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岛若利。”
般若葵四岁认识的牛岛若利。
刚从山形县搬来不久，般若葵就被祖母带着去牛岛家，大人们觉得同龄的孩子很容易玩到一块。更何况是男孩和女孩，稍微培养一下感情，就可以一直走下去。
但是般若葵从四岁初见牛岛若利的那个下午开始，就知道自己没法喜欢这个人。
大人们在和室聊天，般若葵和牛岛在隔壁玩具房玩，牛岛趴在榻榻米上画了一下午画。
该喝茶的时候，他喝茶，三点钟吃点心的时候，他也乖乖坐在矮桌旁用对幼儿而言端正的礼仪吃着日式点心，就是不怎么说话。
虽然如此，等大人们偶尔过来查看，问一起玩得怎么样的时候，般若葵还是要说——“和若利君玩很开心。”
如果不这样，下次就不会被带来了。家里也不好玩，哥哥般若花大部分时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偶尔走廊上碰到，跟她说话都是小心翼翼，弟弟般若兰比她小了一岁，却被大人教着事事让着自己，般若葵觉得这样不公平，也觉得没意思。
所以她宁愿去牛岛家假装看绘本，然后发一下午呆，反正牛岛若利也从来不问为什么。
从四岁到十五岁，从幼儿园到高中，般若葵和牛岛若利维持着「在外人看来青梅竹马关系很好」的假象。实际上般若葵心里，自己和牛岛跟四岁刚认识的那个下午没什么两样。
青梅竹马暗生情窦，互相默默喜欢多年，般若葵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好笑。
竹马敌不过天降，何况世上男人有三十五亿，外加五千万。
下节体育课是游泳课，班里的男生过来约自己的邻座。
“天童，一起去体育馆吧。”
天童说：“我要先回趟宿舍，忘记带泳裤啦。”
“你真粗心，话说住宿舍真好，忘记什么马上可以跑回去拿。”男生们勾肩搭背嘻嘻哈哈的说笑着。
“不是啦，是中午去社办开会太晚没时间回宿舍了。”天童解释。
“对了，IH预选赛快开始了吧。”
“嗯。”天童说：“今天下午我们有练习赛，要来看吗？”
般若葵觉得这是天童故意说给自己听的。虽然在她的设想里，天童应该在某个课间突然探过身子来：“般若同学，下午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值日呢？”
“诶为什么？”
“因为我们有练习赛。”
目的不是替他值日，而是要告诉你，他有练习赛，提醒你去替他加油。
说这话的时候，天童肯定会用那种装可爱的语气，声调微微抬高一点，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唇角翘起来像是可爱猫咪。
还有头发，随着他的动作，用发胶竖立起来的红色发尖抖动着，像是某种大型鸟类的公鸟，在求偶时不断地抖动着自己漂亮的羽毛。
天童不是传统意义的帅哥，他的表情丰富的过头，看上去漫画里有点搞笑的男二号。至少和牛岛若利天生的王者气不同，和注重形象，随时保持「帅哥」包袱的濑见不同。甚至和豪放洒脱充满男子汉气概的山形隼人也不同。
天童怪怪的，但是般若葵觉得，自己眼中的天童应该和大多数人眼中的天童不一样，而且她觉得如果和天童在一起，应该永远不会觉得闷，她不知道怎么得出这个结论，就是第一眼见到对方的时候，就在心里确认了这个想法。
般若葵觉得这都是牛岛若利的错，因为他的不善言辞，让她得了PTSD。
*
游泳课是男生和女生分开上的。
男生先去篮球馆自由活动，等女生们上完游泳课后，两批人再交换。
但是精力充沛的DK怎么可能会放过这种大好机会呢。所以几个平时就很捣蛋的男生趁着看管老师不注意，悄悄从篮球馆跑到了游泳馆。
他们没忘了拉上天童。
打排球时候的「觉」被当做妖怪排斥。
但是教室里的「觉」却是大家亲近的对象。
无论你是神明还是妖怪，好奇的人类总会对你感兴趣。
白鸟泽的泳衣是那种很寻常的样式，青色，被称为死库水的连体泳衣。
就算这次上课的都是女孩子，但是大多数女孩还是很羞涩，有的双手还抱在胸前做无意义的遮挡。
一起来的男生在讨论哪个女生更可爱，天童的目光却落在了那个最高的身影上。
个子高，很显眼，身材很好，没有遮遮掩掩；没和其他人聊天，不合群……眼睛注视着水面，不知道想些什么。
随着老师的指挥，她们这一队，跃入水中。
其他人换气的时候，般若葵还在水面之下，久到让人怀疑她溺水的时候，她才从水底冒出来，换气，再次潜入水底。
喜欢潜水吗？般若同学。
轮到男生的时候，天童也尝试了下潜水。但是完全不行，四面八方的水一起涌来，让他有濒死的窒息感。
果然不愧是般若同学。
般若同学没有参加社团活动，不过大概是因为从初中部直升，很多人认识她，所以经常被叫去别的社团帮忙。绘画部的模特，戏剧部的临时角色。
她的人缘看上去挺好，碰见熟悉的人互相打招呼，被叫去帮忙的时候也欣然前往。但是大多数时候，她还是自己一个人。
自己上学，自己吃饭，自己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发呆。
天童曾经好奇过，也许般若同学是什么隐藏角色。比如某一天某一日某个下午，自己偶然经过某个教室，发现了般若同学不为人知的才能……
只是究竟是什么样的才能，天童一直没想象出来。
下午的练习赛，很多人来体育馆观看，般若同学也来了。
若利君扣球，她大喊：“扣得漂亮，牛岛！”
濑见发球，她也喊：“发得漂亮，英太君！”
山形隼人鱼跃救球，她更激动：“哇，隼人大神！救得漂亮！”
这就是初中部一起直升的「友情」吗？还真是，白鸟泽全员吹。
也能替自己加油就好了，至今为止，还没有女孩子替自己加油过呢。
但是，若利君的女朋友，这几个字，又开始猛击天童的心脏。
算啦……
对面主攻手跳起扣球，天童紧盯着对方，也同时跃起。
……
*
咚！被彻底拦下的球，重重的落入对手的球场中。天童在球网边开心的比「耶」。
“天童也太厉害了，每次拦网都能得分。”旁边有人由衷称赞。
不是拦网得分，而是干脆的拦网得分，而且几乎每次都能得分，这真的很厉害，因为连牛岛都跑过来跟天童说——“干得漂亮。”
白鸟泽的方针是以牛岛若利的进攻为中心。但是这样势必会让牛岛承受很大的得分压力，而牛岛不参与接球和拦网，也成为白鸟泽的弱点之一。
天童的加入弥补了这个弱点，在赛场上能够在网前给对方施加压力，同时拦网得分还能分担牛岛的压力。
鹫匠老师是考虑到这点才把天童网罗来的吗？
太帅了吧，天童君。般若葵心想，她没能像给其他白鸟泽正选加油那样喊出来，而是在即将喊出来之前，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会吓到天童君……
般若葵多少能够察觉到最近天童对自己的疏远。他改变了自己上学时间，地铁上碰不到他了。课间的时候经常跑出去，走廊上呆到上课铃响，见面也只是打个招呼问声早安，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说了。
他们座位相邻，按说关系应该不错，之前也正是如此，课间的时候，聊聊游戏，聊聊昨晚的电视剧，甚至还聊到了彼此的私事——家人什么的，不熟的人根本不会聊的话题。
如果这样继续下去，大概过个几个月，般若葵就会主动告白。
“天童，我好像喜欢你。”或者line上发个消息过去：“天童君，我们要不要试着交往看看？”
天童君如果能答应就太好了…一起去什么地方吧，游乐园什么的，甜品店之类的…去哪儿都行，和天童君在一起，自己应该每天都会很开心。
不对，女孩子不能这样主动，女孩子应该害羞的、纯情的，像是漫画或者电视剧里的女主角，要用可爱来形容。
但是，般若葵做不成可爱的女生，可爱的女生还有个重要的前提，娇小。
像她这样高个的女生，怎么可爱得起来啊。
球场上再次因天童的拦网得分而沸腾。
般若葵觉得自己刚才想得太多了。
神明之所以让她留在这个世上，就是为了随心所欲的活着。没什么可怕的，没什么可担心的。
于是她朝着球场上高举起双手挥舞：“觉，拦得漂亮！”
球场上的少年身体震了一下，微侧身子，想转身，但是最后还是没转过来。
6|第6章
第6章轻佻周三，天童跟鹫匠老师请了假，一放学就收拾书包回家。
五月二十日是天童的生日，他想回家和家人一起庆祝，爸爸出差还没回来，天童想，今年也只能和妈妈一起度过生日了。
天童是个兴趣广泛的人，漫画、排球月刊，追星杂志、潮流穿搭，星座月刊……他都会买来看，他没有放学和假期时一起逛街玩耍的朋友，只能靠着书籍排解一个人时的寂寞时光。
在某本书上，天童看到一则趣闻，在某些国家的语言里，520谐音「我爱你」，不少人会在这天表白，情侣也会互相赠送礼物。
看上去真不错，为什么日语里不是这样呢，天童心想。
如果日语也是这样，那或许某天当某个人问自己，天童你的生日是哪天？
他就可以假装漫不经心的、意有所指的表达自己的情感：「我爱你（520）」。
不过霓虹人不会直接用「我爱你」这样的告白，他们会含蓄的表白说——“我喜欢你。”
「喜欢」有后退的余地，「爱」就没那么简单了。所以大家都是这样，不愿意全部付出，于是给自己留了后退的余地。
天童现在回家转车的时候会多坐两站地铁，般若葵哥哥的店在前面的商店街，他担心会再在附近遇到她。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明明躲开，却又期望着会遇到。
如果般若葵不是若利君的女朋友就好了……
在车站附近的蛋糕店取了提前订好的蛋糕，刚坐上公交车准备松口气，天童接到了妈妈发来的消息。
【妈妈】：抱歉，小觉，今天医院有紧急手术，需要加班，不能陪你过生日了，等周末爸爸出差回来，再给你补上吧。
唉又是这样吗？天童虽然早就习惯了父母的忙碌，却还是会心情低落。不过他没表现出来，而是给妈妈回了消息。
【小觉】：嗯嗯，没关系的，等周末也一样，我也想爸爸了，妈妈你注意休息。
发完积极的信息，心里却闷闷的，天童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心想要不今天干脆回学校吧。
蛋糕也和大家一起分着吃吧，不过才认识一个多月的队友，会不会让对方误会自己想要生日礼物什么的——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窗外闪过熟悉的身影，天童愣了一下。在公车停稳的瞬间，从后排冲到前面，飞快的下了车。
穿着白鸟泽校服的女生蹲在马路边，正盯着面前一个不大的纸箱。纸箱里是一只才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狗，圆圆脑袋，湿漉漉的黑眼睛，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也没有萌宠该有的美貌，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狗而已。
天童看到女生从口袋里掏啊掏，然后掏出来一块巧克力，她剥开糖纸，眼见就要把巧克力送到小狗口中。
“唔啊啊啊啊不可以喂那个啊！”天童听到自己发出了抓狂的声音，他飞快的跑了过去，从般若葵手中抢走了那块巧克力。
“好巧呀，天童君。”般若葵眼睛一亮，高兴的跟他打招呼，外加寒暄：“天童君你喜欢吃巧克力啊？”
“喜欢啊。”天童下意识的回答。
“喜欢到会抢小狗的食物呢，没关系，我还有很多啊……”般若葵继续翻口袋，果然又给她翻出来好几块。
根本不是这样！天童觉得般若葵有时候有点天然。
“般若同学，小狗是不能吃巧克力的，会中毒。”天童耐心又认真的给她解释。
“原来如此。”般若葵一副学到了新知识的表情，她看到了天童手中提着的蛋糕：“天童君你很喜欢吃蛋糕吗——怎么没去我家店里买呀？我可以让哥哥给你打折的。”
“这是提前订好的。”天童说。
“是家人过生日吗？”般若葵好像并不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她好像读不懂空气，一直在追问着。
别问了别问了，天童心里想着，但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承认：“嗯。”
“是我的生日。”
他看到般若葵眨了眨眼。
“天童君，我能去你家玩吗？”
*
“打扰了。”
“请进。”
般若葵坐在玄关换鞋，她旁边是缩在纸箱里的小狗，她把它也带来了。
他们走进了客厅，般若葵好奇的四处看：“天童君你家好……”
天童猜测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很什么？很小？很普通？
这算什么形容？天童心想，不过他现在无暇顾及其他，脑海中只不停环绕着一句话。
自己把女孩子带回家了……有好感的、有点喜欢的女生……他脑海中甚至开始浮现DK们在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妄想。
“天童，我能参观一下你家吗？”
“嗯，我带你看一下吧。”
天童的家面积不大，一楼是客餐厅和父母的房间，二楼是天童的房间还有一个不大的和室。
“天童你有好多杂志。”她仔细的看着书柜，里面有天童小时候画的画，有蝴蝶标本和瓶中船，都保存的很好，不过数量最多的是码放得很整齐的杂志：“通常杂志看完不是会丢掉吗，干嘛保留。”
“有些里面记载着有趣的知识，就保留了。”
“比如说呢？”般若葵好奇的问。
比如说520……但是天童没有回答她。
“漫画也这么多。”
“男生看漫画很正常的吧。”
“牛岛若利就不看。”
对方提到牛岛，天童觉得像是在提醒自己，他转移话题：“般若同学也看漫画吗？”
“我……哥哥以前会买，我会借来看，不过他现在外面住，我也没得看了。”
“那我可以借给你看。”
“行。”
“说到漫画……”般若葵走过来，歪头对着坐在矮床上的天童说：“你起来一下。”
天童听话的站起来，她就伸手掀开了被子，天童惊讶的瞪大眼：“般若同学你这是做什么？”
这也太自来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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