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道人大惊,“莫不是黎十娘?”
司遥心下一凛,想起了继芳院中那棵极阴鬼树,她对着山尘喊道:“切勿让她跑了,她是屠山黎氏之人。”
山尘微微点头,手下的招式更加无懈可击,黎十娘节节败退,山尘看准时机,蓄力待发,手中的巨剑发出的红光更加刺眼。他汇集周身内里聚于剑刃,朝着黎十娘猛然刺了过去。
岂料那黎十娘兀得丢出一团泛着白光的雾团,司遥微睁:“是源源的魂魄!”
山尘急忙收势,脱体而出的内里回撞,气血上涌,山尘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司遥操控纸人将那团白雾引来藏匿于千机铃中,张均见缝插针,立刻冲了上去,死死缠住黎十娘。
山尘恢复过来一点,正欲重新提起剑,身后突然出现一道极为凛冽的杀气,张均平快速躲开,却见那刀光朝着山尘袭击而去,他掉转方向,一把推开山尘,以自身接住那道刀光,心口剧震,耳内一阵鸣叫,张均平吐出一口鲜血。
黎十娘趁机逃开,没入树林深处,一切发生地太快,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司遥赶紧上前扶起山尘:“你没事吧?”
山尘面无表情地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微微摇头。
“头儿,头儿,你怎么样?”细猴与胖鱼一左一右扶住张均平,张均平声音沙哑:“刚刚那刀光好浓的血气。”
“是关山。”山尘道!
“他到底想做什么?”司遥道。
“你们先把山尘跟张均平送回春山镇,我跟九天道人把源源的事情处理好再回去。”司遥对细猴跟胖鱼吩咐道。
山尘摇头拒绝:“我跟你一起。”
司遥不满:“我能解决!”
山尘倔犟,这几日相处下来,她也大致摸清了他的脾性,索性不再多劝。
张均平的视线在司遥脸上停留良久,沙哑着嗓子道:“务必一切小心。”
众人兵分两路,司遥跟九天道人架着山尘朝陈记混沌走去。
亥时,伏龙镇已经漆黑一片,只有陈记混沌还亮着灯,摊主在门口焦虑地来回踱步,在看见司遥等人,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他连忙迎了上来,却见山尘脸色苍白,气若游丝,慌忙道:“这是怎么了 ?”
“受了点伤,先进去再说。”
“哎!”摊主应了一声,在前面引路,将山尘安顿好之后便道,“我去请大夫,拙荆与犬子就拜托两位了。”
“你且放心,源源的三魂六魄我们已寻回。”
“哎!”摊主抹抹眼泪,小跑着出去请大夫。
司遥将山尘扶着躺下,捻好被角,转而问九天道人:“金刚咒可会?”
“不会。”九天道人略微不满,“金刚咒乃是佛教之咒 ,小友道心不稳!”
司遥无奈:“那你在此看顾山尘,我去。”
她到了内房,屋里漆黑一片,司遥眯着眼睛试图看清屋里的环境。
床榻边上的角落里传来低沉压抑的呜咽声,像是那妇人发出的,司遥欲将蜡烛点上,却听见妇人小声制止:“勿要点灯,源源不喜见光。”
“若不点灯我如何给他安魂?”
那妇人不吱声了,司遥将蜡烛点上,这才看清那妇人浑身是血,奄奄一息躺在地上,鬼童正趴在地上抱着她的手臂啃食。
那手臂已不见皮肉,只余森森白骨,昏暗的烛光下越发触目惊心。
突如其来的光亮令鬼童发出尖锐的叫声,他不善地冲着司遥嘶哑咧嘴。
“源源乖,不怕,娘亲抱抱。”妇人艰难地伸出手轻抚鬼童的后脑勺。
鬼童不为所动,他食了至亲之人的生肉骨血,凶气更显。
它四脚攀爬上墙壁,在墙上留下血淋淋的痕迹,只片刻,便已到了司遥跟前,鼻尖传来一股浓重的血气。
司遥摸出千机铃猛然摇晃起来。
鬼童痛苦地捂着脑袋,双目通红,阴邪凶狠地盯着司遥。
“小友,发生何事?”九天道人听见声音,在门口问道。
“这小鬼吃了他母亲的骨血,越发邪气了。”司遥头也没回,大声回应九天道人。
“竟有此事?”说着九天道人一脚踹开房门,手中的拂尘朝着鬼童猛然甩去,那鬼童猝不及防,竟被抽了个结实。
“捆阴绳呢?”司遥问妇人。
那妇人气若游丝,眼神瞥向旁边的梳妆台,司遥将绳子拿起,将鬼童绑住。
司遥将妇人扶起,她已失血过多。
九天道人见此情景只不断叹息:“痴愚,痴愚啊!”
“先……救源源。”妇人苦苦哀求。
司遥摇晃千机铃,口中念着归魂咒,将三魂六魄引入鬼童体内,那鬼童原本躁动不堪,在魂魄入体的瞬间便安静下来。
司遥原地打坐,对着鬼童念起了金刚咒。
九天道人将妇人扶着去了外间。
竖日,司遥出来时,头晕眼花,脚下虚浮,摊主赶忙上来搀扶,待司遥坐下:“姑娘我儿子……”
司遥摆手:“无事,你将你儿子送去白云道白云庙,日日听取金刚咒,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便可恢复。”
“多谢,多谢。”摊主老泪纵横。
“你娘子?”司遥想起那妇人。
摊主抹抹眼泪:“请的是荣芝堂的李神医,拙荆性命无虞,那只手只怕不能用了。”
司遥放下心,有气无力:“命保住便好!”
“对了,你可知那关氏之事?”司遥强撑着精神问。
摊主忙不迭点头:“知道知道,几十年街坊邻居了。
“他家情况原也不算太好,是三年前,关家老二投军,在军中颇有作为,日子这才好起来,后来便搬去了鲤州。”
“说起这关氏二子,姑娘可知宋家姑娘,宋清瑶?”摊主试探着问。
司遥来了精神:“自然!”
“这也是一桩秘闻,也是我娘子与关老夫人乃闺中密友才知晓此事的。”
“那宋家姑娘与关家老二原是一对儿,可不知怎的居然嫁给了关家老大。”
“且成亲当日,宋家姑娘为妾,张氏绸缎庄张小姐为正妻!”
时隔三年,摊主仍觉疑惑:“那宋家姑娘既然与关二情投意合,为何甘做他人妾?”
第10章 槛花不越墙,笼鹤得脱缚 槛花笼鹤……
六年前,春水河畔。
少年关山于一颗松树下,捡起地上的石头用力砸向春水河中,脸上愤愤不平:“什么都得让,凭什么?凭什么!”
“啊——”一声惊呼。
关山骇然,只见河对岸蹲着个约莫十五岁的少女,正用手死死捂住额头。
他淌过湍急的河水:“抱歉,我并非有意的。”
那姑娘疼的泪花一股脑都涌出来了,哪里还听得见他说话。
关山只得沉默着蹲在姑娘身边,歉意地瞧着对方,半晌,那姑娘才抬起头来。
霎时间,关山的眼中映出一张惊为天人的脸,他直愣愣地瞧着眼前的人。
“扑哧。”那姑娘被他这憨俊的模样逗笑了,眼睛似三月桃花般乍现光彩,眼底的泪花还未散去,犹如清晨桃花尤带露。
关山惊醒过来,语无伦次:“那个……我……”
姑娘歪着头,见他半天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笑意更显,摸摸额上的红肿:“没关系,只是有些疼罢了,你不必害怕。”
“你是关婶子家的小儿子罢?我约莫见过你。”
关山点头,他瞧见姑娘光洁的额头上那多余的红肿,如此谪仙般的人,若真因此留了缺憾,岂不罪过?
“这山中有一味草药,去伤肿甚好,我去寻来!”说着就站起身来。
那姑娘连忙起身制止:“等等,如今天色也不早了,待你进山只怕来不及,况且我听婶婶说,这山中有吃人的蛇,你还是莫要冒险了。”
关山深深地看着眼前的人:“时辰够用!”
“那…我陪你一道去。”姑娘挣扎片刻,咬咬牙道。
此山名为赴春山,山中藏一蛇,喜逐人,善绞杀,获猎物,缠其肢体,碾其周身骨,待气绝,一口食之,遂复返,半月不出。
“那蛇半月前吃了一位砍柴的樵夫,算算日子,只怕又该下山寻吃的了。”
“莫怕。”关山沉默片刻,继而道,“抱歉,我不知你在河边。”
姑娘笑了笑:“你我同岁,叫我清瑶罢。”
宋清瑶,于春山镇,伏龙镇乃至方圆百里,何其有名?只因其美貌,人间难寻,姑娘年少丧了双亲,如今跟着叔叔婶婶过,这对夫妻又是有名的见钱眼开的货色,如此人物,只怕是前途渺茫了。
“你瞧什么?”
关山收回目光,低声道:“无事。”
山路坎坷崎岖,宋清瑶背着竹篓,亦步亦趋地跟在关山身后,两人越过小半座山,关山走在前方,时不时回头。
“歇一下?”关山问。
宋清瑶脸颊泛红,光洁白皙的额间沁出细细的汗珠:“不必,咱们还是快些罢,早去早回。”
关山捡了一根树枝,另一头递给宋清瑶:“抓着!”
越过此坎,于山林秀木之间,恍见一热泉,热气袅袅,蒸腾而上,光滑的石壁边生满了喜湿热的花草植被,远远瞧去,宛如仙境。
“你是如何得知此处的?”宋清瑶讶异。
“以往闲来无事总爱四处捣乱。”关山指着热泉边,指着那株最高的,通体无色,中间为粉色花蕊的植物,
“便是这株草花,捻碎后你敷于伤处,明日便恢复如初了。”
宋清瑶倒不好意思了,额间的伤并无大碍,倘若真破了相她倒不甚在意,她如今这般境遇,若无人帮衬,这张脸只会给她带来灾难。
关山身手灵活,跳入热泉,抓住树藤,微微侧身一把抓住草花,瞧着手中的草花,他露出一抹笑容。
待他回头去瞧,岸边哪里还有人?
宋清瑶无声无息地在他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关山神色巨变,回到岸上,他观察四周丰盛的绿草,恍见前方杂草有被压倒拖拽的痕迹。
是那条巨蛇!
关山胸口在剧烈起伏,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蛇想来是已在暗处蛰伏已久,一路跟到此处,他顺着野草倾倒的痕迹一路寻去。
这是一片比人还高的芦苇地,晚风吹过,那芦苇窸窸窣窣地摇晃着,关山细细聆听四周的微小的声音。
“碰”的一声,他猛然循着声音的方向瞧去,大步向前,推开人高的芦苇,只见一条花纹相间,手臂般粗壮的蛇团成一团,四周的芦苇皆被压倒在地,宋清瑶被蛇肢紧紧环住,她面色发红色,已然不能呼吸,手中紧紧抓着一块石头,蛇头上破开一道伤口。
背篓里的野菜散落在地,中间有一把镰刀,关山捡起镰刀朝着巨蛇的七寸砍了下去,蛇肢被切成两段还在地上翻卷。
关山一把将宋清瑶从蛇圈中拉起来推到一边。
那蛇已颇具灵性,但见关山周身气势不凡,身后隐隐浮现一道金光,此子非池中之物,不敢冒犯,怨毒地盯了眼关山,蛇头飞快窜入芦苇丛消失不见。
关山这才看向宋清瑶,见她并未受伤,暗自松了口气。
宋清瑶低着头沉默着将散落在地面上的野菜一一捡起,从容地背起背篓:“快下山罢,天色要暗了。”
关山将那株草花递给宋清瑶。
宋清瑶接过:“多谢,还有,谢谢你救了我。”
关山的心像是被什么砸开了一道缝隙,平静的湖面泛起了涟漪。
两人至此结识。
一来二去便互定了心意。
三年后。
“我告诉你,今日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宋婶子双手叉腰,
“你以为当初为什么收养你,凭什么供你吃穿?还不是为了有朝一日你能报答我们?”
“你莫以为我不知道,你与关家二小子不清不楚,眉来眼去?关家若是略有家底倒也罢了,偏偏也是个一穷二白的,若是让你嫁去,岂非白白费了这张脸?”
“好了,莫要说了!”宋叔叔坐在屋前,抽着烟叶,轻声呵斥。
“不说?我若不说,不做主,改日这浪蹄子失了清白谁还要?”宋婶子是春山镇有名的辣货,骂起人来只管往肺管子上戳!
“婶子!我与你虽无血肉之亲,好歹亲戚情意仍在,我父母生前虽手头不甚宽裕,可也时常接济,你如今这样糟践我,良心何安?”宋清瑶气极,一把丢开火钳子,冲着宋婶子又哭又闹,一时不得安宁。
“山哥哥并非池中之物,只三年,婶子你就再许我三年,若山哥哥并不能达到你的要求,你让我嫁谁我便嫁谁。”
“三年?你还要三年?我的亲闺女,三年后你都成黄花菜了。”
宋清瑶蓦地冷了脸:“婶子,我今日便把话明说了,我只嫁山哥哥,谁也不嫁,若强逼我,干脆抬着我的尸体配阴婚罢。”
宋婶子气的直跳脚:“小浪蹄子,当真要翻天了不成?”
宋清瑶回房将房门重重关上,趴在被褥间泣不成声。
她六亲缘浅,如今遇得关山,补她缺憾,她如何肯轻易放手?不论结果如何,总要争取过。
夜色迷离,春山镇被黑沉沉的夜色笼罩,四周静寂无声,只余田间蛙鸣与树阴间聒噪的蝉鸣。
宋清瑶辗转反侧。
“碰。”窗户被东西砸了一下,宋清瑶一骨碌从床上坐起身,她看着窗外清凌凌的月色。
“碰”的又是一声。
她赤脚下了床,拉开窗户,是关山,她正要出去,关山冲她摆摆手,又让她让开些,紧接着从窗户外丢进来一支红艳艳的花,枝柄上捆了一封信。
宋清瑶捡起来,心口甜腻腻的,她朝窗户外看去,关山冲她笑了笑,模样是少见的清俊憨态。
她关上窗户,将烛台移到床榻边上,卧在床榻上小心地将那封信取下来,细细读阅。
竖日。
宋清瑶于春水河边浆洗衣裳,眼前突然出现一束颜色各异的花,她笑着回头,见眼前人并非关山,笑容便收敛了,
“大哥,你怎么在这儿?”关山走过来,见大哥失魂落魄地盯着清瑶,心中不悦。
他从大哥手中夺过那束花,丢入河中,拉着宋清瑶走了。
傍晚回到家中,站在门口就听见关川冲着关夫人撒泼:“我不,我就要她,娘亲,好娘亲,你就再顺我一次罢。”
“川儿,你既知你弟弟心悦宋姑娘,他恐怕不肯让啊。”宋夫人面露难色。
“他并非你亲子,娘亲怎么帮着他说话?咱们家养育他二十年,如今是该报答的时候了,让给我个女人有什么难的?”
“那…为娘今日与他说说看?”关夫人松口。
关山站在门外,气血上涌,他一脚踹开大门,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关川,咬牙切齿:“你休想!”
7/100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