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亲眼看着她嫁给别人。
娄子胥的话如雷贯耳,不停地盘旋在孟婵音的脑海,一股春寒吹来,身子莫名打了寒颤。
她不信这件事与息扶藐无关。
这件事他摘得好干净,连被他骗得团团转的娄子胥所有的言词都在为他开解,这不就是如那些人一样吗?
被卖了还要帮着数钱。
孟婵音忍不住想扯冷笑,但嘴角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扬起,便由着冷漠展示在脸上。
“婵儿妹妹,你要相信我,我心中只有你,这一辈子非你不娶。”娄子胥捏住她的双肩,眼眶通红。
她的平静让他很慌。
孟婵音被晃得头有些眩晕,面色惨白了些许。
她伸手扶住娄子胥搭在肩上的手,颤着水盈盈的美眸凝着他。
因这段时日过得不好,一身的颓废劲儿,人也清瘦了不少,急急忙忙说出的话也极其容易使人信服。
孟婵音的语气很轻:“我信你。”
仅三个不轻不重的话落下,娄子胥好似控制不住表情,笑得格外的欢喜,甚至还失态的将她搂进怀里。
娄子胥哽咽地呢喃:“我就知道,婵儿妹妹是信我的,我此生只会爱你一人,也只会娶你,别人我都不要。”
男人的气息没有息扶藐身上的好闻,息扶藐讲究,喜好在里衣中熏香,而那种香气像是浸入了他的骨子,哪怕沐浴后都还能闻见。
孟婵音眸中渐渐被雾气遮住,动了动唇,终究没有问出,既然都知道是假的,为何当时不见她。
只要娄子胥见了她,好生与她说,她与他也不会走到今日。
她由他抱了一会儿,轻轻推着娄子胥:“子胥哥哥,你先放开我,今日我与人有约,一会儿就要过来了。”
娄子胥很快反应过来,松开她:“抱歉,是我孟浪了。”
他看她的目光缱绻,似含着无尽情深。
孟婵音对他淡笑,提醒道:“子胥哥哥应该也是与别人一起来的罢。”
话落,娄子胥的神情微变,笑得有些勉强,点头道:“是的。”
孟婵音没有见到人,料想可能是他在这里等人,便道:“如此,我也要去寻朋友了,就不耽误子胥哥哥了。”
“婵儿妹妹……”
听出她话中要走之意,娄子胥心中不舍,而且两人之间的婚事还没有说完,他心中还是不安,想着趁此机会将话都说完。
孟婵音往后小弧度地退了一步,净白的小脸上露着淡淡温软的笑:“子胥哥哥,现在不是讲话的好时候,下次见时再说好吗?”
娄子胥看了眼对面女子满脸对他的疏离,要脱口而出的话登时咽下喉咙。
明白现在不是细说的好时候,而且他等的人也快要出来了,但仍旧不安。
他有种莫名的预感,这才她什么也没有留下,就这样走了,恐怕以后就要永远失去她的错觉。
在孟婵音转身之际,娄子胥下意识拉住她的手腕,痴痴地问道:“婵儿妹妹,我们下次什么时候见面细说?”
孟婵音侧首,辉煌的阳光是带了神性,落在她半张脸上,玉白素裙都掩盖清冷空灵的柔。
她轻声道:“不久的。”
第47章 他今夜很奇怪
少女温柔的语气,娴静的神情,还是如以前一样。
娄子胥松开她,深情地凝着她:“婵儿妹妹,我等你。”
她神情恍惚地颔首,“嗯……”
后面她是如何从娄子胥眼前离开的,她已经记不得了。
只依稀记得,当时她很冷静,不止神情,甚至连心都冷静得激不起一丝波澜。
她坐在与李默书信中相约的凉亭中,头靠在石头柱上,目光远远地眺望对面开得正艳的花。
等了很久,才等到李默与其妹一起前来。
李姑娘来时正好看见她孤身坐在那里,乌发长垂,青裳似湖,失意的模样像是花信笺上晕开的泪珠,令人动容得想要仔细呵护在掌心。
李姑娘站在下面,满眼惊艳地看了好半晌,转头看向身边的兄长:“哥,你看,人孟姑娘单单坐在那边,一路过去多少人,脸都跟定住似的不跟身子转,这般美的姑娘,你怎就不珍惜。”
李默顺着妹妹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风亭中的是生得极其美,也很难移开目光,但他早就心有所属,所以心中很难起波澜。
“走吧,别让人久等了。”
李姑娘见兄长不咸不淡的模样,轻‘哼’以示不满,然后才提起裙摆走上风亭。
走进后,李姑娘对她盈身行礼,道:“孟姑娘久等了,抱歉是我们来晚了。”
听见陌生的女声,孟婵音从恍惚中抬眸,清丽的脸颊被风吹得透出敷粉的惨白。
李姑娘之前虽然知晓孟婵音生得好,但每次看见,还是会移不开眼。
这般楚楚怜人的面容,即便她是女子都忍不住心动。
想到家中的兄长,李姑娘心下升起恨铁不成钢之意。
她想不明白,为何兄长会不想娶孟姑娘,如此漂亮的姑娘若是能嫁进李府,简直是福气。
李姑娘如此想着,暗自捅了身边的兄长。
一直安静跟在身后的李默对孟婵音作揖:“孟姑娘久等了。”
孟婵音起身对两人回礼。
李姑娘在她身边坐下,笑得揶揄:“都已经认识了不必太多礼,我可早就将你当成未来嫂……”
“小妹!”
李姑娘的话还没说话,李默便听不下去,出言打断她。
两人毕竟还没有定下,有些话自然不能乱说,万一成不了被旁人传道了去,有碍姑娘清白名声。
李姑娘止住话,不满地瞪了兄长一眼。
李默眼含歉意地看着孟婵音:“小妹年纪尚小,孟姑娘勿介意。”
刚才遇见了娄子胥,现在孟婵音心境竟还平静得出奇。
她淡淡地抬头,欲说一起去找息兰,话没出口就便看见息兰一脸古怪地走了过来。
息兰看见李默目光一顿,正要开口说话,临了又想到了什么,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下了喉咙。
李姑娘也认识息兰,见她也在便朝她颔首示意。
息兰上了风亭,踌躇上前,小声说:“婵姐姐,我要先回府一趟,一会儿不能与你一起了。”
她的语气飘忽,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方才离去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会子变成了这般?
闻言,孟婵音还以为是刚才沈湶对她说了什么,满眼关切地看着她问:“怎么了?”
息兰看见眼前的女子,红唇抿得泛白,心中纠结,不知道如何说。
刚才沈湶找她,是与她说他并未有要娶她的想法,虽然她也不想嫁给沈湶,但仍旧有被拒绝难堪。
尤其是李默在这里,她越发不想说出来。
息兰忍着心中难受,对几人露出勉强的笑:“没事的,只是我逛累了。”
见她神色为难,孟婵音没再问,柔声嘱咐她身边的侍女,一路好生照顾息兰。
息兰心神不宁地走了。
只剩下孟婵音与李默的妹妹。
她与李默皆是沉默寡言的人,此前见面谈得尚可,但现在两人皆各怀心事,没几句话可说。
倒是李姑娘性子跳跃,有她点着两人讲话,氛围倒不至于僵住。
坐了一会儿,孟婵音提议去赏花。
李姑娘欣然接受,李默自然也无异议。
正取好时节,山庄的花争相开放,赏花的人不在少数,甚至还有搭建戏台来唱戏的戏子。
见不少人皆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李姑娘好奇地拉过路人道:“这些戏子是要去什么地方?”
那人答道:“第一名伶秦娘子在前面呢,那些戏子是去与秦娘子比才的,我们也去看看热闹。”
“啊,原来如此,多谢告知。”李姑娘面露讶然,对那人道谢。
那人摆摆手,快步跟上前方的好友,相携一起去提前找好位置,等着看戏。
名伶秦娘子在扬州很是出名,并非是寻常妓子,曾经也是官宦之家,只是后来氏族犯错,这才被贬来扬州。
秦娘子只卖艺,但出来的次数极其少,而因出名,每年入京的藩王都会花大价钱请秦娘子出演一场。
而前阵子传言与娄子胥纠缠不清的女人,似乎就是这位秦娘子。
孟婵音没想到竟在这里遇上了秦娘子。
李姑娘一直对这位秦娘子的才情很仰慕,听见那路人的话,心下微动:“孟姑娘,不如我们也去看看吧。”
孟婵音只听过秦娘子的名声,还从未见过其人,见她眼巴巴地去瞅着想去,便随着一道过去。
过去时,湖边已经搭好了台子,不少人在远处的阁楼上往下看美人。
三人来时算是晚的,所以已经上不去阁楼了,便只得下方花重金挑了好的位置坐下。
刚坐下不久,湖面便驶来花船,从里面传来香音缭绕,如玉珠砸地,空灵悦耳的琴声。
湖中央的乌蓬船精致华丽,浅色纱帐浸于水下,鬓发松簪的美艳女子趴在乌蓬船边,皓白的手腕露出一截,指尖浸在水中,露出大半张脸似清水芙蓉。
李姑娘诧异:“咦,不是说秦娘子在与人比拼吗?怎不见秦娘子弹奏,反倒是船篷中传来的琴音?”
听着琴音耳熟,孟婵音目光忍不住船篷中看去。
船内被纱雾遮挡了,她只能从指法的力道上,隐约判断出是位男子。
琴音干脆利落,气势磅礴,还有几分柔情蜜意。
能上秦娘子船的人,都是不是寻常人。
一曲作罢,周围掌声轰鸣。
捞水的秦娘也醉扶鬓发,体态柔媚地起身,对众人俯身一拜,然后翩然地进了船篷之中。
不会儿,乌蓬船中出来一侍女,换乘小船上岸,对众人致歉。
“秦娘子今日身子有些不适,故而取消接下来的比试,聊表歉意,诸位的酒水借由娘子买下,还吩咐奴婢一会儿也将致歉小礼送至诸位手中。”
众人闻言,皆唏嘘。
根本就没有比拼,秦娘子也只露了一面,方才那架势像有谁在给秦娘子造势。
有人道:“这秦娘子寻常不会这样大排场,也厌恶有谁用她的名头来造势,今日招来这么多人,上演这一出戏,只怕是秦娘子自己派人传出去的。”
“什么人值得秦娘子这样造势讨好?”
“难不成是息府的息公子?”
孟婵音侧首去听。
接下来便见那怀疑是息扶藐的人被拍了一掌。
“怎么可能是息公子,你没听见那琴音,分明就是沈府的沈湶公子。”
沈湶怎么会在秦娘子的船上?
孟婵音对沈湶并不上心,听人说是他便收回分散的注意,不禁去想息兰方才脸色不好,会不会是因为沈湶。
她还没来得及多想,那些人又乱猜了。
“那就是张家公子,张乐了。”
“不对,一定是魏府的公子……”
转眼间,但凡有些名声的郎君,甚至连京城之人也被猜测在内,李默自然也不能幸免。
当李默听见有人猜测他时,无奈一笑,“这些人倒是闲,再如此说下去,只怕乌蓬船都要坐不下了。”
一李姑娘没有听见秦娘子弹琴,面上还露着遗憾,颇为感叹回应:“可不就是。”
李默道:“我们走罢。”
孟婵音遂与两人一道出了亭子。
而另一侧,众人胡乱猜测的乌篷船中。
玄袍如暮的青年懒散的在轻浮的花船中,深邃的眉眼也有了几分风流,而净白修长的手指拨弄琴弦。
“主子。”秦娘子跪坐在莲花氍毹上。
她知主子向来不喜被人触碰,所以并未上前,而是老实地垂首道:“中书令已派人找小檀了。”
刚才那一场的确是在造势,为的便是吸引刚来扬州的中书令。
扬州美伶名天下,秦娘子一人便挑起半个扬州,若是来,看的必定是秦娘子。
想要暗地行权色交易,少不得美人、金钱,皆成了一丘之貉后,接下来双方才能放下心好生谈论接下来的事宜。
秦娘子背后的人一直是息氏。
上方的青年一直没有开口,秦娘子忍不住抬眸看去。
见青年颀长健美的身躯,心中升起一丝渴望,但她明白自己的用处,不敢擅自上前去。
她在主子的眼中,只是用来钓鱼的鱼饵。
而世上能入主子眼的,只有一人罢了。
琴弦被勾动,已转了音调,不再如刚才那样清秀如玉珠,沉出冷淡。
秦娘子的心思也跟着琴声收敛了。
想到刚才晃眼看见的少女,秦娘子犹豫片刻,试探道:“奴刚才好似看见婵姑娘在外面,好似身边的是李默公子。”
听见孟婵音的名字,一直拨动琴弦的青年睁开眼,半浮动的花影落在五官深邃的轮廓上,如同萦绕在檀香之中受香火的神佛。
铮——
息扶藐淡淡扫过去,同时琴弦在指尖彻底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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