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薛三娘听了姜云婵的话后怕不已,担忧地反握住姜云婵的手。
姜云婵只摇了摇头。
她还没有做好准备,不能轻易离开谢砚,否则换来的将是比上次逃跑更严重的后果。
她得稳住,让谢砚觉得她对他有感情,等谢砚沉溺其中时,姜云婵再狠狠反击,将他打入谷底。
所幸姜云婵这次奋不顾身,让谢砚似乎误以为她心里有他,那姜云婵更得牢牢把握这次机会,完全取得谢砚的信任。
“姨母早些回吧,莫让人瞧见你我总在一块儿,惹人生疑。”姜云婵端起清水盆,往寝房去。
薛三娘还是不放心,跟上去两步,“皎皎,你老实告诉我,你对谢砚真的一丝真情也无?”
姜云婵顿住脚步,长睫如蝶翼轻颤,须臾,冷冷摇头,“对强迫我的人,我能有什么感情?”
夏竹在后,目送姑娘冷漠的背影,劝薛三娘:“你若现在把老爷老夫人死的真相告诉姑娘,姑娘还怎么与世子周旋下去?
不如先缓缓,等姑娘想到法子脱离侯府,再说不迟。”
世子此人明察秋毫,如果姑娘知道真相,心里带着恨意去讨好世子,很容易被识破的。
薛三娘并不想姜云婵因此丧命,神色复杂点了点头,“但愿皎皎真如她所说,对谢砚毫无感情……”
今夜北风无声,却格外得冷。
寝房中,谢砚正出神望着雪地里的脚印。
一阵朔风席卷而来。
嘭——
门猛地阖上,带走了屋子里短暂的清光。
逼仄的空间再次陷入一片黑暗,将谢砚吞噬。
扶苍躬身在窗外禀报,“回世子,九峰山的暴乱已经暂时平息,据兵马司统计:黑石村死伤共计三十九人。此事已经在京都沸沸扬扬传开了。”
谢砚“嗯”了一声,起身,拢了件大氅,“黑石村的事让它慢慢发酵就好,你不必再管了,去找机会把薛三娘处置掉。”
“薛三娘?”扶苍满面疑惑。
原本谢砚推断:姜云婵和薛三娘串通,勾结叶家,欲让谢砚葬送在九峰山。
可关键时候,姜云婵不是挺身而出救了谢砚吗?
这不就足以证明她们主仆没有杀世子之心么?
谢砚可不这么认为。
虽然姜云婵的出现,确实给了谢砚一个惊喜。
可他笃定,姜云婵绝对不是从什么村民那里意外得知狼群的消息。
她必然知道内幕,只是在最后关头选择了保谢砚。
姜云婵既然想通了,不杀他了,谢砚也不想再跟姜云婵翻旧账。
但是,薛三娘这个不知从哪蹦出来的蚂蚱,屡教不改,教唆主子,留着实在是个隐患。
谢砚扭了扭脖子:“找机会把这个薛三娘丢进狼群里去,记得徐徐图之,不要让二奶奶发现端倪。”
滞涩的骨头响回荡在寝房中,让人听得毛骨悚然,连呼吸也不敢太大声。
扶苍小声应“喏!”
片刻的静默过后,门忽地被一脚踹开了。
一道紫影闯了进来,顷刻扼住了谢砚的脖颈。
“谢砚!你玩什么阴谋诡计,我都可以配合你!但是,你拿我族人的血肉做局,未免太没有底线了!”陆池一脚蹬在罗汉榻上,虎口收紧。
谢砚刚回温的脸色又因窒息而变得惨白。
可他并没有挣扎的意思,淡漠睥睨着陆池青筋暴起的手,“不流血,怎么把事情闹大?”
“可你应该知道,黑石村的百姓是我当初来你们北盛为质时,陪我一同来的族人!为什么一定要流他们的血?”陆池瞳孔布满血丝,一字字挤出牙缝。
谢砚却笑了,“傻瓜,我在帮你啊!黑石村百姓一死,你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接下来,全北盛都会谈论九峰山暴乱,死伤惨重。
黑石村这个不起眼的村落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然后,人们就会渐渐想起关于黑石村的一些往事……
十年前,北盛兴,东陵弱。
东陵皇帝曾经送他的爱妃俪姬和太子来北盛为质。
俪姬乃天下第一美人,容色倾城,连北盛先皇也把持不住,强行宠幸了她。
从此,堂堂东陵皇妃成了北盛权贵的玩物。
而这位东陵太子完美继承了他娘的美貌,虽还是个稚童,却常遭到权贵的骚扰。
俪姬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设计了一场大火,将质子殿焚烧殆尽。
那日火光冲天,连烧了一天一夜,连地上的石头都烧成了黑石。
俪姬死在了那场大火中,临死前,令亲信趁乱送太子回东陵。
彼时,东陵正值夺嫡之争,谁愿意太子归朝呢?
国门不开,这位太子于是成了丧家之犬,在北盛和东陵都没有了容身之地。
他只能躲在城隍庙,与乞丐同吃同住,还险些遭乞丐玷污。
后来,北盛的通政使陆严捡到了这位太子,把他改头换面养在身边,取名——陆池。
而那些随俪姬和太子一起来北盛的宦官、丫鬟便散落在京都各处,最后聚集在了黑石村,渐渐被北盛民风同化。
时间过了十年,已经没人记得黑石村百姓的来历了。
可这次九峰山暴乱,却把他们重新带回了大众视野。
这对陆池这位被遗忘的东陵太子来说,不是坏事。
人们记起他,他才有资格杀回东陵夺嫡。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谢砚淡声告诫。
陆池虎口微松,用理智不停地说服自己。
他还背负着娘亲和他自己的仇恨,他必须事事以回国夺位为先。
良久,他舒了口气,恢复了平静:“你就不怕黑石村的事闹大了,演变成了北盛和东陵,乃至漠北之争吗?”
黑石村乃东陵百姓,永宁伯府是北盛权贵,狼群乃漠北所控。
如果有心之人挑拨,很容易把矛盾放大到国家层面。
北盛如今朝政昏聩,未必抵挡得了内忧外患。
可陆池能想到的后果,谢砚怎会想不到?
陆池观察谢砚神色淡然,恍然大悟:“你是故意激化两国矛盾的?你要做什么?”
谢砚要的显然不是把叶家、顾淮舟拉下马这么简单。
陆池从他眼里看到了更大的野心,“内阁之位,也不是你的最终目的?”
谢砚不置可否,只拍了拍陆池的肩膀,“你若有闲情,不如帮我做几件事。”
谢砚起身往书桌前去,指骨轻敲桌上的奏折。
陆池翻看了下。
这些折子的内容,无一例外都是赞颂顾淮舟上任以来做的好事。
这三个月,诸如此类的折子如雪花般呈到圣上面前,顾大人两袖清风,一心为民的名声如日中天。
陆池前些日子正为此事焦头烂额,当时不还因为谢砚不作为,跟他吵过一架吗?
可现在再细看这些折子,陆池发现上面多了许多谢砚亲笔的朱批,将顾淮舟做事的漏洞一一圈了出来。
这顾淮舟到底初来乍到,不清楚官场的规矩和民情,凭着一腔孤勇办案,顾头不顾尾。
就如黑石村和永宁伯府的案子一样,看似给农女主持公道,却忽略了永宁伯府的势力,导致一村子人过得水深火热。
诸如此类之事,数不胜数。
所以,顾淮舟这些所谓的政绩下面埋满了炸药,随时都有可能爆雷。
“现在,是时候把炸药都引爆了。”谢砚给了陆池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原来,谢砚并不是无力反击,他在等顾淮舟和叶家犯足够多的错。
之前他们站得有多高,现在就会摔得有多狠。
“看来你并没有被女人迷昏了头,一蹶不振啊?”陆池舒了口气。
可话又说回来,像谢砚这样不声不响,突然转头就给你一刀子的笑面佛,真真让人胆寒。
“若跟你同榻而眠,那可真是遭罪!啧,说不定美梦正酣呢,莫名其妙就被你勒死在梦里了。”陆池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谢砚掀眸,沉静的眼神在陆池身上凝了片刻,莫名眉眼俱开,“我有同榻而眠之人了,不劳你费心。”
“这件事的重点是同榻而眠吗?”陆池满脑袋疑问。
此时,窗户上一倩影正渐渐放大,朝他们走来。
陆池看了看窗外,又看看谢砚嘴角掩不住的笑,明白过来了。
他这是在炫耀自己有女人了!
陆池莫名被塞了口粮,撑得慌,拱手离开了。
姜云婵进屋时,谢砚正坐在书桌前,翻看账册。
夜深了,昏黄的烛光洒在他深邃的五官上,柔和了他的轮廓。
姜云婵深吸了口气,将旁的情绪从脑海中清除,扯出个得体的笑,走了过来,“世子还病着,得好生休息才是。”
“许多事越拖越多,及时处理才好。”谢砚拍了拍右手边一拃厚的账册。
府里府外的事一日都不能懈怠,今日势必要鏖战到二更了。
姜云婵也不能阻止他做正事,点了点头,悻悻然准备往罗汉榻上去绣花。
谢砚一把将她揽坐在腿上,下巴放在她肩头,“晚上就别绣了,仔细伤眼睛。”
可姜云婵白天里睡得久,这会儿子也睡不着的。
谢砚看出了她的心思,快速翻了下案上文书,“我瞧着事情也不太多了,不如我陪妹妹玩一会儿?”
第59章 我是她将来的夫君
“玩什么?”姜云婵简直不敢相信从他嘴里说出“玩”这个字,讶然侧过头。
鼻尖刚好蹭到他高挺的鼻梁。
他与她轻轻厮磨着,温煦一笑,“怎么?在妹妹心里,我就不能玩了?”
姜云婵摇了摇头。
倒不是他不能玩,而是姜云婵想象不出,这么个老成持重、运筹帷幄的人能玩什么?
叶子牌?斗蛐蛐?
姜云婵实在想不出,在桌面上扫了眼,忽而看到桌角的锦盒里放着几副九连环。
她取了一个,在他眼前晃了晃:“世子喜欢玩这个?”
“这玩意儿,费脑得紧,我花了好些功夫都没有解开……”
谢砚的话才一半,姜云婵轻松将九连环拆开了。
“这种鸳鸯扣太简单了些,玩不了多久的。”姜云婵无趣地皱了皱眉,转头问:“世子刚刚说什么?”
谢砚凝着桌上分成两半的鸳鸯扣,笑意微凝,话生生咽了回去:“没、没什么,是太简单了些。”
“我们玩别的吧。”
谢砚艰涩地扯了扯唇,将锦盒默默收进了抽屉里。
忽地,一张图纸从锦盒中掉了出来,飘飘摇摇铺散在谢砚的鞋面上。
“这又是什么?”姜云婵弯腰拾起,定睛一看。
牛皮纸上画着近百种鸳鸯扣的旋转、扭动方式,只是这些方法都差点火候,无法取出九连环。
姜云婵狐疑望向谢砚,“你画的?”
“不是我!是陆池!”谢砚拳头抵着唇,轻咳了一声:“陆池刚刚瞎画的,他笨!”
已经躺平在府上的陆池,莫名打了个喷嚏。
而姜云婵也被谢砚十分笨拙的谎言给惊到了。
示例图明明就是谢砚的笔迹。
再者,整整一百种解法,画图都得花上好几日吧?陆池哪有那闲工夫?
那么事实只有一个:谢砚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他,不会玩九连环!
可以想见这么个清冷公子,日日独自书桌前,藏在一摞账册、奏折之下,抓耳挠腮扭动九连环的样子。
瞧他的示例图中有些地方笔锋颇凌厉,想必他还为了一个玩具发狠生气过吧!
姜云婵想到那场景,“噗呲”笑出了声。
她难得有比谢砚厉害的地方,傲然扬起下巴,将九连环晃得砰砰作响,“要不要我教你啊?”
谢砚撇过头,抿了抿唇,“我没兴趣。”
“哦,那好吧。”姜云婵鼓了鼓腮帮子,将锦盒里十副九连环依次解开,摆在桌子上。
这个过程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
而这十副九连环,已经在谢砚的书桌上躺了一年都没解开。
他看她如此轻松,眉头越皱越深。
等还剩最后一副九连环时,姜云婵牵过他的手,手把手教他解开了反手扣,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真的不想学吗?”
谢砚望着她近在咫尺的笑靥,又望向两个人十指交握的手,那么近,那般肌肤相亲。
他忽而就释然了,拉开抽屉,并朝她拱了拱手:“好啊,那就求女先生不吝赐教。”
抽屉里,竟是满满一盒九连环和鲁班锁,估摸着他偷偷摸摸搜罗了全北盛的小玩意儿来。
还真是够执着的!
幸而小时候,姜云婵爹爹总陪她玩这个,她早就烂熟于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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