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前明明是顶好的人呀,怎……怎么可能是什么唯利是图的小人?”
“银子难道比真心相爱还重要吗?呜!”
……
姑娘抽抽搭搭,越说越伤心。
泪珠儿一颗接一颗的滚落,绣花鞋下都快要汇成小河滩了。
寂冷的夜,风声萧萧,似软刀子刮进人骨头缝了。
孤清之感涌上心头,姜云婵拢了拢单薄的襦裙,还是感受不到一点温暖。
这夜,空寂无人。
她寻觅四周,谢砚正坐在最下面临水的台阶,抱着自己的蓝宝石匕首细致地一点点擦拭、清洗。
刀锋被他照料得锃光瓦亮的。
连把破刀都有人照料!
姜云婵心中委屈更甚,朝他后背丢了颗小石子,“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吗?”
“啊?”谢砚茫然回头,“你刚说什么?”
“我……我……”姑娘眼眶红透,“我说那点臭银子,难道比两情相悦还重要?”
谢砚认真思忖了片刻,“对于大部分百姓来说,银子当然比无聊的男欢女爱重要啊。”
“你!”
男人果然都是没心没肺的狗!
姜云婵不想理他了,提起裙摆,起身便走。
谢砚早困了,要不是怕她想不开跳河,早就想回府就寝了。
见她往回走,谢砚也打着哈欠,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
姜云婵走得疾,他也走得快。姜云婵顿住脚步,他也漫不经心停下。
可他就是不出声,不道歉。
姜云婵心里憋闷得紧,盈盈含泪白了他一眼,上下打量。
“我决定了!我嫁你!”姑娘带着泣音突然开口。
“你说什么?”谢砚的瞌睡全被吓醒了,不可置疑指着自己。
“对!我嫁你!”
姜云婵已经单方面决定好了。
既然男人都是狗,嫁谁都一样,那还不如嫁给谢砚这条狗。
起码他会跟着主人。
而且身体健壮,遇到危险,可以放出去咬人。
姜云婵越想越妥,“萧郎他敢一脚踏两船,欺骗我感情,我如何不能也找个备选呢?他要两个女子,我也要两个男人,气死他!”
“你……”谢砚被她的胡搅蛮缠给惊到了,“那你把我当什么?”
“报复萧郎的工具呀,不然你想当什么?”
“我……”谢砚无言以对,“反正,我不娶。”
“你说了又不算。”姑娘耸了耸鼻头,抬步要走。
“别啊!”谢砚赶紧拦在她身前。
这桩婚事双方父母本就极力赞成,若是姜皎皎再一点头,他娘非得摁着他的头当场拜堂。
他,好像的确没什么发言权。
谢砚压了下手,示意她深呼吸,“你冷静些,成亲是大事,你别冲动啊!
我又懒又野,不爱洗澡,脚臭口臭,爱逛青楼,一点都不可靠的。”
“你什么样,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姜云婵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
她只是想用他报复萧郎而已。
她又不在乎他怎样。
“……”
谢砚一噎,发现跟刁蛮大小姐讲道理毫无用处。
他可不想娶妻,更不想终生伺候这爱哭还无理的大小姐。
“好了好了,我安慰安慰你,你别冲动行吗,我的大小姐?”
谢砚环顾四周,拉着姜云婵重新坐到了河边,“你在这儿缓口气,等我!”
说着,谢砚猴儿一般钻进了身后的小竹林里。
过了会儿,少年抱着一捆竹篾,与姜云婵并肩坐在了青石台阶上,对着月色细细编织。
很快,竹篾在他手上变成了一只小兔子形状。
他又将火折子塞进了兔身,捧着递给姜云婵,“兔子花灯,如何?”
花灯虽有些粗糙,但他就地取材,编出的兔儿已十分灵动了。
加之,他用了巧思,在兔儿眼睛上做了机关。
花灯轻轻一动,兔儿眼睛也跟着晃动,极可爱。
姜云婵的双眸被花灯点亮,双手小心翼翼捧过花灯,与兔儿对视,“你怎么还会做花灯呀?”
“这有何难?你以为都像你一样呆呆的,笨笨的,被人……”
谢砚双臂撑在青石板上慵懒坐着,刚想揶揄她两句,转过头来,却撞进她琉璃般的大眼睛中。
昏黄的光线下,姑娘粉白的脸泪痕斑驳,鼻头红红的,眼睛却亮亮的。
她这个模样,跟她手里的呆兔子花灯,还真是如出一辙。
谢砚嘴里闪过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神神秘秘勾了勾手,示意姜云婵附耳过来,“我为何会编花灯这件事,从来没告诉过别人,你想知道吗?”
姜云婵兴奋地点头如捣蒜。
无他,深闺生活太单一了,就爱听些八卦故事。
谢砚清了清嗓子,面色严肃下来,“其实呢,许多年前,我在战场受伤失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那时候很穷苦啊,就只能靠编花灯为生,我呢,就在每一盏花灯上做了一个桃花标记,希望我家的傻兔子有天能看到我编得花灯,找到我。”
“兔子还会辨认花灯?”姜云婵濡湿的长睫颤颤,满眼的好奇。
谢砚瞧她的娇憨模样,有些好笑,“对啊!笨兔子都喜欢花灯的。”
姜云婵讷讷“哦”了一声,“那后来呢?你家兔子找到你了吗?”
“没有,可能是它实在太笨了,只会呜呜咽咽地哭。”谢砚唏嘘道。
“那后来呢?你怎么回家的?”姜云婵追问。
“后来啊?”谢砚故作痛苦叹了口气,“后来兔子找不到我,我就心如死灰了,就……”
“就什么?”
“就万念俱灰,转世轮回了呗!我过孟婆桥时,趁着孟婆打盹少喝了半碗孟婆汤,虽然忘了前世的事,不过编花灯的手艺倒没忘,可能是对那只笨兔子有执念吧!
这一世我编的花灯,那傻兔子要再认不出来,我就拧起她的长耳朵摇摇摇,把她脑袋里的水全摇出来……”
“上一世?”
姜云婵蹙眉思忖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你!你在浑说什么?”
什么上一世、孟婆汤,未免太离奇了。
反倒那句笨兔子,他意有所指。
“你才是笨兔子!臭兔子!”姜云婵愤愤然推开他。
谢砚侧身一闪,姜云婵扑了个空,眼看就要一头栽进湖中。
谢砚拽了她一把,姑娘一头扎进他怀里。
“还说自己不是笨兔子?”谢砚乐开了花。
姜云婵刚收住的眼泪又在眼眶打转。
“别哭啊。”谢砚道。
姜云婵掀起湿漉漉的眼眸。
谢砚笑得捧腹,“哭了就更像兔子……”
“谢砚!”姜云婵杏眼一剜,忽地抽出他腰间的宝贝匕首丢了出去。
“哎!我的匕首!”谢砚伸手去抓。
平静的河面溅起浪花,抓不住了。
“姜皎皎,你知不知道那宝石匕首是我攻匈奴的战利品?”
姜云婵瘪着嘴,只顾得哭。
“我还要靠着它领军功,鼓舞士气呢!这次能不能我独自领兵出征,就靠它啦!”谢砚急得在岸边乱窜。
姜云婵扬着下巴,湿漉漉的脸满是矜傲,“你惹本姑娘生气,本姑娘自然不能让你好过。”
“你!”
这哪里是什么大家闺秀?
分明是彻头彻尾的刁蛮小姐,讲不了一点道理。
谢砚嘴唇翕动,一头扎进河水中找匕首去了。
出乎意料,少年并不像飞鱼一般快且稳健。
他用的竟是狗刨,双手飞速地抡起来,一咕涌一咕涌才勉强游出去五步开外。
正值初春深夜,河水尚且冰凉刺骨。
少年水性不好在水里起起伏伏,跟青蛙似的。
姜云婵托腮在岸边看着,不由“噗呲”笑出了声。
“你、你爹娘知道,咱们乖巧懂事的大小姐是坨黑心棉花吗?”谢砚不知何时咕涌上了岸,手臂撑着膝盖连连喘息。
“你们镇国公府知道小少爷用狗刨式吗?”姜云婵扬了下柳眉。
“我……我常年在沙漠,不熟水性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吗?”谢砚梗着脖子,脸上却一阵青一阵白。
毕竟是战场骁勇的将军,狗刨式实在有损观感。
“你、你管我用什么?”
“那你的狗刨式能找到匕首了吗?”姜云婵眨巴了眼睛,看着他空空如也的手,“哦,没找到呀。”
“我、我……”
那匕首可是谢砚的命根。
可他潜入水中三五次,都捞不到匕首,身体已经是极限了。
谢砚又气又冷,一个哆嗦,指着姜云婵的鼻尖,“姜皎皎,你别以为你是女子,我就不敢把你……”
“把我什么?”姜云婵悠然从衣袖中抽出匕首,在他眼前晃啊晃。
匕首上的蓝宝石在月光下闪出熠熠光辉。
在谢砚眼前一晃又一晃,刺得人眼睛生疼,“你没扔?”
姜云婵得意耸了耸肩。
“姜!皎!皎!”
原来,她根本没扔匕首,她就是把他当狗耍。
谢砚咬着牙,忽地伸手去夺匕首。
姜云婵赶紧把匕首藏到身后。
奈何身手不及习武人快,谢砚抽出刀柄,姜云婵手中徒留一把刀鞘。
下一刻,匕首刀刃抵在了姜云婵脖颈上。
一道银光乍现。
没见刀光剑影的姜云婵脸都白了几分。
谢砚学着她的样子挑了下眉梢,“给我道歉,哄我开心,考虑原不原谅你。”
“谢砚!你!你胜之不武!”姜云婵鼓着腮帮子。
“胜之不武又怎样?胜了就行。”
谢砚从不吃女子这一套,匕首沿着她的脖颈徐徐向上滑动,俯身逼视她,“你知道匈奴单于是怎么死的吗?”
“把皮肉一寸寸割破,取下整整一张完整的皮,再把头骨剔干净做酒杯……”
谢砚的话阴恻恻吹进姜云婵耳朵里。
姜云婵被迫扬起脖颈,话音颤颤,“你、你要是这样做,姨母不会放过你的。”
“她知道什么?我悄悄做,然后把罪名嫁祸给你的萧郎。”谢砚的脸藏在斑驳的树影中,温热的吐息一阵阵喷洒在姜云婵脸颊上,“快道歉,不然我就把你……”
“对不起!”姜云婵泪眼汪汪,脱口而出。
不讲理是不讲理了些,认怂倒快。
谢砚揉了揉耳朵,“你说什么?太不真诚,我听不见。”
“我……”姜云婵咬了咬唇,“我不该惹子观哥哥生气的,以后子观哥哥说什么我就听什么,一切以哥哥为尊。”
姑娘的话音软软糯糯的,还算诚恳乖巧。
谢砚十分受用,“那你学两声兔子叫给我听听?”
“兔子叫?”姜云婵委屈摇头,摇得钗环散乱,“我不会。”
“不会可以学,不是说过以后以我为尊吗?”谢砚的匕首在她细腻的脸蛋上划过。
姜云婵被凉意一惊,“那要是把姨母引来了,怎么办?”
“引来了就说你自己非要学兔子叫的。”谢砚不以为意道:“你要敢在我娘面前胡说八道,就别怪我背地里也对你……”
“对她怎么?”此时,谢砚的后颈突然被一把拧住了。
沈倾拎小鸡儿似的把谢砚转了个头,面对着她,“我当你去哪儿鬼混了,原是把妹妹拐出来欺负,还让妹妹学狗叫?”
“我什么时候拐她了?是她要和旁人私奔……”
“姨母不是子观哥哥拐我的,是我自己自愿跟他出来的。”
身后,姑娘稚嫩的声音打断了谢砚。
谢砚回过头来,正见姜云婵跌坐在地面上,裙摆铺散开,可怜巴巴仰头望着沈倾,乖巧得跟个瓷娃娃似的。
她分明是早就看到沈倾靠近,才故作乖顺。
谢砚有口难言,齿间碾磨着“姜皎皎”三个字。
姜云婵则又好心替他解释道:“姨母,子观哥哥也没让我学兔子叫,是我自愿的。”
“皎皎莫听狗崽子胡说!”沈倾自然听到方才谢砚对姑娘的威胁了。
弯腰扶起姜云婵,递了帕子给她拭泪,“我们沈家向来女人做主,没有什么夫唱妇随这一套!就算是他外祖国公爷也得听外祖母的,他算哪根葱?”
姜云婵的头低得更深了,怯怯望了谢砚一眼,“皎皎不敢僭越。”
“你别怕他!”沈倾瞧这小可怜件儿的,白了眼谢砚,“去给你妹妹学狗叫。”
“我?”谢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凭什么学狗叫?”
“那你妹妹又凭什么学兔子叫?”沈倾一巴掌打在谢砚后脑勺上,“不学就别随我去边境了,回国公府跟你外祖一起,好生学学夫德。”
“我……我……”
外祖上个月打了胜仗,一时忘乎所以,忘记了外祖母的嘱咐多吃了些酒。
所以,被外祖母一封急信召国公府,现在还跪在院子里背外祖母立下的夫德。
堂堂七尺男儿,不背兵书背什么劳什子夫德?
“汪!汪汪!”谢砚满眼怨念,叫了两声,龇牙咧嘴,仿佛没吃到骨头的阿黄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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