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在书房里待了半个多时辰。
天色黑透上更时,丫鬟来禀。
“大小姐,贵人要离府了,问您可要去送送?”
小丫鬟睁着双葡萄似的水灵眼睛问。
华缨‘啧’了声,“你乖,别与她们学,净是八卦。”
小丫鬟掩唇偷笑。
徐府门前,车马停了小半日。
赵徵一袭湛蓝锦袍站在石阶旁,不多时,便听一道轻盈的脚步声近来。
他回首,华缨提着裙摆飒飒踏踏的行来。
“没什么要与我交代的吗?”
华缨仰着脑袋抢先问。
赵徵看了眼门前的护卫,伸手去牵华缨的手,刚碰到,手背就挨了一巴掌。
这清脆声。
两名护卫脑袋都低了又低。
赵徵瞧着那佯凶的芙蓉脸,喉间闷出声笑来,“旁的将士的洗尘宴都吃了,我怎好不来吃你的?”
这世道苛刻,女子被圈在后宅,便是做生意风生水起,都要被人在身后指指点点,不安于室。
赵徵知晓华缨不稀罕金殿之上封赏功绩,但洗尘宴是迎将士凯旋,她亦是,宫里的那场她不愿来,赵徵便来赴她的就是。
华缨脑袋歪了歪,盯着他道:“还有呢?”
这语气神情,活脱脱的训夫君的泼辣娘子。
护卫不忍直视,恨不能藏进地缝里去。
赵徵却是颇为受用,厚着脸皮又去牵人家的手。
华缨‘哼’了声,抬手作势要甩开,端的是一副骄矜姿态,“我爹爹不让男子摸我小手!”
赵徵这次委实是没憋出,笑出了声,牵着她的手往自己身前一带,便埋首在她肩窝里。
“想要个名分。”
这话说得颇为委屈。
华缨鼓了鼓脸颊,好努力的憋住了笑。
赵徵没说出口的是,今日将印送出,日后满朝之中,定无人敢与华缨提亲。
她不在意那些小事,可是,他在乎的。
为君王者,注定便不能如寻常百姓随心所欲。华缨不愿入宫,赵徵可依着她,但也断然不会让旁人近她。
华缨抿了抿唇,吭哧道:“我与祖父和爹爹说,你喜欢与我偷情。”
赵徵:……
肩上那颗沉脑袋抬起,华缨抬起亮晶晶的眼眸看他,笑问:“长夜漫漫,何不秉烛夜游?顺道……偷个情去?”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空中飞舞的灵蝶,又带着几分偷偷摸摸,在这昏暗的夜色中明晃晃的勾人。
赵徵望着她,片刻,轻笑了声。
“好。”
第83章 宝湘哦~
桃李始开的三月,清晨院中布着层隐朦的雾色。
月亮门洞进来一道孔武有力的健壮身影,穿着单薄的玄色束袖武衣,昂首阔步。
“世子爷。”
院中洒扫的下人福身问安。
段晁‘嗯’了声,瞥见小厮搬梯子去摘那院中挂着的红绸灯笼时,步子退回来,低声道:“这些物什不急,挂着吧。”
小厮愣了下,连忙应声退下了。
院中安安静静的,主屋檐下守着两个丫鬟,见他过来,皆福身。
“少夫人还没醒?”
段晁问。
丫鬟是姚宝湘的陪嫁丫鬟,从前便是贴身伺候的,闻言,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家娘子平日都是辰时方才起身的。”
言下之意是,昨儿二人新婚夜折腾至三更,水都要了两回,她家娘子哪里能起得早?
段晁对着丫鬟几丝小谴责的神色,默了下,轻着手脚推门进去了。
屋里张贴着喜字,儿臂粗的红烛堪堪熄灭,蜡油盛满了金盏,旁边桌案上摆放着红枣桂圆等喜物。
段晁绕过那扇满面桃花的苏绣屏风,进了内室。
红帐子半遮半掩,大抵是因着屋中地龙烧着,小娘子嫌热,鸳鸯红被只盖着一角,丰盈光滑的大腿压在锦缎被面上,抱着一只狐狸模样的软枕睡得正香,粉润的鼻尖都沁着汗。
段晁俯身,张嘴轻咬了下那秀气的鼻尖,脸上便挨了软绵的一巴掌。
“……”
“桃香,老鼠咬我……”
姚宝湘睡梦中嘀咕似的,翻了个身继续睡。
段晁舌尖抵了抵上颚,无奈笑了,一巴掌轻拍在她丰腴的臀上,“该起了。”
今日族中长辈都来,是要吃媳妇儿茶的,可由不得她睡到辰时再起了。
姚宝湘被这一巴掌拍醒,粉面桃腮,不高兴的嘟着唇瞪他,“你混账!”
昨夜就……这会儿子竟是还这样欺负她!
段晁沉笑了声,伸展长臂,将拔步床外的那套绛红色衣裙拿来,“穿衣。”
姚宝湘也是知晓轻重的,新婚敬茶是大事,她姑且忍了。
她伸手臂,示意他可以替自个儿宽衣啦。
只是……
她衣裳呢?
姚宝湘看着自己白嫩嫩的藕臂愣住了,腿脚蹭了下被褥,光光滑滑,不着一物。
“……段晁!”
羞死了!
啊啊啊啊!
她不要做人啦!
段晁被她的反应逗笑,“怎么,要讹我?”
“衣冠禽兽!”姚宝湘骂。
平素装得像人,昨夜、昨夜就是禽兽!
挨着这骂,段晁那粗粗的剑眉抬了下,似是还颇为喜欢。
他目光在她起伏的胸口扫了眼,将手上巴掌的红肚兜递给她,“穿好。”
委实是时辰不好再耽搁,若是这姑娘在族人跟前丢脸,少不得要将气撒在他身上。
段晁倒是不怕受那气,只是,怕她气罢了。
“哼!”
穿好衣裙,姚宝湘正要唤丫鬟进来,便见段晁做贼,将那用过的床褥单子扯了起来,藏去了旁边南窗下的箱笼。
姚宝湘:?
丫鬟们不慌不忙,伺候主子净面梳妆。
姚宝湘还吃了一碗八宝擂茶垫了垫肚子,夫妻二人方才往正堂去。
时辰正正好,堂中长辈却是已然皆到了。
堂中坐得满满当当,饶是姚宝湘幼时时常来段家,也有许多族人是未见过的。
姚宝湘的外祖母,穿着件崭新的夹袄褂子,头戴墨蓝宝石的抹额,精神烁烁的坐在尊位,面色和蔼可亲的看着进来的小夫妻俩。
“宝湘昨儿歇的可好?”
段夫人温笑问。
姚宝湘点头,模样认真答:“谢母亲挂念,我歇的极好。”
这话一出,便见堂中许多阿婶阿嫂的扑哧掩唇轻笑。
姚宝湘愣了下,有些不解的扭头看向段晁。
她确睡得很好啊,这拔步床是阿娘给她的嫁妆,与家里那个用料相同,便是床褥被子乃至枕头,都是她惯常喜欢的料子,她的狐狸软枕也在呢,自是睡得好极了。
段晁也在看她,他唇角动了下,那双漆黑眸子里,似是有些无奈。
小媳妇儿过门,难免被婶婶阿嫂打趣两句,若是新娘子脸皮薄,羞上两朵红云,很是好看。
见她懵懂不知,段晁轻摇首,唤了奉茶水的丫鬟进来。
“先敬茶吧,别耽误了时辰。”
旁边族里一位婶娘顿时打趣道:“咱们世子爷也会疼媳妇儿了。”
话出口,登时又是一阵儿热闹的笑声。
姚宝湘心想,这算得什么疼,她昨夜求他,他都没停!
混蛋胚子!
几盏茶敬了长辈,姚宝湘也得了许多见面礼。
舅母待她亲厚,将自个儿陪嫁的一对儿镶嵌宝石的金手钏给了她,“你穿用都是好的,这东西不值什么钱,权当是个念想用着吧。”
“外祖母给母亲的,光是这份心意,便胜却金银万宝无数,我喜欢,多谢母亲。”姚宝湘笑吟吟道。
旁边段二夫人笑说:“难怪嫂嫂挑宝湘做儿媳,这嘴甜的,哄着将那些金银首饰都给她也是乐意的。”
“二婶请喝茶。”姚宝湘福身道。
仪态落落大方,也挑不出半分不规矩处。
段二夫人接过茶,尝了口,笑眯眯道:“甜。”
说着,她掏出一支步摇来,“比不得你母亲那对儿手钏,这支步摇胜在工艺精细些,你戴着玩儿吧。”
“婶婶这话说的,我可是听母亲说,您早早便寻珍宝阁的师傅替我打这支步摇了,便是这费的心思,都值得我好好用呢。”
“晁哥儿是个笨口拙舌,万事不与家里说的,倒是得了你这个机灵的媳妇儿,合该让他好好疼疼你。”段二夫人笑道。
登时又是一阵低笑。
姚宝湘眨了眨眼,也咂摸出了点味儿来。
她扭头看向段晁:哦~
段晁:……
哦个屁。
段夫人也没让儿媳布菜,全了规矩,夹了三筷子,便让她坐下了。
早饭后,爷们儿都出去了。
堂屋里留着几个亲近些女眷,拉着姚宝湘问昨日之事。
姚宝湘自认是个厚脸皮,也被几人围着问得脸红耳赤。
“那元帕可带来了,按着规矩得让你婆母看看。”
姚宝湘脸上着火,想也没想,将今早段晁那鬼祟行为卖了,“段、世子爷藏了起来……”
这话一出,便见众人脸上神色顿变得别有深意,目光打趣的看着姚宝湘。
姚宝湘觉得自个儿头发都要冒烟啦!
适时,门外丫鬟禀道:
“夫人,世子爷问,夫人可训完话了,世子爷说想带少夫人逛逛园子。”
有人扑哧笑了声。
“宝湘可没少来逛咱们的园子,怕是比世子爷都清楚哪棵树下埋着珍宝呢。”
幼时,姚宝湘几个小孩儿玩闹,将自个儿引以为珍宝的物件儿埋在树下,说是等明年再来挖。
晚上回去,姚宝湘后悔了,哭着闹着要阿娘带她回来挖,可靖安伯府栽种着一片梅林,谁知他们埋在了哪棵树下,委实难寻,后来,姚宝湘抢了段晁那柄桃木剑,才擦了眼泪泡,美滋滋的跟着阿娘回家去了。
被打趣,姚宝湘难得有些羞赦。
段夫人道:“去吧,趁着晁哥儿这几日休沐,多陪陪你。”
姚宝湘福了福身,跑着去了。
今日艳阳,段晁穿着件红袍站在院中的石榴树下,墨发束起,眉眼锋利到有些凶相,闻声侧首,道:“别跑,一会儿摔了。”
姚宝湘哼了声,小声骂:“乌鸦嘴。”
二人也没当真去逛园子。
这个时节,梅花都谢了,旁的花又还没开,光秃秃的也无甚意趣。
更何况,昨夜这人贪的久,姚宝湘这会子还有些不适呢。
回了院子,丫鬟们上前来伺候,熟稔的替自家小姐将发髻上沉甸甸的金银钗环拆了,奉上茶果点心来。
段晁站在旁边瞧得有趣。
可见姚家姑母平日里也是惯着这姑娘的。
“地龙别烧了,热。”姚宝湘脱了鞋袜,歪在软榻上,靠着软绵绵的迎枕说。
段晁扫了眼那莲子似的足,“知道了,一会儿去与下人说,你将足袋穿好。”
“管得真多。”姚宝湘揉着腿不高兴道。
她在家里可没这么些规矩,难怪阿娘说,给人做媳妇儿委屈呢。
段晁瞧着这人不知想到了什么,渐渐瘪了的嘴巴,叹了声气,倚着那软榻坐下,替她捏腿,“还难受?”
“装什么好人。”姚宝湘说着,哼了声,扭过脑袋不想理他。
段晁盯着那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背影,片刻,将人打横抱起,进了内室。
“段晁!”姚宝湘踹他。
“我看看可是当真伤着了?”
“没有没有!啊啊啊——你不要脸!”
“……”
檐下候着的丫鬟默默走开了。
段晁倒也并未真的伤了她做媳妇儿的颜面,只是替她抹了点药膏。
“三个时辰后再抹一次。”段晁用帕子擦着手指说。
床榻上,姚宝湘面色含春,咬着唇道:“你滚。”
“那你自己抹。”段晁将那玉白的小瓷瓶塞进她手里说。
果然,小媳妇儿瞪他。
段晁笑了声,“城外桃花开了,可要去赏?”
想了想,他又道:“让人在马车里多垫几张软垫。”
姚宝湘咬牙看他片刻,转身背对他。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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