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蹄子!”姜云婵皱了皱鼻尖,一时破涕为笑。
“这就对啦!太医说了顾郎君不宜伤怀过度,姑娘可多与他传信,说说开心的事,对他病情有好处。”
夏竹扶着姜云婵坐到书桌前,扶着她的肩膀道:“譬如多说说什么慈心庵的禅房啦,譬如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啦,再譬如日日思君不见君啦……”
“哎呀!”姜云婵赶紧捂住了夏竹的嘴巴,双颊红成一片,“小蹄子,你、你胡说什么?再这般没羞没臊,赶明儿我给你许个人家!”
夏竹说的当然是这几年,她在禅房外偷听姑娘与顾郎君说的话啦!
夏竹有意逗姜云婵开心,噗呲笑道:“张阳今晚当差,答应帮奴婢传东西进去。姑娘要是把我嫁了,谁来替你二人传情呐?”
“坏丫头!”姜云婵哭笑不得,起身要治她。
夏竹闪身溜到了门外,吐了吐舌头,“奴婢啊这就去准备枣泥酥,看是我的枣泥酥甜还是姑娘写的信甜咯!”
“浑话!”姜云婵嗔她一眼。
但想到终于能与顾淮舟联系上,心头还是喜悦的,怯怯咬着唇道:“你去把早前缝制的腰带也一并备着,给淮郎送去。”
顾淮舟在那偏僻院落,少说有半月未换洗了。
可惜姜云婵平日只送他些腰带、香囊等小玩意,手边并没有现成的衣物,只能先把有的送过去了。
吩咐完夏竹,姜云婵便坐在窗前给顾淮舟写信。
这信写长了怕他看着眼累,短了又诉不尽情思,来来回回写了好多遍。
等到夏竹收拾完东西回来,姜云婵还对着宣纸发呆。
夏竹忍不住伸长脖子扫了眼信件内容,惊呼:“姑娘,你与顾郎君之前在禅室竟然……”
“啊!”姜云婵吓了一跳,一张脸红了白白了又红,眸子羞得沁出水来,连忙要把信给撕了。
夏竹还从未见过姑娘这么丰富的表情,一把将信夺了过来,“别撕啊!顾郎君看了这个,定然百病全消。”
“不行!我还没想好!”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奴婢这就去送信!保证药到病除!”
夏竹自顾自将信收进怀中,临走之前,不忘打趣自家主子:“奴婢竟不知姑娘在顾郎君面前如此热情,这还是奴婢认识的主子吗?”
“夏竹,别闹!”姜云婵气得脸鼓鼓。
赶紧取了几本经书追出来,本想交代夏竹将信藏在经书夹层里,免得被人发现。
可一出门,迎面撞上了一穿着鹅黄色圆领衫的妇人。
姜云婵脸色煞白,呆愣在原地。
夏竹那丫头光顾着嬉戏,不防一头撞在了妇人怀里。
“哪来的不长眼的死丫头!”宋金兰被撞得一个趔趄,一巴掌打在夏竹的脸上。
夏竹跌倒在地,怀里的信也落了下来。
夏竹连忙去捡,宋金兰眼尖,一脚踩在了夏竹的手上,“什么劳什子?给我瞧瞧!”
“大奶奶!”姜云婵赶紧上前,摸了摸脸上的面纱完好,才福身道:“大奶奶怎么来了?”
“我与妹妹也算妯娌,如今侯府封禁着,我过来跟妹妹串串门、解解闷,妹妹不会不欢迎吧?”宋金兰吊着眼角睥睨姜云婵,绣花鞋还不停碾压夏竹的手。
这哪里是来聊天的,分明是来找茬的。
姜云婵眼睁睁看着夏竹手指充血红肿起来,连忙上前去扶。
宋金兰脚下的力道又重了几分,“这没眼力见儿的丫头冲撞了我,晦气得很!我也不想同这下贱人计较,这样吧,听闻妹妹一舞惊鸿才引得世子倾心,不如妹妹也给我跳只舞,让我高兴高兴,此事就这么罢了?”
姜云婵眼皮一跳,趔趄了半步。
她哪里会跳什么楼兰舞?
宋金兰嘴角却扬起不怀好意的笑。
前几日姜云婵在杏花院揭发谢晋囚禁顾淮舟的事,害得谢晋罪上加罪,连她姑母宋贵妃的说情都不管用了。
眼看着谢晋就要被定罪,宋金兰心里气不过,几次三番去问竹轩找姜云婵理论。
可问竹轩死活不让她进。
她就越发怀疑问竹轩里根本没人,而姜云婵实际一直以舞姬的身份待在谢砚身边。
这两个人瞒天过海,暗度陈仓,定然是串通好了,在杏花院诬告谢晋!
既然他们大房不好过,她宋金兰也不能让二房好过!
今次她就要揭穿舞姬面纱下的真容,叫人瞧瞧姜云婵是如何一女侍二夫的!
宋金兰使了个眼色,示意身后跟着的大房小妾们将姜云婵团团围住,“妹妹身为舞姬,跳个舞信手拈来!还等什么呢?难道说你不会?”
“大家都是谢府的人,妹妹总蒙面示人,显得多生分?不如摘了面纱,大家认识认识?”
小妾们有人摁住了姜云婵的肩膀,有人伸手去扯姜云婵的面纱。
一时乱作一团……
“世子,出事了!晋大奶奶带着大房一众人,来闲云院了!”
书房处,扶苍步履匆匆推开了门。
谢砚正坐在窗边的书桌前,用刻刀雕刻着赤金坠子。
那坠子指甲盖那么大小,工艺颇复杂,谢砚独自在此研究了两个时辰了。
扶苍进来时,他也并未抬头。
“请她走就是了,慌什么?”谢砚不紧不徐吹了下镂空坠子,空灵的金属音颤颤。
谢砚嘴角勾起满意的浅笑。
扶苍却十分为难:“晋大奶奶说:只是想找二奶奶喝喝茶,闲聊而已,我等推拒反倒显得心虚啊!”
谢砚眸色一凝,轻推窗扇。
这书房处在竹林中的小山坡上,居高临下,恰能看到院子里的景象。
彼时,姜云婵正被一群女人围在中间,一一扫视过众人。
“我们家乡的规矩,我这张脸至死都只能给自己男人看!世子既然收了我,我的舞、我的人、我的身自然都是他一个人的,旁人如何看得?”
姜云婵梗着脖颈,故作出凌厉的模样。
她如今用的是谢砚爱妾的壳子,自然不能像从前凡事隔岸观火,明哲保身。
她得表现出舞姬应有的跋扈,让宋金兰分辨不清、知难而退,免得日日滋扰。
宋金兰也没想到她敢如此违逆她,啐了一口,“你不过是谢府养的一条狗,吃用着谢府的,谁给你的胆子拿乔!”
“晋大奶奶!我可是太子亲口恭贺过的世子夫人!怎么大奶奶在质疑太子吗?”
“你!”宋金兰被逼得哑口无言,叉腰指着姜云婵的鼻尖,“就算你是二奶奶,在咱们世家府邸,大奶奶和二奶奶也还是有区别的!所谓长幼有序……”
“的确有区别!”姜云婵打断了宋金兰,字字铿锵:“区别在于:我的男人是侯府世子,是这府上说一不二的男主人!”
院子里闹得鸡飞狗跳。
谢砚隔岸看了会儿,放下了窗户,“由着她们去吧,你看着点儿,别真打起来就行。”
谢砚继续把玩起手里得金坠子。
扶苍瞧这局势,分明就是要打起来了!
这女主子们打架,他怎么拉?
“世子,二奶奶体弱又势单力薄,怕要受欺负的。”
谢砚不以为然摇了摇头,“她既清楚谁是她的男人,自然也清楚要向谁求助。”
闹一闹也好。
闹起来,她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她,想拆穿她的假面。
知道怕了,她才会乖……
“贱人!”
宋金兰这边被姜云婵戳到了痛处,一时舌头打结,撸起袖子就要撕扯姜云婵。
姜云婵本想着闹起来,可以帮夏竹脱身,也可以引来闲云院的人帮衬。
可却迟迟不见扶苍等人的身影。
宋金兰一手薅上来,险些扯掉了姜云婵的面纱,她心慌了,捂住面纱,从人群中钻出来往竹林里跑。
于书房窗前上,她瞧见一轮廓分明的侧影。
“世子!”姜云婵如绝处逢生,推门闯了进去。
谢砚也刚好起身开门,姜云婵堪堪一头撞在了他怀里,往后一个趔趄。
谢砚忙伸手护住她的腰,将瘦弱的人儿往怀里带了带。
姜云婵余惊未定,根本没察觉两人姿势暧昧,一心只盯着浩浩荡荡赶来的宋金兰一行人。
他们今日必要拆穿姜云婵。
以宋金兰招摇的性格,到时候非得闹得人尽皆知,姜云婵如何还活得了?
她紧张地眉头紧拧,下意识攥住了谢砚的衣领,“世子,晋大奶奶似乎知道我的身份了!”
谢砚沉静的目光落在胸口的小拳头上,大掌轻覆,温声道:“不怕。”
与此同时,宋金兰大步流星赶了上来,叉着腰斥道:“大伙儿都过来瞧瞧,咱们家的二奶奶到底是何方神圣?连个正脸也不敢露?”
“好你个老二,连圣上都敢骗,明儿个就叫你们这对狗男女身首异处!”
宋金兰的吵吵嚷嚷不仅引来了闲云院诸人,侯府各处的小厮丫鬟,连看守侯府的锦衣卫也闻讯而来。
无数道目光和窸窸窣窣的议论声落在姜云婵身上,她后背发凉,神思一片混沌。
脑海里不停浮现出那个被板车拉走的女尸。
下一个被打死、被拉走的是不是就是她?
姜云婵浑身冷汗涔涔,渗透了短衫。
谢砚贴在她腰际的掌心清晰地感受到她肌肤的战栗,垂下眼眸,正见怀里的姑娘瑟缩成一团,鬓边香汗淋漓,晕花了胭脂。
还真是不经吓啊……
谢砚嘴角溢出一丝玩味的笑,这才姗姗开口,“大嫂子不是得了疯病吗?怎不好生在回晚香堂养着?”
“放你娘的屁!我何时得了疯病了……”
“奴婢一时没照看住,世子见谅!”
宋金兰还没说完,她身边的小丫鬟赶紧走了出来,跪在谢砚脚下:“奴婢原想着大奶奶疯言疯语,出来透透气也许能好,没想到闹到闲云院来了,奴婢拦不住。”
“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何时疯言疯语了?”宋金兰猛地一巴掌打在丫鬟脸上。
那丫鬟跌倒在地,捂着流血的嘴角哽咽:“大奶奶前两日还说自己有身孕来着,府医和太医都诊断过,您肚子里什么都没有,您是癔症犯了呀!”
“什么癔症,我本就怀了身孕,是大夫无德诊不出来!”宋金兰想到此事,眼球布满血丝,越发癫狂。
前两日,宋金兰月信不至,胃口不佳,便觉自己怀了身孕,于是接连找了几个大夫诊治,答案都是她肚子里什么都没有。
可她偏偏犯轴,非说肚子里有货,疯疯癫癫到处宣扬自己怀了侯府长孙,像极了癔症。
众人瞧她此时张牙舞爪的样子,怎么看都是犯病了。
疯子说话傻子才听!
众人兴致缺缺,散开了,没人再听宋金兰说什么。
不管是她怀孕的事,还是姜云婵的事,宋金兰都有口难言,指着谢砚:“老二,是不是你搞的鬼?我没有癔症,没有!”
“嫂子没癔症,嫂子只是累了,回去休息吧。”谢砚仍是一派温和,对她颔首以礼。
宋金兰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一口气出不来:“老二,你别不会以为自己名利双得,抱得美人归吧?你也不过是上赶着戴绿帽子!你怀里的女人心里可没你,你知不知道她刚刚还偷偷送……”
“啊呀!”姜云婵赶紧一个踉跄,扶住了谢砚的手臂。
“怎么了?”谢砚注意力落回姜云婵身上。
“没、没什么!”姜云婵揉了揉鬓角,“想是方才在太阳下站久了,又闹得一场,有点头晕。”
“那回屋里歇着吧。”谢砚蹲身将她打横抱起,径直往寝房去了。
姜云婵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越过谢砚肩头给暗处的夏竹使了个眼色,示意夏竹赶紧把情信处理了。
那信上写的都是她与淮郎的私房话,若被人捅出来,她如何做人?
姜云婵暗自吐纳,瞧着宋金兰被小厮捂嘴带走,才舒了口气。
可她精神尚且恍惚,想到那封信,想到险些被撕开的面纱,想到锦衣卫手里的刀……
一切的一切,让她犹如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神色木然。
她没注意到,谢砚那双沉甸甸的目光正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只是,男人鸦青色的长睫上下一颤之间,什么情绪都化为乌有了。
到了寝房,谢砚把她放在了罗汉榻上,搬了个脚凳与她面对面坐着,抬起她的下巴,“方才,有没有被宋金兰打伤?”
“没!没有!”姜云婵撇头,避开了他的手。
谢砚望着悬空的手,轻碾指尖余香,“皎皎要是继续这样,下次再被人拆穿,我未必救得了你。”
姜云婵眼皮一跳,回过神来。
才发现他们身后跟着一群小厮婆子,正在外间候着,隔着珠帘往里探头。
这些下人有些是真心担心主子安危,但更多的是嗅到了情报的味道儿。
虽然宋金兰的话被定论成了疯话,可闲云院的探子们难免心生怀疑,此后必然更会盯紧姜云婵的一举一动。
所有人都知道楼兰舞姬最妩媚撩人,她总这样冷脸拒绝谢砚的关怀,和自揭假面有什么区别?
姜云婵不想再经历一次生死一线了,轻咬着粉唇,糯声道,“没什么事,只是耳朵被硌了一下。”
谢砚瞧她脸上果真无碍,只因那珍珠耳环做工不佳,她撞进谢砚怀里的时候,被耳环的毛刺硌到了,落下了环痕。
她皮肤细嫩如初生婴儿,生来就该戴贵重精细之物的,这样粗糙的珍珠实在不该出现在她身上。
谢砚心知这东西从何而来,直接给她摘掉扔进了渣斗里,又令人将书房的锦盒拿了过来:“方才让人在库房寻了许多耳环,都是宫里赐下的,皎皎看看有喜欢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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