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屋外,枝叶在风中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和草丛间的嘶哑的蝉鸣汇在一起,顺着窗户,一起流入这条长长的走廊。只是还没过多久,云层渐渐聚集于天幕,雨水也随之而来。
阵雨初歇,在九十九由基散漫又缓慢的诉说中,夏油杰只听进去了两件事。
【术师无法产生咒灵。】
【在你们把“星浆体”带离薨星宫的时候,天元的身体发生变化,同化期被延长了。我本来很好奇你们做了什么,但看样子,似乎你们自己也不清楚。不过没关系,反正对外也是与其他“星浆体”同化成功,所以那位小姑娘,已经不重要咯。】
动摇的信念之下,还有难以明晰的不安在滋生。
……
“夏日的天气还真是变幻莫测啊。”
夏知眠倚靠在敞开的玻璃门上,望着自己湿漉漉的庭院自言自语。那些花叶上都还盛着许多没有滑落的水珠,被破出云层的晚霞照得闪闪发光,像是无数天然的珍珠。
方才那阵雨来得又急又快,露台也被溅湿了一大片,不过潮湿的空气和夹着泥土气息的风拂在脸上,真是清凉又舒爽。
“这种时候就该躺在摇椅上,一手拿蒲扇,一手拿西瓜,”她抬起自己空空如也的两只手,声音却越发怨念,“为什么……这边的西瓜要这么贵……”
就在这时,两只一黑一白的可爱小奶狗却趁她不注意,擦着她的脚腕,像两个小钢炮一样飞快地窜了出去。
夏知眠:“……???”
“啊啊啊院子里都是湿泥巴啊,你们两个小笨蛋给我回来!!”回过神的夏知眠尖叫一声,也跟着跑进了院子里去逮狗。
猜拳猜输了的伏黑甚尔正在厨房弄饭,听到她那点动静,手里汤勺都顿了顿,不过脸上却浮现了一丝极淡的、或许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笑意。
两只玉犬是伏黑惠去年生日之后召唤出来的式神,虽然目前只是幼崽的形象,但也可见这个孩子有着极高的天赋。
五条悟当时还一脸兴奋地说一定要把这小鬼拐进咒术界来打工,虽然在纯粹的体术上他暂时还打不过他老子,但只要作为前辈就可以尽情奴役他啊,父债子偿天那可是经地义的事。
至于身为亲爹的伏黑甚尔,他非但没有什么意见,甚至还大方的开出了十个亿的价。
然后就被看不惯他卖子行为的夏知眠狠狠地踹了一脚。
召唤式神毕竟需要消耗咒力,所以两只小狗也只是偶尔被小惠拎出来放放风,比如说这会儿雨后微凉,很是舒服的当下。
或许是两只小狗生来就活泼,或许是随了自己的小主人,总之它们都颇有些拆家的本领。
毕竟两个萌娃也已变得越加开朗,在宠爱中终于有了小孩子那种能够上树捉鸟、下河捉虾的,消耗不完的精力和活力。
虽然姐弟俩还是很有分寸,但小动物可就不一样了,反倒是越来越高冷的岁岁,会偶尔把刨沙发的它们按到地毯上教育一顿,并且一打二也是完胜。
待东京高校的大家难得聚在一起过来蹭饭时,看到的就是衣裙上沾着不少泥水的夏知眠,怀里抱着两只脏兮兮、吐着舌头一脸憨像的小狗崽站在露台上,满脸幽怨的狼狈模样。
“噗~”五条悟捂着嘴巴,撇开头靠向夏油杰,笑得浑身发颤。
“别笑了,你想晚饭没得吃?”夏油在那双远远瞪过来的视线中,非常嫌弃地推了他一把。
并不想被连累。
“哇,难道杰都不觉得好笑吗!果然是笑点太高的老头子。”
“是想打架吧,悟。”
“哼,下次吧,”五条少年高傲地推推自己鼻梁上的小墨镜,拒绝了他,“黑眼圈这么重,你吃完还是赶紧回去补觉吧,老子才不会趁人之危。”
说完又嘟囔了一句:“都说少吃点荞麦面了。”
“这和面有什么关系,”夏油杰抽了抽嘴角,“只是……天气太热罢了。”他移开目光,轻声解释道。
自知犯了错的伏黑惠此时正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踢了踢小脚丫:“对不起哦姐姐,我没拉住玉犬。”
“算了……”超级容易心软的夏知眠当然舍不得责备他,“也有几天没出来溜达了,让它们跑一跑也好。”
“不过,脏成这样了,必须要洗澡!”她咬着牙,把两只傻乎乎的小笨蛋往上提了提。
“我来帮忙吧,小夏姐。”
硝子正想跟着一起进盥洗室,却被夏知眠给拦住:“不用啦,等会儿把你衣服弄脏了,给他们洗完我也要洗个澡的,你们先去客厅看会电视吧。”
好在两只小家伙洗澡的时候都比较老实,乖巧的就好像把自己弄一身脏的不是它们一样。
小狗们愿意配合,按理倒也花不了什么时间,哪知道某个幼稚鬼会偷偷摸摸地出现在门外,突然对着里面“嗷呜”了一声。
听到声音的两只玉犬就跟打开了什么机关一样,一个接一个的,开始一边不安分地转圈圈,一边伸着脖子“嗷呜——嗷呜——”地傻叫起来,抹了沐浴露的身体让夏知眠想抓都抓不住。
气得她冲着门外吼了一声:“五条悟!你看我出来揍不揍你!!”
对方居然还矫揉造作地捏着嗓子说:“哎呀, 夏夏姐认错了,人家是夏油杰啦~”
夏知眠:“……”
然后真正的夏油杰笑容可怕的出现在他身后,把他给拖走了。
等夏知眠洗干净两只小狗也打理好自己,天色也终于彻底地暗了下来。
晚饭后,之前干了坏事的五条悟被夏知眠赶去了厨房洗碗,其他人则坐在蒲团上打起了扑克,假装听不见厨房里幽幽怨怨的碎碎念。
“对了,小夏姐,明天我和娜娜明要去蛮远的地方出任务哦,”灰原雄在洗牌的空挡,朝她问道,“特产的话,你喜欢咸口还是甜口?”
“唔,其实都可以,不过……还得要看是什么才好选。”夏知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看别的什么。
“你们应该会带着手机吧,不如去买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我再看看怎么样?”她似乎有些纠结。
“好呀~”少年一口答应下来,还拍了拍自己的口袋,“手机会一直带着的。”
“好,那就先谢谢啦,以及,”夏知眠摸了张牌,抬眸看着他们,漆黑的眼眸认真又温柔,“一定要平安归来哦。”
旁边准备去摸牌的夏油杰,动作明显迟疑了一下。
因为考虑到大家最近都很辛苦,夏知眠早早地就把他们赶回去休息。
不过出门之前,她从后面悄悄地扯了扯夏油杰的袖子,示意他先别走。
“晚饭都没吃多少啊你,我下午熬了点绿豆汤,你回去喝了再睡吧。”鬼鬼祟祟地给对方递了个袋子后,夏知眠踮起脚附在他耳旁悄声说。
早几日就听到硝子说夏油杰的精神不太好,只是没想到家里的绿豆不够用,匀出来也就他一个人的量,她可是连两个小朋友都得瞒着的。
夏油杰的目光怔然地落在她脸上,半晌,才笑着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谢谢小夏姐。”
但夏知眠却没放下心来,反而盯着他露出了担忧的神色:“最近是不是一直睡不好,黑眼圈也太重了。”
她皱着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再年轻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啊,不过要是失眠的话,还是希望你从今天开始都能睡……唔……?”
未说完的话却被对方突然伸过来的、温热的手掌给捂住了,夏知眠眨眨眼,有些茫然。
“我会好好休息的,小夏姐,”夏油杰在玄关昏暗的灯光下极为认真地望着她,“别担心。”那双水晶一样的漂亮眼眸,又一次被他藏进了弯弯的月牙里。
第63章 我也是会生气的哦
“悟,聊聊么?”
等其他人各自回了宿舍,夏油杰却突然叫住了准备开门的五条。两人房间比邻,此时整条走廊也只有他们俩。
廊顶的灯并没有被打开,室内完全依靠着窗外银白色的月光作为唯一的光源。雨过后的天空一尘不染,圆月完完整整地袒露在外,夏油杰那张疲惫的脸一半被银辉照亮,一半落在沉暗的阴影里。
搭着眼底浓重的青黑,虽然他的脸上还挂着浅淡的笑容,但整个人看上去莫名有些阴郁。
“你想说什么,是准备把手里的夜宵让给老子吗?”
两人最后去的是五条悟的房间。
问话的少年嘴巴噘得老高,臭着脸意有所指地抬抬下巴,朝对方提着的袋子怼了怼,几乎不用打开也看得出那是保温桶的形状。
“别想了,不可能。”夏油杰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将手心里的提绳捏紧了些。
五条悟冷哼一声,却难得没上手和他抢起来。
毕竟这家伙晚饭确实没怎么吃,像他这么心地善良的人,这一次就勉强不计较他吃独食好了,反正自己总会有机会再讨回来。
“下午……九十九由基小姐过来了一趟。”
“谁?”五条悟掏掏耳朵,皱皱眉思索了一会儿,便露出了悟的神色,“啊,就是那个不接任务只知道去国外瞎逛的无赖特级。”
和自己今天下午几乎一模一样的评价让夏油杰都顿了顿,半晌才点点头说:“是她。”
“啧,她来干什么,难不成终于良心发现准备要接接任务了?”
夏油杰坐在矮桌的另一边,眼眸垂落在桌面上那些杂乱的漫画,短暂地犹豫过后,他到底没有说出关于咒灵的事。
“她告诉我,天元大人的身体……在我们带理子离开的那一天发生了某种变化,同化期被延长了,她本以为,是我们做了什么。”
五条悟歪倒在矮桌上没什么形象的身体渐渐坐直,玩世不恭的神情也淡了不少,两人隔着桌子,无声地对视了一眼。
他们彼此都很清楚,那一天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无非是带着天内理子进了薨星宫本殿,又原路返回退了出来。
夏油杰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地敲了两下,继续开口道:“你记不记得,理子离开的时候,从口袋里摸出来的那个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香囊,样式和我们手里的明显出自同一人之手。”
所以是谁给的自然不言而喻,当时看到那个小娃娃的时候就已知晓,只是谁也没曾多想。
“我也记得你说过,小夏姐给你的时候曾经提到过,香囊有辟邪除秽的寓意,是祝福之意吧。”
“还有那些你调查过的,从警局离开后就开始倒霉起来的盘星教教徒,这么久以来,她说过的话,似乎总能应验啊……悟,有没有可能……”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平铺直叙的语气似乎听不出什么太多情绪,但内心深处强烈的不安大概只有自己才知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不可能的哦,我‘看’不到她身上有任何咒力,也不会像是那家伙一样是‘天与束缚’,她的身体太脆弱了,锄个地可都要喘很久呢。’”
五条悟回视他的目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说完他便抱着头往后靠在床沿,像是玩笑一般轻飘飘地说出一句:“我有时候都险些要怀疑,她到底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呢。”
两人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直到夏油杰用干涩然嗓音轻声问道:“连悟你都感知不到她的咒力,那如果我们的猜测是对的,在非咒力的情况下,她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你有想过吗?”
这世间的万事万物,从来没有哪一样能逃得过因果代价。
……
夏油杰离开之后,五条悟依然坐在矮桌前没有起来,摘下的墨镜像个玩具一样,被他捏在修长的指间来回把玩。
那双仿佛不真实的苍天之瞳,像是能洞悉一切的神之眼,总有一种过于平静的冷漠。
白色的睫毛微微敛起,他的视线似乎聚焦在黑色的镜片上,认真又清冷。
“背着我干坏事的话,我也是会很生气的哦,知眠酱~”
在这无比静谧的房间内,少年水润的嘴唇轻轻开合。
……
夏油杰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却没有立马开灯。在窗外月光洒进来的半明半暗之中,他抵住身后紧闭的房门就这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犹如一座安静的雕塑。
直到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之后,他将那只始终虚握着的手缓缓举至眼前,摊开。
掌心很干净,因为夏知眠居家时从不会化妆,所以上面没有残留下任何唇脂的痕迹。
他盯了那只手出神地看了好一会儿,在下一个动作之前,其实清晰地意识到这或许不应该,但却偏偏还是控制不住一般,将那只手,轻轻地,盖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好像这样就能再次感受到,当时掌心间温热柔软的触感。
月亮冷白的光芒柔和却没有温度,黑暗的阴影被尽数驱逐到房间的角落,亦如人心深处最无法窥得的秘密。
……
夏知眠全然不知道自己在翻车的边缘摇摇欲坠,毕竟那些少年人从未在她面前表现出过偏执或疯狂的那一面。
她总还是下意识的,把他们当成是一群需要汲取阳光雨露、日渐生长的青苗,一群单纯亦可爱的青少年。
至于她自己,就当是……他们生命中一阵偶然路过的、稍稍惬意的风吧。人的一生诸多过客,她想自己也会是其中之一,毕竟结下的羁绊已经足够温暖,她不能贪求太多。
第二天起来,夏知眠便直接寻了个借口出门,跟着导航,独自将车开到了另一个村镇附近的天然湖泊。
用过几次的鱼竿一直留在车上,完全足够她打发掉这一天的时间。
仲夏的温度依旧持续不下,高温如同树上不知疲倦的知了一般,没完没了。好在山里的空气更为清新凉爽,消减了不少烦闷的燥意。
夏知眠站在碧蓝如镜的湖边伸了个懒腰,掀起波澜的风带着湖水的清凉和水汽,扑在脸上分外舒适。虽然这里的景致远不如野反湖,但也同样令人心旷神怡。
将车里的钓鱼装备一一拿了出来后,夏知眠到阳光晒不到的山阴下一心一意地钓起了鱼。
她这人做事向来专注,直到过了很久,将好不容易钓上来的一条小鱼重新放回湖里,她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不远处多了个老妇人。
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拄着拐杖面朝湖水,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像是一块固执的石像。
夏知眠并不是什么爱探究的性格,也不愿主动打扰别人,但这种深山老林里突然出现一个老人,总归是有些奇怪。她到底没忍住将目光投过去多看了几眼。
老太太就只是一直站在那里儿,浑浊的目光令人难以看清,夏知眠只能根据她不断蠕动的嘴唇,感觉出她似乎是在念着什么。
直到老人朝着湖水又走近了一步,凭直觉以为她是走失老人的夏知眠立马丢下鱼竿跑了过去。
近身时她才听到,对方一直在念着一个名字。
“您好……”
夏知眠怕她失足掉进湖里,即便不太合适,也还是伸手轻轻揽住了她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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