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家挨户门上挂着的金黄色稻穗未摘,空气中隐隐能闻见麦子的香味,打眼看见宋观清回来,一窝蜂的乡亲簇拥来询问宋县令路上受没受苦。
宋观清走两步就得停下来回应热情的乡亲,就这样一路被送到了府衙,嘈杂的人群下躲在她袖中的蛇鼠难得休战维持和平。
衙门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大家伙自觉站在府衙门口目送着宋县令进去,好半晌才散开。
守门的衙役愁眉苦脸瞧着地上摆着的鸡鸭鱼鹅和一框框鸡蛋,做好百姓投喂的准备,还是被数量吓到。
“大人说什么都不能留,咱们得一个个送回去。”
“哎呀,咱们大人收了也没事嘛,都是大家伙的一份心意嘛。”那人嘴上小小抱怨着,面上是掩饰不住的自豪。
宋观清走的是大门,柳双她们是从后门进来,早早在书房等着了。
起初柳双不解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躲躲藏藏,看到那么多人水泄不通围着宋观清后,才知道不是躲着乡亲,而是躲着宋观清免得被波及到。
真是甜蜜的烦恼啊!
离去大半年宋观清的书房依旧干净如初,每日的公务由鱼琦和上官朝歌妥善处理下,清河县保持着稳定安宁,过了个热闹的年。
清河县在宋观清治理下有了一套符合当地的管理模式,任何人只要按照模式来就能守好清河县,哪怕如此却没有一个人心生出想要代替宋县令的位置。
书房内瑞炭烧的屋内暖烘烘,坐了不少人等着宋观清讲述此去京城一趟的成果,看到了护送的军队,大概猜到了结果,却还是想听宋观清亲口说。
小蛇和小鼠没机会溜达出来,嘈杂的惊吓过后两家伙面面相觑,小鼠扭头就想钻出袖子,小蛇尾巴轻松一卷将肥嘟嘟的仓鼠压制的不敢动弹。
吐着信子无声警告,仓鼠两眼一翻干脆晕过去装死了。
上官朝歌翻看携带回来的账目,紧蹙的眉宇舒展开,舒了口气靠回椅背,“资金充沛,肯定能把河坝加固,顺便赶在今年年前,把河堤完工。”
听闻她的话,书房内其他人不约而同神情放松展露笑颜,银子没出问题就是最大的幸运。
宋观清取出盒子里保存妥善的谕旨,“这是陛下赐的诏书,可以调取周边县城的工匠前来加快工程进度。”转而目光停留在鱼琦身上,“劳烦鱼县丞跑一趟,先召工匠把西岭上游的河坝加固,河堤的事可以等今年梅雨季节过后再行决断。”
“是。”鱼琦起身无异议。
接下来就是向宋观清汇报离去后清河县开展的工作内容,好在清河县作奸犯科之辈一年到头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去年年初更是开始扶持就业计划,帮助找不到工、生活艰难的百姓寻另一条出路,大大减少了因为生活窘迫而产生的恶念。
出人意料的清河县去年一整年没上报过一件打架斗殴、偷盗闯空门的案件。
临近午时书房谈事的众人散去,宋观清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冰凉的触感划过肌肤时神情一顿,差点忘记身上还揣着两只小动物。
手刚伸进袖子里,立马被长长凉凉的小蛇缠住,宋观清只得先将小蛇拿出来,再想去摸袖子里小鼠时,小蛇毅然决然地缠着她手不给动作。
宋观清眉头一跳,长时间的相处下摸清了各种情况下小蛇奇怪的举动,看样子是做了什么坏事。
袖子一抖一倒,一只圆滚滚、胖乎乎、毛发梳理顺滑的白毛仓鼠滚掉在了桌子上。
小仓鼠僵硬着四肢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乍一看跟断气了没什么两样。
“小蛇,你不能总是欺负小鼠。”宋观清板起脸。
小蛇低伏身子缓缓游了过来,吻部亲昵蹭了蹭宋观清腕骨,讨好意味明显。
前几次小青蛇欺负仓鼠时宋观清好好说过,奈何小青蛇最会撒娇讨喜,每每能被糊弄过关。
蛇吃老鼠天经地义,小蛇和小鼠现在是宋观清养在身边的宠物,那就不能按照自然的规则来,况且宋观清知道小蛇一定听得明白她的意思。
装死的仓鼠动了动粉红的鼻尖,软弹的两只半圆耳朵抖了下,短短小腿捣腾矫健翻身,四爪落地直奔着宋观清跑去。
长着指甲的小爪子牢牢扒拉住宋观清袖子,圆圆的黑眼珠沁上一层水雾,可怜兮兮仰着脑袋看她。
“回去给你抓一把……”宋观清看了眼仓鼠的体型,“半把坚果,就当是为小蛇道歉了。”
仓鼠腾出一只手,揪着宋观清衣带擦了擦眼下不存在的泪水,脑袋瓜点了下,手脚并用顺着宋观清胳膊爬上了肩膀蹲坐着。
嘴巴还贴着宋观清腕骨的小蛇目睹一切不悦地竖起瞳孔,吐出的信子轻轻滑过肌肤,惹得宋观清垂眸凝视。
小蛇立马恢复了圆圆的赤色瞳孔,仿佛要跟仓鼠比谁的眼神更加无辜。
修建水利的银饷充足,鱼琦动身前往周边调遣工匠,距离梅雨季节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压在宋观清心头的大石头总算得已搬下来喘口气。
为了给宋观清和柳双接风洗尘,晚上于宋观清府邸摆了一桌酒席,来的皆是平日里相熟志趣相投之人。
无人在意宴会装点是否奢华有排面,厨房上了一桌子下酒的家常菜,更像是朋友间的小聚。
暖烘烘的屋内大家伙或站或坐或半躺,脱下了官服怎么舒服怎么来。
自家酿造的米酒度数不高,胜在格外香醇,每一口品出的是清河县的乡情。
酣然畅饮,宋观清松弛放松地靠着三足凭几,暖黄色的烛光映入她黝黑的眼眸,仿若坠入了耀眼星光,勾起唇角认真听着酒桌上闲谈趣事。
内侧门在无人察觉时开了一条小缝,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率先探了出来,黑豆般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
确认没人注意到它们动静,仓鼠几个吃力的前滚翻滚去了屏风后,扭着肥硕的身体爪子摆了摆。
黑暗中游出来一条绿色有手臂长的竹叶青,晃动的烛影下油亮的鳞片泛着夺目光泽,腹部紧贴着地板悄无声息。
噗——屏风后飘起微不可察的薄雾。
小小一声响动不足以让兴头正盛的客人们留意到,觥筹交错间开嗓唱起了山歌,悠扬气势十足的歌谣最适合醉熏状态下抒怀。
薄雾散去,小小一只的胖乎仓鼠成了一位肤若白雪透着红润气色的少年,跪坐在地板上雪白的发丝铺散满地,巴掌大的娃娃脸上是一双葡萄般灵动的眼眸,如广寒宫上来的仙子。
不正是庙中突然消失不见的小道士。
“嘘,我们只能悄悄地看,你不要说话哦。”仓鼠精忍着害怕摊开了细嫩手掌,小青蛇盯着它看了会,吓的仓鼠精直吞咽口水,解释道,“你到我手上来,不然看不清楚。”
小青蛇这才仰着脑袋姿态高傲地游到仓鼠精手中,冰冰凉凉的触感令仓鼠精浑身毛炸了起来。
有种要么撒手把蛇甩出去,要么就地倒下装死的冲动。
仓鼠精没有丝毫犹豫,捧着青蛇放在脑袋上顶着。
胆寒的触感消失,仓鼠精长呼一口气,不忘为自己解释道,“你站的高点,才能把宋大人看的更清楚些,对吧?”
憨憨一笑。
小蛇没搭理它,聚精会神盯着宋观清的方向。
屏风距离酒席不远,依小青蛇的视力能看个大概样子。谁让宋观清不带着它一起,害的它要借助这只蠢老鼠的人形。
第十七章 “你能变人形啦!”……
一首首熟记于心的歌谣诉说着对这片土地的眷恋,身为京城人氏的柳双无法感同身受,但在独特的氛围感染下不免热泪盈眶。
上官朝歌浅喝了些酒,胳膊搭在矮几侧眸打量着柳双,在人低头悄悄擦拭眼角泪花时,轻声开口问道,“你们路上有碰到什么危险吗?”
柳双若无其事捏住了打湿的袖子,疑惑了下。
“宋县令惯会报喜不报忧,她什么话都能信,唯独关于她安全的事,只能听一半。”上官朝歌竖起食指摇了摇。
“师娘放心,一路畅通无阻,连山匪的影子都没看见。”柳双认真点头,证明宋观清清白。
“那倒是可惜了。”上官朝歌看了眼垂眸饮酒的宋观清,声音放的更轻,打趣道,“其实别看宋县令平日里温温柔柔的模样,她的剑术可是一等一的好,一屋子的人加起来说不定碰不到她一缕头发。”
柳双看看一脸玩味的上官朝歌,又看了看姿态放松的宋观清,怎么觉都觉不出宋县令是个一剑抵十人的剑客。
“不相信?”上官朝歌问,略抬下巴撺掇道,“不然你去问问?”
问就问!
酒气上头外加上和宋观清前去京城一趟之间多了一层身份,胆子大了不少,当下道,“宋大人,您会剑术吗?”
热闹的气氛骤然安静下来,喝酒、吃菜、唱歌动作皆一顿。
气氛不对劲,柳双迷迷瞪瞪微醺立刻清醒,张了张口试图说些什么挽救一下尴尬的局面。
借口没想到,安静的氛围突然炸开般喧闹,各自玩各自的人一下将目光投到置身事外的宋观清身上,猛然想起宴会的主人什么才艺都没表演呢。
当下就有人起哄道,“宋大人来一段!给柳知县瞧瞧!”
“我偶然看过大人舞剑,那叫一个漂亮啊!到现在还能回想起当时的震惊。”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哎呀,哎呀,大人来一段!给我们没见过的开开眼!”
柳双:“……”
敢情大家要么不敢说,要么不知道。
柳双眼神幽怨盯着笑如狐狸的上官朝歌,暗自下决定以后还是和这位聪明的师娘保持点距离,免得被卖了还要给她数钱。
宋观清瞥了眼上官朝歌,不用多问就知道是谁出的主意。上官朝歌挑眉,耸了耸肩,起身替宋观清取来了佩剑。
扇门拉开,寒气灌入却无人觉出冷意,兴致勃勃前往院中观赏。
屋内一下空了,小蛇尾巴急促拍打着仓鼠精脸蛋,嘶嘶催促着。
小蛇尾巴尖拍宋观清时带着撒娇讨好的意味,打仓鼠精那可是十成十的力气,两三下仓鼠精白皙的小脸蛋上就留下了一条红痕。
“知道了,知道了。”
仓鼠精连忙出声阻止蛇大爷的摧残,趴地上手脚并用鬼鬼祟祟出屏风,绕到了扇门后躲着,只探出半个脑袋打量。
一轮明月挂在天边,院中树影婆娑,沙沙作响。
半挽秀发的女子执剑立在月辉之下,青色的衣衫仿若散发着淡淡光晕,闭上眼睛感知风来的方向。
噌——
寒剑破开空气,漫不经心的眼神锐利起来,跃起的矫健身姿如燕子轻巧,步伐看似轻盈却步步飞溅尘埃。
月下醉酒舞剑,柔中带刚,刚柔并济。
好不快活,好不惬意。
夜深众人尽兴散去,酒局残羹中宋观清独自小酌。
欢聚结束的寂寥总是格外漫长,宋观清干脆披着毛绒大衣坐在了屋外木平台上,一壶温酒小口抿着。
风拂向她时轻柔了许多,卷起香甜酒气再次离去。
仓鼠精不明白宋大人喝酒有什么好看的,奈何青蛇喜欢,它只好继续当鼠形垫子供它盘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趴在地上脑袋一点一点要睡着的仓鼠精感觉头上一轻,疑惑地伸手摸脑袋摸了个空。
雾霭腾起,扭头一看身边多了个皮肤苍白,皮下青色血管清晰可见的男人。
男人斜眸望过来时那双摄人心魄微翘眼尾的赤色眼睛,熟悉的恐惧感立马让仓鼠精认出了是谁。
“你能变人形啦!”惊讶道。
青蛇愣了下,低头看到了陌生的双手,十指骨节匀称,指节修长流畅,不熟悉地用力握拳手背凸起淡青色血管。
“怎么突然就能化成……”仓鼠精话没说完,青蛇如梦初醒般起身,没走两步嘭一下摔倒在地。
乌黑的长发铺散开,饮血般鲜红的唇不悦抿起,散发出淡淡寒意,惊心动魄的美貌下隐藏着迷人的危险。
“哎!你不会走路呀!其实很简单的。”仓鼠精撑着地站起来,提起裙摆晃了晃白嫩嫩的脚丫子,“迈步往前就好啦。”
青蛇没搭理耳边叽叽喳喳自言自语说个不停的蠢鼠,赤色的竖瞳盯着躺在木平台上睡着的宋观清。
“外头那么冷,在那里睡觉会生病的吧。”仓鼠精两手一拍,扬起嘴角欢快说道,“就让我来把宋大人抱回床上吧~”
一道高大的影子投射下遮挡住了光线,仓鼠精隐隐感觉到身后传来浓郁杀气,僵硬着脖子转过脑袋,居高临下望死鼠的眼神吓的仓鼠精连连后退躲去了屏风后。
“你,你不是站不起来吗?”仓鼠精扒拉着屏风,怯怯看向摇摇晃晃站不稳的青蛇。
纳闷同样是精怪,怎么这条臭蛇比他高那么多,凭什么他幻化人形是少年体型!
青蛇依旧懒得搭理一惊一乍不知死活的蠢老鼠,小心翼翼迈着步子向宋观清走去,生怕稍微点动静就将人吵醒。
女人周围萦绕着的酒气丝丝缕缕钻入鼻腔,青蛇心神恍惚,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吃记不吃打的仓鼠精好奇凑的近了些,看到青蛇双手捧住宋观清手腕,张嘴靠近的那一刻,浑身血液向上涌去。
仓鼠精一个飞扑,大喊道,“别做傻事!她是我们的长期饭票啊!”
啾——
轻轻的吻落在了宋观清手腕内侧,青蛇苍白的眼下浮现淡淡红晕,随后恶狠狠瞪了眼碍事吵闹的仓鼠,“要是你把她吵醒,我立马吃了你。”
青蛇活动了几下四肢,拖住了宋观清颈部和膝弯,稳当当将人抱了起来,胳膊收紧往怀中送了送。
每一步走的谨小慎微,维持新身体的平衡。
青色薄衫的身影穿过长长游廊,风卷轻纱扭出翻飞弧度,青蛇再次将人抱紧了些,用冰冷的身躯替怀中暖烘烘的女子挡住夜风。
仓鼠精警惕打量臭蛇会不会对宋大人做出不利举动。
虽身为道德感没那么高的精怪,但吃了宋观清那么多食物,势必要在关键时刻报恩。不然传出去,以后怎么在精怪圈混。
哪怕仓鼠精被吓的两只半圆耳朵从头顶冒了出来,伸手呼噜了两把,毅然决然跟了上去。
主卧内金佩提前烧了炭盆暖屋,乍入温暖室内醉醺醺的宋观清舒服地动了下,侧脸无知觉地擦过青蛇饱满的胸膛,惹得人脚步一顿。
青蛇鲜红的唇拉平成一条直线,眸中泛起水润湿意,苍白的脸颊浮现不正常红晕,衬的娇艳欲滴。
把人妥善放到床上,青蛇一瞬间失去所有力气噗通跪在了床边,软哒哒的双腿以常人无法做到的姿势跪着。
对此青蛇丝毫不在意维持人类的伪装,胳膊肘撑在榻边难以控制地用视线一遍遍描绘宋观清眉眼。
目光渐移落在了里侧叠放整齐的被褥,青蛇动了动手指,略有些粗糙的料子磨红了他的指尖,忍耐着欣喜的颤栗,向寻常人一样替人类盖了次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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