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安无事地过了一日,李清洲准备去苍平镇拿衣裳。
他担心那些人会卷土重来,明桃的相貌又格外惹眼,问她要不要同去。
明桃摇摇头,还是躲在家里更安全。
她借了孟锦霄的笔墨纸砚写了封信,让李清洲顺带捎过去。
既然是给孟锦瑶写的,她写信的时候谁也没避着,快写完时,问他们有没有要补充的。
谁也没有回答,都望着她失了神。
磨墨时轻轻转动的皓腕,写字时安恬的脸,连她所穿的粗布衣裳似乎也变成了绸缎,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闺秀才有的高贵仪态。
待她停笔,李清洲艰难地移开视线,说了句“没有”。
孟锦霄堪堪回神,喃喃道:“明桃,你不会是仙女下凡吧?”
明桃疑惑地看他一眼。
孟锦霄还想再说几句,李清洲阻止了他的口无遮拦,沉声道:“我走了,你照顾好明桃。”
“还用你说?”孟锦霄哼了一声,“我肯定比你照顾的好。”
李清洲不再理会他,拿起书信转身出门。
等李清洲走了,孟锦霄乐得找不着北,终于有机会和明桃独处了。
他殷勤道:“明桃,我给你磨墨,你再写几个字吧?”
明桃摇摇头,“我得去歇晌了,你也去吧。”
说完她便回了屋,将手藏在被窝里暖,顺势转了转微酸的手腕。
太久没有提笔写字了,才写了这么几个字便累了,而且雪后开始上冻,今日冷得出奇,她差点没撑下去。
蜷在被窝里睡了个觉,明桃被门外的说话声吵醒。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明桃还没醒呢!”
孟锦霄不满的声音传来,明桃眼睛一亮,清洲哥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直接掀开被子,趿上绣花鞋便往外跑,到门口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大了,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推开门。
她叫了声“清洲哥”,立刻看向他手里的大包小包,看大小,确实是三件冬衣。
孟锦霄兴冲冲道:“明桃,一会儿换上让我瞧瞧。”
李清洲不赞同地看他一眼,将孟锦瑶的回信递给她。
明桃将东西接过来,笑道:“今日太冷了,等过年的时候我再穿。”
“行吧,”孟锦霄也没强求,“不过这衣裳是不是太厚了些,怎么看也不像两件。”
明桃顿了下,确实不止两件。
她装作没听到,转身回屋,将衣裳逐一铺在床上,望着蓝色的那件失神,如今李清洲和孟锦霄都在,什么时候送都不合适。
可恨她只有一两银子,不然也不用这么纠结了。
她叹了口气,又拿出一片轻飘飘的做肚兜的白色布料。
她比了比大小,差不多能做两件肚兜,不由得感激起掌柜的,二百文竟能买到这么多布料,定是掌柜的多送的。
将肚兜料子藏好,她拆开孟锦瑶的信,簪花小楷映入眼帘,想来是何公子的妹妹帮她写的。
信上果然提及此事,与明桃猜的一样。
孟锦瑶说她一切都好,又讲了一些在何府的所见所闻,颇有一些乐不思蜀的意味。
见她如此,明桃便放心了,她还担心孟锦瑶闹着要回来呢,这下可以尽量拖延了。
不过,她也不知道那位郑老爷什么时候离开苍平镇,明桃叹了口气,五日十日她等得起,若是一个月两个月,那便什么都瞒不住了。
翌日,为了早些穿上舒适的肚兜,明桃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将两件肚兜做好了,下水洗过一遍,晾在自己屋里。
不过冬日阴冷,想必三四日之后才能穿上,明桃搓了搓通红的手,低头叹了口气。
吃过晌午饭,明桃去歇晌,总觉得手在发痒,她随意抓了几下便睡了,没想到没睡多久,那股痒意竟硬生生将她弄醒了。
抬手一瞧,手依然红着,甚至隐隐发紫,手指还有些肿。
明桃猛的想起李清洲说的话——“会红肿发痒、生冻疮,更有甚者,还会落疤……”
她心中不安,难道她的手要生冻疮了吗?
用力搓了搓手,依然无济于事,那股痒意直钻心底。
吱呀——
六神无主之际,隔壁的屋门开了,明桃果断起身,推开门一瞧,果然是李清洲。
她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惊慌道:“清洲哥,我的手好像要生冻疮了。”
李清洲微微拧眉,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托起她的手细细打量,果然又红又肿。
他问:“痒吗?”
明桃含着泪点点头,只觉得他的手格外暖和,忍不住蜷了蜷指尖,指腹在他手心里挠了一下。
心里像有羽毛扫过,李清洲下意识握紧那双柔荑。
明桃的眼睫颤了颤,到底还是贪恋那份滚烫的暖,没有挣脱,而是轻声问道:“这样……能不生冻疮吗?”
李清洲嗓音微哑,“试试。”
第31章
晚上用过晚饭,碗是李清洲洗的。
他顺便定了个规矩,“以后明桃做饭,咱们俩轮流洗碗。”
孟锦霄倒是不觉得和明桃一起分担有什么不好,只是纳闷道:“前几日怎么没这个规矩?”
这倒是将李清洲问住了,明桃故作镇定地解释:“因为我不想看你们好吃懒做。”
孟锦霄马上保证:“我是最勤快的,清洲哥,你别洗了,以后都是我来洗!”
说着他撸起袖子挤开李清洲,干得热火朝天。
李清洲也不稀罕跟他抢,隐晦地瞥了一眼明桃的手。
明桃捕捉到他的视线,炙热如火,仿佛和他的手一样滚烫。她下意识将手缩回袖口中,走出小小的灶房。
一道高大的身影如影随形,始终跟在她身后。
离灶房远了一些,明桃轻声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方才锦霄在,我不方便问你,”李清洲神色淡然,“手还痒吗?”
明桃攥了攥手指,声如蚊讷,“好、好多了。”
他注视她微红的脸颊,声音却愈发镇定:“若是还痒便告诉我。”
原本他想给明桃买汤婆子或手炉,但是现在改变主意了,他的手就可以温暖她,还要什么汤婆子?
翌日是个大晴天。
明桃一睁眼便是有些刺眼的阳光,难得暖和地坐起身。
摸了摸肚兜,已经半干了,想必今晚就能穿上。
晌午,她收到了一个更好的消息,郑老爷回宣州城了。
三人都松了口气,回宣州便意味着放弃了纳孟锦瑶为妾的想法。
明桃也不必整日担惊受怕了,她是其中牵扯最深的人,郑老爷一走,简直就是拨开云雾见月明。
但为防郑老爷还派人暗中盯着,孟锦瑶没有回来,几人商量之后,决定观察两三日再做决定。
其中最高兴的要属孟锦霄了,不仅不必去读书,还能在明桃身边多待几日。
李清洲也不好赶他走,毕竟答应孟锦瑶要看着他,虽然知晓他不会去赌坊了,但该做的还是得做。
过了两日,一切太平,孟锦瑶便准备回来了。
三人迎到村口,不多时,何川骑马过来,身后跟着一辆马车。
孟锦霄“嘿”了一声:“我还没坐过马车呢,姐,快下来让我坐坐!”
“吵什么吵什么,”孟锦瑶没好气地掀开帘子,“你又皮痒了是吧?”
何川翻身下马,连忙笑道:“孟兄,你去坐吧。”
“不如让我骑马吧?”孟锦霄又看上了那匹马,眼冒金光,“小川,咱们俩这关系,你总能借我骑一下吧?”
“那是自然,我扶着你。”何川殷勤道。
明桃眨了下眼睛,不知为何,她从何川眼里竟看出一丝讨好的意味,真是奇怪。
正好奇着,她身侧的李清洲忽然开口:“明桃,你去马车里坐坐。”
“为何?”明桃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李清洲解释道:“或许你能想起些什么。”
原来是为着丢失的记忆,明桃垂下眼睛,又听孟锦瑶道:“清洲哥说的有道理,明桃,快上来。”
既然如此,明桃也没什么好推脱的,径直上了马车。
她上下打量孟锦瑶一番,笑道:“锦瑶姐姐瞧着过得不错。”
孟锦瑶没反驳,感叹道:“我现在总算是知道为何平头百姓削尖了脑袋都想过好日子了,丫鬟前呼后拥,我什么都不必做,本来我还不自在呢,没想到一日后便习惯了。”
明桃笑盈盈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孟锦瑶细细品味一番,赞道:“我解释一大堆,没想到你十个字就说清楚了,读书真好。”
闲聊一番,两人下了马车。
李清洲询问她可有想起什么,明桃迟疑片刻,还是缓缓摇头。
既然打定主意忘却前尘,何必徒增烦恼。
“没有便算了,”李清洲也没觉得失望,“我也是最近才慢慢想起了一些事情,或许你还没到时候。”
“明桃,我会骑马了!”
不远处传来孟锦霄的声音,明桃顺势看了过去,少年昂扬立在马上,一脸得意。
她笑道:“锦霄真厉害。”
说完又看向李清洲,“清洲哥,我你要不要也去学一下?”
她总觉得李清洲骑马的样子会更好看。
李清洲也有些意动,望向何川,询问他什么时候离开。
“不着急不着急,”何川摆摆手,“等孟兄下马,李兄也试试。”
过了一刻钟,孟锦霄依依不舍地下马,李清洲随着何川走了过去。
何川指点道:“握住缰绳,踩马镫……”
话还没说完,一阵劲风扫过,李清洲稳稳地骑坐在马上。
何川瞪大眼睛,“李兄,你会骑马啊?”
李清洲垂下眼睛,“我也是刚知道。”
说完他一夹马腹,肆意驰骋起来,迎面是刺骨的风,他却觉得格外酣畅。
脑海中极快地掠过一些破碎的画面,他抓不住,直到驱动着马越跑越快,那些画面变得连贯——
他骑在马上,手中握着削铁如泥的宝剑,风沙裹挟着面前的人群,一切都模糊不清,唯有刺目的鲜血在他眼前喷溅。
他猛的停下,心里掠过一个可能,难道是……战场?
他望着山上未化的白雪陷入沉思,两年前他出现在鹿首村时,距离那场漠北之战刚好过去一个月。
从漠北到宣州,一个月足矣。
他的心脏快速跳动起来,若这些画面并不是臆想,那么他距离找回自己的身世便只有一步之遥了。
“清洲哥!”
孟锦瑶高声呼喊,他回过神来,策马跑向他们。
“抱歉,一时情急,竟走了这么远。”
李清洲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将马交还给何川。
“无妨无妨,”何川很好说话,“李兄和孟兄若是还想再骑,随时去何府找我。”
又闲谈了几句,何川便要离开了。
他看向孟锦瑶,“我先走了。”
“行,替我和清儿说一声,有空我再去找她玩。”孟锦瑶毫不留恋地摆摆手。
何清便是何川的妹妹。
“那、那你一定要来,”何川不自在地挠挠脸,“我先走了。”
说着走,人却骑在马上没动,直到孟锦瑶转身,他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明桃将一切尽收眼底,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何川喜欢上锦瑶姐姐了?
她暗自摇头,那他注定要单相思了,锦瑶姐姐已经有心上人了。
四人慢慢走回村里,迎着众人的目光,明桃还有些不适应,默默走在李清洲身后。
乡邻倒是不关注她了,纷纷义愤填膺道:“瑶丫头,还好你前几日不在,不然便要被人绑去做妾了!”
孟锦瑶自然知道这事,也有些后怕道:“幸好我去探亲了,躲过一劫。”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快回去吧。”
又走了一段路,四人在路口分别。
孟锦霄不情不愿道:“我想继续住在清洲哥家。”
“行啊,”孟锦瑶爽快答应,“反正你明日就要去书院了,住哪都行。”
想起落下的课业,他顿时垮了脸,垂头丧气地回家了。
李清洲和明桃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一路无话。
明桃望着前方的高大身影,有些不安地进了家门,自从骑过马之后,他实在过于沉默了些。
转瞬她又福至心灵,激动地问:“清洲哥,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李清洲这才回过神,缓缓颔首。
明桃问:“能和我说说吗?”
“我似乎上过战场。”李清洲并未隐瞒。
战场……明桃想了想,“两年前那次?”
她的心跳也有些快,“你两年前身受重伤出现在这里,那场仗刚好两年前结束。清洲哥,你以前不会是将军吧?”
她的语气又兴奋又骄傲,李清洲失笑道:“若我是将军,合该有人来寻才是,大概只是一个无名小卒。”
明桃却不同意,以一敌十的身手可不是谁都有的,不过争论这个也没用,她一叠声问:“那你是不是就要去京城寻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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