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京鹤闻言皱起眉,冷声道:“什么叫一个人住在外面?我也住在这里。”
“大哥与小英向来不亲近啊。”沈京绥失笑,“她就算觉得累了,吃苦了,也肯定不敢跟你说。”
第17章
沈京鹤冷下脸来。
半响,他不紧不慢地冷声道:“有什么不敢说的,我还能把她吃了不成?”
说完,他似乎不想继续争论这个问题,直接转了话题,“二叔找我什么事?”
沈京鹤眼睛倏地眯细了,继续道:“他为什么让你来?”
“是我主动要来的。”沈京绥深吸一口,道:“他说想和你谈谈。”
沈京鹤冷峻如刻的侧脸隐在夜色中,冷然看不清神色。他叼起根烟,从外衣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吸了口,吐出的烟圈让他的神色更加模糊。
他咬着烟,眉目冷峻,缓缓道:“我又没有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他想找我,直接联系我秘书就可以。”
“是可以,”沈京绥说,他语气很平静,“我来只是想告诉大哥,我不会掺和进他们那些事情里。”
沈京鹤剩下半截烟夹在手指里,没有再抽。
他敛起眼皮看了沈京绥一眼,“你都知道了?”
沈京绥苦笑,“大哥,我又不是傻子。”
他顿了顿,缓缓道:“我妈总嫌弃我爸没有出息,而二叔……一直没有孩子,近两年总找我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我妈也总是明里暗里要求我多跟二叔来往。”
“我知道,他们都想让我……跟你争。”
沈京鹤看着面前似乎在真诚袒露的弟弟,眼眸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你不想争?”
“不想啊,”沈京绥摇了摇头,“不说我肯定争不过,就算争到了,我肯定也管不好,我能力不如你,差太远了。”
“再说,我不喜欢管理公司,每天开不完的会出不完的差。”沈京绥慢慢说:“我没什么志向,只想过点平和的小日子……所以我妈总是骂我,跟我爸一样没出息。”
夜风卷过,淡淡的烟草味被吹散,兄弟二人对立站着,不知在想什么,一时都没有说话。
半响,沈京绥苦笑了声:“我妈心气儿太高了,我好像……总当不好她的儿子。”
沈京鹤看着他,淡淡道:“你是三伯母一手带大的,没什么好不好的。”
“爱和期待是两回事,”沈京绥有点失落地说:“虽然这么说很没良心……我很感激她爱我,但确实让我觉得很累。”
他说完这句话,想到什么,有点尴尬地看向沈京鹤。
沈京鹤面上看不出什么,像是完全没听到他那句话,只说:“回去告诉二叔,明天我会去见他。”
“好,”沈京绥端详着他的神色,松了口气,很快又想起什么,“二叔从沈氏退股的事,小英知道吗?”
“不知道,没必要让她知道。”沈京鹤拧灭烟头,淡淡道:“二叔是否还在沈家,都跟阮英没有关系。”
“只要她愿意,她可以一直留在沈家。”
“一直留在……真的?”沈京绥一愣,惊喜道:“大哥不赶小英走了?”
沈京鹤听见这话就烦躁,像是他对阮英多恶劣一样。男人抿起唇,不太高兴地应了声。
“太好了,”沈京绥是真的开心,没注意到沈京鹤变冷的神色,“谢谢大哥!那我先走了!”
沈京鹤心说用得着你谢,睨他一眼,可有可无地点点头。
沈京绥惯常温和稳重,今天却高兴得小跑起来。跑了两步,想起什么,他回过身,看着还站在原地的沈京鹤,鼓起勇气喊道:“大哥,那个,小英,我……我想说,如果哪一天,我要……试试带小英走,你会支持我的吧?”
尽管与大哥不亲近,但在沈京绥心里,最敬重、最信任的人,始终是他这个一手撑起沈家、似乎永远不会犯错、不会徇私、也不会崩溃倒下的大哥。
只要大哥支持,他与母亲抗争,也多了几分勇气。
他知道,他自己撑不住自己,他需要找个人帮他一起撑着。
沈京绥目光灼灼看着不远处的兄长。
沈京鹤站在那里,对上沈京绥的目光,刚刚吐出的烟圈似乎骤然全部洇进了肺里,呛得他难受。
半响,沈京绥才听见他的回答。
“不会。”沈京鹤乌目沉沉,神情泠冽,身上黑色的大衣在春末的夜晚冷得叫人发颤,落满了沉郁的气息。他盯着沈京绥,缓缓补完下半句,“她不会跟你走。”
现在的阮英,纯粹,仁慈,眼睛黑白分明,傻里傻气又聪慧非常,理性客观到不知变通,与一切世俗、圆滑,还有情爱,都不沾边,跟过去那个阮英截然不同。
她不会再跟沈京绥走。
沈京绥愣在原地,呆呆看着沈京鹤丢下这句话后,冷然转身的背影。
**
不知那天沈京鹤跟沈京绥说了什么,从那往后的一段时间,阮英都没有再收到沈京绥的消息,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她实在不太会处理感情债。
悬在心头的一桩大事被解决,阮英每天心无杂念地上学放学,学习考试。沈京鹤这段时间好像都不太忙,阮英在家里碰见对方的次数急增,每天早晚都能蹭对方的车上下学。
在学校里沈京舟偶尔也会来找她,依然执着于带她去酒吧和打架,毫无例外地每次都被阮英拒绝,然后再满脸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拒绝多了,他来找阮英的频率越来越低,有时候路上遥遥碰见,也会加快脚步掉头离开。
比如此刻。
阮英打招呼的动作做到一半,看见对方匆匆离去的背影,不解地皱起眉。
大中午的,沈京舟不去食堂,突然转身往教学楼走做什么。
阮英眼见着那背影越来越匆忙,甚至上台阶时差点绊了一跤,好不容易才重新站稳,随即更加逃也似的往里走。
“……”
不太对。
阮英忍不住想起自己曾经被围堵的经历,又想想这人总是挂在嘴边的打架,皱起眉,跟身边一起去食堂的夏延匆匆道:“你先去吃饭,我有点事儿,一会儿去找你。”
“啊?”夏延没反应过来,“什么事儿啊?”
阮英摆摆手,往教学楼跑去。
沈京舟磕磕绊绊跑回教学楼,等站定了,脑子清明了,自己也有点懊恼。
他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怎么了,总觉得英子陌生得可怕,明明只是失忆了,却好像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好像无论他说什么这个人也变不回他从前那个朋友了。
所以他找英子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看到就想跑,好像这样就能自欺欺人地装作看不见阮英的变化。
只不过……沈京舟懊恼地扒扒头发,不知英子刚刚有没有看见他,如果看见他转身就走的样子,会不会伤心啊?
沈京舟在原地站了会儿,估摸着阮英已经走远了,一边扒着头发懊恼一边转身,一抬头,迎面就看见自己刚躲开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身后,正拧着眉盯着他。
沈京舟:!
他火速放下手,下意识想跑,双脚却被地黏住了似的,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眼看着阮英越跑越近。
阮英看见沈京舟,双眼一亮,赶紧跑过来,上下打量了人一番,没有伤。
她还是不放心,小声问:“你没事吧?”
沈京舟呆呆看着她:“啊?”
阮英看他这样,估摸着应该没事。她松了口气,摆摆手,“我看你突然往里走,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没事就好。”
“啊……”沈京舟没想到阮英真看见了,他慌乱地在裤缝擦了擦手掌,掩饰道:“没,没事。”
“没事就好,”阮英说,“你突然回教学楼干嘛?不吃饭了?”
沈京舟不知道怎么说,只好强作镇定道:“不吃了,我减肥。”
“?”阮英奇怪地看着他,“那你下楼是?”
沈京舟硬着头皮道:“刚刚……忘了,走一半才想起来。”
“哦……注意身体,你也不胖。”阮英确认他确实没事,就说,“那我先去吃饭了,我同学在等我。”
沈京舟不敢看她,埋头猛点两下,“好。”
等阮英走出两步,他不知怎么又心绪不宁地抬起头来,喊道:“英子!”
“嗯?怎么了?”阮英闻声回头。
她站在那里,明明还是一样的眉眼,却从眼神到气质,都丝毫找不出沈京舟熟悉的痕迹。
沈京舟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半响,慌乱地摇摇头,别开眼,“没、没事。”
真的没事吗?
周六,沈京舟躺在客厅地沙发上,烦躁地吐了口气。
往常他周末可是不着家的,不是跟阮英出去打架,就是叫上一帮兄弟违规去酒吧,要么找个足球场踢一整天的球,踢完再和阮英找个烧烤店吃夜宵。
可是自从阮英出事以来,他没了周末搭子,玩什么都不起劲儿,已经好几个周末没出门浪了,他爸妈从一开始高兴,到现在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找个心理医生瞧瞧。
“跟你说多少次了?在沙发上就给我坐着,怎么又躺上了?!想躺回你房间躺!”沈京舟他妈指甲染的红彤彤的芊芊细手上拎着个白色长盒子,看见自己在沙发上躺尸的好大儿,毫不客气道:“给老娘起来!”
“妈!”沈京舟转身扒过来一个抱枕捂住脸,“我难受!”
“十八大小伙子你难受个屁!”他妈丝毫不吃这套,把盒子往茶几上一放,“呐,你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沈京舟闻言抬起头,头发乱糟糟地扭头看。
“你前两个月叫我帮忙给小英子买的生日礼物,忘啦?”
沈京舟闻言愣了片刻,抱着抱枕坐起来。
他想起来了。
他从大半年前就琢磨着今年生日给阮英送什么,最后决定送个棒球棍,灵感来自于阮英本人――一次两人打架的时候,阮英随口说用棒球棍打起架来肯定帅。
他觉得这东西好,适合阮英,就回来在网上挑了个最贵的牌子,又软磨硬泡他妈俩小时帮忙海外代购。
眼下东西到了,沈京舟才想起来,还有几天就是阮英的生日了。
他看着那漂亮的白盒子,失落地想:现在的阮英,肯定不会喜欢这个礼物了。
她可能会喜欢书、喜欢钢笔、喜欢一切他不懂的东西。
可能他的表情实在有些可怜,他妈在旁边站了会儿,没忍住问:“你最近怎么了?没精打采的,和小英子吵架了?”
沈京舟摇摇头,要是吵架就好了。
“那是怎么了?”他妈皱起眉,半响语气一顿,声音低了点,“她是不是因为之前我和你爸不让你去医院看她的事儿生气了?之前那会儿……”
“妈,没有。”沈京舟打断她,“你别瞎想。”
“真没有?”
沈京舟闷闷摇摇头。
“那是怎么了?”
“没怎么,你别问了。”沈京舟起身把盒子从茶几上抱起来,掩饰道:“你别乱担心了,小心变老……我回屋了,正好问问英子生日想怎么过。”
“哦,那好。”他妈求之不得,“赶紧去吧,别整天瘫家里,看得我怪烦的。”
沈京舟:“……”
沈京舟抱着那个盒子回屋,把它放在自己摆满了手办的书桌上,看了半响,咬咬牙,掏出手机来给阮英发了条消息:
【酷帅舟少相信光:英子,23 号你生日,想咋过啊?】
他盯着手机,烦躁地扒了把头发,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想试探,视死如归道:
【酷帅舟少相信光:去酒吧怎么样?】
第18章
阮英看到消息的时候愣了愣。
来这里之后一直慌慌乱乱的,又紧邻着高考,她都忘了还有生日这回事。
更没想到,原主的生日竟然与她就差一天。
她是二十四号。
阮英先拒绝了沈京舟坚持不懈的喝酒提议,随后陷入沉思。
上次过生日还是很久远的事,自从战乱以来,没几个人还有精力想生日这种事――不过她倒是每年依然能够准时收到姥爷从上海寄来的生日礼物,钢笔字帖或是绝版书,又或是最时髦的高跟鞋。
后来北平战乱,那些书和字帖,便都被她捐去了地下图书馆。
回忆来得突然,阮英又想起很多很久没想起的事,她手指磨着试卷的边缘,久久未能回神。
“砰砰。”
卧室门突然被人敲响,阮英骤然回神,下意识要起身去开门,手指猝不及防传来一阵刺痛。她低头一看,手指不知什么时候被划出道细长的口子来,正往外渗着血。
阮英随手扯了张纸巾包住,踩着拖鞋去开门。
沈京鹤站在门口,刚要说什么,视线扫到她包着纸巾的手指,皱起眉,“怎么了?”
“什么?”阮英愣了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在意道:“不小心被纸划了下,没事。”
那张裹着阮英食指的纸已经红了大半,眼见着很有从鲜红色变成深红色的趋势。沈京鹤眉头越皱越紧,他伸手扯下那张湿透的纸巾,以防它粘在伤口上,然后说:“等着。”
“嗯?”阮英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已经匆匆转身下了楼。
她只好站在自己卧室门口,举着根再不处理伤口 就要愈合的手指,茫然等着。
男人脚步声不停,很快又重新回到楼梯上,阮英看着他黑色发顶一点点从楼梯上冒出来,再走近些,才发现他手里捏着两根不知道从哪摸出来的碘酒棒。
“手伸出来。”
阮英眨了眨眼,依言把划破的手指递过去。
沈京鹤看了眼,细白的手指上已经沾了不少暗红色的血迹,他面色不太好看,拆开碘酒棒,干净利落地掰断尾部,瞥了眼伤口,一顿,动作轻柔下来。
他左手包住阮英的手背,另一只手把碘酒棒轻轻摁压在阮英手指的伤口上。
其实不痛,但阮英下意识缩了下。
沈京鹤抬眼看她,“痛?”
“……没。”
沈京鹤不知道信没信,重新垂下眼去,手上力道又轻了几分,“痛就说。”
阮英胡乱点了点头。
手指上碘酒棒还在轻轻摁压。
沈京鹤手指骨节分明,指骨又直又长,贴在她手背上,明明温度不高,却存在感极强。
阮英莫名有点不自在,她眼神乱飘,过了片刻,不自觉落在对面人的身上。
男人穿着套铁灰色的长袖睡衣,黑发柔顺,不知是不是昏黄灯光的作用,他整个人气质都柔和下来,沉静温和,和最开始记忆中那个不近人情的沈家掌权人截然不同。
像是原本千米雪山上万年不花的寒冰,在这个夜晚,变成了寻常人家一湾会被舀去浇花做饭的池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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