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倾找了两三个时辰,一点收获都没有,却让自己整个身子都寒冷地僵硬起来,大脑一片空白,只想着要是再过一会儿天黑了,她还是没有回来的话,这一夜下来,肯定会凶多吉少了……这时候她也顾不得什么,在这宫中,她唯一能靠的上的人就是绮罗,不管她忙着什么郑贵妃的急事,她都得去芙蓉别殿求她帮忙。
进到那宫中,苏倾已经做好了冲撞郑贵妃的准备,只一心想着司徒瑶下落不明,可能身处险境,无论如何,她都要抓住一线救她的希望。没想到没等到她闯进正殿,便看见绮罗从那里出来。她正与一个高大的男子说着话,那个男子的身影竟莫名让苏倾觉得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她不由皱起眉头,而这时候绮罗瞧见她走过来,对那男子挥了挥手叫他下去,快步过来迎上她,笑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见到熟悉的面孔,苏倾瞬间就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什么也来不及想,眼泪差点夺眶,带着哭腔道:“绮罗,瑶儿不见了,你能不能帮我……”
“姐姐莫哭,”绮罗看见她这副模样,连忙握住她的手,道,“你说瑶儿?我当是什么大事,方才我还见她来着,这淘气的丫头!”
“你见到她了?”苏倾的语气猛地加强,急急握住她的手,问道,“她去了哪里?”
“她方才来寻我,问这时节宫里何处还有花儿,我当是姐姐做糕点要用的,就给她指了指,这丫头便欢天喜地地去了御花园偏门,”绮罗皱眉,语气带着责备,“没想到是她自己贪玩儿,也不给姐姐你说一声……姐姐想必急坏了吧?”
苏倾松了口气,心上的某根弦却依旧紧绷着,眉头也展不开,只问:“御花园偏门在哪里?你快给我指指,我好去寻她!”
“好,我这就给你指。”绮罗拉着她到了门口,指着殿门口那条狭长的深巷,道,“你一直向里走,然后左拐,遇到下个路口,再向右拐,直向前走,便看见一个废院,穿过那里,就是御花园的偏门了……走到那里去看花不容易冲撞圣驾,我们下人平素都是走这条路的。”
“好……谢谢你,我这就去寻她。”苏倾看着她的神情说不出的奇怪,一时间心乱如麻,却只能装作没有发觉,重重向她道谢,欲将手从她手中抽出来向那边走去,却被她下意识的一拉。
苏倾抬眼看向她,只见她连忙触电似的放开了她的手,下一秒神色又变得正常,只眼神有些躲闪,笑道:“姐姐,你可走好。”说罢,就点了头,逃也似地转身向内走去了。
看着她走进去,苏倾的恐惧莫名加深,脑子里都是她最后那一拉。她转身看了看那不见尽头的小路,走了几步,脑子却忽地清醒起来,双眼睁大,脚步亦不由顿住——方才与她交谈那高大的男子,不是那个在馄饨摊上告诉她宫里招厨娘的那人又是谁?!
天……苏倾觉得整个人都在这簌簌的寒风中陷入一个恐惧的深渊里去。她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只觉得从一开始她踏进宫门,就是将自己送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中。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绮罗难道也在他们之列?背后的那个人,到底对她知道多少,又想要做什么?而瑶儿到底被他们弄去了哪里?
解救瑶儿的念头不断催促她移步,可看着那条黑暗幽深的巷子,她却突然没有了前行的勇气。在这片广阔的宫闱中,每个人都不能相信,谁都有可能突然给她放一把暗箭,她竟成了刀俎上的鱼肉,孤立无援,任人宰割。苏倾直觉脑子嗡嗡作响,不觉捏紧了手指,脸色惨白。
她退了两步,猛地转身,向她们的住所跑了回去。现在最迫切需要的,是清醒,是冷静。她迎着刺骨的风以及宫人诧异的目光回到自己房间,重重合上门,背靠着门滑坐在地,皱着眉头,脑子飞快地运转起来。
现在想来,那日馄饨摊上,那几个人分明是听见了她说无钱度日,才故意引她去应征厨娘;而御膳房的大臣也是故意放她们进来——当时她甚至没有说瑶儿是她的助手,他们便说要两人都进来了;当日她在芙蓉别殿,郑贵妃也不是很轻易就选中了她?这都是阴谋的一部分。
可如果说是有人故意要她进宫,那么她的身份一定已经被发现,但她一路谨慎小心,况且当时她从未郡出发,会是谁能够有这样的神通?
是天子?不,是太子!苏倾恍然大悟,那日他看她的眼神,以及他说的那句“也不是很好看”,分明就是将她当成未郡的王后来评论。还有绮罗,也是跟他一气的,她说的那些话,就是为了故意跟她们拉进距离,好从她口中套话出来。该死,当时怎么就忘了想,贵妃娘娘的贴身侍女,本该在一众奴才中都是颐指气使的,怎会那样亲近地一口一个“姐姐”地叫她?还有她问的那句“不惜一切代价”?天,他们真的是想用她来要挟温容么?所以她包袱里的扇子肯定会被送到温容那里去,瑶儿也肯定是他们趁着绮罗拉着自己说话的时候掳走的,这可怎么办?
而现在她一个人在这深宫当中,是完全没有力量逃脱的啊。苏倾踉跄站起,去拿出了青黛,用布包裹起来。天已经快要黑了,不管他们想要对她怎样,如果她不去那个他们想要她去的地方,肯定就再也见不到瑶儿了。她定了定神,心里只想他们要她还有用处,暂时应该不会对她不利,如今情况危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苏倾拿着用布包裹起来的青黛,轻手轻脚地避开他人视线走出了院子。这时候已是黄昏,天色昏沉沉的,路上往来宫人也十分稀少,她手里紧紧握着青黛,草木皆兵地走进了那条深巷。
依绮罗所言,一个左拐,一个右拐,果然到了一个荒凉的废院。这时四周都已经没有人,也不会有不相干的人再出现了。清楚将要发生什么,苏倾反而比先前盲目寻找时冷静了许多。她掀开布,塞进怀中,一手握着青黛剑鞘,另一手握着剑柄,做出随时拔剑的准备。
北风在不停撩动枯树的枝桠,发出沙沙的声音,在此刻显得诡异至极。苏倾踏进那所院子,映入眼帘的便是枯草纵横的地面,结了厚厚蜘蛛网的房子,以及角落中的一口井。她深吸一口气,边打量着地形,边神经紧绷地留意四周的动静。
死一般的寂静。她突然听到了身后夹杂在风声呜咽中轻微的脚步声,握着剑柄的手又是一紧,紧抿嘴唇,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终于,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她的身后。不止一个人,不止一把剑。
“站住!”苏倾深吸一口气,猛地喝了一声,转过身去。
身后是那三个在馄饨摊上遇到的人,此刻,他们都穿着大内侍卫的服装,每人一把佩剑在手中,正皮笑肉不笑地打量她。
“别来无恙,”高个子的男人扯了扯嘴角,冷冷道,“苏姑娘。”
第七十六章 危机四伏,命悬一线(2)
“我已经知道了事情来龙去脉,”苏倾强装淡定,将青黛抵在身前,看着他们,道,“我知道你们想用我做什么,现在我只求你们不要伤害瑶儿,只要这样,我可以一切听从你们吩咐。”
三个人明显因为她的冷静吃了一惊,随即相视而笑,那个高个子略向她垂了垂眼:“不愧是传言中敢闯朝堂的奇女子,真是个聪明的。”随即他身旁那人便轻蔑一笑:“这么聪明,葬身深井岂不可惜?”
听见这句话,苏倾心下一惊,后退了一步——他们竟想要她的命?!而这几个人已经没有耐心再同她耗着,摩拳擦掌地走了过来,道:“以你一个弱女子,是敌不过我们三个的,也不用再拿着剑假晃悠,想保留个体面的死法,便自己跳下去吧。”一直没说话的那个人向那口井抬了抬下巴。
“你们……你们不要逼我。”苏倾抽出青黛,手指按在那个毒开关上。她还从未想过自己真的要为了生命与别人搏斗,手有些颤抖,道:“看见没有,这是传说中的青黛宝剑,你们应当清楚它的厉害……识相的,就给我滚开!我不想杀人!”
这句话却让他们笑了起来。只听高个子道:“好一把‘青黛宝剑’,仿制也加不起宝石么?”话音刚落便出了手,其他两个亦开始向苏倾出招。
这三个人个个功夫不俗,苏倾靠着司徒瑾教的剑法勉强能暂时应付,却根本敌不过他们以多欺少,三人围着她,与她过招的同时将她向那口井的方向赶,情势一时危急无比。
苏倾很快就被逼得毫无退路。眼见着那个高个子的剑就要刺了过来,她一咬牙,按下了那块蓝色的宝石,死命地一挥——
“啊!”只听一声惨叫,中剑的人虽然只磨伤了一层皮,但那痛楚已经从伤口瞬间传到心脏,他的整条手臂都失去了行动能力,剑“砰”地掉地,甚至握剑的手都变成了骇人的紫黑色。他忍不住倒在了地下,抱着手臂呻吟起来。
苏倾心里已是慌乱无比,也随着他尖叫起来,拿着剑胡乱挥舞:“你们不要、不要过来,否则跟他一个下场!”
这三个人是训练有素的侍卫,即使同伴受了伤,阵脚亦丝毫不乱,只是那个受伤的捂着手臂退出战斗,其他两个依旧不退后,只是似乎更被激怒,却又要躲着那把致命的毒剑,暂近不了她身,脸上杀气腾腾:“还敢反咬一口,看大爷们不把你千刀万剐!”
苏倾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所有的血气都想上涌,手有些颤抖,招数也忘得差不多,只知道死命地挥动着宝剑,尖叫:“滚开,我不想杀人,滚开!”
这时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突然出剑刺过来分她的心,另外一个,则是腾身而起,一脚踢在了她的手腕儿上,青黛瞬间脱手,苏倾心里一凉,却用最后的力气改变了青黛掉落方向,叫它落地前又擦过那人手指。只见青黛落地之前,他的手已经泛起了黑色。这人动作却十分迅速,飞速撂了剑撕了衣服将手绑住,竟还能参与打斗,他被激怒,骂了句“贱人!”,便又朝着苏倾的方向去。
而这边青黛离手,苏倾已近穷途末路,求生的本能让她迅速反脚一踢,也卸了面前的人的剑。这时三人皆没有机会去捡剑,空手打斗起来。
先前苏倾用着剑,空手道的招式难免被束缚,这个时候没有武器的对打,她空手道黑带的优势渐渐显现出来,和这两个用惯了剑的人对打竟不落下风。可这两个人毕竟是职业的杀手,很快就摸清了她的套路,又是两个打一个,优势占尽,将她逼近那口井前,其中一个腾身猛地一脚踢在她胸口上,她便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幸而井口较窄,苏倾横着身子卡住了入口,一双手臂紧紧抵着井沿不让自己掉下去,可那两人怎会让她有站起的余地,眼见着就要抬起她的脚将她向进扔。井中水声潺潺,苏倾这时正挣扎在死亡的边缘,剧烈地喘息着,似乎潜能被激发一般,尖叫着抬脚就踢中了那人的下身,使他吃痛倒地,却也使自己失去了重心,向井里掉去,这时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趁着另一个人猝不及防间手臂死命地一撑,翻身从井沿上落下来,在一片混乱间滚了几滚,拿起了在地上的青黛。
拿到青黛,她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坐起来在地上缩着身子后退,戒备着还有战斗力的那个人:“你、你再敢放肆,小心我毒剑不长眼!”
那人也拾起了剑,看着其他两人狰狞的伤口,一时有些犹豫,皱起了眉头。
苏倾一点点蹭到了来时的方向,趁着他犹豫的时候,腾地站起,用剑指着他,一步步后退。那个人这时候已经知道青黛的厉害,没有再追上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落剑去查看他同伴的伤势,而苏倾一看见他放下剑蹲下,就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飞快向来时的方向跑去了。
夜幕渐渐落了下来,枯树诡异的声音依旧在继续,寒风亦一直呼啸着,可苏倾这时已经感觉不到一点寒冷,她不管不顾地奔跑着,第一次靠着自己从鬼门关回来,却没有一点如释重负之感,先前的恐惧还是无止境地蔓延,好像这华丽的皇宫真的成了一具巨大的棺材,或者是一个阴森森的大嘴,会将她吃得骨头都不剩。
也不知道跑了有多久,才终于到了她栖身的院子,正撞上一个向出走的太监。
苏倾这时已如惊弓之鸟,差点又拔剑,却听见不阴不阳的一句:“你这急急忙忙的是干什么?这可是皇宫,不是你们低贱的舍宅,走路长些眼睛!”天色昏暗,他没有看见苏倾手中的剑。
听见这句话,苏倾才真的有了种劫后余生之感,忽地将剑藏到身后,低头诺诺地说了句:“民女冒、冒犯公公,请公公恕罪。”
那太监这才拍了拍衣袖,不屑地嗤了声,向自己要去的方向走去了。
这时候苏倾觉得精神恍惚,茫茫然地走进院子里,瞧着各个房间窗户里透出的莹莹灯火,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她有些呆滞地走进自己屋子,也不敢点灯,只是拿着青黛,抱着一直带着的那件温容的衣服,裹着厚厚的被子坐在床角,大睁着眼睛看向四面八方浓稠的黑暗。
无边的恐惧与无助使得思念疯狂起来,寂静更使得这情绪无处遁形。自从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以来,温容就一直周全地保护着她,苏倾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独身面对这样的灾难。想到她如今凶多吉少,今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他,还会被当成乱他军心的工具,苏倾就忍不住红了眼眶,只后悔当时他出征,她都没能起身送一送他……
不行,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就算是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这样想着,苏倾猛地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青黛。
*
一夜无眠,到天放亮的时候,苏倾仍旧一点倦意也没有。只是不停在心中想,如果他们对司徒瑶不利,她就算是和那太子玉石俱焚,也要为她报仇。或者,她可以顺便将尹家的仇也报了,以青黛开路,遇神杀神,遇鬼杀鬼,把那个天子,郑贵妃都送下黄泉。
冬日里温和的阳光透进了屋子,苏倾神情淡漠地下了床。此刻她已经没有了昨日的恐惧,对于怀抱着必死之心的人来说,什么都不足以畏惧了。她梳好头发,整好衣服,拿起青黛,没有去芙蓉别殿,而是静静坐在屋子中,等待着将要来的事情。
门“吱呀”一声开了。苏倾下意识地捏紧了剑柄,缓缓抬眼向那边看去。
是绮罗。照样的笑脸,甚至连一丝愧疚都找不到。这就是深宫中权谋把戏玩弄惯的人,她们的面具长在脸皮上,自己被骗,只能说是活该。
“呵,绮罗妹妹。”苏倾凉凉地唤了一声,抽出手中的剑,道,“怎么你主子找不到厉害的人来对付我,竟叫你来么?”
“姐姐说笑了,”绮罗无视了她的动作,只笑了笑,“太子爷遣我来,不是来取姐姐性命,而是叫姐姐去与他谈谈……有些话,是该摊开了说的,不是么?”
“你觉得我和他有什么好谈的?”苏倾用剑尖挑衅地指着她,道,“但是正好,我缺一个带我去芙蓉别殿的人,绮罗,我念你是个受人指使的下人,不想伤你,但是你最好识相。”
“绮罗识不识相,姐姐最清楚,”绮罗也不躲,只是笑,“若太子没有把握叫姐姐乖乖地过去,绮罗也不会来。”
“你什么意思?”苏倾抬了抬下巴。
“姐姐难道不想知道瑶儿在哪里么?姐姐的命不要了,瑶儿的命,姐姐不会不管吧?”绮罗慢吞吞地说。
听到瑶儿,苏倾心里一紧,声音沉下来:“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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