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吧。”
他低低应了一声，眼睫颤动，在脸上投下一片鸦青色的阴影，嘴中甜腻的味道散去，苦涩的后味袭来，就和他此刻的心情一模一样。
“我会活着回来的，小九哥哥你不要担心。”
十一看出了他的担忧，脸上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像春日初绽的桃花，轻轻拍了拍他缠着绷带的右手，安抚地说道。
小九哥哥这两年都非常照顾她，事无巨细，就像照顾亲妹妹一样，其实在她心里，他早就和家人一样了。
但她没有忘记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她不会退缩的。
哪怕前面是万丈地狱，她也要爬回来，一定要杀死那些家伙，杀死那些害死她家人的星兽。
“嗯，我会等你活着回来的。”
东方守敛下眼睫，岔开话题，两人又聊起基地的一些趣事，房间里充满女孩如银铃般清脆悦耳的笑声，以及男孩偶尔发出的附和的低笑声。
第一百七十二章 我……服从命令
一间满是书籍资料，有些凌乱的办公室里。
季流云将手中关于东方守实验改造的各项数据看完，在整理资料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什么，突兀地在这只有她一人的空间里开口：“天星，帮我调出那个编号11的孩子的资料。”
“好的，季博士，已为你调取基地数据库，相关数据已传输至你的终端，请注意查收。”
她打开手上的终端，翻看起这两年来有关十一的身体各项数据，刚开始的神色还一切正常，却在看到最近几个月的数据时忽然蹙眉。
这数据和正常的曲线走势有些细微差别，里面有问题，最近这次的数据居然还有一项指标没合格。
这不正常。
她眼神一沉，朝空中开口：“最近有人进入数据库更改了数据吗？”
“正在检索中，检索到最近的数据库更改记录在昨天，该人员是你的实验助理凌雯晴，更改理由：仪器故障，数据错误。”
季流云面色阴沉，有些难看，实验室里配备仪器都是联盟尖端的仪器，极少出现故障。
她打开终端发了一条信息过去，片刻后房门被人敲响。
“进。”
凌雯晴推开门走进办公室里，一眼望去就看见对方脸上阴沉的面色，和办公室里这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
她心中一紧，意识到自己做的事已经被发现，下面等待着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你昨天更改了数据？”
“……是的。”
“据我所知，那台仪器昨天并没有报错的情况出现。”
“……”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
她双手垂在身前，不安地绞在一起，眼睛紧盯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只是身体微微颤抖着。
她当然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她篡改了十一最近半年多的身体数据，对方的各项指标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满足要求，可以开始初步实验。
是她私自更改数据，想要推迟十一实验开始的时间，让她能再多度过一段快乐的时间。
当初她走进这间办公室，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瘦弱的女孩，心中的疼惜与怜爱忍不住涌现。
小小的，瘦弱的，可怜的，惹人怜爱的，她是寒风中颤抖却傲立枝头的小花。
两年的相处，足够让她们之间建立起了情感的纽带。
看着她渐渐长大，一点点变化，从瘦到几乎像张纸的样子变成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团子，成为基地里的人见人爱的小太阳。
自己的心里既欣慰又害怕，欣慰她的成长和蜕变，害怕她迈上那条比死亡还可怕的道路。
基地里这两年进行的实验不少，但大多数人都没拿撑过初步实验，那道关卡就拦住了90%的人类。
如果让十一去的话，她会死的，更何况她和其他人不一样，她要做的那个实验从来没有人活下来过。
十一还那么小，从小在孤儿院里长大，之前的人生颠沛流离，都没有感受过什么快乐。
她知道十一为什么会来基地，但出于自己的私心，她希望这个孩子能再多一些幸福快乐的时光，她知道自己改变不了最终的结局，但还是想在自己的范围能力中争取一把，让死神的到来再迟一点点。
所以她违背了基地的规则，暗中修改了十一的身体数据，而现在，她所做的一切都被发现了。
她不知道自己会被如何处置，但能让那个孩子再多两个月的快乐时光。
凌雯晴回想起这两个月来十一灿烂的笑脸，以及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那温馨美好的时光在记忆中闪耀。
她深吸一口气，右手握紧成拳。
她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季流云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研究员，从她的种种表现上知道了对方的态度。
太年轻，太任性了，就和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
是啊，她这个年纪对自己来说也就是个孩子，她们都是孩子啊。
可人类已经到绝境了，他们没有选择，所有人都没有选择，她自己一样。
季流云短暂地闭上眼睛，又立马睁开，眼里一闪而过的悲伤仿佛不曾存在过，有的只是冷漠与严肃，仿佛一个冷酷执行命令的机器。
“我知道这些年的相处，你们之间已经有了感情，你同情怜爱她，但规矩就是规矩，不能因为你一个人的私心而影响大局，不管你心里有多痛苦多难过，你都要给我控制住你自己的行为。如果这里所有人都像你这样无法无天随意更改数据，基地里就是一团乱，‘造神’计划根本就不用实施了！我们之前付出的一切又算什么？”
“可她……她还那么小，她才八岁，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但她是最适合那块碎片的人选，适配优先度最高的那个人，其他人都不及她的一半，她必须上。”
“不，她会死的，那块碎片从来没有人能够驾驭成功，哪怕是一丝一毫，曾经试过的所有人都死了，这两年里尝试过的几千个人都死了！她会死的，她绝对会死的！这根本就不可能成功！你们就是让她送死！”
“凌雯晴，别忘了我们为何会相聚在这里！联盟三大星系最顶级的科学家和高端人才都汇聚在摇篮基地，就是为了‘造神’！”
“我们没有退路！没有选择！必须有人牺牲，那个人可以是我，可以是你，可以是任何人，当然也可以是她！”
“你明白吗？！但凡还有一点点退路，联盟都不会启动‘造神’计划，人类已经半只脚踏入死亡，彻底走到绝路了啊，绝路！！我们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肉，你明白吗？这已经是我们最后一搏，不成功便成仁！”
凌雯晴无言以对，刚刚下定的决心瞬间退去，只能咬紧唇瓣：“我……”
“这两年里，依靠基因改造诞生了一批强大的人类，他们奔赴前线，无数的人战死在星兽手下，用生命抵挡它们的攻势，我们才好不容易减缓了战线后撤的速度，可即使是这样，我们也撑不住多久了，必须有人破局！”
“‘造神’计划已经有人成功完成实验，蜕变为神迹者，他们在前线拖住了星兽的攻势，缓解了战线的大片压力，计划的可行性早已被证实。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赶快完成接下来的实验，不要犹豫，不要退缩！为了人类，为了联盟，我也可以上，所有人在这场浩劫里都不能独善其身，她也一样。”
“你也参与了计划，应该知道那枚神格是与众不同的，一旦成功，我们就很可能止住颓势，甚至杀回去，取回我们昔日的家园。”
“那块神格既然选择了她，那她就必须上！这就是命令，不容违背！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当初到底为什么会来这里？你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季流云眼神锐利地逼视着她，态度坚硬，不容置疑，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凌雯晴低头死死地望着脚尖，牙齿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沉默着不说话。
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当然是为了参与‘造神’计划，为了拯救联盟，为了拯救人类。
在来之前我曾签下参与协议，立下誓言，说过愿意为此付出我的一切，哪怕是生命。
对不起，是我的私心害了所有人，我太愚蠢太自以为是，我什么也做不到。
泪水打湿眼眶，眼泪抑制不住地从她的脸上流下，落在脚尖。
凌雯晴抬头望向桌后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对方因为这些年的操劳，华发早已满头，那向来挺直的脊梁也变得佝偻起来。
泪眼模糊中，她仿佛看见对方身上凝聚了千千万万个人的身影，他们都像老人一样，为了这项计划付出了所有。
所有人都在拼命，而她还要拖大家的后腿。
她抬手擦干泪水，握紧双手艰难地开口说道：“……我知道了，我……服从命令。”
“知道了就好，你的事也是我的失职，我会和上级报告检讨错误，你会继续留在这里，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是。”
“十一的初步实验明天就正式开始，以后有关她的实验都由你担任我的首席助手，既然担心她那就自己上，好好学，用你曾经学的所有知识，尽最大的努力让她活下来，即使失败也算没有遗憾了。”
“……是。”
“回去好好整理下心情，明天实验前提前两个小时来找我，我教你一些操作技巧，虽然大部分实验你都在旁观学习，实操经验也不少，但你还是第一次当首席助手，该注意的地方我会仔细告诉你。好了，现在回去好好休息吧。”
“是，季博士再见。”
凌雯晴擦干眼泪，整理好自己的仪容，确定没有丝毫问题才走出房间。
那扇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她眼神坚定地走向前方，基地里的灯光打在她身上，于地面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仿佛指向未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共存
【记录：2226年6月8日，十一号参与者开始进行第一次实验。本次实验历经43天，对十一号参与者进行了初始改造，目前状态暂时稳定，待其完全适应后将开启第二次实验。】
数据库里，联盟的超级人工智能天星按照流程记录下每次实验的详细过程和数据。
“帮我计算下次实验的大概时间和成功概率。”季流云一边翻看资料，一边说道。
【根据其目前良好表现，预计下次实验将于半年后开始，成功率为43.72%。】
“她现在和‘赤血’的适配度是多少？”
【参与者十一号经第一次人体改造，适配度已由27.98%提升为38.46%。】
她微微皱眉，神色凝重。
还是太低了，要成为神迹者完全融合神格的力量，适配度至少要在50%往上，不然就只能像她一样，只能使用部分力量，限制也极其多。
是的，她也是一位适格者，与她适配度最高的神格是“灵瞳”，使用时可以看到肉眼看不到的东西和能量，有些类似西方神话中的全知之眼，这也是为何她会是“造神”计划的最高负责人的原因之一。
她的适配度达到了49.71%后就到了极限，无法提升，不过因为极度接近50%的门槛，她的限制相对于其他人来说要少上一些。
在“造神”计划开始实施前，人类就已经研究出了使用神格的一些方法，只是不够成熟，她就是最早那批成功使用神格的人类之一。
神格共一百零一枚，根据其危险程度和所含能量的强大程度排序，从序列编号S-00到S-99。
其中有一枚神格过于特殊，所以不在序列之中。
那枚神格无论与谁适配度都在80%以上，但谁都不能和它完成真正融合，即使“融合”以后还是能像那些没有融合的神格一样从人体中取出，没人能发挥出它真正的力量，只能利用它的基础治疗功能。
那块神格叫“白璲”，和赤血是两个极端，一个和人的适配度极高，一个和人的适配度极低，唯一相同的就是到目前为止，没有能真正使用它们。
白璲具有安神治疗的能力，而赤血的能量暴虐无比，杀伤力极其强大，敌我不分，会进行无差别攻击，也就是俗称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想要驯服它，就得和它承受同样的痛苦，之前的参与者里没一个人能挺过融合的阶段，连普通的序列者都成不了，更何况神迹者。
序列者，是指那些那成功使用神格力量的人类，而神迹者是他们之中极其特殊的那一小部分人，能够完全融合神格，没有限制地使用它们的力量。
联盟目前为止诞生的神迹者一只手数的过来，那几个人现在都在前线杀敌，据他们传回来的情报，最近星兽那边好像有所异动，局势越来越紧张了，得加快实验进度。
赤血太暴虐太难以控制，或许……可以试着用白璲来平衡它，利用白璲安神治疗的特点来压制它的部分力量。
神格之间存在排斥性，唯一性。
一个人只能使用一枚神格的力量，一旦选定后便无法更改，其他神格会排斥曾经使用过其他神格力量的人类。
但白璲不一样，它和其他神格之间不存在排斥性，能同时共存，这也是它为什么不在序列中的原因之一。
一枚看似和谁都能融合的神格，但实际上却根本无法真正掌控，除了表现出来的安神效果，它真正的力量是什么谁都不知道。
不知道这个方法有没有可行性，先问下天星吧，它身为携带那些神格而来的星辰，和它们间存在神秘联系，它在成为超级人工智能后，能够精准解答有关神格的绝大多数问题。
“天星，十一号和白璲的适配度是多少？”
【为您计算中，请稍等……】
十多分钟后。
【根据目前资料计算得到结果，她与白璲的适配度为98.99%。】
季流云忍不住目露惊讶，居然这么高？
之前因为白璲无解的特殊性，它更类似于一种吉祥物和花瓶般的存在，基本上都是给那些伤员使用，所以一直都被排除在造神计划外，从唯独它没有序列编号这点就能发现。
因此造神计划的参与者自然也就省去了和它的适配度计算这一步。
“天星，白璲和赤血能共存吗？”
【你的问题十分复杂，由于没有实际数据支撑，我无法提供确切的答案，但根据我的资料库计算，它们确实存在共存的可能性。】
“那十一号同时融合它们两个的概率有多高？”
【抱歉，由于没有同时融合两块碎片的先例以及实际数据的支撑，我无法为你提供确切数据，但鉴于你的问题，我将为你提供一些数据参考，以下是它们单独与十一号实验体融合成功的概率，白璲99.9%，赤血0.1%。】
白璲的成功率高不足为奇，之前和它融合的人里十个有九个都能成功，基本上是来者不拒，但后面就没有然后了，它是一个相对比较鸡肋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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