脸上出现悲痛的表情，浑浊的眼泪从他眼角渗出，染湿鬓边的白发。
作为父亲，他的内心充满了不舍与悲痛，不愿让自己的儿子奔赴生死未卜的地方，所谓的“摇篮”基地何尝不是另一种前线。
但作为联盟领袖，他必须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以身作则，他肩上扛着人类的重担，如果他使用特权免去了自己儿子的责任，联盟的其他人会怎么看？大家如何能一心对敌，他自己又如何能安心地推行这项计划。
谁的孩子不是孩子，谁的命不是命？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葬送了联盟和人类的未来。
对不起，小守。这几年都没有时间好好陪伴过你，唯一一次抽出空来还是亲自送你去死。
对不起，魏薇。我没能保护好你，让你一直冲杀在前线，最后连你的尸骨都没能带回来，现在还要亲手将我们的孩子送上一条九死一生的道路。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我是联盟的领袖，如果我都狠不下心来做出牺牲，又如何带领人类度过难关？
这是我身为领袖的责任和使命，牺牲是不可避免的，我必须以联盟和人类为重，在个人和人类面前，我永远都会坚定地选择后者。
你们要怨就怨我吧，是我对不起你们，永远不原谅我也没关系，这是我的错。
……
“这是你的房间，可以在里面稍做休息，在接完所有人以后我们就会前往基地。”工作人员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房间。
十一听到房门被人打开的声音，收回一直看向窗外的视线，扭头看向门口。
那里站着一个小男孩，他穿着整洁干净，衣服上没有一丝褶皱，平平整整。
白色的衬衫领口系着一条黑色的领带，整齐而笔挺，下身是一条深灰色的直筒长裤，脚上穿着黑色的皮鞋。
和她简陋破旧的穿着完全是天壤之别，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让她不由得有些局促起来。
东方守看见坐在房间里沙发上的那个女孩转过脸来，她身上穿着一件破损的白裙，凌乱的短发粘在脸上，那张消瘦苍白的脸上有一双清澈的琉璃色眼睛，好似能看透人心。
她看见自己好像有些害怕，身体都微微蜷缩起来。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女孩的脚上，她没有穿鞋，赤裸的脚底被地面磨得通红，上面还沾着些泥土，似乎是注意到自己的视线，小小的脚指头紧绷，双脚猛地一缩，躲进裙底。
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失礼，猛地收回视线，转头向工作人员道了一声谢，随后走进房间，关好门。
第一百六十八章 拉钩
这个孩子，她就是父亲想要保护的那些人中的一员吗？
是父亲毫不犹豫地抛弃自己而选择的那些人，那些联盟的民众。
说实话，父亲在他和联盟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如果说他心里真的没有一点怨恨那都是假的，但是当他看到这个比自己瘦弱许多的小女孩时，忽然就有一些理解父亲的想法了。
瘦弱的，可怜的，像淤泥里长出的洁白鲜花，一看就让人忍不住怜惜。
骨瘦嶙峋的模样一看就经常吃不饱，身上的衣服也不合身，好似初学者缝制的粗糙制品，是家里人对她不好吗？还是其他？
她现在会出现在这里，说明她也被计划选中了，将和自己一同踏上一条充满死亡的道路。
他的目光落在女孩身上，眉头微微蹙起，那些人带她过来就没有人注意到她身上的伤口吗？
真是一群粗心的大人。
东方守缓缓走到她身旁，蹲下身来，抬头就和女孩警惕的视线对上，他看着女孩的眼睛轻声说道：“抱歉，我不是有意冒犯你的，并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
面前的女孩身体下意识地往沙发上后缩，拉开和他的距离，双眼警惕地盯着这个陌生的男孩。
“你的脚上有些伤口，我身上带了一些药，方便的话请让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十一低头看着他，瑟缩了一下身体，低声道：“不用了，谢谢。”
“伤口会感染的，生病是很麻烦的事情。”
男孩望着她，试探着伸出手去，对向她这样小的孩子来说，生病是非常致命的事情，一起睡她看上去身体还十分虚弱。
然而，他下一秒就被女孩应激般地一脚踹翻在地。
十一看着那个仰身狼狈摔在地上的男孩，他身上洁白干净的衬衫上出现了一个带着泥土的脚印，洁白的画布被人突兀地涂上了一道污渍，破坏了它的完美。
对方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满是惊讶和意外，似乎没想到她会直接反击。
她视线落在那个脚印上，猛地缩回脚，扭过头去看向窗外，喃喃说道：“对、对不起。”
“没关系，是我的行为太冒犯了。”东方守从地上站了起来，抬手拍去身上的泥土。他虽然去除了那些明显污渍，但洁白的衬衫上还是留下了一个有些模糊的脚印。
“我只是担心你伤口感染，并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请不用害怕。”
他蹲下身，目光和女孩平视，温和地望着她，语气真诚地说道：“请让我帮你处理伤口吧。”
十一看着面前的男孩，他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态度虽然温和却有些不容拒绝，身上带着一种从小耳濡目染出来的上位者气息，却并不让人讨厌。
她紧抿着嘴角，终究还是在对方的目光中松了口，朝他伸出右手，道：“你把药给我，我自己来。”
一只手忽然握了上来，触及她手上的一处伤口，那是她今天早上摘花时划伤的。
东方守看着眼前的女孩皱起眉头有些痛苦的表情，又看向她手上布满的细小伤口，轻缓地说道：“你的手上也有伤，还是我来吧。”
他不容拒绝地握住女孩的手，从一旁的桌上拿过一包湿巾，小心仔细地擦去她手上的污渍，和指缝间的泥土，然后取出随身携带的药膏，缓慢轻柔地把透明的药膏均匀涂抹在她手上的伤口处。
接着，蹲下身来，如法炮制地将她脚上的伤口也处理好。
“好了。”
他将对方脚背上的最后一道伤口仔细上好药，并用手指轻轻涂开，然后缓缓松开手中握着的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裂的纤细脚踝。
女孩闻言立马把脚从他手上抽了回来，快速缩回裙子底下，抱着膝盖低声道谢：“谢、谢谢。”
好奇怪的人，明明才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关心她，一点都不像对待陌生人，明明他们都不认识。
把他的漂亮衣服弄脏了也不生气。
她偷偷看了一眼对方，在心里给他下了一个“好人”的定义。
“你叫什么名字？”男孩用纸巾擦干净双手，随后在她身旁的沙发上坐下，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我叫十一。”
十一？好奇怪的名字，会有父母给自己的孩子取这种名字吗？
“你也是被家里人送过来的吗？”
“不是。”她望了男孩一眼，微微埋下头去，轻轻说道，“我是自己来的。”
东方守有些诧异，这么小的孩子，看上去比他还要小上三四岁，这个年纪正是最黏父母的时候，怎么会自愿离开家里人。
“那你的家人呢？他们不反对吗？”
“我是孤儿，没有家人。”
他愣了一下，才缓缓开口：“抱歉。”
原本以为这个孩子是被家里人送过来的，就和自己一样，没想到她居然会是孤儿。
他的视线落在那件破旧的白裙上，又立马收了回去。
看来她并不是遭受了家人的虐待，而是孤儿院里的孩子。
随着联盟的情况每况愈下，那些孤儿院里孩子的生活早已不比战前，分配给他们的资源仅够存活而已，有些地方甚至什么都得不到，能活着便已是幸运，何谈其他。
难怪她看上去如此瘦弱，十一？那是她在孤儿院的名字吗？听上去好像是编号，她应该有真正的名字吧。
“你在去孤儿院之前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我刚出生就变成孤儿了，十一就是我的名字。”
“……抱歉。”东方守意识到自己再次失言，又一次触及到对方的伤口，沉默片刻才说道。
“那你呢？你叫什么？”
十一看着面前这个有些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男孩，忽然开口。
“我叫……”他想起那份资料上给自己的编号，缓缓说道，“九号。”
“九号？”她狐疑地念了一遍，然后打量着对方，说道，“你骗人，你又不是孤儿院里的人，才不叫这种名字。”
穿的这么漂亮，长得也好看，一看就知道是吃穿不愁的人，说话做事都很有礼貌，和他们这些孤儿院里的孩子完全不一样，他是那种从小在优越环境里长大的人，一定有一对很爱他的父母，才不会给他取这种名字。
“嗯，你说得对，不过我以后就叫九号了。”
坏人，十七说过，朋友之间要好好交换名字的，他居然耍小手段骗自己，亏自己还以为他是个好人，想要和他好好相处，做朋友。
东方守淡淡笑了一声，看向瞪着自己的女孩，对方好像在为他没把真实姓名告诉她而生气，道：“等以后，要是我们都活下来，成功击退了星兽，等到胜利的那天，我就把真正的名字告诉你。”
“哼，我才不稀罕。”她生气地把头扭过去，不看那张漂亮精致的脸。
“别生气了，我发誓到时候一定告诉你。”
东方守拉起她的手，伸出小指勾住她的小指，轻轻扯了扯。
“要不要再拉个钩？”
“哼。”她把头又扭了回来，有些别扭地勾住他的手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嗯，永远也不会变，我会遵守约定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十一和九号
在某处大山深处，坐落着一座内部还没有完全修好的基地，基地的围墙和大门都是厚重的金属墙，坚固无比，上空覆盖着一层浅蓝色的能量墙，将下方的所有建筑保护在内。
这里就是“造神”计划的培育中心——摇篮基地。
整个基地由一系列巨大的白色建筑组成，造型简洁而富有科技感，建筑表面覆盖着一层特殊的金属材质，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你好，计划参与者已抵达基地外围，请派人出来接应。”
“知道了，季博士特意说的那两个呢，编号为9和11的那两个孩子，他们来了吗？”
“他们也在，我们把他们安排在一个房间里，方便他们先熟悉一下。”
“好，我马上带人出来接他们。”
十一费力地抬头望着眼前庞大的建筑群，眼里满是是好奇和惊叹，而一旁的东方守只是沉默地看着面前紧闭的金属大门，忍不住抓紧身旁人的手。
“小九哥哥，你是在害怕吗？”
“……嗯。”
“没事的，我会陪着你的。”
她握住对方的手，轻轻说道。
在飞艇上的时候他们聊了一会天，她才知道九号是被他家里人送过来的，他们不要他了，他比自己还要可怜，如果院长阿姨他们还活着是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
只是，他们都死了……
这里可以让我变强吗？
让我强大到能够杀死那些可恨的星兽。
我一定要活下来，我要变强，把它们全部杀死，给大家报仇。
她看向那扇徐徐打开的大门，握紧另一个人的手，语气坚定地说道：“我们都会活下来的，把星兽赶出联盟，把它们全部杀掉。”
“嗯。”
东方守看着旁边不到自己肩膀高的小女孩，她正眼神坚定地望着前方，眼里没有惧怕和胆怯，只有无畏与好奇。
她和自己最初的印象不同，比起淤泥中诞生的花，她更像坚韧不拔的竹子，那一往无前的勇气与决心，以及对死亡的无惧，完全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
或许是她过去悲惨的经历造就了她的性格，从所有到一无所有，反复经历着让人绝望的失去，最后什么都没留住。
所以她才会这样吧，在某些方面比他这个一直被大人说早熟的孩子还要成熟。
东方守在心里想着，反手握紧她的手，和她并肩看向那道已经打开的大门，那里就是他们未来生活的地方，是他们注定无法逃离的命运和责任。
一群穿着白色大褂的研究人员走了出来，领头的那个开始和飞艇的负责人进行对接。
“嗯，没错，所有人都已经到齐，辛苦你们了，你们现在可以返航。”
他转身看向那零散站着的几十个人，那里面上至六十岁老人，下至六岁儿童，各个年龄段的人都有，参差不齐，他们站在一起显得有些怪异和荒诞。
但他知道，这就是联盟目前已知的所有适格者，是之前意外发现的一批人。“造神”计划今天才正式实行，暗中的筛选刚刚开始，后面发现的适格者会源源不断地抵达基地，他们只是开始。
“好了，按照分配，各自带人走吧。”
他拍了一下手，示意所有人开始行动，然后径直朝里面两个年纪最小的孩子走去。
“走吧，我带你们两个去见你们的主负责人。”
阳光下，一群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领着穿的五花八门的人群朝基地里走去，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厚重的金属大门在他们身后重重关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随着“砰”的一声，大门将这里和外界彻底隔绝开来，宣告着他们和过去生活的永别。
有人忍不住回头望去，眼里是对外面的向往和不舍，是对过去的留恋，还有人偷偷抹着眼泪，担忧起自己的未来。
而跟着领头的研究员走在最前面的那两个孩子却一下都没有回头，就好像他们根本不留恋过去的一切，只是毅然决然地朝前走去。
……
“季博士，人带到了。”
研究员带着两个孩子穿过许多通道，拐了很多弯后，走进一间摆满各种资料和图片的办公室里，朝一个忙碌的背影说道。
“嗯，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季流云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那两个一大一小的孩子，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语气玩味地说道：“你爹还真让你来了啊？”
领袖在公事上还真是无情，以他的身份地位和这么多年对联盟的贡献，其实完全能保下他儿子，其他人最多对他有些不满而已，说几句也就过去了。
本以为他可能会不同意或者阻拦这件事，至少也要拖延一段时间，好好和这个孩子相处最后的时光，没想到一点犹豫都没有，直接就把他儿子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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