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无名家出事,就是在夏油杰叛逃后几日。
我无暇顾及其他,自那之后,我和五条悟就渐行渐远了。
“你见过夏油杰吗?”男孩问道。
我摇了摇头:“没有吧。”
“我听说他和五条先生的关系很好,说是唯一的挚友。”男孩收起手机,补充道:“五条先生说今天会来接我。”
总觉得他在暗示什么。
“所以,你是要去高专?”我问。
男孩点了下头:“五条先生帮忙申请了高专的资金,作为交换是我要做咒术师。”
“你姐姐呢?”
“她是普通人,没有咒术,也看不见。”
“是么,那不能再好。”我笑道。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艾利给我发了条消息。
他并不怎么会说日语,磕磕巴巴的,和我还是用英文交流。
我回了他一个表情:“闲聊而已。”
此时此刻,我背着大提琴,拖着行李箱,看着多年未见的青梅竹马。
我的脑袋比那晚清醒太多,也格外敏锐地捕捉到,他的情绪不怎么对劲。
能够杀死夏油杰的人,还能有谁呢?
在我意识到前,已拖着箱子,大步走上前,挡在他面前:“请我吃饭。”
“我也饿了。”男孩说道。
五条悟顿住脚步,抬手揉了揉鼻尖,轻笑道:“想吃什么?”
“好吃的。”我说。
“贵的。”男孩说。
“啊,我就不去了。”艾利走上前来:“我想先去酒店休息,行李我帮你拿过去。”
“你的东西也挺重的。”我说道:“我可以自己拿。”
“有什么关系。”五条悟从我手里拿过箱子,推到艾利面前:“拜托你咯,路人小哥。”
-
负责开车的伊地知洁高临时接到工作,五条悟没驾照,伏黑惠自然也没有。作为唯一一个拥有国际驾照的人,无名心乐坐到了驾驶座上。
伊地知留下的车不大,一米九坐副驾驶,没法伸直腿,更别说翘起来。
五条悟难得规规矩矩地正坐着,伏黑惠一个人坐在宽敞的后座,觉得眼前的场景还挺有意思的。
女人明显不习惯驾驶座在左边,陷入左右不分的混乱,在各种标识中,车子堪比蜗速行驶着
“这里左转,到前面的路口右转,啊,不是。左转。”五条悟指挥着方向,但好像自己也搞不清到底怎么走:“伊地知真是的,发来这么模糊的地图。”
“别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啊!”我紧紧握着方向盘,注意着周围的车流。
没开出几条街,就收到了好几个喇叭催促加速,更有甚者拉下车窗,不断地喝着倒彩。
我也拉下车窗,比了个国际通用手势,表示友好。
对方反倒吹起口哨:“小姐,开得这么慢,干脆来坐我们车啊!”
“心乐,你变了,不过我觉得是好事哦。”五条悟说着回头看向男孩:“惠,我的位置不方便,拜托咯。”
“真的吗?”男孩沉默了一瞬,好似无奈地叹了口气,往窗外看去,喃喃道:“又不是小学生了,被上面的人发现的话——”
“好啦,快点快点。”五条悟催促道。
不知他们在做什么,我全神贯注地开着车,以防事故发生。
很快,只听「噗」的一声,一旁跟着我们的跑车突然停下,有人骂骂咧咧地下了车,大喊道:“爆胎?!我才新换的欸!”
五条悟笑起来,我也忍不住弯起嘴角。
他在某些地方的意气用事,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我还真的开车开饿了。
泊车的人接过钥匙,一行三人走进去,被带到了包间。
推开门,已有人在里面等待了。
见过一面的褐发单马尾女孩站起身:“五条先生,惠。啊,心乐小姐。”
她露出笑容,我又有些想哭了。
已经是二十五日,桌上放着巨大的圣诞蛋糕,包间里也是圣诞装饰。
虽说街头都是类似装饰,我却完全没处在节日氛围中。
不如说,很多年都无所谓是否是节日了,最多也就是和朋友们一起去泡个吧,在家里睡上一天。
笑过也便忘了。
“那么,为重逢干杯。”五条悟举起杯子。
我看着杯子里的饮料:“橙汁,真的吗?”
“心乐要开车,怎么能喝酒。而且还是白天。”
的确是,我无法反驳。
明明并不熟悉这两个孩子,坐在一起吃饭,却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时光,很多很多年。
五条悟依旧是炒热气氛的那个,我在他身上捕捉着过去时光的影子,倒是没什么时间真的过去了许久的实感。
可能我的时间,其实已经停在了十八岁那年吧。
-
女孩年初就转到附近高中读高一,男孩明年过来读高专,两个小孩就住在附近的老房子里。
送他们回家后,好像突然就无所事事了。
午后的天气阴了下去,我系上安全带,动作一顿,扭头看去。
五条悟趴在车上,侧头看着我,也不说话。
“你可以坐后座。”我说:“宽敞点儿。”
他笑了笑:“你总是在这个时候出现。”
“说什么呢。”
“我知道这天始终会来的,我总有一天会亲手杀死杰。”
我的胸口发闷,想起他寄给我的那些照片,几乎能说得上痛楚。
音乐生必须要有强大的移情能力和想象力,当老师描绘着乐曲中的瑰丽景象和作曲家的感情时,你无法任自己和木头一样听着,弹出干巴巴的音色。
我的情绪确实算稳定,可一旦松动就难以控制,这是我的问题。
时间久了,总会崩盘,我借着酒将积攒的情绪发泄,但有时也会在某一瞬间过量。
“是么,”我系好安全带,“想哭就哭吧。”
“才不会哭。”他轻声道:“心乐,你比杰还要过分。”
“我?”我想了想:“我怎么了吗?”
“就是忘记了才过分啊,心乐。”他从鼻中发出一声哼笑。
他的话让我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我不是没察觉到,只是人们将其称作既视感。
当我走在琦玉的街头时,既视感屡屡让我感到自己像是行在梦中。
这里我去过,那里我也去过,我和某家店里的老板自如地打招呼,对方也响应我,我们彼此都愣了,随即我又装作无事发生。
从来,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
一个再迟钝的人,同牡蛎一般将自己关在厚壳中的人,也无法否认存在异常。
“我忘了什么吗?”我看着他,也笑了:“你不说的话,我大概想不起来吧。”
沉默裹挟着时间,信息以量子的形态流转。
我知道六眼能看到的太多,但我无法知晓他到底能看到什么,他眼中的世界是怎样的。
“真的想知道?”五条悟坐直身体,离我更近了:“说不定会后悔。”
“我像是会后悔的人?”我笑道:“「如果曾经」,哪怕我无数次这样想过,也不会改变当时的选择。”
“哈哈,不愧是心乐。”他凑到我眼前,弯起嘴角。
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我的睫毛颤动着,落到了他的脖颈上,口腔不自觉地分泌出了唾液。
想咬下去。
在闭塞空间中,我古怪的念头好似让人喘不过气。
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电话来自艾利,我接了起来,那头传来了滋啦滋啦的电波声。
“艾利?”我唤道,心中不安。
不待那头回答,地面猛地晃了起来,车子好似在一瞬腾空。
五条悟拉着我的衣领,瞬间来到车外。
我被他放到地上,抬头看去,不远处,比楼还高的巨型黑色蜘蛛爬行而过,长腿轻巧地落到楼房之间的空隙中,像是放映着VR画面。
各处都出现了黑色的影子,宛若流动着的黑色粒子。
街头上的人们停了动作,注视着这不可思议的场景。
白天和黑夜融为了一体,太阳与月亮的影子同时浮现。
“可怕!这是什么?”
“什么?什么整蛊吗?”
“梦?”
“果然。”身旁,五条悟轻声道。
“怎么回事?”我下意识蹦出了一个念头:“是咒灵吗?东京要毁灭了?”
“东京毁灭?不是不是。”五条悟轻笑了一声,好似觉得颇为有趣:“以东京为中心,正在开始扩散,搞不好世界也撑不了几天。心乐,真是了不起啊。”
“什——”我攥着手机,还未问出话,他已带着我腾跃至上空。
“没办法再等了。”他飞速冲过空中,冲破了逐渐成形的黑雾:“心乐,许愿吧。”
“你在说什么?”我扭头道:“我早就没有那种能力了!而且这种情况,到底要许什么愿?”
“马上就到了——”他说着,落在了一处天台上,将我放下:“这就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第16章
病床上,少女神情平静,像是睡着了。除了她额间的一抹纹印,和她身上散发着的异质感。仿佛有一只手,夺走了她的意识,将她带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少年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双手交握,垂着头,他看着地面,好似要穿过这里看到什么遥远的地方。但最终,所有的一切都停留在了此界。
“听说,不止津美纪一个。”少年轻声道。
“嗯。”我垂手站在少年身后:“我去确认过了。额间有一样的纹印。分布在日本各处,目前还没有海外也出现类似情况的消息。”
“什么原因造成的?”
“不知道。”
其实查出了一些线索,但非常棘手。所以两个成人商量后,决定暂时先不和他说。
“是么。”少年说道:“五条先生也这样说,需要时间调查,但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津美纪她——”
少年双手握拳,重重地捶到膝上,他轻吸了口气,摇了摇头:“谢谢,无名姐姐。”
我的眼泪快要掉下来。
转身离开病房,我轻轻地关上了门。
电话响了,我走到一旁能接电话的走廊上。
“心乐,又在医院?惠来了?”
“嗯,刚到。”我握着电话,放在耳旁:“出差还顺利吗?”
“当然。三个小时后东京。”
“情绪不高啊,需要我说什么安慰的话吗?”
“是人工客服吗?提出要求就能满足。”
“你的话免费哦。”
“今天就不用了。”我笑了,唤道:“悟。”
“什么?”
“没什么。就是偶尔,想叫叫你的名字。”
放了电话,黄昏的光线落到了我的眼中,最后的夕阳。
“惠,”我回到病房,“探视时间快结束了,今天先回去吧。”
片刻后,少年站起身,替床上的少女掖好被角。
没人想坐车,我和惠静静地走在回去的路上。
我在东京时住在五条家,惠来探望津美纪时也住在这里。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也没有任何征兆,只是突然有一天,津美纪失去了意识。
我第一时间联系了硝子,五条悟在外出差,回来后将津美纪转到了东京的一家医院。
惠还在上中学三年级,周五下午会过来,待两天后,在周一早晨赶回琦玉。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后,确定了这是在全日同时出现的。
被害者数量不多,但也不算少。
搜集了相关信息后,我去往各地确认,也没得到更多的线索。
所有的人都说,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很突然。
算来我和两姐弟在一起生活,已有近十年了,是看着他们长大。
惠感到无能为力,但他还是个孩子,我身为成年人什么都做不到,这才很可笑。
当年,我没有挽回莲,至今没能找到泄露无名家所在的人。而如今,依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津美纪陷入沉睡。
一个想法逐渐在我心中成型,反正也有这么多年,我已经满足了。
——拥有了新的家人,找到重视的存在。既然吸血鬼永不会死亡,那么一定能从生命的长河中取出其他东西。
“以防万一,还是写一封信吧……这么想着,提笔后却不知说什么好,先从最近的说起吧。”
“冰箱里有这两天的食物,热一下就能吃,菜谱放在厨房右边第三个抽屉里,很详细,就算是料理白痴也能学会。”
“我的东西随意处置。”
“还是少吃些甜食吧,定期做身体检查。就算是咒术师,也有得糖尿病的风险啊。”
“若是不幸,看到这封信后我还活着的话。不,还是不想了。最好的结果,就是我们还能在一起生活。”
“照顾好自己,晚点再见。”
哪怕可能是最后,我也别扭到说不出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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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黑惠喝了一杯水后,就呆坐在厨房的椅子上。
下意识发着呆,因为想任何事情都会使自己更加痛苦。
好半晌,他才站起身,去往无名心乐的房间。
房间里没亮灯,里面也没人。
她的确有在半夜出门的习惯。
伏黑惠关上拉门,手机响了。
“惠,心乐呢?”五条悟的声音传来,冷冰冰的。
伏黑惠从未听见过他这般语气,哽了一下,没说出话。
“好像是出门了。”他大步走过走廊,加快脚步转了一圈:“没看到她人。”
“医院。”五条悟沉声:“立刻去医院!”
非常不妙,伏黑惠也意识到了,穿着拖鞋翻墙而出,落在地上,拔腿就跑
“东京的月亮升起来了吗?”五条悟问道。
“啊?”伏黑惠飞快地跑着,仰头望了一圈:“升起来了!”
电话被切断了。
伏黑惠唤出了鵺,让它先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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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月圆之夜,并非新月。
我之所以通常在新月之日许愿,是因圆月的力量过于强大,难以操控。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第一次在圆月之日许下的愿望必然会实现,我一直不知要用在哪里。
这些年来,我逐渐看不见咒灵了,许愿的能力却还在。
我许愿过能抽到限量版的威士忌,也许过让过了赏味期限的酸奶回到前一天这种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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